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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大胆的小心

        当知道为自己搓澡的男子是曾吕利时,秀吉的表情对曾吕利来说一定是终生难忘的。

        “你……不是曾吕利吗?”

        说这话时的脸部表情,既不是关白殿下的,也不是羽柴筑前的。而如同赤裸裸的老百姓来到温泉一样,既无做作又无炫燿,完全是一副惊呆了的面孔。

        然而,就是这样的面孔在曾吕利用发呆了的表情点头时,又完全变了。

        “是啊,是曾吕利这家伙。嗳呀!你可真是个动作敏捷的家伙啊!”

        “是!我替您将今世的污垢洗掉。一听说此地是有马温泉,我曾吕利怎么会沉默呢?”

        “是啊!这样说来,在攻打柴田胜家之前,你信口说出的要给我的宝玉就是这个温泉吧!”

        “信口说出?这实在抱歉。那确实是白圭宝玉,如果将此弄到手的话,天下将会立刻向殿下身边靠拢过来的。”

        “曾吕利!你也剪掉发髻,而且认为我完全疯了吧?”

        “哪有的事。无论曾经如何哀叹,直到把这个国家治理好了为止,您是不会垮下来的。”

        “是的!是这样的,曾吕利。实际上,昨晚我潸潸泪下,是一边哭一边入睡的。”

        “是很痛心。这孩子正是最可爱的时候啊!”

        “我梦见了刚刚会说只言片语的幼主。两岁零两个月,刚刚会叫爸爸妈妈。但是,这时他却口齿清楚,你猜他说了些甚么?”

        “那,都说了甚么呢?”

        “善哉善哉秀吉!我是日轮、是太阳,别名叫大日如来。”

        “是那位幼主?……”

        “当然了。吃惊了吧,曾吕利?……之后,他便用那金铃般的声音说:实际上,我们为了试试你有无大志而把你的爱子的样子改变了。你的一切行为全在我们眼中。”

        “嗯——”

        “另外,如果对事业的不安已经消失了的话,那么站在其身旁,反而不会成为妨碍,尤其是现在已经归天了。”

        “这,太惶恐了。”

        “尽管这样说,反正每当我确立志向时,干搅者就会出现。表面看来像是朋友实际上是敌人。千利休,舍弟秀长等人就是被魔鬼迷住了的敌人。我终于看破了……”

        秀吉说到这里,曾吕利慌张地将搓澡布抖了抖。

        “殿下!”

        “甚么?……”

        “刚才您说的梦完全是撒谎。不,这是谎话说出来后变轻松了的证据。尽管如此,您说的梦也是滑稽的。”

        “你明白了吗,曾吕利?”

        “怎么不明白?殿下总是可以一丝不挂地接见我。附在殿下身上的既不是利休,也不是大和大纳言,而是织田信长公的鬼魂。”

        “甚么?信长公的……”

        秀吉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曾吕利赶忙把话岔开了。

        “信长公,总是太富于幻想了。因为他没有认识到自己的愿望不切实际,所以中途遭到了意料不到的失败。然而我们殿下嘛……”

        说到这里,他觉得可以逐渐转为进谏了,于是绕到其背后用力搓起澡来。

        “哇哈哈……”

        秀吉假笑起来。大概是提到信长公时他突然想起了其侄女淀君的缘故吧。可是,话题又被岔开了。如这样的话,必须再笑起来假装有度量,其实这正表明了秀吉的谨慎。

        “哇哈哈……其实啊,曾吕利,我并非外表所看出的那样大胆。”

        “原来如此。”

        “如果被看破胆子小,那就会输给对手。因此,任何时候都要豁出性命,去进行殊死的搏斗。”

        “不,如果这样说的话,我曾吕利眼泪都要下来了。做为一个人,其弱点往往被认为是由身世决定的。”

        “其实,尽管我一边哭着一边入睡,幼主也不能出来的。死了的人怎么会再回到身边来呢?……不论秀长还是利休,都一样。”

        “这么说,您对利休居士等人已经不怨恨了吧?”

        “曾吕利……我为甚么要怨恨利休或秀长呢?即使现在,我本意也是愿意把他们叫到这里,请他们品茶的。”

        曾吕利不禁停住了搓澡的手,慌忙用两只胳膊擦起泪来。

        (连这位傲慢的关白殿下也哭了……)

        如果说几乎疯了是事实的话,那么能否克服悲伤,在最初的七天里将其了结呢,对此,为了表明自己已经忘记了而高声大笑,这也是秀吉的真实面目。

        “哇哈哈……”

        秀吉又笑了起来。

        “逞强,是我的第二禀性。如果不这样的话,即使活着也没甚么出息。任何同样生存着的人,都能咬紧牙关紧闭双眼面对着白刃、利箭和枪弹无所畏惧的。”

        “殿下……”

        “由于这个缘故,我比任何人都出息了。信长公呢,虽说是平清盛照顾了他,但是比起清盛公我更尊重赖朝公。因此,我曾特意绕道鎌仓,拍过其神像的肩……怎么样?在这当中都弄不清到底是演戏还是真的。”

        “的确,不、您说的对极了!”

        “所以,我一定要让你听听我的决心。我已经站起来了,已经从失去幼主的悲痛之中站起来了。从今晚起我决不再哭了!”

        再也忍不住了,曾吕利又一次用胳膊去擦眼睛。这时,秀吉十分坚决地说:“幼主的幽魂虽然是假的,但是我已下决心从朝鲜开始直到讨伐大明。如果连这些事都不做就死去的话,我就成了欺世盗名的小丑了。假如关白太政大臣成了这样的丑角的话,那将是世世代代的国耻,国内的人们也将成为丑角以下的人了……不,秀吉的忠诚是绝不允许贪图自身安逸的……”

        对这番话,曾吕利目瞪口呆。

        “好吗,曾吕利?做法是有各种各样的,当然了,也各有各的喜好。可是,紧闭双眼去拚命干,由此而出息起来的男人,不论是当了太政大臣还是关白,如果他忘记了原来的拚命精神,那就是不诚实的。我将尽我的全力,今后继续去拚搏。先把幼主召唤去了的神灵的打算,也会表现在我身边的,你说是吗?”

        “……”

        “曾吕利啊,从明天开始,将以我的第二禀性一边高声大笑一边去拚搏。无论谁,都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眼泪。用与年轻时相同的精力奔跑,所以你要明白其忠实程度。不,其实所谓秀吉,是除此之外不知道怎么做的男子。哇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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