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一个姿色出众的年轻寡妇,被命运推上了显赫的政治舞台。
咸丰帝奕死后,二十七岁的“玉兰儿”懿贵妃已开始和钮钴禄氏一起,在朝中垂帘听政,大臣们尊称她们为“慈禧太后”和“慈太后”。此时的朝廷大权,实际上控制在慈禧太后和她的小叔子——恭亲王奕的手中。因为,同治皇帝载淳年幼无知,而慈安太后则过于懦弱。
“青岩教案”发生后,法兰西新任驻华公使哥士耆代表本国政府,正式向大清国提出了严重抗议,哥士耆要求清政府就此给予巨额赔偿。
慈禧太后和恭亲王奕不以为然。哥士耆遭到清政府的拒绝后不肯善罢甘休,他故意把“青岩教案”的风波弄得很大,并频繁来往于各国公使馆与清廷之间……
哥士耆试图从这场外交纷争中打开缺口!而年轻气盛的贵州提督、钦差大臣田兴恕,则与其针锋相对。咸丰十一年九月,田兴恕按照“秘密公函”中的“优叙”的许诺,将赵国澍提拔为全黔团务总办!
正当“青岩教案”的谈判陷入僵局时,胡缚理派到开州的法兰西神父文乃尔,正忙着走村串寨宣扬“福音”。哪知,这无意中引发了贵阳府的第二桩教案——“开州教案”。该案发生后,清政府十分被动,同意就两桩教案作出巨额赔偿。
“开州教案”的发生,起源于祭龙事件。
在距州城二里地的夹沙陇,文乃尔以教徒章天生的住所为据点,夜以继日地组织教徒念经讲道。而这个章天生,正是三年前,在古州当众羞辱田兴恕,钱登选为了保他,故意在田兴恕面前说他是“疯子”的“教书先生”。
文乃尔、章天生的行动,被开州“一心团”团首周国璋查明,他向开州知州戴鹿芝作了如实禀告。戴鹿芝获悉,十分高兴,因为他终于可以对“外来匪人”“借故绳之以法”;可以执行“秘密公函”,向田兴恕交差了。戴鹿芝要周国璋继续详查文乃尔和天主教的动态。
清同治元年(1862年)正月十五日,开州夹沙陇群众搭龙灯祭龙,欢度元宵节,并通知天主教徒参加;但天主教徒以奉教为由,拒绝祭龙。周国璋和群众说服他们参加,仍无结果,双方“口角忿争”,“人众势汹”。周国璋便禀报戴鹿芝,戴将情况飞报田兴恕。田兴恕一看“章天生”三个字,当即大怒!他愤而批示:“缉案就地正法。”
同治元年阴历正月二十日,周国璋带领团练数十人,先将文乃尔逮捕监禁,接着,团丁又去章天生家中,将教徒章天生、吴学圣、陈显恒、易路济(女)四人逮捕入狱。
第二天,戴鹿芝将文乃尔、章天生等五人提至公堂审问,文乃尔将“传教士护照”递交戴鹿芝查验,声称:“护照上盖有直隶藩司印信,并录载和约要款三条之谕单,上盖总理衙门关防。”戴鹿芝当即加以驳斥,其理由是:“此文凭乃法兰西文凭,并非我大清国文凭,不足为据。”
几天后,法兰西传教士文乃尔并中国教徒章天生、吴学圣、陈显恒、易路济(女)等共计五人,全部被戴鹿芝凌迟处死。其中,文乃尔还被悬首示众,他的头颅,在开州城门上悬挂了整整三天!
文乃尔被害一事,令比尔·胡缚理暴跳如雷。他根据以往的“经验”分析判断,此事再由他自己向贵州官府提“抗议”已是枉然。
最理想、最高明的做法就是,由法兰西政府和它的军队直接插手,对大清国进行有效干预。为此,胡缚理派遣贵阳教区负责外事的司铎仍各神父,风雨兼程赶往北京。胡缚理给仍各强调:希望法兰西政府,立即就文乃尔神父被害一事,向清政府提出严重交涉。
同年二月中旬,北京。
法兰西驻华公使哥士耆,详细听了仍各神父的汇报后,不由“大为震惊”。他认为:此事已“大大损害”了法兰西帝国的威信和尊严!
于是,哥士耆一面紧急报告本国政府,请示处理办法;一面派人通知了西方各国驻华公使。这些人分别是美利坚合众国驻华公使蒲安臣、俄罗斯驻华公使伊格拉提也夫、英吉利驻华公使卜鲁斯等。
蒲安臣等人则众口一词地怂恿哥士耆,要他立即代表法兰西政府,向清政府提出“最强硬的”的抗议。因而,在此后同大清国的外交谈判中,哥士耆的态度始终非常强硬。他以“永久性的军事占领”威胁清政府,要求清政府“以命偿命”,处死田兴恕、赵国澍和戴鹿芝等涉案官员。
迫于法兰西的军事讹诈和英吉利、美利坚、俄罗斯等国的政治干预,内外交困的清政府,不得不一点点地作出妥协。朝廷派出云贵总督劳崇光和两广总督张亮基,对贵阳府发生的“青岩”、“开州”两教案,进行了彻底调查。除巡抚何冠英病故无法追究外,封疆大吏田兴恕受到了严厉处分。
最先,田兴恕只是被收缴钦差大臣关防。接着,他又被撤销了所有职务。安义镇总兵沈宏富,奉命署理田兴恕原先担任的提督一职,而“清江团”团首、原贵州粮储道韩超,则接任了田兴恕原先署理的巡抚一职。
同治元年(1862年)十一月至同治二年四月,田兴恕以有罪之身,和沈宏富一道,率兵在贵州、四川、湖南等省往来奔突,四处征剿。他们的作战对象,仍然是何德胜的黄号军和太平军石达开部。
在田兴恕、沈宏富的合力追击下,石达开在贵州立不住脚,只得率部往四川逃窜。
同治二年六月,石达开部在四川安顺场大渡河全军覆没。同月,石达开在成都刑场被凌迟处死。在这次不同寻常的处决中,原湖南巡抚、现任四川总督骆秉章亲自出马,担任了石达开的监斩官。
一处死石达开,骆秉章就忍痛下令,正式将田兴恕逮捕入狱。“两教案”事发两年之后,原贵州提督、钦差大臣田兴恕,终于被自己原先的部属戴上镣铐,收监拘禁。
田兴恕被捕时,钱登选身藏巨款找到解官,请求与主人田兴恕一道接受处置,分担罪责。解官瞠目结舌,不解地向他追问缘由。
钱登选笑而答曰:“大人,其实田兴恕、何冠英的所谓‘联衔公函’,乃我背着主子,擅自以他二人的名义草拟并散发的。而青岩、开州两地发生的教案,也是我假传军令,一手挑起的。如今,朝廷既然要对此详加追究,那么,登选希望各位大人一查到底。现在,我请解官大人禀报劳崇光、张亮基,就说我钱登选甘愿承担此案的全部罪责。”
“钱登选!”解官厉声呵斥道,“劳、张二位大人,皆系我朝执法如山的好官、青天。你一个区区幕僚,有何资格对其妄加评议和指点!‘贵阳教案’的涉案官员,其他肇事重犯,还有案中具体细节,劳制台、张制台均已一一查证清楚!至于处置方案,二位大人皆一丝不苟地作了反复斟酌,且已上报朝廷……总而言之,此案乃劳制台、张制台持平办理。断无遗漏案犯之说!”
钱登选笑而答曰:“百密一疏,我正是遗漏之涉案重犯。”解官正要再次厉声呵斥他,钱登选却趁着没有旁人,悄悄把几锭银子塞给了解官。
钱登选对解官耳语:“老弟,我本别无所盼。只求与田兴恕同罪同罚。切望老弟你高抬贵手,安排我与田大人关住一屋。这样,早晚之间我对他也有个照料!”解官一面偷偷摸摸往身上藏钱,一面掩口笑曰:“贿赂坐牢……新鲜!”
此后,在彼此相邻的贵州、湖南、四川三省,田兴恕、钱登选二人被同案提解,辗转关押。因牢中饮食太差导致的营养不良,田兴恕身上的枪伤数次复发,其间苦不堪言。幸好有陪伴身边的钱登选悉心照料,再加上解官、牢子的暗中宽容,田兴恕的病情才一天天地得以好转。
其实,无论解官还是那些看管犯人的牢子,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田兴恕的部下。只是原先他们隶属沈宏富营中,与田兴恕没有直接关系而已。在接到逮捕田兴恕的命令之后,新任贵州提督沈宏富,便特地警告过执行这一任务的解官、牢子:“你们都给我听清楚啦——那教案的事,不能单单怪罪田兴恕一个人!今后,不管朝廷是如何处置他,你们都得把他给我好好照料。如果他在牢里过得不舒坦,今后你们也莫想舒坦!”解官、牢子听罢,一个个都诚惶诚恐地连连点头。
同治二年年底,经四川总督骆秉章、浙江巡抚左宗棠和湖南巡抚恽世临等当朝重臣的多方努力,田兴恕暂时被押回老家——湘西镇筸。
俗话说:大船烂了三千钉。听说昔日声名显赫、战功卓着的田兴恕回到了家乡,省中各级官员迅即纷至沓来,慕名拜访这位年仅二十六岁的湘军悍将。这些官员或是乘船,或是坐轿,或是骑马,全然不顾长途跋涉的艰辛。当地那些家财万贯的士绅,则更是倾巢出动,拥门阻道,大家都抢着宴请昔日的钦差大臣、贵州提督兼巡抚田兴恕。
镇筸是一座古城。这里人文荟萃,民风淳朴。
初到镇筸,与田兴恕同行的贵州举人钱登选,一下就喜欢上了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在沱江之滨,在南华山麓,他整日与当地新结识的文朋诗友唱酬应和,好不快哉!
暂处闲居之中的田兴恕一面疗伤,一面应酬,一面又焦躁地等待着命运的最后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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