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田从卫生间回来后又坐到沙发上,叹了口气。“其实,我还是很混乱。”
混乱的是我们好吗?!我很想这么顶回去。
“那个,刚才的邮件,你看到的真的不是比赛结果之类的内容,而是所谓的预知信?”
“是的,写了人名和住址。”他回答后,念出了人名。似乎在哪里听到过类似的发音,不过也不是什么少见的名字,听过也不稀奇。然后,他又报出市内某处的地址及一个日期。
“那是未来歹徒的名字?”我问。
“日期是十年后,很遥远呐,田中君。”三岛捏了捏脖子,“这个名字就是加害者吗?十年后,这位会去杀人……真是很难就这么说出‘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这样的话呢。”
“像这样收到十年后的预告这还是第一次。一般都是一星期以后的事,最多也就是一个月。邮件的最后还有数字。看。”本田说着就要给我看手机,但我们所看到的,只能理解为足球比赛的结果。
“这个数字有什么意义吗?”
“平时都是一或者二,顶多到五。”
“现在呢?”
“一万。”
“差好几位呢。”
“这个数字有什么意义吗?”我又问了一遍。
三岛说:“比方说,会不会是距离事件发生的天数之类的?”的确,如果是十年后的预言,就能解释为什么数字会这么大了。
“不是那样的。”本田没有看三岛也没有看我,而是望向了稍远的地方,“这……大概是受害者的数量。”
本田继续说明。
到今天为止,他都遵从预知邮件将事件提前处理,防患于未然。严格来说,是为了防止事件而引发了别的事件。但也并非每件都处理了,如果事件发生地离得很远,很难前往——虽然也有过乘新干线去盛冈、搭飞机去福冈这样的远征,可还是因为种种制约,不得不对好几起事件置之不理。每次碰到这样的事他都会祈祷不要出事,但所有的期待都落空了。
“也就是说,实际上确实有如邮件所写的事件发生。然后,通过调查那些事件,我最终得出了结论,邮件里的数字和被害者的人数一致。”本田企图说得淡然,就像对上司报告研究结果那样。但很快,他就把头埋在两手之间,拼命地压抑涌上的感情。“我总是……”他勉强发出声音,“总会抱着这样的念头,想着会不会就算我不行动,事件也不会发生。那些邮件全是骗人的,世界是和平的。如果能那样,我该有多解脱。我也想过,就算那些邮件是真的,但会不会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去阻止事件发生,就像业务员分片负责地区那样。”本田咬紧牙关,痛苦地吐出话语,他看起来十分疲惫。
我不知该对他说什么,只是反复张开嘴,再闭上,欲言又止。
“被害者是指……死者吗?”我又在意起细节来。
“大概是这样的。不过可能也包括受了重伤,之后去世的人。”
“如果数字表示被害者的数量,那么一万这个数字要怎么解释才好啊?”三岛双臂交抱,“一个凶手要一拳杀死一万人,这可是个大工程啊。该不会是在路边设置杀人魔界的伊能忠敬吧?”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会在这里提到伊能忠敬,是觉得在完成走遍全国这一目标上有共同点吗?
“一万个被害者,这已经是战争的规模了。”我说,“我不觉得那个什么什么先生能引发战争呢。”
“也不是不能吧。”本田皱着眉,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就像个迷路的孩子,“这个人是政治家。”他指向手机。
“啊?”三岛的脸僵住了。
我也屏住了呼吸,震惊得像侧腹刚被揍了一拳。
“你们对这个人的名字没有印象吗?他不久前刚就任大臣。”
我回想起刚才本田念出的名字。这么一说,的确好像有个同名的政治家。三岛看向我,抬了抬下巴:“田中君,这可是位很有名的议员呢。”
不要什么事都来征得我的认同!我很想这样埋怨一句,此时却没心情为此发火。
“如果相信这封邮件上的话,”本田的手机——看起来是这样,但实际上是因为他握着手机的手正在发抖——哆哆嗦嗦地微微颤抖,他举起另一只手靠过去,却也在抖动。“十年后,这位政治家会做出导致一万人被害的可怕事情,是这个意思吧?”
“导致一万人被害的事?”我一下子想不到具体的可能,“比方说?”
“不知道。”本田又双手掩面,“三岛老师,我该怎么做好?”
“怎么做是指?”
从三岛的声音感受不到情绪,我看着他的侧脸。
“我必须对这个政治家做些什么吗?”本田是刻意避免使用会令人不安的骇人词汇吧,他拼命寻找着用词,一字一句地说着。
“没关系的,本田君。”三岛干脆地回答。或许旁人看来此时的他没有任何变化,但与他交往多年的我知道,他的态度已和刚才截然不同,变得不负责任了。他想快点儿结束谈话。“没必要慌张。如果那封邮件是真的,事情发生也要到十年后了。”
“一万人哦。不是应该慌张……”
“十年的话,情况会有变化吧。人心,还有政治的动向,都会忽左忽右。今天的执政党,明天可能就是在野党了。就像预测十年后某天的天气一样,是不可能现在确认的。”
即便如此,本田看起来还是无法释怀,心中仍有疙瘩。坐在沙发上的他脸色惨白。
“话说回来……”这时三岛换了副口吻。
本田似乎对他要说什么颇感兴趣吧,只见他抬起头。
“话说回来,莫非,你是为了这件事来我家的?”
“哪件事?”本田发愣问道。
“那个呀,预知邮件啦。莫非发给你的邮件里写了我们的事?不,不是我,是这位田中君,对吗?田中君呀,别看他这样,可是憎恨着跟他分居的细君呢。如果置之不理,他很有可能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哦。”
“喂,三岛!”这个男人到底在说什么?!我开始怀疑起他的人品。
“这样吗?”是本田过于老实吗?他似乎把三岛的玩笑话当真了,一脸认真地看着我。
“什么是这样吗?虽然分居了,但我并没有恨她。本来出轨的就是我,若要恨,也是她恨我啊。”
“你知道有个词叫‘恩将仇报’吗?”
“知道,但我可没做什么恩将仇报的事。而且要说知不知道这个词,三岛,你明明也知道。”我拼命解释,很怕如果不说清楚,本田就会立刻站起身,从不知什么地方掏出手枪,本着“消灭害虫”的精神把我杀掉。
“啊!”本田似乎总算理解了三岛要表达的意思。“没有那样的事。”他否认道,“怎么会、怎么会。我来这里真的只是完成推销工作而已。”
“真的?”三岛用恶作剧般的眼神望向本田。
“真的吗?”我也不放心地追问。
“真的。”
“唔,不过‘是的,的确是那样,我是来杀田中先生的,因为田中先生是坏人’,这种话你也没办法在这里说。”
本田的脸红了,他用力摇了摇头。
“你不要逗他了啊,三岛。”
“我没有逗他啊。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啦,田中君。”
本田离开后,沙发上只剩下我和三岛两个人。我质问他:“为什么最后你对他失去兴趣了?”
“田中君,你也差不多该醒醒了。”三岛的说话方式就像在安慰吵闹的孩子,“那是‘死亡地带’。”
“死亡地带?”
“是部电影哦。如果出现超能力和政治家,就必然是《死亡地带》的套路。他大概也是受此影响才会编出那种故事的吧。”三岛说得斩钉截铁,“因为我发现一切都是他编出来的。”
“你欢那部电影吗?”我问。
三岛却露出相当厌恶的表情,干脆地回答:“我才没看过那种电影呢。”接着又感叹很早以前,他发表了一篇“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与政治家对决的故事”时,被评论家揶揄“这不是《死亡地带》换汤不换药吗”,至今他仍对此事耿耿于怀。还说因为太不甘心,虽然还没看过,却知道大致剧情。
“就算是这样,把本田君的话和那部电影联系起来会不会有点武断?”我忍不住说道,“而且就因为这个中止和他的对话,或许会引发问题。”
“没关系的啦,田中君。”三岛很镇定,“就算他是超人——我已经确信他并不是——假设就算他真的是,一般人也没办法随便与大臣见面啊。”
“原来如此。”我表示理解。
“而且,万一发生大臣被袭击之类的事件,虽然无奈,但那时我们也只好向警察报告这个年轻人的事了。”三岛说完,这个话题也结束了。
三岛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然后又操控另一个遥控器,继续播放影片。
画面里的男人一边接受群众的拍手喝彩,一边将右手举向天,身子如子弹般笔直地飞过。他身着一身蓝色紧身衣,系着黄色腰带,胸前印着标志。
“田中君,说不定……”三岛盯着画面说,“他果然是超人的一种哦。虽然既不会飞,也无法反弹子弹,却一个人孜孜不倦地让坏事流产。”
“可是,足球比赛的结果和犯罪预告信息有什么关联呢?我完全无法理解。”我说。
“是这样的啦。那是已经超越人类智慧,属于电脑程式之间的沟通了。田中君估计理解不了,东京红姜队的胜利与其他各方面产生关联,最后导出了犯罪情报。一定存在这样的联系。”
“苦恼的超人啊。”我嘟囔着。
“是啊。”三岛说,“说不定他说预言邮件的故事,也是为了劝说让我们买入警备系统的权宜之计。”
“因为有可怕的杀人魔存在,所以请安装家庭防盗系统,这个意思?”
“是的,不安与恐惧才是最好的推销员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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