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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百里奚说:“不守信义的国君,世所罕见。”

        蹇叔木然不语,秦穆公在殿上来回焦虑地踱步。

        夷吾的生活从一个流亡的公子变成了国君,欲望极度膨胀。六官的佳丽都是一个味道,根本就满足不了他的欲望。于是,他就派人多次到民间选美。这天,又有一批民女被选进宫。一群身穿民间服装的姑娘一字排开站立,正在等待大夫吕甥和宫中总管的检查。晋惠公带官人从旁边经过,驻足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的美女。见此,吕甥赶紧跑了过去。

        吕甥说:“国君,刚刚从乡下新选进宫一批美女,请国君过目。”

        晋惠公驻足说:“嗯。”

        吕甥说:“不知国君是否可心?”晋惠公来到跟前,一一个一个地端详眼前的美女。他注视着一个长相标致的女子,抬手托女子的下颚看了又看,示意让其转身子,失望地皱眉。晋惠公巡视一个个面色蜡黄身材消瘦的姑娘,不满意地哼了下,拂袖而去。吕甥一脸茫然地看着远去的晋惠公的背影。他在纳闷,国君喜欢的美女究竟是啥样子的。而此时,晋国的后宫内,还有一个地方,是夷吾一直神往的,那就是贾氏的寝官。在贾氏寝官,此时寡居多年的贾氏,已经习惯静谧俭朴的寡居生活,自打晋献公死后,她一直和其他先君妃嫔一样平静地生活着。此时贾氏刚刚起床正在梳妆。这是一个年龄在三十左右的女人,身材玲珑娇小,体态丰盈,面容俏丽,虽过三十,但仍然不失为绝色美女。忽然,寂静的寝官外,响起一声长长的传唤说:“国君到!”闻此,贾氏慌忙对镜子梳理了一下头发,整了整衣饰,在宫女的扶持下碎步出迎。眼前,夷吾满脸堆笑,已经旁若无人地进来。

        贾氏说:“妾贾氏恭迎国君!”

        晋惠公说:“呵呵,免了,免了!寡人是受秦国国君夫人穆姬的委托前来探视你的!”

        贾氏说:“妾身蒙穆姬和国君眷顾,不胜感激。”

        晋惠公说:“这一别十多年,卿还是娇美不减当年啊!”惠公挥手,示意身后的宫女出去。

        贾氏说:“臣妾老矣!国君这是?”

        惠公淫相毕露地抓住贾氏袖子说说:“穆公夫人捎书信书于寡人手掌之间,请卿过来瞧瞧。过来呀。”

        贾氏说:“国君撒手,此举恐有失君臣之仪。”

        惠公说:“寡人要照料好你!寡人说合乎礼仪,就是合乎礼仪!”惠公急切上前,牵着贾氏长长的衣袖,猝然拦腰抱住贾氏。

        贾氏说:“妾乃国君庶母,岂能违背人伦,有负你的君父!”极力推开惠公,反被惠公捉住双手,惠公提起贾氏,按倒卧榻之上,扯掉贾氏的衣裙,扯烂那鲜红的兜肚,露出羊脂般的双乳。

        晋惠公说:“嘿嘿,卿还是身如玉脂,风姿不减啊!”

        贾氏说:“国君不可,使不得呀!”

        晋惠公说:“顺了寡人,寡人亏待不了卿!”贾氏把脸扭到一边,夷吾又野蛮地用手掰了过来,强迫贾氏那带泪滴的脸对着自己。

        贾氏说:“国君!”

        晋惠公淫笑说:“寡人就爱看你这个风情万种、惹人心疼的样子,真是海棠带水胜牡丹啊!”

        巍峨的高阙,森森的院落,回荡着一个弱女子的哭喊声和夷吾的喘气声。在宫廷门前,两个宫女麻木地站立着。宫内传出夷吾淫荡的笑声和贾氏的喊叫声。官门口,一宫女扑哧一笑。

        晋国贾氏寝官内,贾氏头发凌乱,衣衫半掩,眼睛依然噙满泪水,独自在哭泣。卧榻上,惠公裸露着胸脯,心满意得地在一旁窃笑。

        惠公说:“卿以后在官内宫外,有什么事情,尽管给寡人说。”

        贾氏仍然在抽泣说:“臣妾侍奉先君,不料失身于国君,真是罪孽深重,请求国君为臣妾做件积德的事情,来赎臣妾的过失。”

        惠公说:“讲!”

        贾氏说:“为赎罪,请求将先世子申生的灵柩以伯侯的礼仪移葬到京城,为申生伸冤。”

        惠公说:“好哇!功德无量的事情,寡人当然同意。”

        五个月后,按照晋惠公的安排,丕郑出使秦国。在秦国宫门外,两个官人守候着,丕郑呈递了有关帛书,缓步步人芷阳宫。

        丕郑在堂下肃然站立,由秦国官人转递给秦穆公一封国书。秦穆公打开国书,只见国书上写道说:“蒙秦伯恩赐,得以归绛城谨守社稷。夷吾不胜感激,昼夜思报秦伯之恩。然朝中大夫俱言:‘君为公子,亡命在外,何得将国土轻许他人’。寡人欲强不能,深为所困。今欲请缓其期,以图后报。切切!”

        穆公说:“大夫来秦,可是来兑五城之约?”

        丕郑说:“外臣此次前来,并非为兑约。寡君并未命外臣来兑五城之约。”

        穆公掷其国书于地,大怒道说:“真乃忘恩负义!给寡人先将丕郑推下去斩啦!”丕郑说:“啊,为何杀郑?!”公子絷说:“臣到晋国时,丕郑大夫即向下臣透露过夷吾的无德、无耻行径。请国君放了丕郑。”秦国宫廷卫士应声上殿,把丕郑呼啦一下围住,丕郑茫然四顾,不禁大惊失色。

        丕郑说:“非丕郑之过,恳请秦伯明察!”

        百里奚说:“五城之约是夷吾自食前言,与丕郑无涉。丕郑乃晋国的信义君子。”秦国宫廷卫士放下长戟,退出大殿,殿上气氛立刻缓解。

        丕郑说:“夷吾自打继位以来,对左右群臣无端生疑,动辄就杀戮。那吕甥乘机进馋言,助纣为虐,陷害忠良。不到一年,就先后以不忠之名,杀了多位大夫。这还不算,还要对里克老大夫和下臣下手。”

        几乎是同时,远在晋国的吕甥已知道了秦国发生的一切,并进宫向惠公禀报,弹劾了丕郑。

        晋惠公说:“卿深夜上殿,所为何事?”

        吕甥说:“丕郑出使秦国,在秦国宫殿上对国君大加责难。”

        晋惠公说:“竟有此事?”

        吕甥说:“这还不够,他还说当初不该用国君,而应选重耳……”

        晋惠公拍案说:“这个贼子!寡人何尝亏待于你!”

        丕郑完成使命回国时,百里奚和蹇叔亲自送丕郑走出雍城外。他们走出雍城的城门,站在城外良久。

        百里奚说:“大夫乃三晋高士,期望我们共同谋秦晋之好,造福黎民。”

        丕郑说:“大夫所言,郑铭记在心。”

        蹇叔说:“此去前程灰暗,大夫应慎重处事,明哲保身为妙!”

        丕郑说:“哦,多谢大夫对郑的提醒,郑告辞了。”

        风卷起尘土,迷漫着,丕郑在轺车上举手一揖,与百里奚和蹇叔道别,悠悠远去。

        丕郑回到绛城已经快有一个月了,此日上朝,他似乎已经觉到今日的晋国宫殿充满了杀气。在晋国宫殿上,早朝的大夫们今日表情僵硬,一言不发。晋惠公铁青着脸盯着展开在案头的一册告发信帛书,朝堂显得十分阴暗。

        晋惠公说:“里克,你可知罪?”

        里克说:“老臣兢兢业业辅佐先君几十年,不知道有何罪?”

        晋惠公说:“弑君犯上。”

        里克说:“哈哈,不是老臣杀了那祸国殃民的骊姬一伙,你能就国君位吗?”

        晋惠公说:“巧言诡辩,蔑视国君,罪加一等。太史何在?”

        太史说:“臣在?”

        晋惠公说:“给寡人翻下晋国的法典和判例,看一看对国君不敬和对世子有杀戮行为者,当判何刑?”

        太史说:“当处腰斩,诛灭九族。”

        呵——!群臣震惊,朝堂一片混乱。

        丕郑上前一揖说:“国君,不可擅杀功臣呐!”

        吕甥说:“呵呵,丕大夫何以也来讲情!不是担心自己吧!你到秦国究竟替谁说话。”

        丕郑说:“什么意思?郑出使秦国当然替晋国说话。”

        晋惠公说:“哼,你做的好事!寡人还没有和你算账!屠岸夷。”

        屠岸夷说:“臣在。”

        晋惠公说:“你讲讲,丕郑大夫归来以后,就干了些什么?”

        屠岸夷说:“屠某受国君器重,不能不揭穿一个危及社稷的阴谋!”

        “阴谋?!”堂上一片混乱,人们惊惶地交头接耳议论。“哗哗哗”——铠甲声中,一队全副武装手执锋利长戟的宫廷侍卫进入宫内,迅速将堂下臣子全部围住,朝堂如临大敌。

        屠岸夷说:“那是正月过后的一个星夜,丕郑从秦国归来,秘密在家中召集朝中十位大夫聚会。”

        屠和盘托出了丕郑与十个大夫的密谋。那天在丕郑府邸,十个大夫在私下商讨如何应对晋国乱局。昏暗的灯光下,丕郑将一份草拟好的盟书展开,泪流满面地对着众人稽首说:“郑无德无能,可世受国恩,忍看夷吾祸害生灵,暴虐无道,特请诸位同僚一同盟誓,废掉夷吾,改立重耳为新君。如果诸位不能答应,那就请把老臣绑了,送给夷吾请功,也算老臣送给诸位的一个人情!”

        十个大夫闹哄哄地说:“哎哟,大人道出了天下人共同心愿。快请起!”

        贾华说:“我们歃血为盟。”

        屠岸夷说:“这可是为了晋国的江山社稷。”

        众人说:“好!”

        灯光下,一个盛满清水的青铜盆子。血一滴滴,滴到清水中,迅速化开,一盆清水变得殷红。屠岸夷挽袖在帛上,挥笔写下自己名字。后边,十个大夫纷纷跟着在盟书上签字。

        是夜,绛城的街道上空荡荡的,风卷黄叶,凄凉之极。街道上,正在回家的屠岸夷独自走着,逐渐放慢了脚步。他以手抵下颌沉思,踯躅不前,忽然折身往回走。

        来到丕郑府邸前,他叩开了丕郑的府门。丕郑身披长衫起床,秉烛将屠岸夷迎进室内。

        丕郑说:“屠兄半途而归,有何见教?”

        屠岸夷说:“屠某暗自想,此事乃涉及国家命运的大事。”

        丕郑说:“嗯。”

        屠岸夷说:“如若我们十人中有一人将今晚的事情告发出去,搜出盟书,那岂不成为夷吾剪除异己的证据?”

        丕郑说:“屠兄的意思是?”

        屠岸夷说:“不如将盟书交于屠某保管,这样就只有你我知道。就是夷吾来搜,也枉然。”丕郑说:“嗯,有理。好吧,屠兄要善加保管,这可是十几个人的性命啊!”

        屠岸夷一揖说:“放心吧!屠某对天盟誓……”说罢,屠岸夷将盟书揣人怀里。

        晋国宫殿霎时充满了杀气,晋惠公望着众大夫,示意两个全副武装的晋国兵士上前将丕郑按住。丕郑愤怒地挣扎着。殿上,响起丕郑巨大的吼声说:“奸贼!你,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奸贼!”

        晋惠公看着手中盟书在奸笑说:“盟书内有祁举、共华、贾华、骓遄、叔坚、累虎、特宫、山祈等十位。这些都是寡人器重的大夫,竟对寡人下此毒手!可惜呀,你们迟了。给寡人绑了!”

        晋国官廷卫士如饿狼扑食,将丕郑等人分别架住两臂。

        吕甥出列说:“哼,此番秦国邀请下臣与郗芮一同前去出使秦国,定是丕郑出卖下臣,然后由百里奚设下的陷阱,诱杀我二人!”

        晋惠公说:“嗯,丕郑,你可知罪?!”

        丕郑说:“为社稷、为三晋父老,郑死而无憾!”

        吕甥说:“对危害社稷的人,不能手软,请国君明鉴。”

        丕郑说:“呸,吕甥,你没有好下场的!”

        晋惠公说:“丕郑,你还有何话可说!来人,除屠岸夷之外,将盟书上所有人都给寡人绑了。拉出去,明日午时问斩!”

        自打晋惠公回到晋国,这晋国城外的刑场就没有闲置过。在晋惠公决定杀丕郑、里克等十二个大夫之后的第三天,主管刑罚的官员就将行刑的日期定了下来。这下一次杀了包括里克在内的十一个大夫。如此大量杀戮重臣,对晋国来说,是首次。真是个血雨腥风的日子,阴风呼号,风声凄厉呜咽,沙尘迷漫。吕甥端坐高台上,下面傲然站立着里克和丕郑,四周都是围观的晋国黎民,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惊心动魄的一幕。刑场上,十一个晋国大夫头发蓬乱,一个个绑在木桩上,平静中显得悲壮。

        吕甥高声说:“奉国君谕旨,里克、丕郑、祁举、共华、贾华、骓遄、叔坚、累虎、特官、山祈等犯官罪恶深重,着问斩刑……”

        里克说:“奸贼,我等着你。”

        丕郑说:“吕甥,你不得好死!”

        吕甥说:“出卖国家,与国君作对,临死还如此骄横。着即刻斩首。斩!”

        里克、丕郑说:“奸贼,我在阴曹等着你。”

        吕甥说:“哼,可惜呀,今日只有我吕甥来给你俩送行!”四周围观的晋国黎民在涌动,人群中挤出一个体格健壮虎气十足的年轻后生,睁圆两眼看着眼前的场面。猛地从胯下抽出宝剑,怒发齐竖就要冲上去。可胳膊被一只有力的手攥住了,如何也动不得。后生怒目回首,见老大夫狐突对着自己摇头。

        法场上,里克、丕郑等一个个被晋国兵士按倒在地,一排刀斧手肩抗着亮晃晃的铜钺赤膊上来。

        那年轻后生见状,赶紧紧闭双目。喀嚓、喀嚓一阵响声过后,年轻后生紧咬嘴唇,怒目发狂般直视台上的人,嘴唇流出殷红的血水。此人就是丕郑的儿子丕豹。

        夜幕下,阴风怒吼,一摊黑红的血迹,身首异处的尸体,状如地狱,呈现极其恐怖的一幕。月光下的刑场,被处以极刑的人横七竖八。

        在这天晚上,一群晋国兵士手举火把,在屠岸夷带领下,来到丕郑府邸门口。屠岸夷用下颌指了下大门,一手执长戟的晋国兵士上前一脚,随后,屠岸夷带领众人闯进府邸,开始搜捕丕豹。院内传出屠岸夷恶狠狠的声音说:“搜,一定要找到这小子!”

        星光下,黄河怒涛汹涌,远处的山林隐隐约约显现出一片幽暗的轮廓。风鼓荡起狐突的衣带,在上下抖动。狐突送丕豹到河边,嘱托说:“孩子,快逃命吧,到秦困去找百里奚,那是个信义君子。”

        丕豹流泪说:“嗯!”

        狐突说:“你父亲和我是至交,眼下我不仅救不了你父亲,也照顾不了你。孩子,记住一句老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不豹深沉地点头,向狐突稽首,大踏步地走向汹涌的波涛之中。

        天上星光稀疏,汹涌的水面上,漆黑一片,反射出怵人的幽光,一人在沉浮中,搏击骇浪游往对岸。

        黄河岸边,丕豹精疲力竭,艰难爬上岸,挪动双足,忽然又重重地跌倒在地。

        这天夜里,丕豹到了雍城,即刻进宫面见秦穆公。面对晋国的灾难,秦穆公和百里奚充满怜悯地看着丕豹。

        丕豹浑身是水地站在官的正中央,痛哭流涕。

        丕豹说:“小的名叫丕豹,是丕郑的儿子。”

        百里奚说:“丕郑的儿子?你父亲?”

        丕豹放声大哭说:“他、他已经被晋国的昏君杀了!”

        百里奚说:“哦,慢慢讲。”

        丕豹说:“屠岸夷在朝堂上告发我父亲,那吕甥说我父亲勾结秦国密谋推翻晋侯。晋侯听信屠岸夷的谗言,把我父亲和其他十几个大夫全杀了。豹九死一生来到秦国并非避难,而是搬兵杀回晋国,杀了那无道暴君……”

        丕豹哭诉了夷吾、屠岸夷陷害忠良的暴行,极力要请兵前去报仇。但是,这牵涉到秦国和晋国的关系,实在难以立刻决断。目睹丕豹充满英武的气概,秦穆公很为赞赏,当即拜丕豹为大夫,留在秦国候用。

        公元前648年,晋惠公继位的第四个年头,突如其来的旱灾使晋国田野龟裂,满目凋敝,黎民嗷嗷待哺,到处是饿死的人。尸骨露于野。一满脸沧桑的老人跪地向上苍乞雨。太阳依然毒毒地烘烤着大地。这正是:晋国国君的无道暴虐使晋国遭受难以承受的灾难,上天似乎是有意惩罚晋国。晋国颗粒不收。晋惠公不得不改变自己对秦国的态度,再次向秦国请求援助。

        晋惠公硬要派庆郑出使秦国,庆郑是硬着头皮去的。一进雍城,庆郑就急匆匆奔秦国芷阳官。晋国使者庆郑小心翼翼地站立在堂下。秦穆公低头看一眼庆郑递交的国书,然后让宫人递交给了百里奚。

        庆郑说:“外臣庆郑叩见秦伯。此次前来,寡君命庆郑带来十套玉器、一副象牙,现呈上。”

        秦穆公说:“庆郑大夫,你此次来秦国,究竟所为何事?”

        庆郑说:“自去年以来,晋国大旱两年啦!灾情严重,饥荒蔓延,晋国各地十室九空。寡君让外臣来,为的是想从秦国借粮,解燃眉之急。”

        秦穆公说:“原来不是来兑现五城之约的。秦晋之好!事到如今,夷吾竟有颜面派人来求寡人!”

        庆郑说:“寡君薄情寡义,有负秦伯。然秦伯乃高义之君,断然不会与寡君一般见识。万望秦伯看在万千晋国黎民的面上,借粮晋国,救救晋国!”

        秦穆公说:“哼,休想。何时兑现五城之约,再借给晋国粮食!”

        庆郑说:“这个……”

        百里奚说:“先送庆郑大夫到馆舍歇息。借粮一事,容再议。”

        庆郑施礼说:“那好。庆郑告辞!”庆郑折身恭敬地对百里奚施礼,然后叹着气离开秦国宫廷。

        回到百里奚府邸,杜氏看出百里奚有心事,就问百里奚。

        杜氏说:“听说晋国大旱,灾情很重?”

        百里奚说:“是啊,楚国也一样遭了灾,宛邑也不知道什么样子。”

        杜氏说:“天下的百姓都是一样的,秦国、晋国和楚国,饿的是百姓,要是能周济这些百姓,该多好哇!记得母亲在世时候,每逢过难民,她都在路口舍饭,给来往的难民吃,那都是老人自己省下的星点粮食。”

        百里奚眶内含泪说:“是啊,这几日,母亲的样子一直在子明眼前晃动。”

        究竟该怎么回答晋国的借粮要求,秦穆公还拿不定主意,于是就召集众臣到芷阳官商议。秦穆公怒气未消,大夫们一个个沉默不语。

        丕豹说:“哼,夷吾不义,若借粮给晋国,无异于喂养饥饿的虎狼。对夷吾这样的暴君,只能以刀兵征伐之!”

        公子絷说:“晋侯背信弃义,河西五城还没兑现,今番又来借粮。”秦穆公犹豫不定,揽衣起身踱步,盯着蹇叔和百里奚。

        秦穆公说:“二卿有何看法?说出来让寡人听听。”

        百里奚道说:“世上的福祸各有轮替,哪有不发牛灾难的?我借粮给晋国,并非为夷吾,而是为晋国的万千黎民百姓啊!”

        蹇叔说:“不能乘人之危,落下不义的名声!”

        百里奚说:“据晋国使臣来讲,晋国受灾严重的地方,黎民百姓饿死的几乎占三成。有的地方,人死了,人们没有气力去埋葬,就暴尸在荒野,景象十分凄凉。”

        秦穆公说:“唉,天作孽啊!晋国国君无道,那黎民有什么罪过?”

        蹇叔说:“国君所言极是!”

        秦穆公说:“可从雍城往晋国运粮确实不容易啊!运粮谈何容易!到晋国要很远的路程,加上晋国的旱灾,救济起来相当困难。”

        众人说:“晋国没气力搬运呀!”

        百里奚说:“不难,下臣已经察访了路途,运粮可走水路。”

        秦穆公说:“水路?”

        百里奚说:“去年我们的运河已经把渭水、芜河、汾河三条河贯通起来,只要把粮食运抵雍城,那就可以直接通过水路到达晋国都城绛城。”

        在雍城,刚刚修好的运河到处是运粮的舟船。桅杆上高悬秦字大旗,百里奚带船队开始往晋国运粮。公元前647年,也就是鲁僖公十三年,秦国并没有因为晋惠公的失信而计较前嫌,决定赈济晋国。百里奚亲自带兵押送,从秦国各城邑调来大量库粮,集存于渭水的舟船之上,经渭水、黄河、汾河,浩浩荡荡直发晋国绛城。云帆高悬,舟楫结队而行,首尾相望,迤逦数十里之遥,史称“泛舟之役”。

        消息传到晋国,晋国人喜形于色,奔走相告。在晋国绛城(今山西翼城东)河边站满了人。岸上,野风劲吹,刮起了河道边晋国人的衣带。晋惠公带着群臣前往码头迎接。众多的人,都在欢呼秦国船只的到来。

        看到百里奚的船靠岸,晋惠公赶紧迎上前去。

        晋惠公说:“哎哟,大夫亲自前来,让寡人很是感激。”

        百里奚说:“救晋国黎民,与救济秦国黎民原本是一样的。”

        晋惠公俯身说:“正是,正是!说来惭愧,五城之事,容寡人慢慢计较。”

        百里奚说:“子明原本就是为了晋国的百姓前来的,只要晋侯恪守秦晋之好的诚意,我们秦国还是一如既往,坦诚相待。”

        灾害在那个年代,对国家和百姓来说都是十分糟糕的事情,但却不幸让百里奚言中了,在晋国受灾的第二年,秦国也遭受了一场大的灾荒。公元前646年,秦国景象却一如当年的晋国。空荡荡的河谷,乱石沙砾,河道彻底干涸了。烈日下,几个孩子赤身在河谷里汲水,掏出的却是泥汁。秦国灾难降临,路上满是逃难的人。旱灾震动了朝野,秦穆公和百里奚忧心如焚,带人到乡间察看走访。所见到的,都是干涸的河道,龟裂的大地,光秃秃的山冈上树木的皮都被剥尽。偶然见到大树旁一人靠树独坐,仿佛睡着了。百里奚上前用手推,那人颓然倒地。仔细看,那人早已死去。

        秦穆公焦虑地望着凋敝的大地,一片焦土似的田野,然后携穆姬之手共同跪在阳光下,开始祈雨,汗水湿透了秦穆公和穆姬的衣服。

        回到雍城,归到宫内,秦穆公赶紧翻看各地上奏的奏章,看各地灾情是否有新进展。

        忽然官人高声喊说:“边地急报。”一个面容枯槁的秦国将领跪地稽首说:“国君,边地军队的军粮告罄,军营出现吃人的惨剧。”

        秦穆公说:“啊!怎么会这样!”

        将领说:“军营已经半月没有粮食了,军心不稳啊!”说着,将领倒地。秦穆公急命官人将将领扶起,到后宫交太医救治。秦穆公起身焦虑地在宫中来回踱步。

        在百里奚府邸,院内两个仆人正在争吵。树下,虞女坐石条上在独自哭泣。“吱”的一声,大门洞开,秦穆公轻步进入院内。仆人惊异地看着秦穆公,不敢声响。

        秦穆公说:“你们几个人为何吵闹?”宫人示意让仆人过来,葛林与孙献相顾,抹着泪唯唯诺诺前来。仆人一见是秦穆公,立刻跪地稽首。

        葛林、孙献说:“拜见国君。”

        秦穆公说:“你们二人为何事争吵?”

        葛林说:“禀奏国君,我们相爷把马杀了,肉都分给了城外的饥民,我留一钵汤准备给相爷,可却让他当脏水给泼了。”

        孙献说:“小人其实真的不知道,误将肉汤给泼掉了!”

        秦穆公说:“噢!”

        虞女哭诉说:“百里相爷把自己的口粮分给了东城门口那些饥民,身体也有些须浮肿,正在……”说着呜咽起来。秦穆公拧紧两眉,注视正堂,然后快步走向正堂。

        秦穆公推门而人,进入百里奚府邸正堂,只见一个案几前,百里奚正聚精会神地批阅一堆简书,旁边一个仆人见百里奚十分虚弱,难过地看着百里奚。只听百里奚还纠正道说:“此地粮食贮存不多,赈灾当先满足边地、山区、宫中……”目睹此景,秦穆公止不住眶内的热泪涌出。正了下衣袖,慢步来到百里奚身边。百里奚这才抬头,忽见是秦穆公到来,吃惊地掷笔在案几之上,赶紧扶案几准备起身。几番努力,在仆人搀扶下才站了起来。

        百里奚说:“臣不知国君前来,未能全君臣之礼,请国君恕罪。”

        秦穆公说:“爱卿啊,寡人看你这般辛劳,实不忍心。你年事已高,公务繁忙,怎么能三日不进食呀……”

        百里奚说:“臣每日如期吃饭,如何三日不进食?国君勿忧!”

        穆公说:“卿又消瘦啦!”

        百里奚说:“国君快坐。国君忘记了,臣早年四处闯荡,学会了节食之法,可以五日不食!”秦穆公说:“何等境地,卿还与寡人戏言。”

        百里奚说:“下臣这不好好的吗?”

        穆公说:“唉,果然应验卿去岁所言,天下之事福祸轮替。今年大旱之灾降临到我大秦。该如何解我黎民于水火,卿以为如何才可以渡过难关啊!”

        百里奚说:“为今之计,只有去郑国或者晋国借粮一条路啦!”

        此时的郑国,弦高早就捕捉到了秦国缺粮的信息。郑国弦高宅院内,弦高看着香霁,香霁显得很憔悴,神情也木讷。

        弦高说:“你在家,好好养病。我出去下。”

        香霁点头说:“嗯。”

        弦高说:“秦国遭受了大灾荒!卫国的朋友约我一起将一批粮送到秦国。”

        香霁眼睛一亮说:“是吗?”

        弦高说:“秦国还有用得上我弦高的时候!”

        因为秦国的灾难,晋惠公内心充满了庆幸和得意。晋国宫廷,晋惠公正襟危坐,一副太平国君的模样,正和众心腹大臣商议如何答复公子絷。吕甥、冀芮和韩简席地而坐,专注地看着晋惠公。

        晋惠公说:“秦国派公子絷来了,住下不走。众卿家看,寡人能否借粮给秦国?”

        韩简说:“臣以为我们晋国没有兑现割城之约已经得罪了秦国,此番纵然借粮食给秦国,也不会减轻秦国对我们的怨气,反而会增加秦国的实力,危及我国。”

        庆郑说:“去年秦国借粮给我晋国,今年我理应借粮给秦国。如果不借,那岂不让天下人笑我晋国不仁不信,忘恩负义!再说,秦国一旦激怒,即会兴兵来攻打我们晋国呀!”

        晋惠公说:“当今天下,哪里有永远的盟友。庆夫子啊,你只知道周礼,动辄以仁义礼信来教训寡人。妇人之仁,是难成大器的!”

        庆郑说:“是。”庆郑叹口气自己退了下来,躲在一旁。

        韩简说:“秦国有灾,我正可激怒秦国,令其来进攻我国。到那时节,我们晋国就可乘其国力衰微之时,一举胜之。”晋惠公来回踱步,哼了一声说:“大夫妙计!寡人之意已决,粮食一粒也不能给秦国。有谁再劝寡人借粮者,斩!韩简呐!”

        韩简说:“臣在!”

        晋惠公说:“卿带战车一百乘前往秦晋边界,严加守备。哼,看你秦伯奈何得了寡人!”

        自打公子絷去晋国时间一天天过去,秦穆公原本想从晋国得到粮食的希望彻底破灭。等公子絷一回到雍城,秦穆公就即刻召见了公子絷。芷阳宫正殿上,秦穆公急切地等待公子絷禀报晋国之行的情况。公子絷出列,走到大殿的中央,对秦穆公稽首。秦穆公示意起身说:“卿到晋国借粮,晋国方面如何回答?”

        公子絷说:“臣到晋国,晋国对臣不温不凉。等了三日,晋国还是不同意借粮!”

        秦穆公暴怒说:“夷吾小儿,天不容你!寡人要与你决一死战!”

        丕豹说:“国君,发诏吧!丕豹愿带精骑五千,踏平晋国,杀了吾!”

        百里奚说:“不可,不可。当下应以秦国万千子民的生计为重,赶紧寻找粮食。”

        公子絷说:“到何处寻找哇!小国,存粮必然不多;大国,又远水解不了近渴。”

        秦穆公说:“悔不该当初选了这么个千刀万剐的昏君!”

        丕豹说:“唉!”

        百里奚说:“臣倒是想起另个可借粮的去处?”

        秦穆公说:“卿是说洛京?”

        百里奚说:“嗯,臣当以老迈之躯前往洛京向周王借粮!”

        秦穆公说:“京城离我秦国有千里之遥,卿要亲自前去,怎经得住远途颠簸!再说,周王也未必答应啊!”

        百里奚说:“臣正是亲自前去,以诚心来打动那周王!”

        秦穆公说:“公子絷。”

        公子絷说:“臣在。”

        秦穆公说:“赶快发诏,命边地城池往雍城调集一批粮食,以解燃眉之急。”

        就在秦国遭受旱灾,粮荒出现以后,弦高驱车赶到了秦国。行至雍城城门外,弦高乘坐轺车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城头那威武的执戟兵士。

        停车郑甘府邸前,郑甘府邸的门头上挂着的篆字“郑府”很显眼,门前两个守门的面无表情地站立着。弦高下车,走向大门,守门的人盘问了下,让弦高进去了。弦高的马夫在车旁守候着弦高说:“郑甘兄,别来无恙啊?”

        郑甘说:“哦,还好。你怎么又来秦国啦?”

        弦高说:“哈哈,秦国难道不能来吗?生意人,什么地方能赚钱,就到什么地方。”

        郑甘说:“是秦国向你买粮食?”

        弦高说:“那自然,这一回可是你们秦国人请我来的。”

        郑甘说:“百里奚?可是他将你驱逐出秦国的。”

        弦高说:“我弦高眼里只有钱,没有敌人,只有你们才树立敌人,整天斗来斗去。”

        郑甘淡然一笑说:“?!”

        弦高说:“百里奚要粮食,只要给钱,我弦高就出,不过价格要高点!”

        郑甘说:“哈哈,真有你的。不怕百里奚再抓你这个奸商?!”

        弦高说:“你问问,他敢吗?只要有粮食,他就不吝啬秦国的钱,因为秦国快饿疯了!”

        就在弦高到雍城的同时,百里奚坐在轺车上,带着借粮的车队正驶在去洛邑的路上。百里奚面容枯槁,一脸肃穆,默默端坐车上。轺车急速行驶在旷野上,在颠簸中行进。

        百里奚耳旁仿佛又响起了秦穆公的声音说:“雍城已经断粮三日了,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卿请郑国的商人来秦国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公子絷说:“奸商在卡我们!哪里真是给我们粮食啊!”蹇叔说:“边地城邑调粮,也可解燃眉之急。”百里奚说:“此次要到洛邑借粮,借不到粮食臣决不回来。”

        百里奚的轺车和后边的马车逼近洛邑城,远远可见城上高挂的“周”字大旗。旗下,五个手执长戟的兵士在警戒。穿过城门,进入洛京。

        轺车停在周宫殿外。这周的宫殿,从上俯瞰,殿堂巍峨,檐牙高啄,参差错落。穿过长廊,由一名周的大夫引导,百里奚在侍从搀扶下步入宫院,朝正殿艰难地走去。

        入夜后,远在秦国,此时宫殿内灯火还依然亮着,秦穆公还在召集群臣研究对策。灯光下,秦国的宫殿显得有点悲凉。

        秦穆公说:“边城的灾荒情况如何?”

        公子絷说:“灾情没有缓解,拥往晋国的灾民又被驱赶回来。”

        丕豹说:“夷吾真歹毒之极!国君下令吧!”

        秦穆公说:“调集兵马!”

        丕豹说:“是。”

        百里奚到了洛邑,但被宫人阻在宫外。大概官内的周天子对百里奚的来意已经知道了八九分,所以,闭门不出。在宫殿的廊下,忽然传来百里奚悲切的哭声。寂静空旷的宫殿上,回响起百里奚的哭喊说:“救救秦国,救救你的子民吧!秦国大难临头,秦国饿殍满地呀!”

        周襄王从座位上站起说:“何人在外边哭泣?”

        大夫左鄢父说:“启奏大王,殿外乃秦国大夫百里奚在哭泣。”

        周襄王说:“何事呀?快唤他上来。”

        百里奚说:“大王,秦大夫百里奚叩见大王!请大王救救秦地的子民吧!”

        周襄王说:“喔,慢慢讲。”

        百里奚说:“秦地灾难深重,地里几乎是颗粒不收,大片土地荒芜,饿殍满地啊!”

        周襄王说:“秦国的灾情竟有如此严重?”

        百里奚说:“有些地方的黎民因无树皮可剥食,竟然发生了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啊!子明来京都乃为秦国借粮而来。”

        “啊!”听到秦国如此重的灾情,宫殿上一片惊叹和议论之声,大臣们对如此的灾情觉得难以置信!

        百里奚说:“陛下,寡君命下臣前来借粮,如若陛下肯借粮给秦国,下臣情愿做您的奴仆侍奉左右。”

        周襄王说:“百里奚乃列国大夫之典范,当今之贤相。你看人家对秦伯和秦国黎民的赤胆忠心,连朕都为之感动!普天之下都是大周的子民,朕命廪官即刻发粮。”

        百里奚稽首说:“陛下怜悯天下百姓,真英明君主!下臣代寡君再拜叩谢陛下。”俯身又稽首。

        周襄王说:“唉,可怜天下百姓啊!可周的粮食也不足的。”

        百里奚说:“陛下,秦国并不缺粮,但去岁给晋国借粮,今岁义遭灾,才导致粮荒。等秦国有了粮食,一定如数奉还所借的粮食。”周襄王颔首,表示同意。

        洛邑城内,身着铠甲的周兵士搬运粮食,往车上装。百里奚在随从的扶持下,一旁注视。晨曦未退,在迷漫的晨雾中,百里奚一动不动地坐在轺车上,后面是几十辆运粮的马车,急速往秦国而去。

        在秦国雍城,由于几日没有百里奚的消息,秦穆公焦虑的等待,变成了对晋国的愤怒。城外,秦穆公身着铠甲,手持长戟,战车已经准备好了,秦国兵士正整装待发,准备征讨晋国。见百里奚带粮食归来,赶紧下战车迎接。

        百里奚踉跄上前说:“国君,粮食回来啦!”

        秦穆公说:“粮食!”秦穆公快步跑到车前,手抚摸着一袋袋粮食,双手有点颤抖。

        秦穆公回头对百里奚说道说:“大夫辛苦啦!回来得正好,粮食可充做军粮。”

        百里奚说:“国君,这舞刀弄枪,究竟是为何事?”

        秦穆公说:“寡人要亲自征讨晋国。”

        百里奚说:“啊,万万不可!”

        秦穆公说:“什么?征讨晋国有何不可?”

        百里奚说:“今年秦国灾难深重,黎民吃尚且不足,如何有心于战事?支持远征,需要太多的粮食!”

        秦穆公说:“晋国欺人太甚,在边境陈兵千乘,整日来回游弋,耀武扬威。寡人难以咽得下这口气呀!”

        百里奚说:“国君,此乃晋国的激将之计,诱使我秦国与之开战事,居心叵测呀!万万不可中计。”

        秦穆公说:“那当下之计?”

        百里奚说:“不动如山,晋人可奈我何?”

        秦穆公说:“哦,待时机成熟,寡人定与你夷吾较量!”

        时间转眼到了公元前645年春。

        秦穆公与百里奚一道饮马黄河边,赴边地视察灾后情况。饮马黄河,面前的黄河一泻千里的壮观场面,涛声响彻云霄。

        一队秦国兵士护卫下,秦穆公与百里奚并辔行走在波涛汹涌的黄河边,河风鼓起了他们的衣带,显得有几分飘逸。一个放牧的老人赶着羊在草地上悠闲地哼着小调。此牧羊人,名唤田二爹。

        秦穆公说:“老人家,今年收成怎么样?这牛羊可是你养的?”

        田二爹说:“是啊,能过得去!”

        秦穆公说:“去年灾荒严重吧?”

        田二爹说:“不轻啊!不过总算熬过来了。大人你是从雍城来的?”

        秦穆公说:“呵呵,正是。”

        田二爹说:“雍城的人来这里,难得啊!”

        秦穆公说:“老人家,对面是——?”

        田二爹说:“那是晋国!如今三晋出了不守信义的国君,就住在对面这个国家。”

        秦穆公说:“呵呵,没有想到老人还知道这些。”

        田二爹说:“人家都说,秦伯肚量大,晋国国君欺骗你,你还给人家粮食。可去年秦国遭灾,晋国却不给秦国一粒粮食。”

        秦穆公说:“那又怎么样?”

        田二爹说:“不过,人心是杆秤啊!晋国的百姓还是好的,去年,这里灾重的时候,河对岸的百姓还给俺们送过粮食。那都是背着晋国国君干的!”

        秦穆公说:“呵呵,竟有此事!”

        田二爹说:“还有一件是,是俺亲眼看见的,对面晋国军队过河来,一夜之间偷割我们大片的粟啊!”

        百里奚说:“嗯,变本加厉!”

        田二爹说:“这是上月的事情。羊跑了,我要赶羊了。”远处传来田二爹粗犷的歌声(秦腔)说:“八百秦川、岐山地,羊皮换来了百里奚,百里奚身价五羊皮,楚王后悔秦伯喜。喜哩来的那个麒麟子……”

        秦穆公和百里奚细听歌声,不禁面面相觑。

        听着老汉的秦腔,两人颇有感慨。

        百里奚说:“这些难以喂熟的豺狼,倒是回头来抢我们秦国的粮食啦!”

        秦穆公说:“哼!”

        百里奚说:“天意呀!隔条黄河,竟然两重天!”

        秦穆公挥鞭说:“左庶长以为,寡人带着全国的军队在这边界上行走一圈,需要几日的粮食?”

        百里奚说:“大概要十五日的粮食。”

        秦穆公说:“秦国今年的粮食能支持几日?”

        百里奚说:“仅能支持十日。”

        秦穆公一愣说:“是吗?”

        百里奚说:“国君是要出兵惩戒晋国?”

        秦穆公说:“左庶长以为呢?”

        百里奚说:“夷吾残暴寡信,荒淫无道,闹得天怒人怨。国君如果真的要惩罚夷吾,那此时正是时候。”

        秦穆公说:“秦国可获全胜?”

        百里奚说:“事情都没有绝对的把握,尤其是战争。”

        秦国宫廷内,穆姬带着两个孩子玩耍,一个正在采摘花朵,另一孩子在捉蝴蝶。秦穆公和百里奚身披铠甲在秦国兵士护卫下,匆匆从宫殿走出。秦穆公扫眼看到穆姬与一双儿女,驻足回首。百里奚和公子絷也随之停下脚步。

        “啊!”穆姬丢掉手中的花,惊愕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穆姬说:“这是要出征?”

        秦穆公走向穆姬和两个孩子。子繇和弄玉见秦穆公走来,敬畏地站立起来。秦穆公俯身,两手抱起两个孩子。

        穆姬说:“国君,此去是哪里?”

        秦穆公放下孩子说:“寡人要征讨夷吾,伸张正义,为民除害。”

        穆姬嗫嚅说:“事情真的到了非要刀兵相见的时候?”

        秦穆公说:“嗯,看好孩子!寡人很快就会回来的。”

        弄玉说:“君父,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秦穆公说:“嗯,怕吗?”

        弄玉低头不语,子繇认真地说道说:“孩儿不怕!”

        秦穆公说:“赢氏子孙没有害怕打仗的!”

        穆姬表情复杂地看着秦穆公,迟疑半天,欲言又止。在穆姬失神的张望中,秦穆公和百里奚等与手执长戟的兵士健步走往宫门。

        秦国雍城城外,鼓声震天,阴云密布,场面悲壮。秦国各路大军在野风中整装待发,千军万马就要开拔。秦穆公身披铠甲和百里奚出现在战车前。秦穆公矫健地跃上战车,对着盟国的军队、秦军铁甲骑兵大声喊道说:“尊敬的友邦国君、将士们:晋国国君夷吾自登基以来,扰乱民生,残暴对待百姓,对邻国多次背信弃义,以怨报德。今番寡人任好受上天的意志,带领你们一起前去征讨不义之人。用手中的刀剑换取人间的道义,用鲜血创造无上的光荣吧!战而胜之!”

        军中将士呼喊说:“胜之!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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