侯所长和文丽很快就带人赶到了碾子湾村,迅速拘捕了六名犯罪嫌疑人。经过分头审讯,案情的真相很快就水落石出。在果园里杀害村长孔春山的,果然是金玉红姐弟及陈久、宫得贵四人。
9月13日凌晨4点多,他们在果园里用石头砸死孔春山后,将其尸体用编织袋装好,用摩托车载到孔春山家里,最后一齐动手,伪造了孔春山意外触电身亡的现场。播放村广播和使用电火烧焦孔春山尸体的事,是由陈久动手完成的。
因为村里每次开广播,一般都是在上午9点半左右,所以他们也躲在孔春山家里,直到9月13日上午9点半,才打开村广播,并开始播放金玉红存在手机里的孔春山几年前的讲话录音。大约十几分钟后,他们完成了清理现场痕迹的工作,然后从后门悄悄溜走,分头离开。
只有金玉红从小路走出来时,被乔雨萍看到,最后引起这位小学老师的警觉和怀疑,才渐渐揭开这桩谋杀案的谜底。
经调查,三个男人的妻子并没有参与作案过程,但在前一晚商量作案计划时,三个女人均在场。
至于三个男人的杀人动机,果然跟借贷有关,不过不是向孔春山借钱,而是把钱借给孔春山。
孔春山为什么有这么多钱拿出来放高利贷?其实很简单,他的钱都是向那些外出打工的经济较为宽裕的村民借的。如果有谁不肯借钱给他,他就会仗着手中那点小小的权力,对该村民及其家人进行各种刁难。
他就是靠向村民免息借入,然后把钱高息借出的办法,来赚取昧心钱。
大约五年前,陈久、宫得贵和金玉杰三家,都曾把钱借出给孔春山,数目从几万到十多万不等。但是还款期早就到了,孔春山却一直拖着不还。
9月12日下午,他们回到家后找孔春山去要债,结果孔春山竟然翻脸不认账,说根本没有找他们借过钱,他们是在讹诈他。三人大怒,冲动之下,竟对孔春山动了杀机。
包括金玉红在内,一共四家人,在一起商定好杀人计划之后,先由金玉红约村长孔春山于9月13日凌晨在果园见面,待孔春山一到,早已埋伏好的三个男人将孔春山扑倒在地,然后用石头砸死。事后约定,如果谁先被警察抓住,就一个人承担起全部罪责,其家小将由其他三家照顾到底。
案子终于破了,最高兴的人当然是辖区派出所的侯所长。在会议室里,侯所长当着专案组全体同事的面说:“当初金玉红被咱们抓住,她承认孔春山是她一人所杀的时候,咱们有些同志竟然深信不疑,嚷着要就此结案。当时我就觉得她的口供漏洞百出,所以才没有草率结案,而是叫李鸣进村重新进行深入调查。结果你们看,这个案子果然另有玄机。同志们,这可是命案啊,人命关天,咱们怎么可以掉以轻心……”
听着侯所长这番语重心长的话,李鸣差点产生了错觉,当初急着要结案的人,不正是这位侯所长吗?自己向他申请重新调查,还被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这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一点吧!
他正在心里发着牢骚,侯所长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李啊,你再辛苦一下,赶紧把结案报告写出来,争取早点报到上面去,让领导签字结案。我呢,要是这案子没有真正了结,我就是到了分局局长的领导岗位上,也不能安心啊!”
李鸣眉头微皱,想说两句讥讽他的话发泄一下,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好的。”
“等等,现在结案,只怕还为时过早!”正在这时,会议室的大门被人推开,一个身材魁梧、面目冷峻的黑脸警察走了进来。
“队长!”李鸣意外地叫了一声。
来者正是他的顶头上司,市局刑侦大队大队长范泽天。范泽天身后,还跟着他的助手文丽。
范泽天在市局是局党委委员,算是比下面的派出所所长高半级。侯所长一见,急忙站起身握手相迎:“老范,什么风把你这位铁面神探给吹来了?”
“碾子湾村村长孔春山被杀的案子,文丽已经向我汇报了,看起来案情有点复杂啊,我是特地到专案组来增援的。”
“这个案子确实有点复杂,不过现在已经被我侦破了,几名凶手也全部落网,并且都已经招供了。”侯所长有点得意地说,“我正要把结案报告送上去呢。”
“结案报告先不要送了,我觉得这个案子还有一些疑点,所以让法医中心重新对死者进行了尸检,这是最新的尸检报告,你看一下。”
范泽天从文丽手里接过一个文件夹,从里面抽出一张打印纸递给侯所长。
侯所长接过来看了一眼,脸就绿了:“孔春山的死亡时间并不是9月13日,而是9月11日中午12点至次日中午12点之间。这、这怎么可能?”
李鸣也急忙凑过来看了一下尸检报告,不由得愣在当场。
被抓的金玉红等人坐火车回乡,是在9月12日下午4点到家。孔春山被杀的时候,他们根本还没有回来啊!
侯所长想了一下说:“会不会是金玉红等人在回家的时间上造了假,也许他们是9月12日上午回来的,但却谎称下午才到家。这样一来,他们也就有了作案时间。”
“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范泽天把两只手撑在会议桌上,目光从专案组每个人脸上扫过,“所以咱们现在的首要工作,就是调查清楚金玉红等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回到碾子湾村的。”
最后,他把目光停留在文丽和李鸣脸上,“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两个了,其他人再认真把这个案子梳理一遍,看看是否还遗漏了什么其他线索。”
文丽和李鸣挺了一下胸脯说:“是。”
接到任务后,两人开始分头调查。文丽去了市火车站,查看金玉红等人乘坐火车的情况,而李鸣则去了碾子湾村,希望能找到目击证人,搞清楚金玉红等人准确的返乡时间。
自从实行实名制之后,乘坐火车必须实名购票,同时持身份证和火车票检票上车。
文丽来到火车站,通过金玉红等人的身份证信息,很快就查到了他们的购票资料。
他们几个人,是同时在广州火车站买的票,所乘坐的特快列车于9月12日中午12点抵达市火车站。
文丽调看了火车站出站口的监控视频,当日该趟列车正点抵达,中午12点08分,她从视频里看见金玉红一行几人,拎着行李从出站口走出。因此可以确定,他们确实是乘坐该趟列车返乡的。
再通过市汽车站的监控视频发现,当日中午12点40分,金玉红等人坐上了从市区开往他们家乡东升镇的班车。
从市区到东升镇,平常时候的班车车程大约一个半小时,但最近两个月通往镇上的公路正在扩容大修,路上车流缓慢,所以班车到达镇上的车站,一般都需要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然后还要搭乘半个小时左右的乡村公交车,在碾子湾村村口下车,再算上拎着行李步行进村的时间,金玉红等人在下午4点左右回到家,是比较正常的。
李鸣来到碾子湾村,想了一下,还是先到村小学里,找到了乔雨萍。乔雨萍听说这个案子又出现了大逆转,也吃了一惊。
孔春山的死亡时间,被法医整整向前推进了一天,是在9月11日中午12点至9月12日中午12点之间,而金玉红等人回乡的时间,则是在9月12日下午4点左右。也就是说,他们完全没有作案时间。
这样一来,乔雨萍和李鸣先前对于本案所做的那一番看似合理的推理,就全都被推翻了。金玉红他们绝不可能是杀害孔春山的凶手。
李鸣说:“现在关键的是要查明金玉红他们是否确实是在9月12日下午4点回来的,毕竟也存在他们提前潜回村里杀人的可能。”
乔雨萍想了一下,说:“9月12日下午4点,这个时间点,应该不会有错。”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们几个的女儿,都是我班上的学生。我曾经分别问过这四个孩子,她们都说自己的父母大概是这个时间点到家的。我想孩子们应该不会对我撒谎。”
李鸣还是不敢确定,又到村里打听了一下,金玉红一行9月12日返乡进村时,一共有四五位村民都看见了,但问到具体时间,有的村民说大概是下午3点多,有的说应该是快到下午5点了吧,也有的说可能是下午4点半的样子,当时谁也没有看表,所以也没有人能说出更加精确的时间。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金玉红他们进村的时间,绝对晚于中午12点。
正好这时候文丽给李鸣打来电话,把她在市、镇车站调查到的信息告诉了他。
结合两人的调查情况,完全可以确认金玉红等人返乡到家的时间,就是9月12日下午4点左右,并无迹象显示他们曾在这个时间点之前偷偷潜回过碾子湾村。
很显然,下午4点回村的金玉红他们,绝无可能在中午12点之前就把孔春山杀死在村里的果园中。他们没有作案时间,凶手不可能是他们,一定另有其人。
“但是如果他们不是凶手,他们为什么要在警察面前承认孔春山是他们合谋杀死的呢?而且还编造出那么缜密的作案过程和杀人动机,他们的口供听起来几乎没有破绽啊!”乔雨萍百思不得其解,问李鸣,“你们在获得新线索之后,有没有再次提审金玉红他们?”
李鸣说:“我们队长已经亲自提审过几个嫌犯,他们一口咬定是他们杀死了孔春山,还说我们推断的孔春山的死亡时间有错,孔春山是在9月13日凌晨被他们杀死的。”
“杀人可是死罪啊,他们几个明知这是重罪,为什么还要义无反顾地承担下来呢?如果不是他们几个疯了,想自寻死路,那就是他们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他们是在齐心协力保护凶手,是心甘情愿地替凶手顶罪。”
乔雨萍把这个案子的前因后果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渐渐地陷入了沉思。
下午的时候,李鸣回了镇派出所,乔雨萍决定再次走进碾子湾村,重新做一番调查。
她首先来到了杜娟家。杜娟家的门半开着,杜娟的外公正坐在门口剥黄豆,几只麻雀停在他脚边,偷偷啄食地上散落的黄豆,老人目光呆滞,视而不见。
乔雨萍上前叫了一声“大爷”,老人回过神来,说:“乔老师来了!”忙从屋里搬出把椅子,请她坐在门口。
乔雨萍的心情有点沉重,如果老人知道是自己提供的线索,让警察把他的女儿和儿子、儿媳都抓了起来,他还会对自己这么热情吗?
乔雨萍坐下后,朝屋里望了一眼,屋子里光线昏暗,并没有别人。
她问老人:“杜娟和小秋去哪里了?”
老人说:“我老伴儿带她们走亲戚去了。城里有个亲戚家生了小孩,请咱们去喝满月酒,国庆节一放假,我老伴儿就带着两个丫头过去了,今天还没有回来。唉,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她们都还不知道呢!”
乔雨萍“哦”了一声,忽然问道:“大爷,上次我来你们家家访,您还记得吧?”
老人点头说:“记得啊,那天是9月11日,是我女儿和儿子他们回来的前一天晚上。”
“那天晚上,我离开之后,杜娟她们几个孩子出去过吗?”
“出去过啊,她们四个孩子一起去送你了。”
“我不是说了自己一个人回学校,不用她们送吗?”
“孩子们怕你在路上害怕,所以就拿了一个手电筒,悄悄跟在你后面,护送你回学校。”
“原来是这样,那她们是什么时候回家的?”
“我记得那天晚上,她们几个都回来得很晚吧,应该已经超过10点半了。当时我老伴儿还有点担心几个孩子,叫我去路上看看。我正准备出门呢,她们就回来了。后来她们跟我说,把你送到学校后,你发现了悄悄跟在后面的她们,就请她们到你的宿舍去玩,结果玩得忘形了,就回来得晚了。”老人忽然反应过来,“哎,她们出去送你,后来你不是知道了吗?她们什么时候回家,你也知道啊,怎么还来问我?”
乔雨萍怔了一下,说:“哦,我、我当然知道,我是怕她们在回来的路上,又跑到别处去玩了,所以问一下。”
老人说:“不会的,我们家这两个小丫头很听话,做事有分寸,那么晚,不会在外面到处乱跑的。”
离开杜娟家后,乔雨萍给李鸣打了个电话,问:“你在哪里?”
李鸣说:“我在派出所,正跟范队还有专案组的同事开会分析案情,你有什么事吗?”
乔雨萍认真地说:“我已经知道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了,你在派所等我,我马上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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