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舍伍德眼里,入夜前的片片黑影令黄昏变成了蓝色,而不是淡紫色。虽然他一直警惕地关注着街上的动静,可还是说不出蔚蓝的天空究竟是哪一分哪一秒融进这夜色当中的。
昏黄的路灯下,一个苗条的穿灰裙的女人正在匆匆地赶路。舍伍德待她走到拐角处时,从后面溜溜达达地跟上她,路旁墙壁和树木的阴影成了他很好的掩护。
接近拐角处的时候,他在一片低矮的树枝下浓密的阴影里停住了脚步。一个身影明显和其他阴影区分开来。舍伍德身边站着另一个男人,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你的车就停在拐角处。”说话的声音很小,“到华盛顿的时候,我开车去了你的办公室。他们把留言告诉我了——让我在这儿和你见面。”
舍伍德说话的语速很慢,声音不大。“她在火车上把我甩掉了。我去了她住的地方,又来这儿找她的办公室。门卫说她还在里面,所以我给我的办公室打了电话,让他们给您带口信。现在,她出来了。”
那个女人站在路边,正把一个厚厚的马尼拉信封塞进邮筒。她的一只胳膊下,夹着一个粉红色带镀金图案的包裹。
“我跟着她,”舍伍德小声说,“您去截住她刚才邮寄的信封。我们在切斯维斯见。”
“还有其他人跟踪她吗?布鲁克?还是勋爵夫人?”
舍伍德叹了口气:“现在还不知道。”
另一个男人悄悄地走掉了——消失在夜色之中。
那个女人抬起一只手站在路边。一辆出租车从她身边经过,里面已经有乘客了。又过去了两辆,里面都有人,她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就在这时,一辆公交车亮着明亮的车灯缓缓地驶过来。她向车招了招手。汽车来到马路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了,里面的光映衬出她的轮廓。汽车晃动着启动了,然后向前加速驶去。
舍伍德迅速地来到路边停着的轿车前——一辆蓝色车身、白色轮胎的别克。当他踩下离合器加入到车流中的时候,那辆公交车正停在街尾等待着红灯。他机敏地一转方向盘,就从一辆豪华轿车和对面开得飞快的公交车之间穿了过去。车子的挡泥板离公交车的一侧只有几英寸的距离。后面的人大声叫骂着,但他并没有回头。
车子向切斯维斯环道爬坡的时候,前面紧挨着的就是那辆公交车,每当公交车停下来,舍伍德就放慢车速,盯着每一位能看清的乘客。公交车加速,舍伍德也加快速度。
两辆车一同穿过了石溪桥,将身后古老的华盛顿留在那个如同繁华市郊般的、未经修建的新区域。高大的建筑旁坐落着如同肖雷汉公园和沃德曼公园一样规模的大公园,私人住宅旁的公园更大,路边还有几个商店——沿着笔直、现代的公路向马里兰山驶去的一路上都是这样的景象。
公交车在一段砾石铺成的缓坡地段停了下来。最后一个下车的乘客是那个穿灰裙的苗条女人。她转回身向康涅狄格人街走去。
舍伍德等她转过环道,然后步行尾随其后。她沿着康涅狄格大街的左侧朝华盛顿的方向走去。她向左转进了第一个十字路口。舍伍德加快了脚步。
这条街也像市郊街道的布局一样,但比康涅狄格大街更破旧些。第一个拐弯处,她向右转进另一个街区,然后又转向左边。市郊的街道变成了乡村小路,路的两旁屹立着枝繁叶茂的树木,这里的路灯很少,彼此的距离相隔很远。舍伍德不知道这里是公共绿地还是树木繁茂的荒地,从城市到乡村的突然转变令他有点迷惑。
她转向右边,然后就没影了。舍伍德急忙走上前去,他发现,那是一条用砾石铺成的车道,树木和藤蔓把它挡得严严实实的,如果不是跟在她后面,恐怕自己还注意不到这里有一条路。路中间有一块牌子,借着月光,舍伍德看清了上面的字:此路为私人所有——不得擅自入内。
车道拐了两道弯,然后延伸至一片露天的空地,两边树木繁茂。花坛之间一条铺着石板的小路尽头是一排又长又矮的房子,上面有三角山墙和门式窗。屋里有三扇窗亮着灯。这种景象很别致,就像杂志封面或者贺卡上的房子一样。
那个女人好像按响了门铃。门立刻就打开了。里面的灯光衬托出她娇小的身形,她走进屋子。
舍伍德穿过草坪,来到一扇亮着灯的窗前。这是一扇落地窗,窗子没有关。伍利兹对此有点惊讶。后来他才想明白,这里的天气很热,而且,在这么与世隔绝的小公园里居住根本不用提防来往的行人。他靠着墙站在窗框的边上,鼓起勇气往屋里看了一眼。
那个女人背对着舍伍德,坐在系着青绿色印花棉布椅套的椅子上。他只能看到椅子下方她交叉在一起的两只脚。她的对面是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男人颇为年轻。他身上的蓝色西装使他看上去很有活力。他的领带、袜子和衬衫的颜色都是精心搭配好的,透着青春的稚嫩。但是,他却已经有了和他这个年纪不相符的双下巴,身体也稍微有些发福,在那一身穿戴的衬托下,他就像漫画中人物一样。他的嘴唇很厚,眼睛很小,目光锐利。舍伍德曾在报纸的财经版见过这张既年轻又具有某些成熟特征的人的照片:
商业世界的青年才俊,J.库朋·因文特瑞,三十八岁,刚刚当选皮格威利糖果公司第三任助理副主席,他是本公司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副主席。
另一个男人已经上了年纪,看不出衣服下的身形。他想利用衣着突出自己的年纪。他身上的泡泡纱西服像法官的长袍或托加袍一样松松垮垮地罩在臃肿的身体上,领结歪歪扭扭地系在脖子上。他的邋里邋遢和那个年轻人的整洁潇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的脸很宽,鼻子高高翘起,嘴巴很大——长得就像腐败的罗马帝国时期的罗马人。舍伍德曾经在新闻短片中见过他。
年轻的男人开口对那个女人说话了:“你晚了十五分钟。”
“当我听说鲁伯特勋爵的死讯时,我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来,”年长的男人补充说,“所以,我才亲自到这儿来。我有点担心。”
“根本没有必要。”年轻的男人表现出不满的神情,“我自己也能把这件事处理好。”
“安静点,塞缪尔。”年长的男人转过身看着那个女人,“你能告诉我们鲁伯特死了以后,他的公司是什么情况吗?”
“很抱歉,我对此一无所知。”这是妮娜低沉悦耳的声音,“鲁伯特勋爵只告诉我这个时间来这里把包裹交给布兰德先生。”
“我是布兰德,”年轻的男人说。但是,年长的男人先抢过包裹,把包裹打开了。
布兰德坐在桌边,不屑地看着年长的男人。“如果鲁伯特死了,我看不出你还有什么理由留下那笔钱。”
“为什么不能留下?”年长的男人把尚未拆开的包裹放下来,“该死,这是我应得的!你看报纸了,你知道我投了关键的一票。我倒想看看谁能把钱从我这儿拿走!”
舍伍德从落地窗走进屋里:“你马上就能看到了,斯泰尔斯先生。”
妮娜被吓了一跳,叫出声来:“你——你怎么在这儿?”
年长的男人红了脸。他的眼球向外凸着,昏黄的眼白上布满了血丝。震惊之余,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布兰德立刻驱散身上的软弱无力,绷紧神经,换上一副准备抗争的模样。他也没有说话。
“我一直想见杰弗逊·斯泰尔斯议员,”舍伍德对年长的男人说,“我经常在高官受贿的广播报道中听到你的名字。”
“你是谁?”布兰德问。
“詹姆斯·舍伍德——这个名字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就像你的名字对我来说毫无意义一样。但是,我能猜到你在工作中所发挥的作用。你是中间人或者代人疏通的人。你也许会称自己是说客或是推介人员。在华盛顿,你利用自己的身份收取非官方渠道获得的利益。在这个城市里,有更多的像你一样为私人牟利的议员。”舍伍德用眼睛估算着房子的面积,“一个官方议员的薪水负担不起这么大的房子。”
妮娜优雅地靠在椅背上。她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青绿色的印花棉布把她的头发衬托得越发的黑亮。“你一定是跟着我到这儿来的。”
“你下船之后,我一直跟着你。”伍利兹回答说。
“哦……”妮娜的眼神表明她全明白了,“别克车里的人原来是你。”
“伍利兹和我开着车跟着你和托尼·布鲁克来到勋爵的房子,”舍伍德解释说,“我们整晚都在外面监视着,直到今早你离开那儿去了俄亥俄火车站。你待在候车室等车的时候,我预订了同一班来华盛顿的火车票。我没有接近你,直到我看见阿曼达掏出手枪对着你,我才上前说话。”
妮娜笑了笑,“如果昨晚我知道你和伍利兹就在房子外面,就不用那么担心自己的安全了。但是,你们为什么要大老远地来跟着我?就为了保护我免受托尼的伤害?”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杰弗逊·斯泰尔斯拥有政客最宝贵的财富——盖过别人讲话的嗓音。他现在开始大喊大叫了。
舍伍德转过脸看着他。“一件关于谋杀的小事,不过,您的罪名只是受贿和共谋而已。”
“你敢这样说……”
布兰德也大喊大叫起来:“闭嘴,杰弗逊!让他先说完,然后,我们才清楚自己的处境。”
“我刚才看到你接受了那笔钱,”舍伍德继续说,“我还听到你说,即使鲁伯特勋爵死了,你依然想留下那笔钱。你提到了今天的议会选举,对勋爵的私人电力不利的瓦纳苏克大坝工程被取消了。这明显是一起受贿案。我可以作证。凯斯小姐也可以。”
“我也可以。”布兰德立刻平静地说,“我让人送包裹来这儿的时候,并不知道里面装的是钱。我以为里面只是一些——嗯——一些设计图和证明私人电力公司比政府部门能更快、更节约地完成工程的文件。”
“天啊,你这个该死的骗子……”斯泰尔斯跌跌撞撞地向布兰德走去。
“听着,杰弗逊,别激动。”布兰德向后退了几步,“你好像把自己卷进麻烦里去了。你听听我的忠告多好!”
“我把自己卷进麻烦了?”斯泰尔斯咆哮着说,“我确实问你了!你告诉我现金最安全——”
“杰弗逊!我们之间从没提到过钱字。”
“好一个没有!”斯泰尔斯向布兰德冲了过去——像一头铆足了劲的大象一样凶猛,不过有点重心不稳。布兰德灵敏地往旁边一闪,杰弗逊摔倒了,这一摔令他彻底泄气了。
“我一直操劳过度,”他一边挣扎着站起来,一边小声说,“我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这只是一场误会。友善的鲁伯特勋爵欣赏我在议会中一直都努力工作,他知道我拿的薪水很少。审理我的案子用不上两分钟就结束了——但是,我的身体太虚弱了,我不能出庭作证。能帮我打电话给医生吗,塞缪尔?他肯定会说未来的两周内——或几个月内,我都不能出庭作证……”
布兰德对他的话一点也不感兴趣:“那件关于谋杀的小事是怎么回事,舍伍德先生?鲁伯特勋爵是被人杀害的吗?如果是的话,我不知道这件事和我或你有什么关系。如果你对什么人有所怀疑,应该去警察局。”
“我刚刚才去过,”舍伍德回答说,“一位警官正要来这儿和我见面,他随时会到。”
斯泰尔斯朝门口走去:“这些事和我无关。我要回家,给我的医生打电话……还有我的律师……”
门铃声打断了他的话。
“请坐下,斯泰尔斯,”舍伍德简洁地说,“我们需要你。”
斯泰尔斯迟疑了一下,然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喘着粗气。
门开了。伍利兹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马尼拉信封。舍伍德在这种奇怪的气氛下给大家相互介绍:“这位是圣特雷萨皮特维亚市警察局的伍利兹警长,这位是杰弗逊·斯泰尔斯议员,这位是塞缪尔·布兰德先生。”
“圣特雷萨的警察在华盛顿有管辖权吗?”布兰德问。
“我有引渡授权令,”伍利兹说。
“用来……”布兰德只问了半句话。
“用来引渡杀人犯的。”
布兰德看上去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您在纽约呢,伍利兹警长。”妮娜说,“我刚刚给圣克里斯蒂娜号码头寄去一封信,托他们把信转交给您。”
“我是坐舍伍德的车来华盛顿的。”伍利兹转过头看着妮娜,“我刚刚读了你的信。舍伍德和我看着你把信投进邮筒的。他跟着你来到这儿,我则拜托华盛顿警局的朋友赶在信被寄出去之前帮我把它截住。”
妮娜狐疑地看了看伍利兹,又看了看舍伍德。
“你们为什么跟踪我?我和整件事有什么关系?”
舍伍德回答说:“我是负责调查参议员委员会的游说案的调查员。我想知道是谁想得到勋爵的那笔钱。”他微笑地看着惊讶的妮娜,“你真的以为我在为顶峰建筑公司工作?那只是为了掩护我的身份——这样,在我打听勋爵的事情的时候,就不会有人怀疑我了。这个掩饰不错,连伍利兹警长也被我骗了,直到纽约我才把真实的身份告诉他,以便我们可以一起工作。”
“一直以来,我们委员会就怀疑勋爵的公司为了令政府在瓦纳苏克谷的电力工程失败而对议员进行游说。国税局的人找上勋爵,是因为去年纳税申报单上的大笔工程费用的现金花销和公司的实际经营状况不符。因为他不想为行贿的钱支付所得税。他请斯泰尔斯帮忙,将大笔行贿的钱计入收入项下,解释说这是借给朋友的小额贷款所得来的利息——但对于个人贷款来说,这样的利率实在太高了。”
“那就是个人贷款的利率!”斯泰尔斯大声说,“我的律师——”
“安静点,杰弗逊。”布兰德说,“让我们先听他说完。这很重要。”
伍利兹把马尼拉信封递给了舍伍德。“这是凯斯小姐写的信。”舍伍德又把信还给了妮娜,“这封信挺有意思。除了一两个细节外,其他部分都和我预期的一样。”
妮娜站起身来:“我现在能走了吗?我已经在信里写明了一切。我现在很累了。”
“现在还不行,凯斯小姐。”伍利兹回答说,“有些事我们还没弄清楚,也许你能帮上忙——如果你愿意的话。”
妮娜用温文尔雅的一笑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她又坐在了椅子上,“我怎么能够拒绝呢?”
“如果鲁伯特勋爵是被人杀害的,那么,这件案子由奎斯奇亚警察局负责处理,”伍利兹说,“斯泰尔斯的案子是舍伍德负责调查的。我只对找出杀害道森夫妇,也就是莉维亚·克莱斯比和恩里克兹·门多萨的凶手感兴趣。”
妮娜变得有些不安。“有些事我想先弄清楚。您知道这笔钱在船上的时候被藏在哪儿了吗?我一直在找,托尼也是。也许,舍伍德先生也在找。您手下的人搜遍了整艘船。我想,道森也一定秘密、仔细地搜查过了。但是,我们谁都没找到,钱藏在哪儿了?”
“莱斯利·道森的确找到过钱,”伍利兹回答说,“所以她死了。艾伯特·道森后来也猜到了藏钱的地方。所以,他也死了。我没有发现藏钱的地方,直到我们的旅行结束为止。我第一次读你的手稿时,就应该想到了。我刚上船的第一天晚上,我的潜意识已经看透了真相,它通过梦境的方式给我传递了信息。”
“那个除了莱斯利·道森以外,其他人都没有想到或找到的地方是哪儿呢?那个大多数人都害怕靠近的地方?整个航行过程中都不能被打开的东西?但最后,还是有人把它打开了,打开了两次。”
“天啊!”舍伍德大声喊道,“就像古老的神话故事一样,有一条龙或蛇守卫着身旁的财富。我以为不会有人敢冒着被蛇咬伤的风险把钱藏在哈利用来装蛇的箱子里。看来我低估了人们想得到钱财的迫切程度。”
“一方面,莱斯利·道森的死因很令人疑惑一一她是被毒蛇咬伤后致死的。我不相信有人会利用蛇做杀人的武器,因为蛇不知道谁才是应该受到攻击的对象。但我相信箱盖被打开的那两次都是人为的,第二次导致了莱斯利·道森的死亡。
“最后,我自己问自己:除了把蛇放出来作为杀人武器以外,打开装蛇的箱子还会为了什么其他原因?答案立即浮现在脑海里:把钱藏进箱子。或者,取出已经被人藏在那儿的钱。
“哈利吃饭的时候告诉大家,因为整个旅途中都不能打开箱子,所以,他要通过箱子上盖着铁丝网的开口给蛇喂食,正是这一番话,令窃贼或潜在的凶手想到可以把偷来的钱藏在箱子里。这个贼怀疑布鲁克和道森可能已经盯一上这笔钱了,但他认为即使他们怀疑钱藏在箱子里,也会因为惧怕箱子里的蛇而避而远之。
“被吸血蝙蝠咬一下只会引起麻痹狂犬病。所以,凶手才选择了蛇而不是蝙蝠作为财富的守护神。哈利的急救包里有吸杯和止血带,凶手偷走了抗蛇毒血清以便保护自己。
“拧开箱盖上的螺丝,把包裹放进箱子,但同时不让蛇钻出来很容易。只需把箱盖抬起三四英寸就可以了。但是,匆忙之中,又不想被人发现,想再把螺丝拧上可就不容易了,因为木头箱盖已经变形了。凶手并没有考虑到使用螺丝的安全性问题,所以他在原来拧螺丝的孔里放进了钉子。箱盖继续变形,最终把钉子顶了出去,蛇就是这样从箱子里第一次逃了出来。
“莱斯利·道森是第二个趁哈利等人抓蛇的时候进入他房间浴室的人。凶手是第一个进去的。当时,包裹就在箱底的稻草上。凶手必须抓住这个机会,趁箱子是空的,把包裹推到稻草下面。否则,哈利把蛇放回来的时候就会发现包裹。凶手没有时间把包裹藏到别的地方。
“实际上,凶手几乎连立即把包裹偷偷地推进稻草下的时间都没有,莱斯利·道森看到凶手了,她怀疑藏在下面的东西就是她和她丈夫要偷的那笔钱。但她并没把这事告诉自己的丈夫。也许她想独吞那笔钱。
“所以,大约凌晨两点到五点之间,她又返回到哈利的浴室。她是从另一面空着的隔间进去的。箱盖上的螺丝很容易拧下来,但是,她不能像凶手把钱塞进去的时候一样只把箱盖抬起几英寸。莱斯利必须把箱盖抬得高高的,把胳膊伸进去拿出包裹。这样做是需要勇气的,因为她没有抗蛇毒血清。但是,她是西印度群岛人,通常不拿蛇当回事,而且,也许就像道森所说,唯一令她惧怕的只有贫穷。
“这就是蛇为什么会第二次从箱子里逃出来的原因。也许蛇缠住了她的胳膊。也许她被突如其来的接触吓得尖叫,然后蛇开始追她。为了躲避毒蛇,她在左右摇晃的船上步履蹒跚地跑着,一不小心跌下了楼梯井的栏杆,蛇也跟着摔了下去。她当时已经被蛇咬伤了。她身上只穿了件睡袍,胳膊和脚上都没有遮盖,很容易受到攻击。她之所以穿成这个样子,是因为一旦被人发现凌晨时分她在走廊上闲逛,可以假装成梦游。
“当时外面狂风暴雨,没有人听到她的尖叫声。也没有听到她重重地摔下去的动静——只有凶手听到了。凶手跑到楼梯井看见了莱斯利·道森——她当时还活着。凶手从哈利那儿偷到了唯一的抗蛇毒血清和几个吸杯。那个时候,莱斯利刚刚被毒蛇咬到,凶手本可以挽救她的生命。但是,当凶手看到了那条蛇的时候,他认为这个女人必须得死。
“因为,蛇的出现证明凶手把钱推进稻草的时候被莱斯利看到了,而且她又返回去想偷走那笔钱。船上没有其他地方比装蛇的箱子史保密了,但是,莱斯利发现了这个秘密,只要她还活着,那笔钱就不安全。
“她摔下去以后,两条腿都断了。她没法躲避凶手,她既不能跑,也不能爬。她只能尖叫——能叫多大声就叫多大声,希望有人能在暴风雨声之外听到她的喊声。但是,她为什么没有喊呢?我只能假设,因为凶手跪在她身旁,用一只手用力地捂住她的嘴,直到她因为恐惧和挣扎致使血液循环加快死去为止。”
“为什么蛇不去攻击凶手?”布兰德警惕而怀疑地问。
“因为蛇已经在莱斯利·道森身上耗尽了毒液。”
“凶手当时冒了很大的风险,他不怕那个时候有人经过吗?”布兰德追问道。
“那时候是清晨,不算很大的风险,”伍利兹回答说,“负责值班的船员当时正忙着应付暴风雨。如果有人经过,也会以为凶手刚刚发现莱斯利正在试着救她。即使菜斯利和别人说有人要杀她,但没有其他证据支持,别人也会以为她只是受惊过度、情绪失控而已。”
“那笔钱呢?”妮娜大声问,“莱斯利摔下去的时候,身上带着钱吗?还是,钱依然在箱子里?”
“后来,我们得知,钱还在箱子里,”伍利兹解释说,“也许是莱斯利死后凶手又把钱放了回去,或者是莱斯利在取钱之前就受到了毒蛇的攻击。”
舍伍德轻轻一笑:“之后,美杜莎就表现出了蜕皮的征兆!这对凶手来说,情况不妙。”
“所以,有人朝哈利扔了一个重重的扳钳,伤了他的右手,”伍利兹说,“他需要用右手拿稳操控蛇的杆子。他没有抗蛇毒血清,所以不敢打开箱子帮蝮蛇蜕皮。吃早饭的时候,哈利向服务员要钢丝球,就是这件事提醒了凶手。哈利曾经在书里写过如何帮助被关起来的蛇蜕皮的方法。”
“只有一个人推测出,只要哈利不打开蛇的箱子,藏在里面的东西就不会被他发现。这个东西就是人家费尽力气也没找到的那笔钱。这个人就是艾伯特·道森,他得知哈利的右手受伤后,立即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他的表现使凶手看出来他已经明白了,所以,道森就被绊倒或被推下了楼梯井的栏杆摔死了。他死之前,已经把钱从箱子里取出来了。他是药剂师助理,手上有皮下注射器和吗啡,他可以在打开箱盖之前通过铁丝刚开口为蛇注射吗啡。”
“凶手想怎么拿回那笔钱?”妮娜问道。
“我想,他是想从道森手里拿回那笔钱,”舍伍德说,“就在杀了他之后。但是,听到道森惊叫声之后有很多人赶到了现场——哈利夫人和伍利兹。”
“还有我,”妮娜补充说,“我捡起包裹的时候,我的生命一定处于巨大的危险之中。”
“原本我以为,凶手想自己取回那笔钱,不需要道森的帮忙,”伍利兹插嘴说,“但是,装蛇的箱子被送到了货舱,乘客接近箱子不太容易,所以,凶手在杀掉道森之前让他先偷到钱。”
瓦纳苏克谷最钟爱的儿子的头脑反应很慢,不过他确实在思考问题。他热切地看着伍利兹,满心好奇地听着他的分析。他突然闭上嘴,站起身来。
“这笔钱被一个又一个骗子所劫持,”他说话的语气有点粗暴,“你怎么知道钱现在还在包裹里?”他把包裹从桌子的那边拽过来,撕开了上面粉红色带镀金图案的包装纸。一沓沓折在一起的白纸掉在了地板上。
“这些……这些该死的骗子!我的钱在哪儿?”杰弗逊·斯泰尔斯咆哮着。
布兰德绝望地看着他。“杰弗逊,你这头固执的倔驴,闭嘴!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你想要的不是钱,你想要的是文件。你甚至连文件都没得到,那只是一些白纸。所以,他们不能控告你收受贿赂,你可以告他们口头诽谤什么的。”
“但我那些一百——嗯……”
“你是说勋爵电厂的上百张设计图吗,对吧,杰弗逊?”布兰德说。
“哦……啊……当然。”泄了气的斯泰尔斯跌跌撞撞地回到椅子上,“没什么对我不利的——在法律上。”
“我们稍后再讨论这个问题,”舍伍德插嘴说,“财政部依然对个人小额贷款的高利率问题感兴趣。”
妮娜向前探着身子,盯着地上的一堆白纸。“我不明白。从道森身边捡到包裹之后,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打开过它。钱在哪儿?它什么时候被偷走的?是谁偷的?”
“是凶手。”伍利兹回答说。
“您一直小心翼翼地不揭穿凶手的名字,”舍伍德说,“是时间揭晓答案了吗?还是,您想让我替您来宣布?”
“你来说好吗?”伍利兹问。
“当我们把蛇送回箱子时,我清楚地记得谁是第一个进入哈利的浴室的人——妮娜·凯斯。”
“简直一派胡言!”妮娜怒视着舍伍德,“你一方面承认说你为参议院委员会工作,一方面又说你为顶峰公司工作。顶峰公司想让瓦纳苏克大坝工程进行下去——如果没有人贿赂斯泰尔斯的话。我敢打赌,顶峰公司让你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斯泰尔斯得到那笔钱。于是,一开始你先是松开了鲁伯特骑的马的腹带,这样他就不能亲自带着钱来华盛顿了。当他把钱委托给我之后,你又和我同乘一条船,偷走了钱并把它藏在了装蛇的箱子里。顶峰公司才不管你怎么处理这笔钱呢,只要它不落入斯泰尔斯之手就行。你打算把这笔钱据为已有,于是,你把每一个想抢走它的人都给杀了。”
“道森尸体旁边的自杀遗言你怎么解释呢?”舍伍德问她,“伍利兹告诉我上面是你的笔迹!”
“当然了!”妮娜颇不耐烦,“在奎斯奇亚的时候,道森让我帮他写一封信,那是信的第二页。我想,道森跌下去的时候恰好把那张纸带在了身上。或者,是你从他那儿拿的,杀了他之后把信放在他的尸体旁,希望能借此杷我牵连进去。”
“但是,道森为什么一开始要让你替他写那封信呢?”舍伍德大声地问。
“这个自杀留言是案子里最令人想不通的地方。”伍利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只有两个解释——要么是道森想阴谋陷害妮娜·凯斯,要么……”他的声音降低了一格,“是妮娜·凯斯设计陷害道森。”
“您什么意思?”此时,妮娜的声音和伍利兹的声音一样平静。
“也许正如你在稿子里描述的那样,道森口述了信的内容让你帮她写了那封信,也许是你在写稿子的时候故意编造了一个这样的故事,然后写了那份我们在道森尸体旁找到的自杀留言,以此来证明你在故事里写的是真的。如果是第二种情况,我们当时派人搜查了整艘船,并没有在道森的东西里找到那封信,因为它根本就不存在。因为是你的笔迹,你什么时候写都可以。你肯定会把那份遗言留在他的尸体旁边,因为你意识到,如果我找不到那份遗言一定会产生怀疑。按照你手稿上的内容和你的推测,自杀遗言令我们更加怀疑道森而不是你。所以,这既可能是道森设计陷害你的诡计,也可能是你陷害他的诡计。如果我相信道森从未让你写过那封信,他尸体旁的留言就把怀疑的矛头指向了你,你才是凶手。”
“我——不明白。”妮娜的声音可怕极了,几乎没有喘息的声音,“您认为我的稿子写的都是谎言?”
“不全是。一开始我就提醒林斯特隆说,你写的大部分内容都是真的——但是,其中的任何一小部分都可能是假的。部分虚假的陈述比全部都是真话更能揭示事实,因为作者正是因为想隐瞒或扭曲事实,所以才故意写出来。”
“但是,怎样才能分辨出哪部分是假的呢?”舍伍德打断他说。
“这个问题很简单,”伍利兹回答说,“如果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那她记录下来的一定是真实的,她不得不写真话。如果某件事发生的时候没有其他人在场,或者在场的人死了或是被人怀疑了,那么,她记录下来的内容可能就是假的。”
伍利兹转过身看着妮娜,“根据你稿子上的内容,除了你和道森以外,只有一个人知道那个不识字的花匠的故事——鲁伯特勋爵。你写稿子之前就已经从广播里得知他死了,他不能出来指认你在说谎。道森当时已经被人怀疑了,所以,他自己的否认毫无意义。”
“但是……”妮娜的声音依然那样恐怖,“我写稿子的时候怎么可能编造出那份自杀遗言呢?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圣克里斯蒂娜号上的事务长——化名为门多萨的艾伯特·道森。也不知道船上一个有叫莉维亚·克莱斯比的女人是他妻子,而她的真名叫莱斯利·道森。我不知道她曾在我住在勋爵家的那段时间里给勋爵当过女仆。伪造遗言的人一定知道他们两个的真实姓名以及他们的关系——这些事我是在莱斯利·道森死后才知道的。”
伍利兹显得很有耐心:“你还记得你在写稿子之前曾经帮莱斯利·道森找过护照吗?道森带胡子的照片可能会骗过一个粗心的观察者。但你一直警惕性很高。只要你看到那本联合护照和它上面的两张照片,就会明白你需要知道的一切。你知道他就是当时没穿制服的勋爵家里的花匠以及你在邮局里看到的那个人。他的真实姓名是艾伯特·道森。他的妻子叫莱斯利,她就是这个称自己是莉维亚·克莱斯比的女乘客。你说你没认出她是阿曼达以前的女仆,但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在稿子里说对她似曾相识,为的就是使这个故事听上去是真的。你说你只看到护照的封面——没看到里面的名字和照片。这一点也令人怀疑。因为,另一个证人,莱斯利·道森,已经死了。”
“但是,我写稿子的时候并不知道她会死啊!”妮娜的脸有些惨白,眼睛里燃烧着怒火。
“如果你已经把她杀了,你当然会知道。”
“我怎么可能在争分夺秒打字的时候趁机杀掉她呢?您知道我是从十二点开始打字的——托尼听到了。从十二点钟一直打到六点钟,我才完成了八十一页的稿子。我最快的速度是每小时打十三页零三分之一页。六点钟以后就没有打字的声音了。船上的每个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你在下午三点到八点零五分之间打了七十六页零三分之一页的信给我,”伍利兹回答说,“也就是说你在五小时零五分之内完成了七十六页多一点的稿子。你在信的第一页上写明了你开始写信的时间、日期,在最后一页上写了完成信的时间。舍伍德一直在你的办公室外守着,计算着你在楼里待的时间。所以,你一小时最快能打十五页。十二点开始打字,你在五点半就已经完成了八十一页。从你开始打字到莱斯利的尸体被找到期间,有四十分钟是空出来的,你完全可以利用这四十分钟把莱斯利杀掉。”
“我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把自己牵连进去呢?”妮娜强压着怒火问道,“莱斯利·道森是死于毒蛇咬伤的。那可能是意外或谋杀,但绝不是自杀。我为什么要编造一个故事,提到那个签着她名字的遗言呢?”
“因为,那晚开始打字之前,是你在她的杯子里放了过量的安眠药。你写的遗言就是为了配合她服安眠药自杀的事实。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你甚至还提到服安眠药自杀的现象很常见,因为这个主意在你的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根据你稿子里写的,那天夜里,你和她是一起离开哈利的隔间的。稿子只是提到了安眠药的细节,没再往下写。你一定是在回自己的隔间之前在她的隔间待了——会儿。你知道你把包裹推到稻草下面的时候被她看到了。你担心她会拿走那笔钱。她曾经告诉过你她晚上要吃安眠药。有什么能比趁她不注意往她的杯子里加点安眠药更简单?”
“你想令她的死看上去像自杀——但是,怎么做才像自杀呢?所以,一定要把也想得到那笔钱的莱斯利的丈夫艾伯特·道森也牵涉进来。你得不到她亲笔写的自杀遗言。打字机打的又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你不善于模仿,模仿不好很容易被人揭穿。所以,你就想到了那个故事——一个人冒充不识字的花匠让你给他妻子写了封信,信尾签着他妻子的名字。这样,你就可以使用自己写的那份留言了,目的是令人怀疑道森而不是你。你之所以打那份稿子,是想让大家相信,你是在知道道森夫妇的真实姓名和关系之前遇到那个不识字的园丁的,这样一来,故事听起来更真实,还会令读者同情身陷危险和麻烦之中的陈述者。”
“只不过——莱斯利·道森那晚并没有吃安眠药。她想保持清醒,然后趁大家都睡着的时候把钱从箱子里拿出来。你没想到她会这么着急,这么勇敢。并不是乘务员早上六点钟时的尖叫声打断了你,而是五点二十左右莱斯利从楼上摔下去的声音打断了你,当时只有你听到了,其他人都在睡觉。所以,你还没打完一句完整的话就突然停下来了。你停下来是为了去杀人。你没有武器。只能利用蛇毒把她杀死。但是,她这一死,你的稿子就一点用处也没有了,不能用它再把道森牵涉其中。你杀了她之后,回到自己的隔间,没写完的稿子还在那儿。你没有时间销毁这么厚的稿件。所以,你亲手把它扔进了通风口。不幸的是,稿子被找到了,你编了一个对你毫无用处又没法解释的故事。”
“您的想象力很丰富,伍利兹警长。”妮娜依然强压怒火,但语气之中依然带着讽刺。“按照您的说法,好像一开始我发现包裹里装着钱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打它的主意了。”
“那是你第一次发现里面装的是钱吗?”他问道,“鲁伯特勋爵已经死了,这也是你的一面之词。很可能他在把钱委托给你的时候,已经告诉你里面装的是什么——因为,这笔钱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你想铤而走险,斯泰尔斯为摆脱受贿的罪名,不可能控告你偷钱。你和托尼或是任何一个奎斯奇亚人一样,你知道他不能活着出来指控你了。你在稿子里竭力令我们相信托尼和你都认为鲁伯特勋爵会逃过此劫,但托尼后来亲口告诉我他本人和其他所有人都知道勋爵会死。我知道,你在说谎,你是想赌一把,赌布鲁克不会说出真相。所以,这一点一定对你来说很重要。如果你在稿子里说了实话——就证明你知道他会死,你想趁留在奎斯奇亚的时候偷走那笔钱——这样一来,你之前在稿子里写的一切都不可信了。
“实际上,意外发生之后,勋爵本人是唯一相信自己能够活下来的人。他的医生不会告诉他他要死了。勋爵很信任你,所以他把贿赂斯泰尔斯的事告诉了你。因为,他知道你爱他。但是,他太自以为是了,他还不知道你对他的爱已经因为他娶了阿曼达而变成了仇恨和嫉妒。他怎么也想不到是你为了泄愤而松开了马的腹带。我相信你没有忘记,是勋爵的父母令你祖父的房产一文不值的。
“当布鲁克发现你带着那笔钱的时候,你灵机一动说勋爵把信封交给你的时候并没告诉你里面是什么东西,这和勋爵的性格很相符。你肯定是故意撕破信封的,如果你不想让别人看到那笔钱,一定会提前关好隔间的门。你当时的想法很简单——让布鲁克和斯泰尔斯知道,你保管这笔钱的时候它曾经被人偷走过。”
妮娜表现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她把头仰向后面。“伍利兹警长,如果这里是圣特雷萨,这样离奇的故事可能会令人人罪。但这里是美国,我们需要真凭实据。”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伍利兹拿起电话,听了一会,只回答说:“谢谢,”然后把电话放在了一边。
“有真凭实据了——现在,”他告诉妮娜说,“我刚才和你谈话的时候,华盛顿警察局的人去搜查了你的办公室。他们在你的文件里找到一个马尼拉信封。那里面都是钱——一千张一百元的纸币。”
旁边的杰弗逊·斯泰尔斯大声地叹了口气。
如果说是那笔钱的力量一直支撑妮娜到现在——此时的她完全垮了。她看上去一点也不美了,这番较量结束了。
那天晚上迟些时候,伍利兹和舍伍德又在肖汉姆酒吧碰面了。
舍伍德说:“感谢您在纽约的时候没有逮捕她。如果不是您给她时间看她会不会去赴约,我永远也找不到斯泰尔斯的罪证。我知道,这要冒很大的风险。如果她真的把钱交给了别人,她就可能逍遥法外。从她那儿搜出那笔钱是控告她偷窃和杀人的唯一证据。天啊,她本可以用十万美元买回自己的命!”
“我想,她的确是这么想的——只是,到了最后关头,她改变了主意。”每次逮捕犯人之后,伍利兹总是显得很忧郁。“她写完了给我的最后一页信,然后,她注意到了办公室里的那笔钱——她不愿意就这样和它分开。她写的手稿里到处都能显示出她对财富的向往。在她眼里,哈利是个可笑的怪人。你是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冒险者。对她来说,贫穷的人自然是受蔑视和嘲笑的对象。她并不像哈利或道森一样急需那笔钱。但他们没有杀人,她却杀了人。也许是因为,那两个人一直都很贫穷,而妮娜经历了从富有到失去的过程。”
“但是,她为什么要写那封信给您呢?”
“为了解释她为什么来这儿和布兰德、斯泰尔斯见面,以及解释她为什么会袭击托尼。她一定已经怀疑我在跟踪她了。她不知道勋爵有没有向布兰德提过来送钱的人是妮娜。所以,她不能置布兰德于不顾。”
“她真蠢,竟然在稿子里提到了莱斯利·道森的护照。”舍伍德实事求是地说。
伍利兹听了这话皱起了眉:“她不能忽略第一次到她隔间的事实。可能有人会看到她进去过或从那儿离开。如果她不提护照的事,就得编其他故事证明她在莱斯利的隔间都做了什么,除了自杀留言的事以外,整篇稿子都在尽量避免捏造事实。所以,大部分内容应该是真的。如果还有其他故事是捏造的,别人的供词就会和上面的内容不符,她就会暴露自己。所以,她习惯用省略而不是歪曲事实的办法——这是她的强项,她为别人撰写广告。”
“比如说,她很自然地忽略了把钱藏进箱子和往莱斯利的水杯里放安眠药的事实。但她并没在叙述中捏造事实。她严格按照事实来讲故事,令我们知道她有机会做这两件事。她告诉我们,她趁其他乘客待在休息室的时候返回自己的隔间取支票以便给海员之家捐款。就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她把钱藏在了箱子里。她告诉我们,哈利把蛇抓住以后,她和莱斯利一起离开了哈利的隔间,甚至还说莱斯利提到了安眠药。就是那个时候,她去了莱斯利的隔间,往她的杯子里放进了过量的安眠药。她所描述的事情之前或之后总是空出一小段时间,可以让她去做其他事。依我看,妮娜在给我的信中提到的对布鲁克的袭击根本就是谋杀,但她并没有提到自己的动机和感情因素,她想让读者相信她是在自卫。”
“您为什么提到撰写广告的技巧?”舍伍德问。
“就是那些故意忽略的细节,”伍利兹解释说,“广告总是略去对自身不利的事实不说,只告诉人们对自身有利的事实,但通常不会捏造事实。他们说他们的香烟是由最好的烟草制成的——这是真的。但他们没有说其他同等价位的香烟也是由同样的烟草制成的——这也是真的。所以,读者就以为他们的香烟所用的烟草比同等价位的其他香烟用的烟草好——这是假的。”
伍利兹掏出几个硬币为他们的饮料付了钱。“对于鲁伯特的这笔钱以及这笔钱对几个人的影响来说,有句引语比较实用。”他把手中的硬币翻了过来——“当我递给你一枚硬币的时候,我把它的两面都递给了你,一面是正义,一面是邪恶。”
“正义在哪儿?”舍伍德不解地问。
“在你心里。你并没有因为钱而堕落,而且,你还阻止了斯泰尔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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