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色一变,朝着深处那个小洞口摸过去,侧耳倾听,确实有听到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更深处缓慢爬来。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周身上下,先前的那把法刀在刚才下坠的过程中被我插在山壁上时折断了,身上便只有黄晨曲君遗留下来的那把碧绿石中剑。
此剑被我用布包裹,轻轻摩挲时周身润泽,如石如玉,剑刃不但不锋利,反而圆滑无比,真的很难想象一字剑是怎么用这把剑来杀人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晓得此剑如同那麒麟胎一般,内中有一股洪荒兽灵的锐意,唯有与其亲近者,才能将那股气息逼出剑外,以之伤人。此剑虽是黄晨曲君临别赠我,然而我心中却没有半分的觊觎之意。如有可能,我当找到黄晨曲君的尸身,于向阳的高处厚葬,并将这石中剑与之相随,方才不算是辱没了那一个绝世的剑客。
石中剑虽然是超一流的神兵,然而此刻却于我无用。洛飞雨恢复了些气力,走到洞口来,手持秀女剑,眯着眼睛往里瞧,一脸戒备。许是感受到了我们这边凛冽的杀意,那声音骤然消失了,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黑暗中传了出来:“是谁在那里?”
听到这声音,洛飞雨的眼睛一亮,暗室生光,而洛小北更是激动地直接跳了起来,带着哭腔朝着黑暗中大声喊道:“小外公,是我小北啊,还有姐姐,是我们呢。”
“飞雨、小北?”
黑暗中突然有暖黄色的灯光亮了起来,然后越来越近,露出了一张头发、胡子以及眉毛都缠在一起的苍老脸孔来,像个老猩猩,他盯着我们三人瞧了好一会儿,这才缓声说道:“还真的是你们,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苦修之地?”
待这人走近了,我瞧见他衣衫褴褛,浑身都散发出一股陈腐的臭气,看不出年纪,不过说一百岁都不觉得奇怪。
洛小北瞧见这乞丐一般的老人,顿时眼泪就下来了,一下子就扑入了他的怀里,哭着说道:“小外公,小佛爷要杀我们呢。”听到小北的哭诉,老人将她扶正,怒目圆睁,横眉瞪眼地说道:“什么,他真的动手了?”
在得到洛飞雨肯定的答复之后,老人吹胡子瞪眼地大骂道:“当初我那死鬼老哥说让那小子来当掌教元帅,还说是什么天定之人,跟沈老总渊源颇深,老子就一直反对。一个连真面目都不肯露出来的家伙,这城府得有多深啊?我虽是个粗人,但是也能够想象得到这里面的问题,可偏偏他被鬼迷住了心窍。”
他这一顿抱怨,我才晓得洛小北口中的小外公,竟然是前左使王新鉴的弟弟,三人似乎好久没见了,寒暄了好一阵儿,又说起了这几天的事情来,不胜唏嘘。
过了好一会儿,老人方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我,便问是谁。洛飞雨帮我们介绍,说是一个朋友,而这老猩猩上下一打量,眯着眼睛,说藏头藏尾的朋友么?我摸了摸鼻子,说老前辈果真是目光如炬。老人摸着胡子嘿嘿笑,很笃定地说道:“一定是八手神脸的嫡传手艺,对吧?当年他们三兄弟确实是江湖上有名有号的手艺人,我要是当年不认识他,说不定也要被你骗了过去。”
老人唠唠叨叨地说着,洛小北哭笑不得,说:“小外公,你说的都是什么老黄历啊。你老人家常年在这地底苦修,都不晓得外面的世界咯。”
我伸手过去,与他握手,说:“我叫陆左,见过老前辈。”那小老头儿也将黑乎乎的手掌伸了过来,与我搭在一起,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们这些人都是些要死不活的老家伙,在这囚笼里面,有一天没一天地过活着,你莫文绉绉地叫啥子前辈,叫我王新球,或者王老二就好。”
他话说得洒脱,然而手上却用上了劲道,一大股宛若钢铁凝结的强悍力道从他那粗糙而肮脏的五根手指上面传递而来,显然是想要考较我的力量。我并不做声,而是用上了镇压山峦十二法门上面的观想力量,宛如山峦端重,毫无动摇。
老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诧异地喊道:“天啊,你这后生崽,怎么可能比老子还要厉害?不对,小佛爷是你什么人?”
瞧见这老猩猩满是胡须的脸上,那前辈高人的优越神态全然消散,露出了又是震惊又是防备的表情来,我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嘿嘿地干笑两声,说:“我之前也不晓得,不过据你两个外孙女的说法,那个家伙应该算是我的师叔。”
这边一落实,王新球顿时就开始聚起气来。这个老家伙在地底苦修无数年,一身修为十分恐怖。
洛飞雨瞧见自家小外公剑拔弩张,连忙上前阻拦,说他和小佛爷根本不是一路人,两个人是冤家对头呢。
这般说来,老头方才停歇,再次仔细地瞅了我几眼,然后脸上尽是笑容,过来拍我肩膀,说:“小子,不错哦,这样小小的年纪就能有如此成就,真的算是顶厉害的了,至少比我老头子要厉害许多。”这小老头许是在崖底的地洞里面一个人待了太久,脑子有点儿僵了,像个老小孩儿。
这面也见过了,几人坐下来商定事情。谈到接下来的出路,洛飞雨说她已经发出号令,让手下都投靠了左使黄公望麾下,寻求庇护,而我们则需要潜出死亡谷到达山门,那儿虽然有人看守,但是这些对小北来说并不算太难,只要能到达,便可以离开总坛了。
我有些疑惑,表示不解,说:“传说中不是讲你和左使素来不和么,怎么你会让自家的亲信去投靠他?”
洛飞雨笑了一声说,“要不是黄公望按兵不动,大部分高层因此犹豫不决,你以为我们能够这么容易就逃脱出来么?那个老狐狸老谋深算,最是沉得住气了。这一次他置身事外,就是想要让佛爷堂的人折腾一番,丧失人心,再出面来拉拢所有的中立力量,另立山头。不过事情现在既然已经闹成了这样,也不是我能管得了的,纵身跳下无尽深渊之后,我与厄德勒,就已经是恩断义绝了。”
洛飞雨说得悲壮,洛小北也是心如刀割,她晓得姐姐一直想用自己的方式来守护外公留下来的邪灵教,但是到了最后,却不得不面对这些背叛和血淋淋的现实,实在悲哀。听得洛飞雨说起,王新球更是吹胡子瞪眼的,一脸恨意。不过最后也只有一声长叹,说:“我身上有烙印,只能送你们到死亡谷,后面的路,需要你们自己走。”
在这山腹之中苦修的人似乎都需要遵守某些契约,至死都不能离开,所以王新球虽然对小佛爷及其爪牙恨意浓烈,然而却也没有办法。
不再耽搁时间,我们顺着那个只能匍匐前进的小道,朝着山壁里面爬去。这山中石径时宽时窄,曲折不定,一路上行走,每隔一段距离我便能够感受到一股凝聚不散的气息,虽然不如王新球这般厉害,但是却也超过了十八罗汉。
此行久远,当一阵潮湿而腐臭的风吹到我的鼻间时,我们却已经出现在了死亡谷。
与王新球辞别之后,我们朝着死亡谷里走去。洛飞雨给我介绍,说这死亡谷离上面很远,上山之路曲曲折折地需要走两三个钟头,不过在一个地方有吊篮,可以直上……这番讲解还没有完,我突然听到一声尖厉的叫声,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周遭尸气浓郁,影影绰绰间,出现了好多身形僵硬的黑色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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