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饭的时候,画家就下楼来到了餐厅。事实上,他不是病了,而是一度垮了。看着他精神抖擞的样子,我们自然替他高兴。他出现在楼梯上,他向我们挥了挥手。很快,我们就坐在了一起开始桌旁的聊天。在谈话中,画家对那个不知名的农民充满了歉意,他连一声谢谢都没有得到。他说等哪一天,他找到了他的话,他一定送给他一张画什么的。
“如果他不要画的话,我就给他一点钱吧,绝不吝啬。其实我也不是一个吝啬的家伙。我还比较乐善好施的。”(关于这一点,我后来在跟落城铅笔画派的冯项聊天时,冯项还说了一些岑三变这方面的例子)教授已经先回到了房间,他说他还要吃药。
餐厅里好像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画家一边咀嚼着,一边看着教授的影子消失在楼梯口,同时又跟我说着下面的闲话。
你不知道。我当时真感觉自己垮了,就像是泥人落进了水里。我感觉自己太累了。
那么,你昨天究竟想对我们说什么话呢?
画家说不清他的内心,当然他的确说不准是不是因为我们的到来,而打破了他的沉寂空气。你们的身上扎满了外界的尘息。
画家矜持了半天,咬了一口筷子,然后又继续说道。其实,其实我这两天尤其感觉到自己累,这从来没有过的。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我几乎深居简出,犹如土拨鼠。但是最终我发现自己。显然我的沉寂被那些打破了。或许是吧,我说不清楚。说到这儿,画家叹了一口气。哎——坚持这么多年了,不过有时候想想,我还觉得自己真了不起。他又继续说道。
其实那天我想说的是,我实在坚持不住了。
画家说完这话的时候,在暗淡的光线下神情有点恍惚,目光显得呆滞无力起来,他似乎沉淀进了某一种被遮蔽的事实中去了。
当我问他究竟坚持什么的时候,理想?真理?还是其他什么?
他却不再继续说下去了,茫然地盯了我一眼后,一味地去埋头扒饭了。吃完饭,我们上了楼梯,画家走在我的前面,他的脚步显得很迟疑,我善意地劝说他要注意休息。不要没日没夜的,身体坏了,什么也白搭。
他回过头来向我笑了笑。几天之后事情的真相才得以大白,我心中的疑问顿时冰释。当时他被人从房间里押出来的时候,我简直无法相信。当然,当时的我只有看着他,无法向前一步,他只向我深深地瞥了一眼,沉默不语。
我们后来回到了各自的房间,开始了午睡的时光。起初我们是没有这个习惯的,据教授讲,他夏天的时候因为日长夜短有此习惯,而他的妻子则四季长享,雷打不动,每天都必须美美地睡上一个钟头左右,我猜想大概是这有助于女人的美容吧。现在,当然了,教授的这个习惯已经养成了,午睡已经成为一日中的一个组成部分,一个不可以少的程序了。而我也渐渐受之熏陶,可以说我几乎是因为看见他头枕在枕上,安详静谧的样子而开始了自己的午睡的。总之这个习惯的养成还有赖于这个岛,和岛上的天气。午睡的时光的确是十分美妙。但是今天的午睡,我辗转反侧始终就是睡不着。天花板上的水渍一会儿变成了我的脑海里盘旋着的那条小辫,那条黛色小辫最后又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什么样的事实使一个人坚持了这么多年,再也坚持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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