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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代号D机关2·DOUBLE JOKER第四节

第四节

        玫瑰大街三十二号。这是真木克彦护照上所写的住处。

        二十八岁,单身,无同居人。职业是美术商,约在一年前登记营业。店面的登记地址和居住地址相同。

        沃尔夫上校派秘书约翰调查出此事后,立刻召集部下,命令他们突袭检查真木的住处。

        “搜索民宅,并向周边住户打听。无论如何都要找出真木是日本间谍的证据。”

        部下之间顿时弥漫起一股困惑的气氛。

        平时冷静如同寒冰的沃尔夫上校,此刻显露出焦躁之色。

        所有人立即向他敬了一礼,朝各自的岗位散去。

        位于柏林郊外的玫瑰大街,是道路两旁满是三层建筑的典型住宅街。

        突然驶来很多车辆,几名身穿军装的男子陆续下车。神色不安的房东打开门后,隐约可以看见附近好奇的居民从住家紧闭的窗帘缝隙往屋外窥望。

        打开门后,眼前是通往二楼和三楼的楼梯。

        完全感觉不出屋内有人。

        一如登记内容,似乎确实是“独居”。

        在沃尔夫上校的示意下,身穿制服的男子不发一语地走进屋内,开始仔细搜查。

        如果这屋子的住户是别国间谍,空屋里可能设有某种陷阱。例如,随便开启便会引发爆炸的橱柜;未解除机关就开灯,警报机便会作响,或是将录音机内的记录全部消除;他们也曾发现因弄错按钮顺序而自行毁坏的秘密通信机。

        不知道里头会装设何种机关,搜查得小心谨慎才行。然而……

        三十分钟后,持续调查的部下半是怀疑,半是失望。

        住宅会忠实反映出住户的个性。若以专家的眼光检视家中遗留的生活痕迹,可准确推断出这里住着什么样的人,或他的身高、体重、年龄,乃至于容貌、个性、习惯、人际关系、成长过程等等。

        真木似乎个性十分严谨。

        生意上的记录就不用提了,他与日本友人往来的书信、公家机关寄来的通知书等,全都井井有条地建档整理。至于日常用品,诸如洗脸用具、食物、换洗的衣服等,分别正确地收放在应该放的地方。

        以一名独居的年轻男子来看,说他有些过于讲究,一点都不为过。但也就仅止于此了。

        从家中遗留的生活痕迹中浮现出的真木克彦的形象,与第三课调查到的他的经历完全相符。真木成长于日本的富裕家庭,受过高等教育。由于他很想自立更生,因此离家,如同与家里断绝关系一般,远赴欧洲学习美术。他对此兴趣浓厚,开始从事与美术相关的生意。

        然而,尽管搜遍家中每一处角落,还是找不出真木当过间谍的证据。

        不久,奉沃尔夫上校之命向邻居打听的部下返回,同样是一脸困惑。

        据居民们提供的证词,真木是个身材中等、不太显眼的年轻男子。这一带住了不少富裕的外国人(人称“体面的雅利安人”),日本人真木似乎也算是其中之一。

        附近没人和他熟识,但如果和他说话,他总是回以亲切的笑容,并以流利的德语回应。

        当中有人得知真木是美术商后,神情颇为惊讶。不过,并非只有在店里贩售美术品才算是美术商,没有店面却从事美术品买卖的人,在欧洲有很多。考虑到真木的职业,他常出外旅行而不在家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难道这次沃尔夫上校引以为傲的鼻子出错了吗?在场的部下开始怀疑。

        这时,房门开启,走进一名两颊通红的金发青年,是沃尔夫上校的年轻秘书约翰。

        “请恕我来晚了。”他一边说,一边向沃尔夫上校递出一个大信封。

        信封内是刚洗好的几张照片,是约翰用情报局的小型相机,在柏林医院拍到的照片。

        拍照的对象,全都是一名躺在床上的年轻人。白色床单盖至胸口的位置,面无血色的脸庞比床单还要苍白。

        真木克彦。在列车事故中丧命的日本青年……不,他持有写秘密笔记用的特殊火柴,应该是日本的间谍。

        沃尔夫上校冷峻的灰色眼瞳,以几乎贯穿照片的锐利眼神,打量着每一张照片。

        真木克彦虽是东洋人,却有着轮廓深邃的端正五官。令人意外的是,他的脸上没任何伤痕。衣服右领沾满血渍,似乎被利刃划破。此之外,他的表情相当安详,很难想到他是被卷入可怕车祸中的死者。

        下一张是右手的放大照,食指与中指有脏污,证明他是个瘾君子。没错,就算他身上带着火柴,应该也没人会怀疑。

        “听医生说,他的死因是列车折断的铁架贯穿了身体,造成休克和失血。之所以表情如此安详,应该是立即丧命的缘故。”

        “这是真木本人,没错吧?”

        沃尔夫上校低头望着照片,如此低声询问。

        “在来这里的路上,我向附近居民出示照片确认过,确实是真木。不过……”

        “不过什么?”沃尔夫上校抬眼问。

        “怎么说好呢……说来有点奇怪……”约翰一脸为难地欲言又止,最后他抬头挺胸,一本正经地报告,“许多人看过照片后,都惊讶地说,没想到真木原来是个美男子;当中甚至有人说,‘他死了之后,反而让人比较有印象。’”

        沃尔夫上校马上眯起他的独眼,接着问道:“那么,有人出面收尸吗?”

        “还没人到医院去收尸。”

        沃尔夫上校下巴往里收,低声沉吟。他在脑中重组查明的事实,接下来……

        “报告。”他暂停思考,望向擅自发言打扰他的年轻秘书。

        “报告。”秘书又说了一次,脸因紧张而泛红。

        “什么事,快说。”

        约翰下定决心似的说道:“我在医院调查过真木的遗物,但没发现任何可疑之物。我想,真木或许不是日本间谍,就只是个美术商。今天的搜索行动,也许该就此停手……”

        “继续搜查。”

        “咦?你说什么……”

        “真木是日本间谍,不会有错。”

        “可是……”约翰将求助的眼神投向左右两旁。

        ——看来,他是代表其他人向我表达意见,被迫充当那只给猫系铃铛的老鼠。

        沃尔夫上校面无表情地努了努下巴,锐利的视线投向地板的某个角落。

        他的视线前方,有一颗小小的白色药锭落在打开的门后。

        约翰蹲下身,伸手将它拾起。

        他将药锭放在掌中,转过头来,一脸疑惑。沃尔夫上校依旧保持沉默,催促他接着确认真木那只摆在地上的手提包内有何物品。

        之后,上校又让约翰查看办公桌抽屉里的文件。文件中写的都是一般的交易内容记录,没任何特别之处。然而……

        “摸摸看。”沃尔夫上校命令。

        约翰战战兢兢地用手指触摸文件表面,指尖微微发白。约翰把指尖凑向鼻子闻了闻,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气味……好像是滑石粉……”

        沃尔夫上校默默颔首。约翰这才放松地吁了口气,然后缓缓摇头。

        “掉在地上的白色药锭,怎么看都像是阿司匹林吧?每家药局都有卖的。手提包里,有可拆式衬衫衣领、刮胡刀组、领带夹,还有……”

        他抬起脸,耸着肩。

        “全都是没什么特别的日常用品,我家里也有。如果这是间谍的证据,那我也可能是间谍了。”

        ——你会是间谍?沃尔夫上校在喉内发出轻笑。

        连眼前有什么东西都看不出来的人,绝不可能当间谍。这项事实,沃尔夫上校根本懒得提醒他。

        把发现的东西逐一看过后,确实都是很普遍的日常用品。因此,约翰秘书,乃至于这些理应惯于“猎捕狐狸”的第三课成员,都被蒙蔽了。

        他以锐利的目光,再次环视四周。

        这间屋子整理得有条不紊,甚至到了近乎神经质的地步。虽说只是一片小小的阿司匹林,但同一个人,有可能让它留在地上,而不去处理吗?

        那片阿司匹林恐怕是真木自己放在地上的。为的是借由药锭摆在地上的位置,来确认是否有人在他外出时偷偷潜入屋内。

        他的手提包也一样。里头放的全是一些琐细的日常用品,例如领带夹、衬衫衣领、刮胡刀组。不过,这些物品借由固定的摆放,可以作为对付入侵者的警报装置。

        例如,领带夹的上端事先准确地对向衬衫衣领的右端。只要这么做,就能知道是否有人动过手提包内的东西。

        最厉害的一招,就属在文件上洒上薄薄一层滑石粉。抽屉里先放上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件,然后在上面洒上颜色不太醒目的粉末。这是典型的“假伪装”,用来暴露入侵者的存在。

        他的部下还漏了一件事。

        玫瑰大街的建筑中,唯独三十三号这间屋子的构造不太一样。只有这间屋子,不但有面向大路的入口,还有可以从后院通往巷弄的出口,另外还设了一扇门,可以通往与这间屋子左侧马路平行的小巷。无论从屋子正面还是后方的巷弄,都能通往后院……

        真木刻意挑选这间屋子的原因,沃尔夫上校已了如指掌。

        为了确保退路。这是间谍挑选住处的第一条件。

        ——真木克彦是日本间谍。这点已毋庸置疑。问题是……

        “为什么是日本?”约翰一脸纳闷的神情,自言自语道。

        沃尔夫上校的灰色独眼转向他,催促他接着往下说。

        “日本是我国的盟友,日本的间谍暗中潜入我国,到底想做什么?”

        ——日本是盟友?

        沃尔夫上校就像听到某个意想不到的笑话般,脸上露出冷笑。

        “你今年几岁?”

        “十九岁。”

        “原来如此。前一次大战时还没出生,是吧……”

        沃尔夫上校从这位仍留有稚气的年轻秘书脸上移开视线,朝这间屋主已死的房子来回打量。

        ——一模一样。以前他也曾闻过同样的气味。狐狸的气味……很罕见的日本狐狸。

        蓦地,那二十二年前的记忆,就像划破黑云的闪电般,在他脑中鲜明地浮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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