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七日星期天,王小山打电话给我。
他通报了最新的调查所得,五月十五日傍晚和六月一日的夜晚,苏亚、任锦然,这两个死者可能的遇害时间里,何樱都有可靠的不在场证据。
孟玉珍的日记里记载着,五月十五日下午五点五十二分,何樱已经外出归来,走进了小区的住宅楼。六点零五分,何樱、孟雨和儿子一家三口前往哈尼美食广场的豆捞坊。小雨把吃火锅当游戏玩,弄了一身一脸的调料、粉丝和汤水。何樱好几次带他往返卫生间擦洗,忙得自己都没怎么吃,直到七点四十五分才结束,埋单,三个人走回小区时已将近八点。
豆捞坊的灯光足够暗,几个座位区域间有门窗相隔,孟玉珍远远跟随他们走进餐厅,继而让领位小姐安排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单人座,边吃边观察他们,等到他们埋单,她才抢先乘电梯从四楼下来,隐藏在美食广场大楼的阴影中。
没错,孟玉珍在跟踪她的儿媳,这种情况看来已经持续好几年了。孟玉珍写日记的习惯是从二〇〇六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开始的,监视的习惯应该开始得更早,因为日记一开头就表现出对何樱出行位置的极度熟悉。
据我推测,二〇〇六年九月,何樱产假结束,自作主张把小雨送去贵族幼儿园全托。不久以后,九月末还是十月初,孟玉珍自觉无趣,搬离了孟雨和何樱的公寓。从这个时候起,足足有六个月,何樱和小雨没有去过孟玉珍的住处。估计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孟玉珍陆续有了跟踪和写日记的癖好,跟踪可能开始于十月。她搬走了,不过她更执拗地认为,他们的生活应该是属于她的。
六月一日,孟雨生日,也就是任锦然约他在星巴克见面的那天。下午四点三十三分,何樱提早下班,从华行大厦里走出来。孟玉珍本来以为,她要在街心公园里多等一会儿的,没想到结婚七年了,媳妇还是为儿子保持着这个习惯。她紧步跟上。何樱坐地铁从衡山路到徐家汇站,步行拐到南丹路,五点不到就已经抵达了菜市场。
五点十二分,她打了一个电话,然后从猪肉柜台果断地移步到了水产区域。不幸的是,几分钟之后,她站在那一排硕大的塑料水盆前,跟老板娘拌起嘴来,原因可能是老板娘对后面一个顾客要两斤籽虾的大生意比较殷勤,跳过了她,还在舀虾的时候,大大咧咧地把水溅到了她的皮鞋上。她又气呼呼地回到猪肉柜台,称了一对猪手。五点四十二分,她就已经提着大包小包的荤素各种,回到了小区门口。
六点三十分,孟雨也走进了住宅楼,非常准时。孟玉珍在他们小区对面的一家餐厅吃了晚饭,酥皮蛤蜊汤,意大利肉酱面,外加一份提拉米苏。她要了一盏可以续杯的柠檬红茶,在对门足足坐到九点的钟敲过才离开。他们谁都没有再出来。本来她是想看看,这对小夫妻在吃完生日餐以后,还会不会出门搞什么余兴节目。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她实在太寂寞了,泡意大利餐馆,总好过一个人坐死在客厅沙发上,对着不断变脸的电视机。
孟玉珍的日记本是在她独居的公寓找到的,粉红色人造革面的三十二开厚本子,已经记了七本,看来她着实有很多话想说。在第七本的二分之一处,六月十八日的日记里,孟玉珍这么写道:
究竟是选对了,还是选错了?最近这几年,我一直不断地问自己。
事实证明,我的眼光很毒,何樱果然是一百分的贤妻良母。扪心自问,就算换了我,全力以赴也未必做得比她好。况且我年纪大了,精力已经远远不如以前。我原本只是想,找个能干一点的女人来照顾儿子,照顾我,结果是她偷走了我的位置。
现在我算是明白了,最好的人生状态不是被别人照顾,而是被别人需要。因为被需要的人一定比被照顾的人显得重要,有发言权,有不可替代的位置。我和雨儿在一起相依为命的这么多年,辛苦归辛苦,他依赖我,我很开心。
也许我当初没有赶走任锦然,反倒好。我还记得她穿一身漆黑,看着就晦气,人又长得太漂亮,神态太妖冶,一点不像将来甘心跟柴米油盐打交道的人。可是,如果当初我由着孟雨跟任锦然结婚呢?没准新婚燕尔,孟雨就央求我回去给他做饭了,没准他们有了孩子以后,家里鸡飞狗跳,少不了又要央求我帮忙。也许只有在这种状况底下,孟雨才会时时想到他这个妈,想到我带大他有多不易,想到一辈子对我感恩戴德。
再翻过去几页,后面就全是空白了。
六月十九日上午十点十六分,人肉搜索找到了孟玉珍的资料,她与何樱、小雨的合影被贴在论坛上。她是两天后才从邻居的议论中知道的。
六月二十二日下午一点二十八分,孟玉珍穿着深紫红色的中袖连衣裙,挎着黑色漆皮手袋,出现在华行大厦十九楼,向卢天岚投诉儿媳毁坏她名誉的恶行。三十六分钟以后,她在六楼被观光电梯夹住,随着厢体在电梯井里划了一道鱼跃的弧线,心脏病发,毙命在地下室,电梯最后停靠的地方。
由于她平时的日记大多记载的都是何樱的日程,所以那天的日记,就成了她在人世间最后的独白。如果不是这篇,光翻阅其他的日记,恐怕人们不免要将这些粉红色的本子误认为是何樱的日记呢。
何樱还不知道孟玉珍对她的至高评价吧。这个被何樱视作幸福破坏者的女人,是她不懈地记录她的每一寸生活与细节,比她的丈夫注视她的时间更久,比我这个同事更了解她每天的日程,比论坛上瓢泼大雨般的点击率读她更多。
或许,孟玉珍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得欣赏何樱的人,只有她深知何樱的了不起。她羡慕她,可能还有点崇拜她,所以不惜用跟踪的方式让她的生活覆盖自己的,让自己在想象中过着她的生活。
说完这些,王小山问我:“你在干什么呢,现在?”
现在正是周日下午两点十九分,中午时候刚出过一阵暖昧不明的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雨,窗外淅淅沥沥,像沉闷的背景音乐。雨季,很适合宅着。
我正在做一件看似非常无聊的事情,搜查逮捕三〇一室的所有散利痛。
我以为我每次买药,都是在家里的药片只剩最后一板的时候。结果令我大吃一惊,卧室里就有数量惊人的散利痛,大半板、小半板,还有完整的一板只摘去两片的。可能是我每次在客厅吞下药片后,还迷迷糊糊地担心着半夜里再头疼怎么办,攥着铝塑包装的一角,一直没放开过,就这样走进卧室爬上了床。
比尔就是在床上先后摸到了两板药片,才建议我干脆把它们搜罗起来的。“我们就当是一个寻宝游戏嘛。”他这么说。
客厅里的散利痛也远非如我想象,仅有桌上的一两板。事实上,桌上有参差的十六板。抽屉里还有从未拆封的九盒,估计是下班回家走进Seven-eleven的时候,忽然担心家里的药所剩无几,买回来一看,桌上还多着,就收进抽屉,当初的念头一定是想控制自己不要多吃。这还不包括地上,客厅从不开灯,扫帚一过,又是一大堆用完没用完的铝塑包装。
全部归拢到卧室的大床中间之后,分拣,过期的扔掉,不过期的带着铝箔一片片剪开。这也是比尔的主意。
比尔冒雨从屈臣氏买回来一口袋塑料药瓶,瓶身乳白色半透明,瓶盖是各色粉彩,玩具似的。他兴师动众地给每个瓶子贴纸,编号,写上日期,诸如“二〇一〇年七月四日以后”、“二〇一〇年七月十一日以后”、“二〇一〇年七月十八日以后”……大概的意思是以每周日为时间坐标,每个瓶子装两片药,我每次想吃药,得先看过药瓶上的日期指示,按约定等到那个某天的“以后”。
一开始每周两片,然后延长成两周,到后来还会减少到一片。比尔说这是一个简单有效的方法,控制我滥用药物,还可以帮我慢慢戒掉。他把已经写好日期的瓶子推到我的面前,告诉我哪一堆的药瓶装两片,哪一堆只能装一片。
我想我已经剪了快半个钟头了,盘腿坐在床根,背上垫一个枕头,手持蓝柄文具剪刀,简单重复,药片在银光闪闪的外衣下堆得满床都是,剪刀过于狭窄的把手磨着我的手背。
我觉得自己看上去一定很蠢,剪啊剪,然后装啊装,再剪啊剪,像个工厂女工似的。窗外雨声绵延,配合着我无脑的动作,散发着一种安宁到近乎甜美的气息。不知不觉,这枯燥的声音越来越广阔,仿佛世界上所有沁凉的雨点都落进了这个方寸之间的卧室,落到了我的心里,时间无限地延伸,瞬间走得很远,又像是不再流失一分一秒。比尔坐在床沿,弓着脊背,眯缝着眼睛,粗大的手指捉着小瓶子,正用最细一号的水笔往上写数字,凝神静气,好像正在处理一件跟拯救地球有关的大事。
“为什么还要写上二〇一〇年啊,多麻烦,光写几月几日不就够了?”我问比尔。
“唔,”他不紧不慢写完手中的瓶子,才抬起头来回答我,“因为将来还有二〇一一年、二〇一二年、二〇一三年,我每年都得管着你,不乱吃药,不胡思乱想。”
我躲开他的目光,假装被他刚写完的那些瓶子吸引,拿起一个在手里看,上面写着“以后”,每个瓶子上都写着“以后”。“我喜欢这两个字。”我指给他看,然后把瓶子扔还给他,凶巴巴地吆喝道,“继续写!”
这个时候,王小山的电话来了,唠叨完何樱的不在场证明后,就问我在干什么。他可能是听出了我对着话筒的心不在焉,或者只是想试探一下,能否约我出去。事实上,我正沉溺于这个无聊的工程,乐在其中。
我该怎么回答王小山呢,说我听从了某人声称要帮我戒除药瘾的计划,为此正在上手工课,剪药片装瓶,不过,那个人不是医生,只是一个被归人体力劳动者的发型师?
“我,呃,在大扫除。”我哼哈了一下。王小山立刻像被枪子儿打中一样,改换拖宕的口气,声调不自然地匆匆跟我说了再见。
早些,中午时分,雨还未落下,比尔带我穿过花园,来到对面的那幢犹太式建筑,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改成了清迈皇室泰厨。散淡的阳光从弧形的天穹照进来,透过窗前的莲花,可以眺望我客厅的窗户。我们穿着短裤,晒着太阳,吃着青木瓜色拉、黄咖喱膏蟹配米饭,喝着椰汁嫩鸡汤。
再早些,我们推诿谁先起床,却开始没完没了地谈天说地,完全忘了起床这回事。再早些,我们在入睡前才想起,彼此都已经很久没有上网了。再早些,我们在一起,我们还是在一起。我这才想起,八百四十颗装的两大瓶“爱得康”还在墙角的纸袋里,压根忘了拿出来。这么健忘,当然是因为六月二十五日周五的傍晚,从医院谈判回来,看见比尔又坐在台阶上等我。
手触到玻璃瓶身的冰凉,猛然记起那一刻,我窥见了徐晨电脑屏幕上的秘密,有个声音曾经在我脑袋里炸响,警醒我,也许从一开始我就走错了推理的方向,弄错了凶手。
“原来你也上这个论坛,你的ID是什么?”我迎着他血丝满布的眼睛。
他拾起刚翻找出来的一个纸质礼品袋,慢吞吞地走过来,瞟了一眼屏幕,胳膊几乎撞到了我的身体。“噢,这个论坛啊,有个人在上面谈过关于抗抑郁药的事情,我无意中搜到的,论坛不错,看看解闷,ID是什么?”
“你是‘蟑螂’?”
他困惑地翻了翻眼睛,装得挺像。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苏亚就是‘糖糖’的?”
他笑了起来:“你们这些小朋友的玩意儿,我这个老头子怎么听得懂。”说完他随手关了这个窗口,从桌上依次拿起两个玻璃瓶,放妥在纸袋底部,试着提了提,然后交到我手上。
“爱得康”临床三期双盲实验,第二十三号病人苏亚和第三十五号病人任锦然被伪装成自杀,她们的死曾经让这种新药陷入了极为被动的境地。如果何樱没有作案时间,那凶手是谁?
其实在整个事件中,这两个被害者的共同点非常明确。她们都是实验的被招募者,且都不是安慰剂组的成员。她们在被招募初期,二〇一〇年二月,或三月,就有临床药理中心的医生陆续对她们进行心理评估,可能还会有几次精神分析性质的长谈,药理中心保存这些私密的谈话录音,其中可能包括童年创伤、情感经历、个人宣泄情绪的方式等。
对于凶手而言,如果仅仅是想从药品组的三十人中选出两名,伪造自杀,这简直太容易了。他可以通过谈话录音了解他们,每个抑郁症患者都有可以导致自杀的伤口,他更急需了解的是他们的生活习惯。
他选中了苏亚。
因为苏亚透露了她有上论坛发帖的习惯,这是她宣泄情绪的唯一出口。她说,她的帖子就像一个最尽责的心理医生那样倾听了她所有的隐私,使她在七年里没有彻底疯掉。虽然一开始她写这个帖子的目的,是为了能让张约某天能找到这里,知道她内心所想。
那一阵,她有些心绪不宁,回忆这么庞大的往事让她觉得烦躁,所以她建议医生,不妨去看一看她的帖子,就能对她的问题有一种全面的了解。
或者,她其实对这一类心理评估十分不以为然,懒得跟他们多谈,她并不认为这些医生真的觉得有必要了解她。不就是为了实验一个新药吗?实验新药的目的,也不就是为了再多卖一种所谓的特效药给病人吗?每颗药不都是一样的吗,就跟论坛上的每个发言框一样。发帖的时候,她还能填入不同的内容。而吃药,她只有一个简单的吞咽动作,这跟她究竟是谁,有过多少创伤和快乐的往事,过去和现在怎么想,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留下了论坛的名称、IE地址,和帖子的标题“其实……我很介意”。
凶手按下录音机的暂停键,揉了揉鼻子,为了掩饰脸上的表情。简直太妙了,论坛,他将有一个监视猎物的最佳地点了,隐蔽,同步,有利于寻找一个最让人信服的自杀契机。他同时想到的,还有自杀遗言的主意。
病人前来签约,合同上的日期是二〇一〇年四月三日,那一天,凶手看似随机地抽出一份病人资料,第二十三号,他故意把她留下多谈了一会儿,说是工作需要。可是他表现得非常慈祥,三分公事七分关心,俨然是放入了类似父亲与兄长的私人感情。最后,他还站在实验操办者的立场之外,非常坦诚地告诉她,如果早有人对她进行系统的心理治疗,而不是仅仅用药,她的状况没准会比现在好很多。她因此立刻信赖了他。
在此之后,他对她应该有过几次私人拜访,以朋友的身份,间或帮她做一些简单的心理调适。四月二十三日,他拿到了实验室送来的“爱得康”,八百四十颗装的一个大号茶色玻璃药瓶,供第一月实验发放。游戏就要开始了。
四月二十五日下午十六点十分,他惊喜地发现“糖糖”在三分钟前发言,透露了她将在五一长假之后约见前男友,七年没联系过的前男友。
这个时机妙不可言,可惜有点早,不过,他不敢再冒险等待,生怕机会稍纵即逝。
他再次登门“关心”苏亚,一番旁敲侧击之后,从苏亚那里探听到了她与张约见面的具体时间,并且,他以维护苏亚情绪稳定的理由,与苏亚约定,她见过张约之后,他会来她的公寓为她做一次放松催眠。这番细心让苏亚非常感动。
因为早就计划好了谋杀,五月十五日,凶手故意走安全梯登上二十九楼。
傍晚五点三十五分,凶手按响门铃,苏亚也刚刚到家五分钟而已,还穿着行凶时的杏红色套装,衣袋下缘有个口子,面色青白,情绪亢奋,一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个小时前,她划破了情敌的脸,鲜血淋漓的场面折磨着她的神经,不肯褪色。
当发现事态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凶手不禁暗暗感谢这一意外的浑然天成,为情自杀,现在又加上了一条,畏罪,这将让他的犯罪变得多么完美!要知道凶手创造他的罪案也像是一个导演创作他的电影,电影的情节、演员以及每个镜头都可以摆布,罪案却只能靠凶手一个人控制全局的能力,临场发挥,再加上老天作美,这无疑是一项更有挑战性和成就感的艺术,真正的艺术,如果不是因为法律不允许的话。
于是,凶手藏起了愉快的心情,对苏亚的情绪不稳定表现出了忧虑、关切,以及足够的冷静。他建议她换下跟凶案有关的套装,洗一个澡,便于改换心情,然后穿上舒服的睡衣躺床上,闭上眼睛,听他的催眠暗示,他会帮她很快地放松下来。
由于苏亚和任锦然都是穿着睡衣,躺在床上遇害的,这曾经给我的推理造成了很大的难度和限制。要让被害的女性毫无戒心到这个程度,我曾经设想过,凶手可能是她的恋人,可能同为女人。
但是我唯独忽略了与此案最有关联的一个领域,凶手还可能是一个医生。
凶手没有准备凶器。早在前几次拜访的时候,四月的某一天,他就已经相中了她洗手间里的这盒刀片,DORCO,够特别。如果这种牌子引起了警察的注意,追查来源,他们最终会发现,刀片正是属于苏亚自己,自杀,难道用的不该是自己的刀片吗?他走进洗手间才发现刀片被动过了,他意识到,刚才苏亚也正是用这一种刀片行凶的。
这一刻,他再次陷入了金像奖提名般的兴奋中,他心道,他与他的猎物还真是心有灵犀。他太飘飘然了,以至于不慎破坏了这份天赐的完美,他拿起刀片盒子,才发现忘记戴手套。
六点前,他已经开始收拾垃圾,擦掉所有指纹,包括刀片盒子上他和苏亚的指纹,只能一并擦掉。他找出杏红色的套装,特意挂在衣帽间最显眼的位置,希望警察能第一眼发现。待检查过一切妥当,他提着垃圾袋,轻手轻脚地离开了二九〇三,关上门,确定没有人看见,随即一转身避入安全门,依然是沿着安全梯下楼,当他气喘吁吁地走在长不见底的阶梯上时,窗外的天色已经一点点黯淡下来。
这天的运动量可真是把他累得够戗,毕竟是五十八岁的年纪了。也许他还一路背着那个垃圾袋,害怕罪证在左近被发现。六点三十二分,他周身酸痛地坐在家中的电脑前,气息还未调匀,不过没时间休息了。通过国外的服务器登录,注册了一个“苏亚”的ID,自杀遗言早就拟好,贴上去就行,他可不相信自己有急智文采,凡事还是早有准备的好。
发布成功,他看着屏幕长舒了一口气,揉着后腰,筋疲力尽地在黑暗中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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