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山坡村显得格外清凉,唐晨父母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九点左右。晚饭是在别人家吃的,两老忙活了一天,到家虽然颇为疲倦,但儿子的到来显然冲淡了两人的疲劳,及至认识了王杰和舒雪,这两个儿子口中不知道说过多少次的人,唐晨的母亲更是激动不已,拉着舒雪的手唠叨不休。
舒雪难免有点害羞,毕竟是第一次见到唐晨的母亲。偷眼打量唐晨的父亲,那个身体魁梧的男人,虽然已过五旬年纪,脸上却依然有着一股精悍之气,此刻正与王杰和唐晨闲聊,手里的卷烟是一袋一袋抽个不止。
从大学与唐晨认识的时候起,唐晨便不止一次地和她说到过这个强悍的男人,在唐晨心中,他父亲一直是他最为崇拜的对象,就像一座高高的大山。舒雪便也在二人的谈话中认识了这个男人。
在艰苦的岁月,他十岁便能挣到大半个成人的工分,十三岁离家修水库,十四岁到外地修铁路,十九岁当民兵排长,二十一岁当大队队长。唐晨的爷爷三十岁不到便跛了脚,是他一手支撑着整个家庭,在几个弟妹的心中,一直也有着父亲般的威严与崇敬。
及至分了家,又白手起家建立了一份家业,并成功地将两个儿子培养出来,供完二人学业,没欠过一分钱的债,这在当地,不能不说是一个神话。可惜,就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否则,又怎么会留在农村。
王杰自不用说,对于唐晨的家庭他是再了解不过,有什么样的父母,才会有怎么样的儿女。
几人聊了一阵,已是到了十点多,山里人睡的早,起的也早,当下便安排住处,舒雪和唐晨的母亲一起,王杰和唐晨一起,唐晨的父亲则和他爷爷一起。
唐晨家很是宽敞,父母担心他哥俩读书不能出头,老早便建了一栋新木屋和偏屋以备后用,现在显然是用不上了。
出了堂屋,唐晨母亲交代他道:“晚上要记得盖被子,这里可不比山外,晚上很凉快。”
唐晨高兴地答应着,拉着王杰自往住处走去,穿过一道走廊,便是一间正房。
房内摆设很简单,一张大木床,一套上了红漆的老式木质家具,从家具的颜色和式样来看,应该已经有了很多年的历史,靠窗处,摆放着一个很大的火箱,冬天的时候,足够十来个人一起烤火取暖。
“这些家具是我母亲的嫁妆,我母亲是独女,在娘家衣食无忧,嫁给我父亲,吃了不少苦头。”看着王杰很感兴趣的样子,唐晨笑着说道。
两人正准备上床,忽听到母亲的房里传来舒雪的尖叫声:“蛇,阿姨,床边有条大蛇。”
“走,看看去。”唐晨大惊,赶紧穿了衣服和王杰往东房走去。
到了房内,只见舒雪抱着唐晨的母亲,惊恐地指着床前的踏板处。王杰愣了愣,定睛看去,果然有条粗若手腕的红斑大蛇,正昂头吐舌地看着大家。
“不用怕,这蛇没毒,算好不是烙铁头,否则早就攻击了你们。”唐晨嘘了一口气,正准备拿根棍子把蛇赶走,却见父亲从门外一个箭步窜向花蛇,闪电般伸出左手抓住了蛇尾,花蛇还没反应过来,左手早已从蛇尾哧溜一声滑到了七寸处。
“儿子,去拿个蛇皮袋子来,这是条菜花王蛇,估计有一斤多,虽然没有毒,却是其他蛇类的克星。如果你们想吃蛇肉,明天便把它宰了。”唐晨的父亲有些抱歉地看着舒雪,不好意思地说:“舒妹崽,让你受惊了。山里虫兽多,少不了会有进屋的。”
“没事,伯伯。”舒雪被刚才的一幕惊呆了,想不到唐晨的父亲出手如此麻利。
“明天我们吃蛇吧,伯伯。”王杰兴奋地说。
“你敢吃蛇肉?”唐晨的父亲笑着看向王杰,颇是不信地说。
“我什么都吃过,蛇肉算不得什么。我们中国人,天上飞的除了飞机,地上跑的除了汽车,还有什么不敢吃的。”王杰嘿嘿笑着,想着鲜美的蛇肉,巴不得立马开始下锅就好。
他的馋样逗得众人大笑不止,唐晨的父亲一时间打开了话匣子,豪言道:“蛇肉味道不错,就是太鲜。记得年轻的时候,那时我们村里在村东口的溪边开了一个榨油坊,你们知道,那年代缺吃少穿的,在油坊里油水不错。有一天,溪边有个女人洗衣服发现了一条大蛇,当时我们去看,乖乖,足有四五斤,三米多长,我们四个大汉花了个多小时,打断了六根手腕粗的坚木棒子才弄死了它,后来便把它偷偷的用油炸了,足足用脸盆装了四五盆满的,个个吃了个饱。蛇啊,怕的就是毒蛇,特别是眼镜蛇,那东西要和人比高。好了,有机会再和你们讲,时间不早,你们早点回房休息。”
看着父亲出了东房,正想招呼王杰一声,却听父亲喃喃自语道:“好多年没有蛇进屋了,看来,明天得去找王师傅要张驱蛇符来。”
“驱蛇符是什么?”回房的时候,王杰不解地问。
“我没看过,只是听说而已,据说只要挂了驱蛇符,蛇便再也不敢靠近那里,隔壁村有个老师傅姓王,会很多门道。”
“有这事?”王杰一下子来了兴趣,双眼巴巴地看着唐晨,希望他能继续说下去。
唐晨耸了耸肩膀,无奈地说:“这些绝活,现在没有几个人会,只有那些老人家还懂得一些。像驱蛇、招蛇、锁蛇、下蛊、巫术之类的,当然了,也只有在湘西最为偏远的地方才能看到,至于赶尸,已经很多年没人提起了。”
“你们这难道还不算偏远?”王杰颇是吃惊地反问道。
“也算偏远吧,但是,还有更偏远的地方,那里道路不通,外人罕至,古老的传统风俗仍然兴盛。”唐晨伸手指着大山的更深处,月亮下,远方显得有些诡异,不时的,有夜猫子悲戚的叫声传来。仿佛怕被别人听到一般,唐晨附到王杰的耳边幽幽地说:“据说,那些地方不欢迎陌生人。”
“陌生人,是么?”王杰咕嘟一声吞了一口口水,不安地看了看窗外,嗫嚅道:“我看,我们还是早点回房睡觉吧!”
“好。”看着王杰怪异的表情,唐晨悻悻地答道。
晚上很凉快,有点像春日的气温,盖着被子刚好,车马劳顿一天,唐晨和王杰一上床便酣然入睡。
天亮的时候,王杰被一阵香气弄醒了,睁开眼睛,窗外已经大亮,悦耳的鸟鸣不绝于耳,唐晨不知何时已经起床。
伸了一个懒腰,穿上衣服出了房间,清新的空气和养眼的墨绿,早将他的睡意驱散到了九霄云外。
“怎么样,山里的早晨很特别吧!没有汽车的噪音,没有扑鼻的灰尘,一切都是这么和谐美好,在怀化的时候,我可是无数次梦见过这里。”唐晨拿着一个装满谷子的钵子,口中不断地吆喝鸡鸭,大黑懒懒地趴在堂屋口,不知道天亮前去干了什么,身上的毛沾满了露水。
“是啊!城里人,或许永远也享受不到这种清新。”王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沁人心脾的感觉,真的是一种享受。
早饭果然有蛇肉,王杰颇是兴奋,只见蛇肉皆是被切成了两寸来长,先是用油通身煎成金黄色,再以清汤煮,加了少许葱花和姜片去腥味,汤呈黄白之色,看上去比鸡汤更加白润鲜纯,肉味香脆细嫩,入口细腻顺滑,当真是色香味俱全。
只有舒雪,显得有些胆小,起初不敢动手,在唐晨的劝说下尝了一块后,便也放下心来。
吃罢早饭,唐晨的父母出门干活,便将招待王杰和舒雪的任务交给了儿子。
看着爷爷坐在摇椅上剔着牙齿,仿佛已经把昨天说过的话忘到了脑后一般,唐晨急道:“爷爷,您老人家今天没什么别的事情吧?”
老人白了孙子一眼,嗔道:“我岂有不知你所为何事?只是时间还没到,从小不知道告诉了你多少次,凡事欲速则不达。”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唐晨被爷爷弄得一头雾水,无奈地向舒雪和王杰耸了耸肩膀。
“中午十二点。”老人不耐烦地说,顿了顿,继续说,“我们还要等个人,既然舒妹崽要用这古屋做学问,光光的在外面看看怎么行,要做学问,就要做通透,懂吗?小子。”
“等人?尹大爷吗?”王杰试探着问。
“不是,老张木匠。”老人说罢,不再搭理三人,仿佛装满了心事一般。
“李家冲的张木匠,叫他同去干嘛?一个木匠又能帮上什么忙。”唐晨暗暗在心底猜测着,搞不懂爷爷究竟要唱着哪出戏。
三人无奈,只好退到一边,时间尚早,到十二点还有四个多小时,仓促下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这样吧,我带你们到附近走走打发时间。”唐晨建议道。
“好,好,我想去村东的溪边玩玩,那里还有很多石山,可以用相机拍些照片回去。”舒雪高兴地响应着。
“溪里面有鱼捉不?”王杰笑问。
“当然有,很多手指长的白线子。”唐晨说完,起身往院外走去。
“抓鱼不带工具怎么行啊?”见状,王杰一溜小跑拦住唐晨,指着院中的一个网兜,“我们拿那个网兜去吧!多抓些回来,河鱼味道很不错。”
“不用,跟我走就是,山人自有妙计。”唐晨嘿嘿笑着。
来到溪边,小溪不是很宽,却是清水荡漾,鱼影婆娑,在唐晨的带领下,三人又往小溪的上游走了一阵方才停下脚步。
“你们看到那个洞了吗?”唐晨指着几里外的一座石山,只见那石山形如乌龟,山脚下,果然可以模糊地看到一个黝黑的山洞。
“看到了,那山形如乌龟,那洞嘛,肯定叫乌龟洞。”王杰得意地说。
“你还挺聪明的,旧社会这里人少,据说以前剿匪的时候,一批土匪被解放军逼到了山洞里,如果走近观看,那洞顶的石头山仍然可以清楚地发现子弹打过的痕迹。沿着小溪再往上几里,有一座古老的水电站,还是改革前修的。因为修了电站的缘故,所以小溪的水流减少了好多。电站供应着周围村寨的用电,电站旁,便是石头山的主峰——花山寨。这里到处都有故事,有机会慢慢给你们讲。”
三人感叹了一番,王杰喊着要抓鱼,唐晨欣然应允,舒雪也脱了鞋子卷起裤管,露出白嫩修长的腿儿,跟着两人一起下到溪中。
看着在水底似箭而驰的鱼,王杰有些无奈,不仅没有抓到一条,到头来还把自己弄得全身是水,他那滑稽相,把舒雪逗得哈哈大笑。
“用你这个抓法,你就是抓一天,也抓不到一条小鱼。”唐晨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块石头,说话声中,早已将手中的石头狠狠砸在了水底的另一块石头上,只听到“喀拉”一声,唐晨赶紧翻开溪中的石头,两条一指来长的白色小鱼,已是翻着肚皮漂了上来。
“哇,很神啊!”王杰惊道,当下赶紧效仿,果然有了收获。
“拿来,串好。”唐晨从路边折断一根小树枝,去掉枝叶后在树枝尾端打了一个结,把树枝穿过鱼鳃交给舒雪提着。
“今晚有鱼吃了。”王杰高兴地叫着,暗想唐晨懂的东西还真不少。
不用个多小时,已是抓了二三十条白鱼,三人满载回到溪边,皆是欢喜无比,舒雪坐在溪边的石头上,用双脚拌着溪水,痴痴地听着两个男人的谈笑,心中也随着水花的波动不住地荡漾着,偷眼打量唐晨,只见他满脸笑容,已经不是在大学时那个拘谨怕羞的小男生了。
“不知道这次考察古屋之行,是不是还能有别的收获。”舒雪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在河边一时玩得开心,时间倒也过的飞快,十二点马上就要到了。三人拿了鱼,穿好鞋子,赶紧往家里赶去。
到了院内,只见爷爷正与那老张木匠低声谈论着什么,看到唐晨,老张木匠表情怪异地打量了他身后的舒雪一眼。
“那就这么说好了,这次我帮了你,我爹的事情,你也要帮我的忙。”老张木匠一本正经地看着老人,话语中竟是带有恳求之意。
“一定,你可知道,那姑娘,可是……”老人附到张木匠的耳边嘀咕了一阵,唐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却见张木匠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角会意地笑着。
两人显然是做了一笔交易,舒雪感激地看着老人,心里清楚,这个慈祥的老人对自己很有好感。
斜眼看向张木匠,只见这人约莫六旬年纪,模样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很是精瘦,看上去邪邪的让人颇不舒服。
“等下我就不去老屋了,你们一定要听张师傅的,否则,还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毕竟,那古屋中究竟存在什么谁也不知道。”老人满脸正色地看着三个后辈,语重心长地交代道:“很多事情你们可能不信,这样吧,还是先听听张木匠说说,那样,心里也才有个底。”
王杰愣了愣,暗想古屋内肯定藏有玄机,老太爷定是早有预见,这才请了帮手张木匠前来,于是眼巴巴地盼着张木匠早点开讲。
“嗯哼。”张木匠轻咳了一声,看着唐晨凝重地说:“我有话就直说了,这次答应你爷爷的请求,也是做一笔交易,各有所需。我话说在前头,到了古屋,一切都得听我的。”
“是,是。”唐晨几人赶紧点头答应着。
“首先,我要和你们谈谈这古屋的来历。对他最清楚的,除了少数几个老人,便是我们几个老木匠了。当然,我也是听我师傅讲的,其中难免有些疏漏。这古屋,应该建于九十世纪的三四十年代,所用材料皆是最为耐潮的尖栗木。据说古屋的主人是一户大地主,关于这个地主的事情,你们去问唐晨的爷爷,他知道的要清楚些。传闻快要解放的时候,那地主怕受到人民的惩罚,连夜举家逃走不知去向。”
“张爷爷,那么,为什么有人说古屋内会有滴水声和人影晃动呢?不是有那个地主一家住过么?”唐晨打断了张木匠的话。
“这个很简单,地主走之前,为了不让别人去破坏他的屋子,亦或是心里不想把这所大宅子留给我们这里的人,便做了手脚。你们可曾听说过鲁班术?”张木匠望着三个发呆的年轻人,笑了笑,“想来也没听说过吧!”
“鲁班术?没有。”王杰一脸疑惑地摇着头,不过,心里倒是知道这鲁班的来历,是公认的木匠祖师,姓公输,名般,传说他能使木鸟自飞,还发明了专门攻城的云梯,读高中的时候,在一篇关于墨子的古文中曾经提及过他。
“在我们木匠这一行,都拜鲁班为祖师爷。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道。我们木匠自然也一样,很多人都或多或少会一些鲁班术。在这些门道中,有邪有正,有好有坏。邪术能害人,正道能救人。比如有些人在建房子的时候对木匠招待不周,每吨饭都只炒些酸菜下饭,木匠不高兴了,或许便会动些手脚,让屋梁起不来什么的。当然,这只是一些普通的小把戏。很多秘术,却是我们这一行的禁忌,不过,到现在多数已经失传。那所古宅,八成便是地主走的时候,请了一个极为厉害的木匠做了手脚。”张木匠越往下说,脸色越是凝重,仿佛对那古屋颇是忌惮一般。
他的一番话,直把攻读建筑专业硕士的舒雪,听得有如身处云雾之中,自己读了这么多年书,对这些建筑方面的奇闻异事却是没有什么耳闻,导师田教授,也很少提及这方面的东西,看来,中国的民间建筑术,当真是博大精深。
“奇怪之事确实很多。凤凰桥倒塌的事情大家应该都知道吧,据说桥在动工之时便有不祥预兆,开挖桥基的时候挖出数窝小蛇,当地老人便去劝阻施工方,说这里修不得桥,结果,桥修成后还是倒塌了,压死那么多人。”对于这些奇怪之事,王杰现在好像有点相信了。
沉默了一阵,张木匠看了看唐晨的爷爷,这才继续说道:“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这座老屋依然还是有如初建之时,甚至经历了三次小型的龙卷风都巍然不倒,一方面是它自身的建筑水平高超,另一方面,便是没有被人为破坏过,其他的原因或许也有。当初在屋中施下邪术的木匠究竟是谁,也从来没有人知道过,毫无疑问,他肯定收了地主的重金。有句古话,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但是,行有行规,没有特殊原因,谁都不会去破坏它。如果哪个木匠敢去破了他的术,便是和他结下了梁子。就像你被人下蛊后,除非蛊师亲自解蛊,其他蛊师不会去给你解蛊。否则,必遭报复。”
“那您为何要帮我们呢?”唐晨不解地问。
“我说过,除非有特殊原因。”张木匠白了唐晨一眼,话语中显得有些无奈,“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或许,当年的施术之人已经不在人世,更何况,我还有求于你爷爷,你可是你爷爷的心肝。那屋中阴气重,所以,我们才会选择在正午去。”
经过张木匠的一番解说,唐晨仿佛有些明白了什么,王杰却被勾起了兴趣,巴不得早点进入屋中探过究竟,独有舒雪,脸上有些郁郁之色。
“还发什么愣呢,趁着时间还早,我们现在就出发。”张木匠挎着一个巨大的木篮子,锉子、刨子、墨斗、小斧头等物,井然有序地摆放在内,还有一些奇怪的黄纸,出发前交代唐晨道:“小子,扛上你家的木楼梯。”
四人准备完毕,当下出了院子往村东口走去,下了石板路,便是尹大爷的家。只见尹大爷坐在路边的木椅上,眯着一双眼睛看着四人,拖着苍老的嗓音幽幽的说:“张老四,小心呀!”
“你个老不死的,就不知道说句好听的。倒是你要小心,说不定哪天阎王就来找你了。”张木匠很是不快,嘴巴上的胡子被气得一翘一翘的。
不远处,尹大爷的痴呆孙子正裸露着黝黑健硕的上身坐在地上玩泥巴,不时用手来回搓揉着,一副颇是惬意的样子。
“多么精壮的一条汉子,如果是个健康人,不知道有多能干。”唐晨不忍看那傻子,转过头去叹了一口气,“真是两个苦命人啊!”
二十多分钟后,四人已经到了村东口。又往前走了两里,拐过一道石梁后,只见一座透黄的宏伟古宅,竟是坐落在高达百米的半山腰上。古宅分为上下两层,紧紧地靠山而建,下临深谷,形如展翅金蝠,仿佛眨眼间便会冲天而起。
一条曲折的石板路,弯弯曲曲地通向半山腰上的古宅,或许是多年没人经过的缘故,路旁荒草丛生,碎石满地,透着一股荒凉萧瑟之色。
王杰张大着嘴巴,惊叹之余,心里却产生了诸多不懂。
“为何那地主要把这座豪宅修在那么高的山腰上,如此定会耗费巨大的财力、物力,你们不觉得吗?”王杰抬头看着古宅,与其说那是一座屋宅,倒不如说那是一座城堡。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对于那个地主来说,所需的钱财我想只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唐晨用脚踩踩路上的石板,这些构成石板路的石板,俱是宽达三米,厚达半尺的方形大理石,“光这石板路,大家就可以想象得到那个地主家当初的盛况吧!”
“经过你如此一说,我倒是更觉迷糊,你们村子即使到了现在也不过上百户人家,充其量顶多四五百人,如果在旧社会,人应该更加少,试问,如此一个小地方,怎么能养得出如此一个大地主来?这古屋昔日的主人,肯定不是一个简单的地主,而且,他为何要把屋子建在村外而不建在村内呢?”王杰低头沉思道,这古屋,给了他太多的震惊、神秘,此刻初见,脑内便生出了诸多疑问。
唐晨没有答话,王杰说的这些他根本就没有想过,更不会去追究,小时候生于此,长于此,或许,是早已经习惯了。不过此刻想来,王杰的话,倒是合情合理。
暗自忖度,仿佛想到了什么,唐晨道:“据我爷爷说,旧社会我们这匪患严重,这古屋建在半山腰,只有一条石板路可以到达,如果在山腰处设防,岂不是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功效?”
他的话让张木匠愣在原地,眼里竟是透出一股浑浊伤感的暗淡之光,或许此刻,是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让这个老木匠陷入了沉思。
“原来如此,这古屋通体被刷了厚厚的桐油,所以便不会有虫子去啃食木料,也能很好地防止潮气和雨水的侵蚀。那些屋梁屋壁才会完好地保存下来,太完美了,太完美了。”舒雪没有加入二人的话题,只顾呆呆地愣在原地,口中不住地喃喃自语着,手中,早已拿出了数码相机打算将古屋拍摄下来。
“那它为何会在龙卷风中不倒呢,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吗?”王杰转头看着舒雪,颇是不解地问。今日亲见古屋,方才感受到了古屋的那种霸气,当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建成和入住的。
“是啊,地震的时候,很多砖房倒塌,木屋却保存了下来。这,确实是一个疑团。”舒雪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这间古宅不倒的原因有很多,你们可知木房子的内在结构是一体化的?屋梁屋柱屋檩都用洋钉、木栓紧紧地固定在一起,即使是屋壁,相互间也是牢牢地咬合在一起,只要一处不烂,整座屋子便有如一个整体。而砖房则不同,虽然融入了钢筋和混凝土,看似比木头坚固,但砖块之间却是用水泥粘就而成,其实很脆弱。”四人走在石板上,那张木匠冷不丁地打断了二人的话。
唐晨不敢接话,这张木匠总给他一种怪怪的感觉,自想此次能得到爷爷的赞成来查视木屋,其实是沾了舒雪的光,看得出来爷爷很喜欢舒雪,但这古宅向来是村中的禁地,爷爷既然请了张木匠做帮手,此人绝非普通之人。如果爷爷对他没有信心,断然不会和这张木匠做一番交易。
张木匠说到这里,突然打住了话语,沉默了一阵,方才冷冷地说:“当然,光用这些解释它为何不倒,是远远不够的。如果我说鲁班术中有一些奇怪的门道,能够避风躲雨你们信不信?让屋子不长虫只不过是一些雕虫小技罢了。哼,我要哪座木屋长虫子,哪怕你刷多少桐油上去,依然会长虫,我要哪座木屋滴水,哪怕你怎么去做,屋中一年四季都会滴水。事情,远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舒雪被张木匠的一番话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然有些不爽,却也无法与他辩驳,激动不已,暗想此番果然大有收获。从张木匠这番盛气凌人的话语中,她已经模糊地领略到了一门神秘的民间建筑学问,一种不为世人所知的、充满着神秘诡异和传奇的学问。当下只好闭上嘴巴,把看到听到的记在心里。
花了十多分钟穿过石板路,四人终于上了半山腰。古屋前方是一块巨大的空坪,地上俱是铺满石板,即使到了几十年后的今天,依然完好如初,一些被龙卷风掀落的屋瓦,掉在石板上四散着碎裂开去,一阵秋风吹来,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阵阵“沙沙”的声音。
站定后,王杰忍不住往那堂屋的正门看去,他知道,唐晨说的那个小江的事情,便是发生在这里,此刻屋门紧闭,把古宅衬托得诡异非常。
舒雪在专心地查看古屋的构造,只见古屋的屋柱皆由合抱粗的尖栗木搭配而成,构成屋壁的木板。整个屋子皆刷了一层厚厚的桐油,有些地方已经凝成了颗粒状,雨水流过的痕迹,清晰地在屋壁上勾勒出各种奇怪的淡白色图样。
“不知道建成如此一座宅子,需要耗费多少人力,那些屋柱,在水汽未干之时,少说有上千斤吧!”唐晨放下木梯,不住地赞叹着。
“没你想象的那么困难,就是起梁的时候需要很多人。这样的木柱如果是湿的,应该有一千两百多斤,若叫你们现在这样的年轻人去抬,少说也要十二三个吧,如此一来,在坎坷曲折的山上还怎么走路?但是,换成你父亲那一辈人,在他们还年轻的时候,不会超过五个人就能轻松搞定了。真是想不通,那时候的人没有饭吃,却个个有力气,而如今,你们。你可知道你父亲和你曾祖父的绰号?他们有着相同的绰号——唐老虎,你父亲年轻时挑三百多斤的担子仍然可以小跑,而你曾祖父,曾用手活活勒死过一头成年野猪。”张木匠把木篮子放到地上,颇是不屑地看着眼前的几个年轻人。
“不超过五个人?每个人两三百多斤,我的天呀,那还是人吗?”王杰张大嘴巴,伸手比划着那些屋柱,半天也无法合拢嘴巴。
张木匠对他的夸张表情显然没有任何兴趣,当下从木篮子里面拿出一些钱纸在古宅的堂屋门前烧燃,又点上四根香,做完了入屋前的行规道矩后,方才把香一一交到唐晨三人手中,吩咐三人道:“现在,你们把手里的线香插到堂屋口的正门前,一根平安香,驱凶又避祸,呆会带你们进屋看看,不管发生什么,你们不能喊,不能慌,一定要跟在我身后,不要乱碰屋中的任何东西,只许看,只许听,明白了?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们速进速出。”
“明白了。”唐晨赶紧点头应允,他的心跳突然加速,那紧闭屋门的堂屋让他甚感压抑,小江,睁着一双充满希望的眸子,仿佛正在门后向他招手。
“听老爷子说,这次狠下心答应你们来看古屋,是为了舒妹崽。既是如此,舒妹崽你可要看好咯,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你是来做学问的,屋中的构造,布局,包括木料的选择,加工,都要仔细注意,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问我。”进屋前,张木匠再次交待舒雪。
“我有问题,张师傅。”王杰首先发问,他看了看古屋,又看了看远方的群山,“我想知道,为何这屋子形状要造成蝙蝠展翅的形状?”
“问得不错,你先看看,这古屋所处的地势如何?”张木匠反问道。
王杰愣了愣,看了半天方才说:“就地势来说,在整个村子内,古屋的地势最高,能俯瞰整个村子,正对面群山环绕,视线开阔,感觉很有些讲究,具体是什么一下子我也说不清。”
张木匠上前拍了拍王杰的肩膀:“你这个年轻人倒是有些悟性。不错,这一切都是有讲究的。旧时建房子,不管是你所选的地方,甚至连房子的朝向,都是有讲究的。这古屋之所以选择建在半山腰,是因为站得高,看得远,当然,还有别的原因也说不清,我是四五十年代从贵州搬来的,具体这古屋还有什么过去,你们可以问山坡村的老人。至于为何要把屋子的形状造成蝙蝠展翅,而不造成其他形状,也是有讲究的。蝙蝠虽然有些阴邪之气,但是,它前面不管被什么东西挡着,都能避开,哪怕是一根细线。由此可见,这屋子的主人,并不想一辈子呆在山中,他,或许更想离开这深山野岭之地。当然了,我这只是猜测。”
他的话不无道理,一时间,唐晨竟然对他产生了敬佩之意,身后的舒雪,正拿着笔不住地记录着。
“难道是风水方面的东西?”唐晨问道。
“风水我不懂,不过,有件事情倒是真的。你知道的,在我们怀化最富裕的当是邵阳宝庆人。今年年初,有个宝庆人请了一个风水师,一路从溆浦勘测过来,到了沙子塘,风水师终于找到了一座山头,之后,那个宝庆老板花了三十万把那座山头买了下来。至于风水之事,你可以去问你爷爷,难道你不知道他很在行么?”张木匠颇有含义地说。
唐晨摇了摇头,爷爷在他心里,永远是高深莫测的,就像一本老书,虽然已经旧得发黄,书中却含着一些他永远也搞不懂的东西,暗忖有了机会,一定要向爷爷问清这座古宅的过去。就连这个张木匠,也让唐晨觉得高深莫测。此刻,他方才知道,对于古老的湘西,自己了解得真是太少了。
舒雪不断地用相机照相,不停地用笔做着记录,自始自终没有发话,进屋前,张木匠还特意看了她一眼,伸手推开堂屋的木门,只听到“嘎吱”一声,厚重的堂屋门应声而开,一股浓浓的阴寒之气,伴着刺鼻的灰尘,倏地便向大家扑面袭来,舒雪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颤,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刹那间便犹如雨后春笋一般鼓胀而起。
“好重的阴气,解放后,这屋里曾有两户人住过,但是都只过了一晚便搬走了,据说其中一户的户主得了怪病,另一户的两个小女儿离奇死亡,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我的同意,你们不能碰任何东西。”张木匠眉头紧皱,脸上的表情,忽然间凝重起来。
进入堂屋,只见屋中还有一些地主当年没有带走的东西,过了这么多年,已经烂的烂,破的破,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不过,屋中却连一只虫豸的踪迹都无法看到,在唐晨的脑海中,如此一座多年杳无人迹的老宅,屋中应该是蛛网层层,鼠影重重才对。
唐晨低着头紧紧地跟在张木匠身后,哪里敢在屋中探头四处查看,小江死后的表情,格外清晰地呈现于脑际,他的手指着堂屋的里间正屋,那双睁大的眼睛究竟看到了什么,唐晨不愿多想。
到了堂屋中央,张木匠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停下,轻声说:“这地方好久没人到过,没有一丝人气,加之屋中常年滴水,因此阴潮气极重,你们听,滴答,滴答,滴答……”
舒雪心里甚感压抑,一进这古屋便产生一种莫名的紧张。之前还不在意,此刻经过张木匠的提醒,果然可以隐隐约约的听到“滴答,滴答”的滴水之声,那声音细听之下仿佛就在面前,可是一不留神,仿佛又像来自很遥远的地方,让人无法捉摸。
王杰吞了一口口水,嘴里很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暗想唐晨在怀化的时候说的话果然不错,此等邪门之事,想不到当真存在,心中突然有一丝无法接受的感觉,抬头看向屋外,除了白晃晃的阳光,并没有下雨的征兆。
张木匠闭着眼睛没有说话,或许是在寻找滴水声的出处,又好像是在深思,此刻,就连这个老木匠,仿佛也有些踯躅而不敢前行了。
“咣——”
突然传来的剧烈响声,让四人都止不住俱是为之一颤,只见王杰身旁的一张大木桌,轰隆一下散架倒地。
“搞什么,你搞什么,叫你别乱碰东西。”张木匠呵斥道,其实他心里清楚这木桌年代已久,早已腐朽,八成是王杰那小子过于紧张,将手放到了上面。
王杰懊恼得无言以对,郁闷中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刚才什么时候把手放到了身旁的木桌上,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舒雪躲在唐晨身后,眼睛哪里敢看里面那间黑黑的正屋,总感觉黑暗中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在窥视着她一般,冰冷的汗水开始不住地从手掌溢出,当下不由自主地牵住了唐晨的手。
抬眼打量堂屋内的布局,只见堂屋的四壁上,皆画有三根黑色的墨线,三根墨线从最顶端的正中间一直往地板处而来,中间的一根笔直落下,另外两根则分别往两边的下角而去,墨线所过之处,都标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堂屋顶方的中间梁柱上,还钉了一块画着八卦的木牌。
“张师傅,为什么这堂屋内的四壁上画着墨线和一些奇怪的符号?还有那面八卦木牌,又是干什么用的?”虽然颇为紧张,舒雪还是忍不住问道。
“这些符号是用来辟邪的,是木匠用沾了墨汁的竹须笔画的,墨线都是用墨斗弹成。有了这些符号和墨线在,那些阴邪之物便不敢进入屋中了,比如夜猫子。建一座木房子,远不是钉几块门板、竖几根梁柱那样简单。还有门槛,你们可知门槛还有个称呼,叫做阴阳槛?嘿,旧社会死的人多,可是听得到鬼叫。”张木匠恢复了镇定,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
“阴阳槛?”王杰舒了一口气,心中只觉得过于离奇,却哪里能够听得懂张木匠的话中之意。
“一槛隔阴阳,在晚上,这门槛就像阴阳的分界线,那些阴邪之物是跨不过的。反之,如果哪家的屋内出现了那些东西,屋中之人必有祸事发生。”张木匠解释了一番,看着里间黑黑的正屋说:“要不要进去看看?反正,我是随着你们。”
“去,当然去了,不然,岂不是白来一趟。”对于张木匠的话,王杰有些置疑,暗想这世上哪里存在什么阴邪之物,说罢,竟然自告奋勇地往正屋内走去。
“回来。”张木匠伸手一把拉住他,嘿嘿笑道:“要不然,你一个人进去看看,如何?”
“这,这恐怕不好吧!”王杰吞吞吐吐地说着,怯怯地走到了舒雪身后,“都说大家一起嘛,人多力量大,跟着您老人家,才是最好的选择。”
“嘴巴子倒是挺油的,好了,等下大家不要再自己吓自己,现在还是大白天,换成晚上,你们不是连魂都没了?”张木匠长舒一口气,心中竟也有一种压抑之感,这屋中,不知何故总感觉透着一股邪气,迟疑了一下,伸手在木篮子里摸出了一个火把递给唐晨,“还是你家老爷子想得周到,等下进入正屋后,先把门窗给开了。”
说完,带头往正屋里面走去。正屋内很宽,火把的光芒不仅不能将整间屋子全部照亮,反倒让人的眼睛更加不能辨清周围的情景。
“开窗,开门。”见身后几个后生只顾站着发呆,张木匠赶紧吩咐,耳朵,却在极力寻找滴水声的来源。
见状,唐晨三人不敢耽搁,慌忙把正屋偏门和几扇窗户全部打开,阳光,让人刹那间便安定了许多。
“有阳光的地方,真好。”王杰长长喘了一口气,仿佛已经在黑暗中待了好久好久一般。
抬眼看舒雪和唐晨,只见二人站在一根屋柱边,不断地用手比划着,舒雪不时用数码相机拍下来,仿佛发现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走近一看,原来那屋柱上也有符号,不过却与堂屋内的符号明显不同,符号是刻在屋柱上的,透着一种淡红色,估计是染上了朱砂的缘故。
屋内静得骇人,那张木匠却仍然在原地发呆,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也不敢多问。
倍感压抑中正想说些什么,只见唐晨已经移步往另一根屋柱走去,当下他跟在唐晨身后一同前往查看,只见这根屋柱上赫然也刻有怪符,但符号的形状却与刚才所见的又有差异。
“看来,每根屋柱上,都刻有这种怪符号?将这些符号刻在这里,又是有何目的呢?”唐晨轻声地说,眼里充满了好奇。
“应该也是木匠当初建这古宅的时候弄的,可能和堂屋中的墨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王杰猜测了一番,想到符,心中便产生一种不安。中国是一个符盛行的国家,然而符的出现,多数都与一些不祥之事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找到了,滴水的出处找到了。”张木匠突然打破了正屋内的安静,大踏步往二楼的楼梯口走去。
四人来到楼梯口,果然可以看到有水滴不断从屋梁上滴落下来,穿过楼梯的缝隙后,吧嗒吧嗒掉在了地上。在这阳光不是很好的屋中,哪里能够轻易发现。
“真的在滴水,这水,究竟是从哪里来的?”王杰摸着脑袋,抬头看着一楼屋梁,黑黑的根本无法看清屋梁上的情景,好奇之下,竟然伸出手打算去接住滴下的水珠。
“你干什么?”张木匠突然厉声喝道,惊得王杰闪电般将手缩了回来。
唐晨和舒雪不解地看着张木匠,只见他表情凝重地从木篮子里面抽出一张红纸,小心地接了几滴掉下的水珠,借着打火机的微光仔细审查了一阵后,若有所思地说:“我终于知道了,解放前住过这屋子的两户人家,其中一户的户主得了怪病,便是这水所害。这叫黄水,这种水不会腐烂木头,却能害人。一旦你的手沾了它,不用多久便会长出很多毒疮,疮口腐烂后继续流出黄水,黄水流到皮肤的哪个地方,手就会烂到哪。还有种烂水,是有些木匠为了报复户主,设下的一种术,屋中同样一年四季都流水,不过,那水却是沿着梁柱流走,水慢慢的腐蚀屋梁屋柱,直到把整间房子搞垮。”
“嘘——好奇害死猫。”王杰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庆幸着还好被张木匠发现了,不然,自己还不知道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张师傅,您有办法对付它吗?”舒雪试探着问道。
对于张木匠这个人,舒雪现在已经彻底信任他了,此人应该算是木匠中精通鲁班术的顶尖高手,唐晨的爷爷之所以请他带自己来屋中考察,肯定是想让他保护自己。而且,老人对这个张木匠,显然是极为信任。
“办法当然有,不然,老爷子也不会叫我来帮忙。”张木匠点上一根烟,回头看着唐晨,“你去把木梯子拿来,既然有这等邪术,那么,祖师爷便有办法对付它,凡事都逃不过祖师爷的法眼。”
不多时,唐晨搬来了木梯,张木匠用手量了量梁柱的高度,指着屋壁说:“把梯子架那里,等下你们三人扶好,我上去。”
三人赶紧扶好木梯,木梯很长,架起后,刚好能够让张木匠爬上梁柱。
王杰知道张木匠要做戏法,当下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心中着实想弄懂他等下到底会用什么方法封住黄水。
只见张木匠脱了鞋子,扔掉手里的烟头,开始往楼梯上爬去,口中不断地念着一些稀奇古怪让人听不懂的话,每往上走一阶,便会稽首拜一番。
“张师傅到底在念什么?”王杰不解地看着唐晨,问道:“你听出他念什么了么?”
“他在念‘哇吧叽’。”唐晨答道。
“哇吧叽是什么?”舒雪偷偷地笑着,此刻,就连唐晨的话也是听不懂了。
“哇吧叽是方言,我猜应该是咒语的意思。”唐晨笑了笑,抬眼看向张木匠,此刻,他已经爬到了楼梯的一半了,“我仔细听了很久,只听到一句。”
“什么,你快说!”王杰焦急地问道。
“鲁班师傅请上门,惩邪驱凶抚冤魂。”唐晨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冤魂?”王杰吞了一口口水,忽觉后背陡起凉意,当即抬眼往身后看去,突然,只见正屋的那一头隐隐约约有一个白影快速飘过,眨眼间便不见了踪迹。
“你怎么了?”见王杰只顾瞪着眼睛发呆,脸上颇是惊骇之色,人仿佛有些痴呆不清,唐晨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杰身体猛地一颤,人仿佛清醒了过来,看了一眼唐晨,伸手指着尽头处的黑暗,张大了嘴巴说:“我刚才明明看到一个白衣人在那头飘然而过,难道真的有冤魂?这屋中。”
“你眼花了吧?这世上哪里有鬼魂。”舒雪故作镇定地笑道。
“真的,刚才真的看到了。”王杰喃喃自语。
见舒雪不肯相信,他又强制自己往尽头处的黑暗中看去,这次,却是没有任何发现。
“怕什么,有张师傅在。”唐晨心里“咯噔”了一下,勉强安慰了他一句,扶着楼梯的双手却有些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抬眼看向张木匠,只见他已经上了梁柱,此刻,口里依然念着哇吧叽,右手从衣袋中掏出一个小瓶,打开瓶盖后倒入口中,左手拿着一束黄纸,开始用打火机小心点燃,待黄纸燃旺后,猛地把口里的东西喷到了梁柱上,也顾不得左手被火焰灼烧,一把将其往梁柱上拍去。
“难道,那里便是滴水的根源之处?”唐晨在心里揣摩着。
正在狐疑间,水滴竟然不再滴落,看来,这黄水果然是被张木匠给封了。
封了黄水,张木匠却并没有立刻下来,仍旧坐在梁柱上没有出声,屋内静得出奇,王杰不敢再四处观望,张木匠的奇怪表情让他有些害怕。
“他到底在搞什么,怎么好像呆了?”唐晨不安地轻声问道,正想喊他一声,突见张木匠叫了一声从屋梁上掉了下来。
“啊——”三人俱是齐声惊呼,眼见张木匠好像丧失了心智就要摔落在地,惊骇中,只见他猛地当空一个翻滚,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您没事吧?张师傅。”舒雪上前询问,见他并无异象,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好厉害的术。”张木匠颤抖着手从衣袋内摸出一根烟,又颤抖着手拿出打火机,却怎么也无法点上,人仿佛还没有完全回复正常。
“我来。”唐晨从他手里拿过打火机,赶紧给他点上烟。
张木匠狠狠吸了一口,吐尽烟雾后,方才定下心来,甚是感激地看着三人说道:“刚才多亏了你们,否则,就算不死,也会摔断几根骨头。”
“多亏我们?我们没做什么啊?”王杰摸着脑袋,不解地问。
“你们的叫喊,将我从迷糊中惊醒。”张木匠说罢,脸上颇是愤怒地骂道:“缺德,真是太缺德了。我和你的梁子是结定了,否则,怎么对得起祖师爷?你不配做鲁班门的弟子。”
“张师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无缘无故从屋梁上摔下来?”唐晨颇是好奇地问。
“一般的木匠动用邪术,多半是为了惩治户主的某些不义之举,或者是与户主有仇而存心报复,轻则让人伤病不止,霉运不断,陷入恐惧,重则减人寿命,甚至让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此举着实是丧尽天良。但是,施术之人一般不会透露身份,否则一旦被他的师门知道,其师必会施以惩戒,也只有他的授业之师,方能毫发无伤地破掉他的术。因为每一个施术木匠为了防止其他人破掉他的术,都会采取别的方法阻止,一旦别人破掉他的术,必然会受到牵累,后果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张木匠的视线,仍然停留在屋梁上,好像还在搜寻什么。
“这么说来,您老是料到了会有对你不利的事发生,只是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对不?这也是其他木匠为何不愿与那施术者作对的一个原因吧!也是这老宅能一直神秘到今天的缘故?”唐晨会意地说道。
“不错,正是如此。”张木匠不住地对着屋梁比划着,正屋很宽,四五间屋子没有装上隔屋板,故此显得尤为宽敞。
正屋的东头,是一台破烂的红砖灶,也是唐晨他们站立的地方,灶台上,摆放着一座足有两尺高的灶王神,一些没有燃尽的香头,仍然还插在神龛内,更使屋中增添了无数的诡异之气。靠边的楼梯,是通往二楼的。
西头处,则是通往几间偏房的入口。屋梁与屋柱相连的地方,俱是用拇指大的洋钉固定,配以手腕粗的木栓子,远比钢筋水泥混凝土要牢固。
“刚才我上梁后,你们还有没有别的发现?传说这屋子里大白天都有人影子闪动的。”张木匠看着三人,希望能从他们的口中探到一些什么。
“这个,说出来你们又不信。”王杰颇是不满地嘟囔着,阴阴地对张木匠说道:“张师傅,这屋子里有鬼。”
“什么?鬼。”张木匠故作好奇地问。
“穿着白衣服的女鬼,这屋子邪门得很,看过《古宅心慌慌》吗?”王杰吞了一口口水,拖着声音幽幽地说,“每栋老屋,都是很诡异的,说不定,等下我们会碰到一个神秘老头,他会阴阴地问,你们找谁呀?”
“然后眨眼间便不见了?是不是。”张木匠恍然大悟地说,顿了顿,突然大声道:“啊!这屋内果然有鬼。”
唐晨张大了嘴巴,一把将舒雪拉到身后护住,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张木匠。
“怎么不是,有个穿着红衣青裤白鞋的鬼,正站在你们身旁?你们难道看不到吗?”张木匠正容道。
“都说那东西不是一般人能看到的,张师傅,今天你肯定会出事,我看,我们还是出去吧!还是个红衣厉鬼,红衣的比白衣的更凶,一旦出现,必要人命。”王杰只觉得后背泛起一股森森凉意,当下咕嘟一声又吞了一口口水,拔腿便往堂屋走去。
“等等,王杰。”舒雪咯咯笑着,上下看了他一眼,“我怎么越看越觉得张师傅口中的鬼,有点像你来着,红色t恤,青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哈哈……”
“你——”王杰一时语塞,想起自己刚才的那一番话,此刻,窘在原地甚是没有面子。
“不错,就是你这个胆小鬼。”张木匠哈哈大笑,笑毕,看着三人恨恨地说:“现在我和你们讲清楚,这屋中的一切怪异之事,都是那个黑心木匠设下的鬼把戏,有我在,你们不必害怕,既然人们流传着屋内还有人影晃动,我们此来顺便破掉它,否则,岂不是无功而返?”
“张师傅说得对,不过,在我心里倒是生出了很多疑问。为何那地主要请一个如此厉害的木匠,千方百计地阻止他人进屋呢?”此刻想来,唐晨愈发觉得这古屋不简单了,“难道,这屋中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是卫斯理看多了吧!唐晨。”王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很简单的道理,旧社会的地主都是为富不仁的,他们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没有一丝良心,你想想,如此一栋豪宅,这地主即使连夜走了,也不会轻易地让当地的百姓拥有它吧!但是,他又舍不得一把火将其烧掉,毕竟,耗费了很多人力,他肯定是在等机会,等一个重新返回这里的机会,你想想,胡汉三当年说那句话的时候是多么的激动。”
“哪句话?”舒雪眨巴着眼睛,看着王杰说得如此动容,倒是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王杰笑了笑,伸手一抹头发,昂首挺胸大声说道:“我,胡汉三,今天又回来了。”
“也不能把所有地主都用胡汉三来形容,据我外婆说,他们那有户地主人很好,每年过年都要宴请全村百姓,那些浪费的油渍,甚至把村中的小溪都变成了油溪。”唐晨笑着否定了王杰的说法。
“你们说的我不管,这屋中还有更加诡异的地方有待我们去查找。”张木匠发话打断了两人的讨论。
“更加诡异的地方?”唐晨三人俱是不解地问。
“正是,不过,这要从一个故事讲起。这间屋子,不是还住过一户人家吗?那是一户在‘文革’时期被打成了牛鬼蛇神的文化人。一家四口,两个女儿,依稀记得户主应该是姓孙吧。当时那一家子到了你们山坡村,那时的山坡村很穷,住房也很差,孙姓人家没地方安排,主动选择了这间古屋。你爷爷和他说了这屋子的情况,孙先生哪里肯相信,便举家搬了进来。结果,当天晚上两个女儿被吓死。据说,两个女儿睡在那边的第二间偏房,半夜醒来的时候,突然看到各自的身旁都睡着一个留着长发的白衣女人。”张木匠回忆着往事,言语中有些凄凉,顿了顿,叹道,“那孙先生多好的一个人,唉——”
“我没骗你吧,舒雪,刚才我也看到了白色人影。”王杰颤声说完,不安中忍不住往正屋的那一头再次看去。
“不错,刚才王杰看到的白色人影,或许正是吓死那两个小女孩的白衣女人。这正是屋中最为诡异的地方。那白衣女人也是黑心木匠设下的邪术——纸影人。人们口中流传已久的晃动人影,便是这纸影人在作怪。”张木匠愤愤地说。
“张师傅,您的意思是,那人影乃是纸人在作怪?”舒雪大骇,想不到这世间还真有如此诡异之事存在,暗忖既是两个纸人,又有何好怕的?
“正是,但要破解这纸影人,除了先得找到纸影人究竟被那黑心木匠藏在什么地方之外,另一方面,还要找到能够破掉它的人。”张木匠分析道。
“那么,究竟什么人可以破除纸影人呢?”舒雪继续问。
张木匠笑了笑,看着唐晨和王杰:“你们两人中,谁是童子身?”
“这个,这个,惭愧得很,我已经不是了。”王杰不好意思地说。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十六岁就已经当爹了。”张木匠不屑地哼了一声,说罢,回头看着唐晨,“你呢?小子,有没有和她同过房?”
“我,我……”唐晨和舒雪俱是大窘,当下站在原地,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过了一阵,唐晨方才说:“舒雪,她还不是我的媳妇,至少现在不是,不是我媳妇,我怎么会和她同房,您想到哪里去了?”
“哈哈,这不能怪我,你老爷子说,舒雪是他的孙媳妇,要怪就怪他,不过,现在不是,将来会是嘛!”张木匠被这对年轻人逗乐,一时间打开了话匣子,竟然开上了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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