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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初春天气,苍茫天幕下,一株枯树和干涸的小河沟。百里奚背着行囊匆匆行走在崎岖的路上,时而健步跨过小溪。大地之大,无所不包,人何以及?一个人的思想有多远,就能走多远,他坚信。

        旷野上空,一只孤雁在苍茫的天际悠然盘旋,箭一般飞向远方,苍凉之感,从中而来。黄昏,村落墨绿的树和房舍的轮廓,偶尔还传来几声女人呼唤孩子回家的声音。暮色苍茫的原野,一路上人烟少得出奇。小路上芳草萋萋,对面过来一辆马车,老人和孩子还有男人在驾辕。牛车过后,百里奚茫然四顾,一片空寂。百里奚从道边折下一根树枝,去掉枝蔓后拄在手中权做拐棍,继续艰难前行。就在百里奚为跻身政坛而四处游学的时候,他的同窗弦高也在奔波,他在为自己的生意四处寻找商机。

        黄沙弥漫的路途上,一辆轺车载着新婚的弦高和香霁在旷野的小路上颠簸前行。

        香霁说:“你不说结婚后我们好好在郑国过日子吗?这整日奔波的日子我可受够了。”

        弦高说:“不跑哪来的商机?我弦高是生意人,哪里有钱挣,我就到哪里去。过几日我还要到京城去,你就留家里吧。”

        香霁脸色为之一变,哼了一声。香霁脸色阴沉,弦高敏感地感觉到了说:“不过,我很快就同来的。”

        香霁说:“你回来不回来,与妾啥关系!”

        百里奚从宋国离开后长途跋涉,一个人艰难前行,风餐露宿,极度疲惫地奔走,继续他的游学之路。一日,他背对大风,打开粮袋翻看,却发现已经空无一粒粮食,失望地丢掉粮袋,背起行囊朝烟云渺茫的旷野深处走去。迎面一辆轺车驰来。疲惫不堪的百里奚挪动身体,给马车让路,但还是躲闪不及,那驾者挥了一下鞭子,鞭子划过马背抽到了百里奚脸上。百里奚捂着脸,眼睁睁地看着那马车飞驰而过,渐渐远去。

        那轺车仍在快速前行,百里奚被甩在后面。车上香霁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自言自语说说:“多像子明啊!”

        弦高有所觉悟,但故意朝来路看看道说:“哪有那么巧啊!我看不像。”

        香霁说:“哎,你抽到人家了。你知道不知道!”

        车夫说:“什么?”

        香霁说:“你怎么抽到人家呀!”

        车夫说:“夫人,他挡路啦?”

        香霁大声说说:“你不该抽人家,你听清楚没有!”

        车夫说:“哦。”

        车马飞驰而过,溅起来泥水,渐渐远去。

        为求仕,百里奚忍饥挨饿,备尝艰辛,先后游学许国(今许昌)、卫国(今濮阳)和宋国(今商丘)等多个国家,但都是一无所获。公元前668年深秋,百里奚在宋国遭受挫折后,一个人带着求仕的最后一线希望,跨过黄河,前往齐国。

        齐国临淄城的街市,车毂相击,路人摩肩接踵,叫卖的喊声不绝于耳,十分热闹。客栈、店铺林立。悠闲的富人吹竽鼓瑟,弹琴击筑,飞鸡走狗,六博蹋鞠者招摇过市,街市上随处还可见围观角斗的和玩马戏的人群,别有番景致。百里奚穷困已极,衣衫褴褛,艰难地从街市的人流边匆匆而过,好像没有看到街市的热闹场面。

        一棵大树下,齐国最著名的养马者宁戚正在讲学。树上的知了在呜叫,天气很热而且很干燥。宁戚是一个身穿短裾,留着山羊胡须的中年人。他目光炯然,身材瘦削,正站立着对众人侃侃而谈,饶有情趣地讲授养马和驭马的经验。坛下,众人个个神情专注,如醉如痴地聆听着。忽然,一个人跑来,高声说说:“哎哟,那边一个人晕倒了。”闻言,人们都齐刷刷地朝远处望去。

        正在讲学的宁戚先是一愣,然后分下众人,赶紧揽衣快步穿过人群,朝那边走去。

        宁戚走到跟前,扶起那人,那人正是赶路而饿倒的百里奚。人们随之都围了过来。

        宁戚说:“快拿水来。”

        旁边一个中年人赶紧递过来一壶水,对着百里奚的嘴。百里奚咕咚咽下,睁开两眼,看着眼前的人,挣扎着要起来。

        宁戚说:“别动,你太虚弱了。今日天气炎热,怪我讲的时间太长了。来,将这位兄弟抬回去,好生调养。”

        百里奚说:“不不。不必啦。”

        宁戚说:“快。”

        宁戚的家人说:“好。”众人一齐动手来抬,百里奚执拗地自己站起来,身子有点不稳,险些跌倒,旁边的人赶紧扶住,搀往宁戚的马车。

        齐国大夫宁戚宅院是一个比较大的平民院落,室内装点得古香古色,壁上挂着赶马的鞭子和宝剑。

        经过宁戚的救助,百里奚喝了碗粥,有了气力,挣扎着从席子上站立起来说:“先生,我要走。不能在此拖累先生了。”

        宁戚说:“那怎么行!要休息好,养好身子再说。”

        百里奚说:“先生,实不相瞒,在下是从楚国来,游学到齐国。只是经过先生的讲坛,因饥馁而倒下。”

        宁戚说:“嗯,你是楚国人?”

        百里奚说:“嗯。”

        宁戚说:“你是不是来听我的讲授的,没有关系。就凭你为人讲究诚信这点上,我就交定你这个朋友。宁戚素来敬重讲信义的君子。”

        百里奚说:“哎呀,原来是宁戚大人。久仰大名。”

        宁戚说:“你知道我?”

        百里奚说:“何人不知道先生的名字,先生乃当今的高士。在下正要向先生讨教养牛之道。不想今日竟然如此巧合!”

        宁戚说:“哦,那好哇!不过,我观阁下乃饱学之士,为何不求仕,跻身政坛呢?”

        百里奚说:“在下四处奔走求仕,却每每碰壁。眼下,来到齐国,可又难以接近齐国国君。”

        宁戚说说:“先生从楚国来,一定精于养牛?”

        百里奚说:“楚国人惯于养牛,几乎家家都会养牛。在下略知养牛之术,可并不精到。今日遇到先生,愿投先生门下再修养马之术。”

        宁戚说:“其实,终日养马也非我之宿,只为生计所迫。先生孜孜以求,奔波劳碌,所为难道只为一个人的富贵?”

        百里奚说:“奔波只为一个梦想,那就是跻身朝堂,平定天下的纷争,拯救天下苍生啊。论先生的名望,如果先生在齐国求仕,应该不成问题的。”

        宁戚说:“你有所不知。齐国国君昏庸,为小人所困,使贤人难以近身。只好藏身乡野,做一一个养马的,等待时机。”

        百里奚说:“先生志在天下,将来总有脱颖而出之日。”

        宁戚说:“说来可笑,我一个养马的遇到你这个养牛的。哈哈哈。”

        宁戚说:“养马,乃军国大事,有朝一日国君必然会枉驾前来。”

        百里奚说:“养牛也是军国大事呀!”

        宁戚说:“哦,愿闻其详。”

        百里奚说:“先生养马,那马为国君帝王一人所用,而牛可为天下人所用。可也不能小瞧了养牛,牛乃是农家的宝,也是兴国称霸天下的利器呀!”

        宁戚说:“哦。”

        百里奚说:“牛在田间的作用已经小用说了,可牛还能载重致远啊!牛平时可耕出,战时运输粮食物资可利战。譬如齐国,今日已经是一个快要强大起来的国家啦,好比是一只巨鹰,羽翼能够匕得更远,才能征服远方的敌国。”

        经过这次谈话,宁戚提出以他自己的养马之术,加上百里奚的养牛之术,合著一册经书。他们谋划着未来:退可利于养牛养马,进叮为你我登上朝堂,求得一世富贵。

        这样,百里奚在齐国生活了很长一段时日。

        远在郑国,弦高的家里掀起了小小风波。香霁认为车夫用鞭子抽打了一个长相与百里奚相似的人,而对他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车夫卸完车,将马拴在马桩上,还没有来得及休息,香霁从屋内走出来,显然怒气未消,没有好气地将一捆行囊丢在地上。车夫惊讶地看着香霁的所为,尴尬异常。

        香霁说:“你走!这里容不下你。”

        车夫说:“我怎么了?”

        香霁说:“小许冉回来!”

        弦高说:“香霁,你又何必如此?你心巾只有那个子明,连一个路人也当成了百里子明了!”

        在弦高门外,车夫一人独自在墙角暗自抽泣。不防有人以手拍了自己的肩膀一下。内心一惊,抬头,惊讶地发现原来是弦高。

        车夫说:“是先生,小的今日究竟怎么得罪了她?呜呜!这真足一个筷子吃莲菜,净挑眼。”

        弦高说:“少说点。她这几日内心不快,你也就不要哭了。明日随我到京城。”

        车夫抹泪说:“嗯!”

        第二天清晨,弦高从屋里走出来,冲着正在套车的车夫吩咐说:“路远,多给马喂点料!”

        车夫回道说:“是,先生!”

        香霁日光忧郁,略显憔悴,将包裹好的行囊放在车上。

        香霁说:“整天在外边跑!”

        弦高说:“呆在家里怎么能行,我听说周天子的公子颓很受器重,虽说没有立为世子(太子),但在朝里很有势力。我准备前往洛邑会会这个公子。”

        香霁说:“咱钱够家用不就可以啦,何必那么辛苦,整日奔波,心都放到了钱上啦!”

        弦高说:“要是能做成一笔牛的生意,我们就发大财啦!”

        寒风凛冽,前路漫漫,混沌的天幕下,一个消瘦的身影在晃动。百里奚嘴唇干裂,身体因饥馁困顿而显得虚弱到了极点。

        一个人迎面走来,仔细看是一个蹒跚着走来的老妇人。当看那妇人的篮子里还有一个馒头样子的食物的时候,百里奚盯了好久。那老妇人似乎明白百里奚的意思,伸手递过来唯一的一个食物。百里奚一口口吞下,等那老妇人离去,走了好远,百里奚才离去。

        路上的积雪很厚,雪下得正紧,天快黑下来了。百里奚蓬松的胡须上沾满了雪花,嘴里冒着白气踉跄而行,手扶树十迟疑了一下,然后勉强支撑起身体,朝一户人家走去。那家院落,朱门雕窗,院落整齐,院内已经亮起了灯光。透过掩住的门,百里奚挪步走近那院落,无力地叩门说:“远游至此,贸然……”

        吱的一声,门开了,撤下一一地亮光。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妇人,灯光映在其脸上,使其面目放出亮光,那妇女脸色白净,发髻高耸,鹅眉微颦,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贵夫人。

        年轻的妇人说:“你是?”

        百里奚说:“乞讨至此。想在屋檐下避避风雪。”

        年轻妇人说:“哦,你等下。”那妇人转身回到屋内,拿出儿个窝窝头,递给了百里奚,百里奚迟疑一下,但还是接住了。

        百里奚说:“谢谢!”

        年轻的妇人说:“快吃吧。要不进来暖和一下吧?”

        百里奚说:“不了,不打扰了。这就足够啦!”

        年轻的妇人转身欲走,忽然又回过头来问道:“哎,你是从楚国来的?”

        百里奚说说:“哦,是,正是从楚国宛邑而来。”捧着那还暖的窝窝头说,一副感激且又迫不及待的样子。

        年轻的妇人说:“你是?哎呀,你是子明哥!这不是做梦吧?”

        百里奚说:“您是,我如何认不出?”

        年轻的妇人哽咽说:“妾是香霁啊!”

        百里奚说:“是你!?”百里奚嗓音嘶哑低沉,当看清眼前的年轻妇人正是自己的初恋情人香霁时,他恍如梦境。

        百里奚说:“这是你的家?香霁,真的是你?”

        香霁说:“是啊,快,快进来。”不由百里奚犹豫,香霁将百里奚拉进屋内。

        百里奚感受到屋内的温馨,看着眼前的一切感到很茫然。

        香霁为百里奚拂去身上雪花,心疼地说说:“看你冻成这个样子。”

        百里奚说:“没什么。我自己来。”百里奚站立在这个贵妇人面前,似乎有点自惭形秽,动手认真地拍打着身上的雪花。

        香霁说:“你声音一点儿都没有变。”

        百里奚喃喃自语说:“哦。”

        褴楼蓬头的百里奚进门来默然呆坐,香霁赶紧端来了灯,麻利地抽出簪子拨亮了灯的火焰,在灯光映照下,那一双眼睛像闪动的秋水一般,忽闪忽闪地注视着百里奚。

        香霁说:“简直是做梦!要不是亲眼看到你,如何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百里奚说:“是啊,恍如隔世。可,可我现在已经是乞讨之人。”

        香霁说:“都不容易,谁知道上大会这么安排呀!子明哥还是老样子。”

        百里奚说:“曾经在路上见一辆车,我还以为是你坐在上边呢!”

        香霁惊问道:“啊,那天来齐国的路上,那个人果然是你。还有那天,驾车的鞭子?”

        百里奚微笑说:“真是一场巧遇。”

        香霁含泪端详百里奚那张饱经风霜的脸,试着用手抚摸。百里奚微笑着把手挪开。

        百里奚说说:“不碍事的,在外边经历的比这多,比这疼的事多得很。”

        香霁说:“子明哥,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百里奚说:“唉,一言难尽呐!”

        香霁说:“妾想听听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百里奚说:“还讲那些有何用?”

        香霁说:“妾要听听,我想知道子明哥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百里奚说:“香妹一定不会笑话一个落泊的人。”

        百里奚似乎没有感觉到香霁微妙的感情变化,抬头凝望窗外,陷入对往事深深的回忆。

        “那年,我从申国出来,到了许国和卫国,都没有得到重用,后来,辗转来到了宋国。那是一个神秘的国度。我手持竹简进入宫殿,拜见宋国国君。在宋国,我遭受了出行求仕以来的最大挫折。

        “我被拜为世子的老师,在一次朝见宋闵公的时候,话语间惹怒了众权贵。宋国人没有对我施以刑罚,却将我的行囊掷于地上,将我赶出宋国。”

        “在那个冰封大地的冬天,我冒着朔风,过黄河朝郑国而来。”

        听了百里奚对往事的回忆,香霁小禁掩面而泣说:“事情如何会这样?子明哥,你真受尽了世间的苦难!”

        百里奚说:“我不是挺好的吗?”

        香霁说:“老天呐,为什么让妾的马夫打着的正是你百里奚子明的脸。难道是上天的安排!”

        百里奚微笑说:“不要自责,没啥,我不挺好的吗?马夫也并非有意的!”

        香霁擦泪说:“妾今生有幸再见子明哥一面足矣!我原来以为再也难以相见。快吃点吧,定是饿了!”

        丫鬟和仆人都茫然不知所措,知趣地退了出来。看着百里奚狼吞虎咽,香霁眼圈红了。

        香霁说:“你为啥出来,咋饿成这个样子?”

        百里奚说:“游学不遇,穷困潦倒!弦高呢?”

        香霁说:“唉,走丫。到京城洛邑已经半月了。我们先是从郑国搬到鲁国,后又到齐国,再后,我们又回到郑困,这就是商人。”

        百里奚说:“什么都不容易,这些年实在难为你啦!申国之变后,你随弦高就离开宛邑,后来我们天各一方,过去的事真是过眼烟云。”

        香霁说:“早年事,你还记得?”

        百里奚说:“人常说,儿时记忆会跟随人一生。可那毕竟是孩提时的痛苦和欢乐,还有过失。唉,如今好啦;四海漂泊吧!谁还会和一个乞丐过不去呢!”

        香霁说:“千万可别这么说!那时候的事情现在想起来都很美好,也包括伤害。值得我一辈子回味呀!”

        百里奚说:“交了,性格和人都变了,变得我难以认出啦!”说着,往嘴里扒饭。

        香霁说:“是老了!不服老怎行。”

        百里奚说:“不,你显得更加尊贵高雅啦!”

        香霁从女人特有的敏感觉察到了百里奚的变化,问道:“你成婚啦?”

        百里奚说:“嗯,成家啦!”

        香霁说:“那嫂子可好?子明哥一定娶个贤惠的嫂子吧?”

        百里奚说:“她人挺好的。你呢?一别十数载啦,人生兴许就是梦!”

        灯下,百里奚静听她诉说那分别后一切的变故。香霁抽抽搭搭地抹了半天的泪,两人这才回过神来。

        香霁说:“你若想求官,妾愿助你前去洛邑。弦高多行走于洛邑与宋国、郑国之间,人混得很熟。要不把嫂子也接到这里吧!我们还在一起。”

        百里奚说:“不,不麻烦了!香霁,你休息吧,明日我当远行,路途还远啊。也不能总呆在这里啊!”

        香霁说:“别说走的话,可以吗?”

        香霁说:“宝儿,你把隔壁西屋打扫一下,再拿一双厚的被褥。”

        隔壁答应说:“唉。”

        夜里真安静,滴漏声声,成了屋内唯一的声响。百里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能人睡。偶尔,可以听见的是隔墙的叹气声。

        次日清晨,香霁笑盈盈地端上来了丰盛的饭菜。

        香霁说:“吃吧,你昨天一定饿坏啦。你知你昨天吃了几个馒头,还有……”

        看到百里奚停下了筷子,抬起了头看她,她表现出很后悔自己不该说。

        百里奚说:“是的,要不是见到你,我不知啥时候才能吃顿饱饭。这是实话。”

        香霁说:“你别走了吧!现在我有钱了。不,是我们有钱了。我可以改变你生活的一切!”

        百里奚说:“不,我今天一定要走的,还要赶很远的路程。”

        香霁说:“子明哥,你一定要走,就带上我一起走。还有那后院的三十只羊,你带走吧!”

        百里奚说:“不行,那不是陷子明于不义吗?子明什么都没有了,唯有做人的品格还保留着。”

        香霁说:“那你就乞讨吗?别人的施舍,你就能接受,可我就不行吗?!”

        百里奚说:“我可以乞讨。那是善良人对落难者自觉自愿的施舍和帮助。这么长时间以来,好多帮助过我的人使我懂得了许多东西,庶民和奴隶都有着美好的灵魂,虽然他们和我一样一无所有。”

        香霁说:“是的,我看得出,你呀还是那么刻板。你想过吗,就算你拥有你那高贵的品德,可是饿死在外边,又有谁知你的一切?可你知我为你付出的感情吗?要知,天边还有个香妹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啊!”

        百里奚说:“对不起香妹,我说出来你别在意,现在的你我是不一样的。我还要带着我的梦想去周游列国!”

        香霁说:“不,子明哥。是老天再次把你送到我的眼前,我们一起走吧!要饭也可以。”她把身子挪近,一双丰腴的手搭在百里奚那干枯的手臂上,百里奚十分惶惑,不知道该怎么回避。

        香霁嗫嚅说:“他这个人,将自己的生意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嘴特别会说,满嘴蜂蜜。”

        百里奚看到那双女人的丰腴的手,感觉到了一丝温暖,但却局促地站起来,站起又觉得不合适,就赶紧又坐了下来。

        百里奚说:“不,我该走了。在此,只会伤害你,给你带来麻烦。”百里奚回避她的目光,挪开了手。

        香霁喃喃自语说:“要是我,我不让你再走了呢?”

        百里奚说:“安逸的生活再也不属于我了。当今天下列国争霸,民不聊生,天下需要一条新的强国之路。为了一个梦,也许有更多的路在前边,也许几年,几十年……”

        香霁说:“可那是王公大臣和周王管的事情。你又何苦呐?”

        百里奚坚定地说:“你不了解我。我乞讨要饭,过着屋檐下的生活,就是要出人头地,就是要让江河倒流,让天下人看到一个穷书生做的一切。”

        香霁说:“哎,子明哥出来多久,家里嫂子他们可知道你现在的处境?”

        百里奚说:“快二十年了,乡邻也许早就以为我不在人世啦!可我相信,家里你嫂子和孩子都在等我回去的!”香霁想说什么,又停住了,她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这是到香霁家的第二个夜晚,躺在卧榻上,百里奚微阖两眼,昏昏然渐渐入睡。香霁又端灯挑帘,轻手轻脚走近,看着百里奚的样子,只见百里奚习惯地蜷曲着干瘦的身躯,起满皱纹的脸上似乎泛起安详的笑。香霁只觉得自己一阵生生的心疼,暗自揉眼抹泪,情不自禁上去在百里奚面颊吻了一下。

        百里奚感觉到一阵异动,睁眼看时,却蒙胧中看到一个丰满的女人站在眼前,他痴痴地盯着眼前的她,猛然拉着她的手。香霁通红的脸,忘情地盯着。正在此时,窗外传来邻居刘大妈的声音说:“他香嫂可已睡下?哎哟,想借你的火镰用。”

        香霁说:“唉,未曾睡下。”

        外边刘大妈说:“嗨,你那兄弟夜才回来,我得给你那兄弟做饭。”

        香霁说:“就来!哦,是隔壁刘大妈。”香霁慌乱地整理头发,起身往外走。

        百里奚被香霁一吻惊得如梦方醒,手抚摸脸颊,呆思良久。像是在品味着脸际余香,又像在追思过去。

        一个夜晚的辗转反侧,清晨终于来临,一缕晨曦透过窗棂发出细微的光亮,百里奚睁开两眼,披衣起床,悄无声息地捆好行囊。案几前,百里奚在一块帛上挥洒,留下一行篆字说:“蒙舍下之热忱,没齿难忘,然路途遥远,不忍复扰,所遗物品尽在柜中,代向弦高弟问候。切切!”

        刷刷刷,扫地声音传来的时候,香霁面露微笑着又翻身睡下了。当香霁起来,推开隔壁的房门,看到里面整齐摆放的被褥的时候,香霁大吃一惊。回头看院子,却只有那个家人在扫地。

        折身同到屋内,看到案几上放着一个竹简。看罢,香霁愕然说:“他哪里去了?”对着院子的人喊说:“他到哪里了?”旁边围来的家人茫然摇头。香霁奔向外边,矗立路口,望着远处朦胧的山林的轮廓,却不见一点踪迹,她彻底失望了。

        一行热泪,顺着两腮潸然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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