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晨早饭后,我开始做烦琐家事;倒垃圾、掸灰、换桌布、洗扫等等。当我对房间满意之后,出门去拿些送洗的衣服。
这次我细心检查玄关和门口再出去。去洗衣店时,我走过报摊想买本时装杂志,看看我该怎么打扮,但是忽然看到邮报头条大吃一惊。
上面是海娜蒂的相片,戴着珠头圈和耳环,像是用沙丁鱼罐头皮做的。
我买份邮报在人行道边读完,路人奇怪地望着我。上面说大亨海奇保的小女儿海娜蒂被发现在东七十九街双亲家中她的卧室里昏迷不醒,显然是服了尙未指认的药物与酒。
她被送去威尔逊纪念医院,经过治疗,医生说她已经稳定。她母说没有发现“条子”,也说不出女儿企图自杀的理由。
我忘了出外目的,踽踽走回家去,打电话到海氏公寓,忙线。等了几分钟再打,还是忙线。等了再打,不通。到第四次才打通。黄润碧接的,我自道姓名。
“娜蒂怎么样?”我问,“有消息吗?”
“不知道,”她忧愁地说,“他们都在医院。我不知道。”
“好,”我说,“谢谢你,润碧。也许我自己去医院看看。”
她声音低如耳语,“我告诉过你,是不是?罪恶报应。这家人已经注定了,我不是说过吗?”
“你是说过,碧润。”我说完挂上电话。
我心中以为医院是闪亮宽阔、白墙地砖的大地方,一切洁净无瑕。算了!威尔逊医院就像少年科学怪人中的破落碉堡;窄狭的廊道,褐得难看的墙壁,破砖地板。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临时收留病人的地方。
大厅接待桌后的护士对我笑笑。我说要看海娜蒂。
“你是她的近亲吗?”她问。
“不,”我说,“不是。我不是看娜蒂,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她父亲,海奇保先生。我知道他在这里,我一见他就走。”
计策生效。
“四一二房。”她说完给我一张通行证,“请尽量缩短时间。”
“是,”我说,“在医院里使我难过。”
“我也一样。”
我找到四一二。明洛达坐在外面长凳上拚命压指头。“哦,嗨,”他说,没有站起来。“阿进——是吧?你好吗?”
“娜蒂怎么样?”
“还好,替她灌了肠,中午出院。玛萍和奇保在里面陪她。警察走了。”
“柔丝和凡妮应该在吧?”
“来过走了,”他说,“她们要去逛街。”
“路特呢?”我说,“她的兄弟在吧?”
“路特?不,他没来。他大概很忙。我等送他们回家,然后再去办公室。”
“是,”我说了坐在他旁边。“你工作一定很忙。”
“是的,”他点头说,“有一天不去,公事会堆得老高。”
看上去很难相信他是X级录像带的制作人。
“洛达,”我说,“娜蒂为什么做这种事?”
“哦——”他说,“我不明白。她和一帮疯人在一起,他们可能吸毒什么的。什么世界!”
我没作声。
我又笨笨地问,“你和柔丝会去赴凡妮的聚会吗?”我说完恨不得把舌头咬下。
“不,”他说。“她有聚会?”
“可能没有,”我连忙说。“娜蒂这件事发生后,可能宴会取消了。”
“我们很少见到他们,”他望着大手说,“凡妮和柔丝处得不好。”
“可惜,”我说,“家人应该团结。”
“不错,”他说,“我也这么想。我们曾经要凡妮和路特参加我们的小圈子,而他们不感兴趣。你怎么样?”他高兴地说,“你考虑过没有?”
“有。”我说。
“如何?”
“还在考虑。”我对他说。
“很好玩——你会明白,”他说,“下次是下星期五。你能来吗?”
“不一定,”我说,“万奥森的事真可怕。”
他不眨眼地望着我。“那个人是活该,”他说,“我不是说他该死,可是我并不为他的死难过。”
“似乎没有人喜欢他,”我说,“除了李道琳。”
“哦,她,”他不以为然地说,“和他一样贪得无厌,他们天生一对。下星期五你能不能——”
这时刚好海奇保夫妇由四一二室出来,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我起立向他们走过去。
“她怎么样?”我问。
“好多了,”海太太说,“一小时后我们带她回去。谢谢你的关心。”
“你听说什么了?”海奇保问。
我想他一定知道。“今天邮报的头条。”
“哦,是的,”他恨恨地说,“可能。”
明洛达还坐在长凳上压手指关节。我慢慢送海家夫妇走到廍道那端窗边。
两人悲伤无神,脸上满布皱纹,但是维持着庄严稳定。我钦佩他们的坚毅,两人都能毫无怨尤地承受打击挫败。至少他们两人相依为命,可以面对未来。
“我准备做进度报告,”我说,“如果你们觉得时机不对,那么另订时间。”
“不,不,”海奇保说,“现在。你查出些什么?”
“第一,”我说,“我得告诉你,葛氏父子要我回去支薪工作,但是同意我用全部时间调查窃案。如果你反对,觉得利益有所冲突,我会拒绝他们,只替你工作。”
他看了我许久。“谢谢你,”他终于说,“你是个正直的女人。我喜欢。不,你当然可以替双方面工作。事实上我们的目标一致,对吧?你查出什么人偷了德玛丽新?”
“还没有,但是颇有进展。万奥森答应女朋友,不久出国去法属利维耶拉长住定居。好像他最近有笔大进账,所以他是第一号疑犯。”
夫妇互望一眼。
“不过我不相信,”我又说,“主要因为无法理解万奥森怎么能掉包箱子。事实上他没有机会。”
“也许他有同谋。”海玛萍低声说。
“谁?”我问,“装甲车的守卫?黄润碧?我不以为然。海先生,你只离开书房两分钟。掉包是在这段时间里,准备好另一只箱子,用你戒指封印,交换。一定是家里人,参加生日宴会的人。”
“不是娜蒂,”海先生面无表情、眼光冷峻地说,“别说是娜蒂。”
我没有回答,却反问他:“邮报说娜蒂没有留话。是吧?”
玛萍点点头悲伤地说,“我们实在不懂。她一向达观快乐,谈笑风生。”
我心中自问该不该说实话。
“有些事希望你们能知道,”我说,“我说的也许是谣言和猜测,没有证据。万奥森是个双性恋者。消息相当可靠。娜蒂的男朋友是个黑人,你们知道吧?”
“知道。”海先生木然地说。
“她的男朋友也是奥森的同性恋人,”我说,“我本来不想说,但是我不愿你们对她的事自责太深。”
他们没有崩溃,却深深呼吸。
“你确定这些?”海奇保说。
“海先生,我不能确定任何事。我只是把听来的向你们报告。你们出钱便是为了这个。我想我听说的相当可靠,也许与她自杀不无关系。她发现她男朋友的性癖好,和他争吵,而他拒绝改变。”
“我不懂,”玛萍困惑地说,“这两个男人怎么会在一起?他们属于不同的世界。”
“金钱,”我立刻说,“我猜奥森用金钱支助阿卡巴那伙不良少年。也许奥森是找刺激,暴力,激进份子。”
海奇保望了窗外许久,才转向我。
“可能,”他说,“很可能。我一向认为奥森轻浮疯狂,不是个稳重的人。警方知道这些事吗,白小姐?”
“他们知道奥森的性行为,”我说,“至于是否晓得他与娜蒂男朋友的关系,我就不知道了。他们也许会查出来。”
他点点头。“还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们吗?”
“不,先生,目前没有。我正在追查许多谣言和可能,不过没有真实证据。你要我继续调查下去吗?”
“当然,”海太太说,“我们要明白真相。对吧,奇保?”
“是。”他说。
“好,”我说,“我会努力。现在我想提出一件要求。”
他们等我说下去。
“我可以去看娜蒂吗?几分钟就好了。”
他们相看一眼。
“你不会打扰她?”海太太说,“问话?”
“不会。我喜欢她,想让她知道我关怀她。”
“好,”海奇保说,“几分钟。”
我走开去,又转身向着海太太。
“太太,”我说,“上次我们谈起你和你丈夫对财产的计划。”
“是。”她说。
“是不是包括重拟你们的遗嘱?”
“是的,”海先生说,“为什么问这个?”
“我也不清楚,”我说,“这件事的主要线索似乎是在金钱上。遗瞩完成了?”
“还没有。”他说。
他似乎因为我干预他的私事而感不快,但是我不愿放弃。
“你家里有多少人知道修改遗产的事?”
“我想他们都知道,”他说,“你说呢,玛萍?”
“我想他们都知道,”她说,“我们没有保密。”
“多谢你们,”我说,“我一有重要消息会立刻找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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