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米勒再次敲着达西的门。
够了够了!佩里在家。没错!半小时前他还登录了即时信息系统,但比尔一发消息给他,他就立刻下线了。比尔立即跳进车里。现在,他正站在佩里家门前。
佩里当然可能在世界任何地方登录,但他的福特车仍在车库里,车后堆了1英尺的积雪——看来至少有好几天它都未开动过。
他又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佩里生病了吗?他是不是又发火了,做了极度糟糕的事情,让他无法面对自己?这家伙对于他性格中的暴力成分总是特敏感,即便一场高声争执就足够让他充满犯罪感,手足无措。病了也好,内疚也罢,不管怎样,比尔必须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的朋友需要帮助。嗯,就这么定了。
他连敲了三下。
“佩里,老兄,我是比尔。”
没有回应。
“佩里,大家都替你担心呢。你用不着回应我,但如果你在,至少让我知道你没事。”
仍旧没有回应。他从皮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想要写张便条,突然感觉脖子上汗毛都竖起来了,一股奇怪而强烈的感觉袭来:他被人监视了!他抬头看了看窥视孔,手僵在口袋里。
咔嚓,他听见门上锁链缓慢地滑向一边,接着,砰,听见锁舌重重的回位声。
门慢慢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佩里庞大厚实的身躯。比尔猛地倒吸了口气,满腹狐疑又哭笑不得。佩里看来就像电影《虎胆龙威》里布鲁斯·威利斯的替身演员。白色运动衫上沾满了血,左肩淌下的血已在某些地方干结成黏稠的黑块。他单脚立着,倚在门上,另一条腿松悬,未触到地板,看起来像一条正在试探的猎犬。悬着的那条腿的小腿处包了另一件t恤衫,比尔看不出那t恤衫本来的颜色——现在它是硬硬的深红色,就像掉在泥里,又被扔在后门外、被太阳曝晒过的衣服。佩里头上顶着半个高尔夫球大小的肿块。浓密邋遢的亮红色胡茬在他苍白的脸上闪着微微的红光。
不,不像布鲁斯·威利斯……倒像是阿诺·施瓦辛格。佩里肌肉条条凸起,特别是脖子那儿的,看来就像被静脉和肌肤紧紧包裹的粗钢索。佩里从未看来这般轮廓鲜明,这般高大——这般危险——这么多年来,从大二开始到现在从未有过。比尔突然意识到,每天与佩里泡在一块,他已忽略达西是个巨人的事实。
尽管已形容枯槁,佩里双眼仍是那样的惹人注目。并非因为眼周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也不是脸上受伤或严重失眠,而是——眼神。那恍惚迷离的眼神,就像杰克·尼克尔逊在电影《闪灵》中挥动斧头,砍出一条血路时的那样。
比尔是那种相信直觉的人。此时此刻,他的直觉正生拉硬拽,劝他离开。赶快滚蛋吧!勇敢面对还是落荒而逃?两个念头开始了激烈的斗争。结果,后者大获全胜。但佩里显然遇上了麻烦——什么地方非常非常不对劲。
“歇斯底里”这个词在比尔大脑中一闪而过,佩里俨然已经癫狂了。
两人都沉默了良久。
比尔发话了:“佩里,你没事吧?”
毫无疑问。佩里开门看见穿着黑皮摩托车夹克的比尔站在门口,头发修理得整整齐齐,干净利落,佩里就非常确信他就是其中的一个士兵。比尔一直在监视他,他甚至可能是将三角形的卵放在他身上的家伙——谁能分得出这些来自政府的疯狂的混蛋?他们什么时候招募了比尔?大学后?大学时?这背后捅刀子的阴谋持续了多久?或许这能解释为何比尔以前自愿与他成为室友。这说得通。这很有可能。
比尔肯定是过来检查实验进展情况的。佩里没去工作他肯定异常震惊。当佩里一登录,他们立刻派比尔过来检查。不然,还有什么能解释他的迅速出现?比尔真他妈的是个警察线人,等着出卖佩里。这个背后伤人的家伙,这个无耻叛徒,以后再不会有机会向那该死的政府混蛋们告密了。
现在不会。将来不会。永远不会。
“我很好。”佩里说,“进来吧。”他单脚退进公寓一点点,为比尔腾出路来。打开的门飘出奇怪的味道。比尔的直觉叫嚷得更厉害了,更大声更强烈地祈求他逃之夭夭,宝贝,转身逃跑吧。
“哦,我得回去工作,毫无疑问,”比尔说,“我只是来看你有没有事,老兄。你看来不太好……你确定你没事吗?”
佩里知道他看来有多糟糕吗?他是不是吸毒了,是海洛因让他变得精神恍惚还是有别的原因?比尔禁不住看着他的双眼,它们在紧密酝酿的情感中燃烧着,过去10年中比尔曾看过很多次这表情——他要揍人时才有的表情,在断球时才有的表情。这狩猎般的表情意味着大大的麻烦。
但在过去的10年中,这表情从未定在比尔身上——直到现在。
是该逃跑了。
比尔看来很害怕。他显然未料到佩里弄清了计划,没人想到亲爱的好兄弟佩里如此聪明能干,能看清这计划的真实面目。他们低估了他。比尔低估了他。既然他知道这致命错误的严重性,除了逃跑,他什么也做不了。
但“悍将”佩里·达西领先了一步。
比尔尽量镇定平静地说:“佩里,你吓坏我了,你看来像要发狂似的。”他慢慢地向后退了一步,“我现在就走。你回公寓冷静冷静,我一会儿再来。”
“等等!”佩里声音里满是恳求与需要,尽管音调与比尔一样镇静缓慢,“你必须帮我……我……”佩里微微摇晃着,站着的腿曲了下来,“我……只是……不能……”
佩里昏倒了,就像一堆腐肉烂骨一样向客厅地板倒去。
比尔本能地伸手去扶他。佩里知道他会,人们会本能地去帮这忙,特别是“政府的人”。因为服务公民是政府的天职,对吧?但对比尔来说,太迟,反应太迟了,太——迟。比尔意识到这是个诡计,他尽力想向后退,甚至在看到刀之前就想,但他离得太近。他想要后退,想——
——跑,但佩里不可能放过他。佩里一倒在地上,激增的肾上腺素就镇住了他那饱受虐待的身体中所有疼痛。他左肩翻转,右手紧握半尺长的牛排刀,不依不饶地向前挥舞着,刺进比尔左大腿内侧,无声无息地穿透牛仔裤,割破皮肤,划进四头肌。最终,当的一声停在股骨,刀尖嵌入骨头脱了手。佩里看见比尔双眼圆睁——
——透着震惊、恐惧和痛苦。比尔低头看着刀,看着深陷大腿的刀。没有流血,这时佩里猛地拔出刀要再砍一次。一股深红色的细流喷涌而出,溅到微黄的墙壁上,落在地板上。
佩里双膝跪地,头微微前倾,目光闪烁,嘴上洋溢着一抹被愤怒与掠夺欲扭曲了的笑容,然后用一记重勾拳的力度把刀刺了进去。
比尔企图躲过去,但受伤的腿却撑不住他的重量,他无力地向后倒去。刀在空气中嗖地画出弧形,锯齿状的刀尖险些从他脸上擦过。比尔重重地倒在地上,腿上汩汩冒着鲜血。
佩里突然前倾,愤怒地咆哮着,唾沫星子从饱含嘲笑的唇间飞溅而出。他俨然是个怪兽,俨然一个从地狱中冒出来的身高6英尺5英寸的大家伙。他把手高高举过头顶,将刀狠狠刺了下去。比尔本能地扬起手,举掌去阻挡刺来的刀刃。那锯齿状有缺口的刀尖顺着佩里的力道一直刺穿了迎来的手掌。锯齿状的金属戳破了软骨,撕裂了肌腱,并刺穿了掌骨,直到刀的木柄砰地撞到手掌,5英寸的血淋淋的刀刃在比尔的手背后穿出。
当温热的血液溅到脸上,比尔本能地闭上了双眼。他从未看过佩里的左手握成这样的拳头疙瘩。它冲着比尔鼻子就来了一拳,一阵沉闷的碎裂声随之而来。鼻子又一次开花,脸上,头发上,都溅满了血滴。
这个叛徒的身体软了下去。
佩里踮脚跳过,抓起他的手腕,迅速将他拖进公寓。比尔的重量大概也就是像50美元那么轻。即便佩里一条腿已用不上劲儿了,拖起他来也丝毫不费力气。佩里关门并上了锁。
“他还没死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在没得到答案前我们不杀他。”佩里说,他的呼吸因为兴奋与费力而变得急促。深红色的血,从比尔大腿的伤口处流了出来,浸到他的牛仔裤上,迅速蔓延出一片深紫色。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闭嘴!我不会杀他。我说了算。”比尔肯定知道内幕,这个混蛋必须在临死前一字一句说清楚。
愤怒彻底爆发后导致的全然失控令他完全惊呆了。比尔是敌人。佩里想杀这敌人。比尔是其中一个士兵,被派来做实验,接着无动于衷地保持观察,然后消灭他。是的,的确的确,消灭,比尔小子,你不会得逞的。
比尔发出一声呻吟。他轻轻地在地板上翻动,慢慢地有了意识,并咳出黏稠的血块。佩里咆哮着,将他猛拉起来,向后一把推进客厅。比尔重重地倒在沙发上。
佩里压抑了多年、低沉而持续、缓慢又带有威胁的嘶吼在此刻迸发了:“小子,当我揍你的时候还想起来吗?最好乖乖别动,否则有你苦头吃的!”
他抓起比尔受伤的手。那只手,由于刀仍然嵌在伤口处,正淌着血。佩里将他的手绕在刀把上,向上拖拽,锯齿状的刀尖戳进了墙上灰泥中。比尔的手被钉住了。
“这样还不错吧,告密者?这样还不错吧,间谍?让你尝尝两把刀的滋味儿。”
佩里单脚跳进厨房,从刀架上拿了另一把刀。他甚至看都未看那把鸡肉剪,只是飞快地移动,就好像他的两条腿都完好无损一样。接着他单脚跳进卧室,从地板上抓了一只又皱又脏的袜子。
比尔艰难地想要恢复意识,脑袋耷拉着,左右摇晃。他的腿、手和鼻子到处都在淌血。“求你了。”他小声嘟囔着,听上去就像细微而痛苦的喘息,“请……请停下。”
佩里抓着另一只手,“你在同我说话,小子?当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才可以说话。好好记着这点!”佩里将袜子使劲儿往比尔嘴里塞,塞得比尔几乎想干呕。
伴随着一声进攻的闷响声,佩里将比尔另一只手猛然按到墙上,掌心向外。他举起刀,后退几步,奋力刺穿了比尔的这只手掌。
比尔痛苦地号叫着,在这个非常不幸的时刻他的意识清醒了。脏袜子堵住了他的哭号。
他越想抽回手,刀反而在受伤的手上割得越深。一丝力气都没有了。他重重地跌回沙发,一副被击垮的样子——流血不止的手在松悬的头两侧伸展着。
“邻居们。”佩里轻嘘一声,匆忙地瞥了下门窗。见鬼,邻居可能听到动静了吧。
他单脚跳向门口并从窥视孔里往外看,甚至通过扭曲的视野他也能看到门廊墙上和地上的血。有人会注意到的——时间不多了。然而,却足够从那个被钉在墙上的线人嘴里得到答案。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佩里看着比尔。他的朋友,比尔·米勒。他的……朋友?!
“天哪,我刚做了什么?我到底是怎么了?”
“他是可伦坡,他是士兵中的一个”
“他不可能是。”
“他在这里,不是吗?如果他不是可伦坡的话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杀了他——”
是的,这就对了。电子邮件,电话,发送表格后的即时信息。比尔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他知道一切。这蛋怎能如此冷漠,如此无情?他佯装朋友,实际是在监视着三角形生长、化脓、肿胀并从体内吃光佩里。他就像是那潜伏的可恶的黄蜂。他一直都在监视。
但他只能在工作时监视。
那别的时间呢?佩里在家,在公寓的时间,尤其是最近这些天?他们又怎样监视他?窃听器?隐藏的摄像头?监视他的即时信息和邮件往来?可能藏在灯后,可能藏在电视机里。可能就在那该死的电视机里!
如果他们一直在监视他的话(佩里突然确信他们在监视他,一定是在监视他),那么现在,他们也在监视他。
他们正在看着他将比尔这个叛徒四分五裂。
他们不会让那发生。他们正赶来营救比尔。佩里双手抓起比尔的头,盯着那清澈的眼睛。
“太迟了,小子。”佩里平静地说,“听到我说话吗?他们想要救你出去真他妈的太迟了。”
比尔尖叫着,但袜子堵住了他的声音。
“你最好安分点。”佩里说着,仍然盯着比尔惊恐不安的眼睛。那眼睛,流露出火辣辣的疼痛和真切的恐惧。“别嚷嚷了,混蛋,否则我会让你叫得更惨。”
比尔叫声更大,尽力收回眼里的恐惧。
佩里咆哮着,抓着比尔受伤的鼻子,恶狠狠地来回晃着。比尔的身体因这突来的疼痛而颤了起来,激烈扭动着。他就像一个坐在电椅上的人,肌肉如此扭曲走样以至其中一只被刀刺穿的手从墙上脱落下来。
刀仍插在手背上。佩里同时抓起比尔血淋淋的手腕和刀柄,把刀片甩到墙上。刀被狠狠地插在墙上,这次他感到了刀尖冲入墙壁时突然而又强劲的力道。
这家伙别想那么快挣脱,没门,没门,想都别想!
比尔强忍住疼痛,极端的恐惧让他大脑一片混乱。但不知怎的,一股内在力量让他不再尖叫,不再挣扎。尽管他还受着似乎永无止境的折磨。而折磨他的,正是他几分钟前还当作铁哥们儿的人。
佩里凑近了比尔,近得比尔都能感受他呼出的热气。佩里的手指离比尔的鼻子不到半英寸,拇指和食指随时都会出击,让他再有撕心裂肺之痛。
“像我说的,小子,别再嚷嚷了,否则我立马解决了你。”
透过那怎么也抑不住的泪水,比尔看着眼前这个人:曾经如影随形的朋友,此刻丧心病狂的疯子。他正单脚撑着地斜倚过来;t恤衫上沾满了比尔的鲜血,连那棕黑色的污迹也被浸透了。
堵在他嘴里的袜子有一种干棉花令人作呕的气息。它尝起来与比尔想象中的脏旧袜子的味道很合,混浊闷塞,满是霉味儿,叫人透不过气来。温暖的血液仍从他的鼻子流出,涌到脸上,溅到胸口;从刺破的手中流出,沿着手臂,汇在液窝,形成了小血洼,稠热的血迹向外漫溢着。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只是过来看看他最好的朋友,却被钉在一个廉租房的墙上,盯着那个名义上仍是佩里·达西的怪物:他鲜血淋漓,阴森恐怖,眼放怒火,低沉咆哮,歇斯底里,简直如噩梦一般。
“好的。”佩里小声地说,“现在我将你嘴里的袜子拿出。这样做是要问你几个问题。你要不要活命取决于你自己——你再敢叫一次,我就要把那钉在你手上的刀拔出,刺透你的眼睛,穿入你的脑袋,就像搅拌杰夫花生奶油一样搅拌。这很疼。这会相当疼。我想你已知道,我可不管你疼不疼,一点都不管。明白了吗?”
比尔点头同意。佩里的声音变得平静,冷漠,放松,但他的眼神一点没变。比尔胸中充满恐惧,他大脑被恐惧占据,没有一点逃跑的想法。佩里说了算。比尔会做他说的任何事情,只祈求能活下去。
哦,天哪,不要让我死在这里。请不要这样对我,哦,亲爱的上帝,请不要这样对我!
“很好。”佩里微微点了点头,“那很好,比尔。我确信你已被训得足够专业,且早已知晓此次任务的后果,所以我不会对你有丝毫怜悯。如果你的声音超过正常谈话的音量,你可没什么好果子吃。你知道后果的,对吧,比尔?”
比尔再次点了点头。
佩里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用膝盖顶着比尔的大腿。比尔看见他稍微皱了皱眉,但这神情立马消失了,阴森恐怖的目光又回来了。突然佩里转移了视线,似乎在看着墙,也许是看着墙外的某一点。头微侧向右边。
他看起来就像一只正在辨别超声波的狗。
“听着,他会说实话的。”佩里说,“我们没必要杀了他。”
哦,天哪,哦,天哪,我的主啊,他完全疯了。我不想死在这儿。我不想就这样死在这儿。
佩里对他看不见的同伴吼道:“去死!现在是我的时间,你们给我闭嘴,让我想想清楚。”
比尔精神崩溃。看来是在劫难逃了。
显然那声音停止了。佩里的眼神又回来了,直逼比尔圆睁、惨白、湿润的眼睛。又一阵虚弱感向比尔笼罩过来,正慢慢地把他拽向昏迷的深渊。
这次他丝毫没有反抗。
佩里知道他没有太多的时间——要么士兵们正在路上,要么比尔这叛徒不久就会失血而死。沙发上的血洼缓缓地扩散着,就好像比尔尿出了汩汩血流。
比尔的眼神又变得呆滞,头也往前耷拉着。
“哦,不要这样,你这小人!”佩里说着,用左手狠抽了比尔一下。比尔的头重重往后倒去,太阳穴磕到墙上弹了一下。
你不知道什么是痛苦,臭小子。但是我打算尽力让你尝尝我所经历的一切。
比尔满是血迹的脸上又现出惊恐的表情。士兵们怎会用这般脆弱的家伙呢?这肯定是个诡计——是的,诡计。比尔想诱使他放松警惕。
“你骗不了我,毫无疑问。”他比这些混蛋聪明多了。它们不知道什么才会惹怒达西,因为达西家族不是软蛋,没门,绝对不可以。
佩里伸手拔出比尔嘴里的袜子。比尔喘着粗气,但除了喘气声未发出任何别的声音。
佩里舔了舔嘴唇,有血的味道。他不知道这血是他的还是比尔的。他渴望得到答案,便近身凑了过去,问了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你他妈到底给谁卖命,这些三角形要变成什么?”
佩里的脸几乎贴在比尔脸上,深深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好像几天未眠,眼白里充满了红血丝,以至于整个眼睛看来呈浅粉色。佩里一周都未刮过胡子——亮红色的胡茬韭菜苗似的疯长着。嘴唇上有几处开放性溃疡,看来是他不久前咬破的。
但那问题——三角形?
“佩里,你说什么?”比尔知道说错了话,但又想不到该怎么回答。愤怒让佩里如炬的目光更加吓人。“别骗我了,比尔。”佩里慢吞吞的口吻中夹杂着致死的威胁,“最好收起你那点小伎俩,我可没那么容易上当。现在,我再问一次,三角形将会变成什么?”
比尔急促地喘气。怎么会如此癫狂?佩里到底想听什么?
比尔尽力逼回沮丧与疼痛的眼泪。疼痛在他的体内蔓延。要思考是如此困难!
他艰难地拼凑着话语,极力想让它能说得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佩里,是我!是比尔,看在上帝的分上!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佩里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他一只手伸向将比尔的手钉在墙上的刀。这白热化的气氛让比尔的身体僵住了。
“你不觉得这儿有点吵吗?”
“对不起,”比尔恳切地小声快速说道,“对不起,我不会再这样了。”
“你当然不会了,比尔老兄。否则的话,你会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警告就到此为止。再给你一次机会,最好说点沾边的话。我最后一次问你,三角形会变成什么?”
比尔绞尽脑汁想找出一个回答,任何一个哪怕只能让他多活一会儿的回答。他必须尽快想出来,但他无法思考,无法集中精神。佩里要杀他。
“我……我不知道,他们没告诉我。”
“见鬼。”佩里说道,仍是那副饿兽般的眼神,“最后一次机会,比尔,否则就把你大卸八块。”
比尔苦思冥想,依然无法集中精神。疼痛、紊乱的神经,几步之遥的死神。这一切都让他混乱。佩里刚刚叫他什么?“告密者”?告什么密?向谁告密?佩里那充血的双眼到底看到了什么疯狂与偏执的景象?
比尔满含怒气低声说:“他们没有告诉我!”佩里双眼直冒怒火。比尔继续说下去,“这不是我的错,他们没告诉我!他们只让我留意你,并告诉他们你的状况。”
这答案似乎引起了共鸣。佩里的表情变了,好像比尔答对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但这远不能平息他的愤怒。
比尔紧抓住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继续说道:“知道它们到底变成什么不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
佩里点了点头,就好像他接受了这编造的谎言。“嗯,也许你知道,也许你不知道。”他说,“那么,告诉我你为谁工作。”
“我以为你知道。”比尔快速地说。他屏住呼吸等待佩里狂暴的反应。
比尔感到头晕目眩。房间似乎也在翻转。他再也忍不住了,“佩里你疯了吧!你是精神分裂……还是产生幻觉了……”
比尔打了个冷战。房间似乎冷了下来,冰冷冰冷的。他眼前一黑,又一阵眩晕。
这小混蛋又昏了。佩里又掴了他三次,三记猛烈的左钩拳,一次比一次用劲。这狠狠抽打的感觉真好。怎么可以还没问出什么就昏倒呢?这该死的家伙需要的就是达西家族的训练。人必须得接受训练。
比尔眨了眨眼,终于又能看清了。一次次的耳光震得佩里的手灼疼灼疼的。比尔的右半边脸几乎立刻就肿胀起来。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闭嘴!”佩里声嘶力竭地尖叫着。他已受够了这些该死的三角形,哦,的的确确,他受够了。毕竟这是他家,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他知道如果他不能掌权,如果不是他说了算,他会发疯的。他不能再忍受了,一时一刻也不能再忍受大脑中的尖叫。“闭上你们的小嘴,否则我发誓一旦处理完这线人我就会将‘活宝三人组’拆成‘拳击两人组’,无论那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三角形接收到“拳击两人组”的信号,似乎发出了短促的尖叫,但马上就变乖了。
他觉得体内有些东西在变化,瞬间而又确切的变化,就像突然之间扳动了电椅上的开关。权力完成了交接,又回到佩里手中——他知道,三角形也知道。他不再害怕它们。
比尔的手臂变得沉重无力,但他不能放松,不能将它们拽下来,而只能让刀片深深嵌在他的手掌中。手只有一动不动,他才不至于疼得尖叫。
佩里飞快地眨着眼,猛烈地摇着头,就像一只落水狗正在甩掉身上的水。接着他直视比尔,那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充满了恐惧。
“比尔,帮我。”佩里说,语气恢复了正常。
“佩里……”比尔搜寻着言语,他必须做点儿什么,“佩里,你必须……打电话……”
他不确定要多久才能恢复力气挣脱双手,挣脱尖刀没完没了的折磨。很奇怪,他觉得被一把刀刺穿手比刺穿眼睛还要糟糕——胳膊还要多久才能用上劲儿?他没有太多时间,没有太多时间……很难相信他就要这样死去……
“打电话……给警察。”
这句话在佩里的大脑里像闪电一样掠过。
“我们告诉过你。”
它们也会扬扬得意?它们听起来扬扬得意。就这么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完全抛开了与比尔·米勒的友谊。
真他妈糟糕。他必须得到信息,现在就要。
“他们什么时候来抓我,比尔?”
比尔什么都没说。佩里一把抓住他的衬衫,拼命地摇着,“他们什么时候来抓我?”
仅仅一瞬,比尔的眼里露出害怕的神情,接着又变得木然。他的头松松地耷拉着。他一动也不动了。
佩里不停地击打他直到自己的手掌打出了血。但没有用——比尔这次醒不来了。佩里抓着比尔的脖子,不知道怎样检查脉搏。佩里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找到了正在强烈跳动的颈静脉,他试探了比尔脖子上相同的位置,毫无反应。
“杀了他,你必须杀了他,现在就做。”
“你们如愿了。他已经死了。”
比尔的眼睛仍然睁着,空洞地凝视着前方。佩里单腿站立望着那具尸体。
比尔死了。叛徒之死,罪有应得——他就是其中之一。
毫无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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