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拉开视线,把脸转向新田的方向,短短的时间内先是沉迷于感概之中,后来总算关心到新田的存在。
新田纯一俯视悬崖下缓缓而过的火车,却没打算把那女人就只当作是擦肩匆匆而过的人看待。和悼念小尾美智雄的女子在这里碰,可算是幸运的。新田一定要制造和这女子说话的时机。
列车的窗户明亮,大概是因为横穿过黑暗而行的缘故吧!列车中非常豪华,坐在窗户边的乘客们的衣服色彩鲜艳,窗边都是灯。原本成直线排列的灯随着弯曲的轨道划成了半圆。因此,就好象从顶端开始被山崖的阴影吸入一样的消失掉。
“你……”
新田脸也没抬,向女人道:“和小尾先生,是什么样的朋友?”
“什么样的,这真的很难说啊!”
她的声音很大。声带仿佛没有润泽,发出沙沙的声音。
“是亲戚吗?”
“讨厌哪,什么亲戚吗。难为情啊,说这样的话。第一,对小尾先生,除了他的儿子女儿外,和他有血缘关系了人,是不会对他那么好的。”
她快活地回答,除了快活,她的快嘴快舌显得庸俗,口气也不能说是得当。只是把自己所想的原原本本流畅变成语言的感觉。至少,不会让人觉得是良家妇女或是寻常结了婚的妇人。
“但是,关于小尾先生,你好象知道得很详细。”
新田合抱着胳膊在胸前。细长的手腕的双肘突出身体的两侧。
“啊那个呀……”
好象要说当然呀的样子,女子低下头。
“我是协信寿险的新田,承办小尾的寿险,请务必让我听听你的意见。”
“这样呀!我是五味志津……”
女子好象对小尾的寿险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只对自己所说的事有兴趣,而且不是怕生的性格。
“我在真鹤车站的附近开了家酒吧,小尾先生常来,这样的啦,一星期两次,星期六晚上一定来。常常是在从东京下班回小田原的归途中,特意来我这儿的唷!”
“来喝酒的吧!”
“来酒吧,酒喝是喝,但是……”
志津的话语尾暖味。大概是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吧,那犹豫中包含着些微的羞耻。
新田首次直视那女人的脸,白白的圆脸上有着大大的眼睛和鼻子。这种脸随时都能带着笑和爱娇,志津大胆地回看新田。和说话的方式完全不同,在她的眼睛里可以感觉到专心一意的眼神。大概是过了三十岁了吧,穿着的洋装,稍胖的身材有股成熟女人的韵味。
“那么,小尾先生是去你那儿过夜的吗”新田单刀直入地问。
对这样的女孩用简明的问法比较有效,不拘泥于害羞才能交谈。了解到小尾和志津的关系特殊之后,就该用公事公办的问话方式。
新田的毫不动容好象也使志津的心情轻松起来。她率直地点头:“平均起来三次中有会过夜。但是几乎每次都搭末班车回小田原,这是因为到小田原只要十八分钟,另外也是为了女儿的快乐。但是,我在小尾先生来的晚上,一到九点就把店门关了。我住在店里的二楼,所以……”
志津仰起脖子看黑色的夜空。不象是怀念过去的幸福,而是漠然的追忆的表情。
从志津的表情,没法了解和死去的小尾有什么关系。有肉体关系是确定的。但是,判断不出那是在一种契约之下行为的呢?或是远去算计的恋人关系。
“是接受小尾先生的要求提早关店,而收取两人只有单独在一起的报酬吗?”新田问。
“不……”志津回答。“我不做那样的事。我是开酒吧的女人,所以你才有那样的看法。我从不记得从小尾先生那儿拿过一文钱。”
虽然口气粗暴,志津却无怒容。
“那么,你是要和小尾先生结婚……?”
“你说什么呀!”志津很意外地张大眼睛。
“小尾先生已经五十岁了呀!而且孩子们已成人。现在还说什么结婚?我连想都没有想别过要和小尾先生结婚。”
“但是……”
“要说奇怪是吧?因为男人和女人一起睡觉必定因为钱和结婚的理由是吗?别开玩笑了吧!是因为小尾先生烦恼我也寂寞的原故,因此两人才有肉体的接触,只不过如此罢了。”志津移开对新田的视线,只让他看到凄然的侧脸。
“小尾先生烦恼什么?”
“不知道。”
“你大概觉察出他在烦恼什么了吧!即使是想象也没关系!”
“好吧!他大概是为他的恋爱在烦恼吧。”志津失望地叹息着说。
但是,志津绝没有戏谑的样子,而是一种女人为了慰籍为情所苦的男人所表现出之坚强。
“都快五十的男人了,还有恋爱的苦恼!”
尽管志津好象认真地想象着,新田却也不期待她回答。
“不是不可能的事呀!”
“对小尾先生来说,是身边有你的关系。”
“因为是我了解他。拥抱我之后的小尾先生的脸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直盯着电灯。就是那种男人为没有希望的恋爱所苦,抱着替代用的女人时多所出现的空虚表情。”
志津浅笑,象在嘲笑小尾,也象自嘲。
“但是,这只是想象,事实上说不定也是为了钱的事担心。”女人家就是爱作戏剧化的解释。
新田想:小尾大概是因为惯例的公司内改组时转任的问题所苦吧!志津的想象一定如她所说的是戏剧化的解释。
“但是,小尾先生,很可怜的人啊!”
志津穿着凉鞋的脚在杂草中踏着,草叶上有着为夜露水濡湿的光润,新田感觉到肩膀附近湿湿地。
“可怜……”
新田缩缩肩膀。
“小尾先生不管是和家人或是朋友之间,都处得不大好,和小尾先生和的来的只有叫鲇子的女儿。”
“听说长子也行踪不明?”
“知道行踪,好象是离家出走在东京。只是,儿子已因为讨厌小尾先生而不想在家里,小尾先生也不强迫他回家。”
“长女听说最近结婚了。”
“结婚呀……”
志津歪歪嘴角,使得唇线上扬,更强调了她挺直的鼻子。
“美子结婚大概是上上个月吧!美子就是小尾先生的长女。但是,那到底是不是可以说是结婚呢?其实那简直是另一种离家出走的手段。”
“因为和志津先生合不来,所以美子小姐就和在小田原的咖啡厅认识的化妆品推销员私奔,到东京去结婚的。”
既然长男飞长女都和小尾处的不好而离家,那么父子之间一定有着不能妥协的理由。小尾也不能默默地看着孩子们离去。父子关系一定相当恶劣。如果,孩子们对父亲的情爱消失,为贪求保险金而把父亲杀了,那么很明显,父子之已经没有伦理观念存在。问题是他们不和的原因和程度。
“是不是复杂的家务事?”新田试探性地问。
“有啊!”志津干脆地回答。
“什么样的?”
“母亲的事,就是……”
“小尾先生的太太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再婚的妻子。”
“再婚?”
“继室大约在五年或五年前去世的。我记不清楚,但她是个很少说话象娃娃般温顺没有主见的女人。虽然称不上美人却很有肉感,瘦瘦地却也妖冶,让男人想用力紧抱住……”
“你怎么会知道小尾先生死去的太太?”
“因为我以前住在小田原小尾家附近,也因为这关系到我在真鹤开店后,小尾先生才会来。”
志津口齿愈发流畅。不知什么时候,她已背向崖下和新田相对。
因为在志津背后尚有余地,新田于是退后二三步。
小尾想也没想到会二度失去妻子。在调查传阅纸上也只记载着“妻死亡,长女四月二十日结婚,长男居处不明,次女也在全通工作。”
因此,从记载上看也看不出他死亡的妻子是再婚的,而家庭中也有复杂的冲突。但是新田认为,小尾的家庭不和,这确实是很重要的一点。
寿险保险金的诈取和复杂的家庭关系,在这两个圆圈之中有一定的相交之处。以新田到目前为止的经验来看,是可以如此断定的,调查过为数不少的保险事件,保险金诈取的情况就象事先说好的一样,都是起于不圆满的家庭。
新田觉得好象能抓住—个线头,从志津的立场来了解小尾家庭是十分必要的。
“雾气渐重了……”
新田放下搭起的胳膊把手放在头发上。
“还有话想问你,可是在这儿……”
“是啊,站着说话好累,我的脚也有些僵硬……”喃喃地说着无聊的话,志津弯下腰用手揉着腿肚。
“搭车回去好吗?”
“到了二级国道小田原后,就是真鹤中学了,过了隧道到东海道线的对面就是街道。”
“可否请你带路,到那边再聊?”
“如果可以的话,要不要来我的店里?今晚临时休业,谁也不在,就算开店,在这时间也不会有客人上门。”志津说。接着她一瞥黑色的大流仿若少女的动作一般向黑暗挥手,好象打算象小尾决别一般。
“走吧!”
回头看后,志津好象毫无挂虑一般急忙地离开崖上,然而,新田对志津轻托起短发的动作却有点靠不住的感觉。
新田跟着志津,用他特有的慵懒步伐走着。
志津的肩膀碰到新田的手腕,对那肌肤的温热,新田意识到生前的小尾,也了解到被问道是否是小尾的亲戚时,感到难为情的志津的心情。
出租车的前照灯把树林染得白白亮亮,可看到如流泻般的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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