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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夜半歌声》的主旋律激昂地围绕在网维的身边,这使他的心和血再一次震动起来。好久没有的激情澎湃而起,很快他就深深陷入那个徘徊在歌剧院里的幽灵故事中。埃力克、克丽丝汀还有夏尼子爵……网维就这么边看这台著名的音乐剧,边在心里默默分析这三角恋爱中主人公们的感情纠葛。

        “埃力克对克丽丝汀的感情其实不是真正的男女之爱,更像是一种强烈占有的父爱。”脑子里突然出现这样的想法,他觉得颇有趣,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分析下去。结果他发现《歌剧幽灵》其实可以变成这样一个简单而通俗的故事:一个性格有些变态,长相丑陋的天才养了一个漂亮的女儿,他把她塑造成了歌剧院的首席歌星。接着有个富家子弟爱上了他的女儿。老爷子不同意,就把女儿藏起来。然后小伙子来单挑,最终得到了他的女儿和他的祝福。

        网维呷呷的轻笑出声,江泉瞪了丈夫一眼,问他有什么好笑。

        他侧过头,把自己的最新推理结论悉数上报。不料却得到了江泉一个白眼。“又胡说八道了。”她轻轻嗔怪,然后又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微笑。

        江泉对老公大棒加胡萝卜的怀柔政策显然很有效果。网维心里乐滋滋的,心想今年的情人节过得还不错。

        邪恶的笑容浮出来,他又想起其他事情来。一会儿,浪漫的感觉退下去,满脑子涌起吴斐和陆羽两人的关系来。

        “他们真的彼此相爱吗?”他这么问自己,开始回首整理这两天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

        网维对自己的问题没有乐观的答案,他怀疑吴斐的目的。

        两天前,也就是四号下午,他和吴斐还有狄斌他们几个在一起吃了顿饭。吴斐提议的表面理由是自己结婚、又过新年,所以要和老同学聚聚。但实际目的是甩开他的新婚妻子,询问网维有关陆家的事情。

        “你是想知道陆羽的事情,还是他们家发生的那些事情?”

        “我都想知道。”吴斐在其他人还没到时,一脸严肃地看着网维,认真地说。

        “那我可以回答你,我并没有调查到太多陆羽的事情,我也没有单独和她在一起询问过。这一点你知道。至于他们家的事,我总觉得一团乱。”

        “可是你还是调查到了一些事情,不是吗?”

        “对,是打听到一些事情,不过这些情况现在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吴斐责问。

        “警察不让说。”网维不管他吹胡子瞪眼还是怎么的,“如果没有发生谋杀案,我也许可以把知道的先告诉你,但现在不行。”

        “你!”吴斐精明地一转眼,问,“你是不是也在怀疑我。”

        “你认为自己有不被怀疑的理由吗?”网维毫不迟疑地承认对方的话,摆出咄咄逼人的架势。

        对于如何应付这种情况,网维是很有经验的。他一句话,就把问题的主导权抢到了手里。

        “我……”吴斐愣了一会儿,“陆岩死的那天,我不是和张茹雅他们一起回城了吗?”

        “你怎么知道他已经死了?”网维反问。

        他一呆,傻了半天回答说:“这个,不是你的结论吗。而且,你不是还说过是砒霜中毒?”

        “谁告诉你的?”网维依然摆出严肃的表情。

        “陆羽说的。”

        “她又听谁说的,张茹雅还是许言武?”

        “许言武。”网维捕捉到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邪恶。

        “即使是死了,那天离开陆家的人也是有嫌疑的。要知道陆岩是中毒而死的。所以罪犯投毒和陆岩喝水中毒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时间,你们并不拥有不在场证明。”

        “网维。”吴斐恶狠狠地说,“你这个混蛋。我可是你老同学。”

        网维微微一笑,没有对他说“我的老同学中也有杀人的这种话”,只是颇有退让之态地喃喃说:“如果不是你做的,你又害怕什么?”

        “我不喜欢被人怀疑,尤其是认识的人。”

        “哦。可是到了这种时候,没有人是不会不被怀疑的。”

        橘右黑吵吵嚷嚷地推开包厢门,后面跟着狄斌和陈尘。

        

        在一定程度说网维对陆家的案子其实已经很了解了。避开吴斐和陆家人的耳目,他早就偷偷的和典超一起把陆家的那些个鸡零狗碎的破事都打听了一通。做到这一点废了他不少的时间、精力还有金钱。也难怪,当黄小邪吃惊地看到网维和典超手里拽着他父亲的笔录时,会吃惊得像遇见了漂亮的狐仙一样——又窘又羞。

        “你是说我的父亲和陆申龙是死对头?”黄小邪不敢相信地问。

        “也不能说是死对头,但是为了许宴子,他们闹翻了。”

        “你是说许叔叔?”

        “对,你的许叔叔。就是许言武的爸爸。”

        “可是他不是孤儿吗?”黄小邪不解地问。

        “他自认为是孤儿,其实他是许宴子和黄珊的私生子。黄珊也就是你的阿姨。”

        黄小邪的脸涨得通红,“这件事我一点也没从我爸嘴里听到过。”

        “你爸爸会告诉你才怪。这是你们黄家的丑闻。你那阿姨也就是在生下孩子,把他抱回陆家村后失踪的。据你爸爸的说法是她自杀了。”

        “等一下,网维大哥,你还是把这件事前后理顺了给我说。有些地方我不明白。”

        网维摇摇头,咳嗽了一声。却让典超来复述整件事情前后经过。

        原来大概在大约四十年前的时候,陆家村有四个人是村里的头头,他们就是以陆申龙为首的小四人帮。除了陆申龙这个原村长的儿子以外,黄玉堂、张海兴、许宴子也都是村里望族的孩子。他们年纪相仿,感情也都不错,趁着时代和环境,当时在陆家村里干起了“革命”,抢班夺权……不但把陆昌国的腿打断了,还闹出了其他一般乱七八糟,现在看来叫人发指的事。

        但是这四个人的阶级感情却因为一个女人而被打破。这个女人就是黄玉堂的妹妹,当时年仅十八岁的黄珊。她当时可以算是陆家村最漂亮的姑娘。套用现在的俗话,她就像是陆家村的形象代言人一样,代表着陆家村的灵秀和美丽。也有人说她是狐仙娘娘转世。

        于是陆申龙和许宴子都为了和她交朋友而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地拉锯战,这场战争在一就六八年结束。

        结束的原因不是一方获胜,一方退出。而是四个人在关系破裂后,各奔东西。感情不错的黄玉堂和许宴子一起参了军,而志同道合的陆申龙和张海兴依旧留在陆家村当他们村长和造反派首领。

        在黄玉堂和许宴子参军后,黄珊也去了镇上,但是两年后,也就是一九七九年珍宝岛事件过后两个月,她却抱着一个襁褓来找陆申龙。

        “你爸爸告诉我们说,这个孩子就是许宴子在上前线之前和黄珊生的。本来他们说好了,一旦许宴子胜利归来就和黄珊结婚,可是他却死在了前线。所以当那个孩子生下来后,黄珊的压力就很大了,你爸爸也气得发疯。黄珊没有办法,只能带着孩子回到村里,把孩子交给了陆申龙。要求他帮助许宴子留住这支血脉。所以陆申龙又把这孩子交给了许宴子当时还在世的父母抚养,但他没有告诉他们那其实是他们的孙子。所以许言武也就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后来许言武所以去参军,也是因为这一层的特殊关系。不过他自己也不明白罢了。”

        “可是这样说的话,这里面陆申龙没做什么不好的事啊?”

        “你是不是奇怪是什么使你爸爸和陆申龙之间有矛盾了。”

        “对。我就是奇怪这个。”

        “你问过你爸爸这件事吗?”

        “他根本就不睬我这个。我倒是好奇你们到底是怎么使他开口说这些事的。”

        “从张海兴那打听到一部分,然后从你父亲嘴里套出了另一部分。把它们两相组合,就出来以上结果了。”

        “那么张叔叔和我爸的关系怎么样,你认为他们算不算是好朋友?”黄小邪突然提出一个看起来令网维觉得有些好笑的问题。

        “他们两以前不错吧。”典超说,“现在关系不怎么好。”

        “是么。”黄小邪的神色黯淡下来,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

        网维突然哈哈大笑,“你知道他们两因为什么关系变坏的吗?”

        “是什么?”

        “是因为张茹雅。”

        黄警官的眼睛一亮,急忙抬起头来,问:“什么?”

        “因为张兴把女儿和陆岩配了娃娃亲,你爸爸很不满意,所以你们两家关系就不好起来了。不过现在……”

        “陆岩死了,张茹雅不可能嫁给他了。那么他们的婚约就解除了。这也就是说……”

        网维看看典超,两人捧腹大笑起来。黄小邪困惑地看看他们两,等弄清他们两人在笑什么,不由大窘。

        

        巨大的吊灯掉下来,砸在剧院的观众头上,血流如柱,人肉横飞,观众们尖叫着奔跑起来,纷纷逃出歌剧院。

        很可惜,这样的场景只出现在网维的想象中,而不是音乐剧的舞台上。

        《歌剧魅影》在热烈的掌声中落幕,顶着满脑子幻想的大侦探竟然在妻子的搀扶下才能走出剧院。江泉把魂不守舍的丈夫一脚踹进车有座,自己开起车来。

        “阿维,在想什么呢?”

        “儿子。”

        “想晔晔了。”(网维的儿子叫网晔)

        “不是,我是在想陆岩和陆羽的儿子。”

        江泉扭头看看,叹气说:“你真煞风景。”

        网维转过脸,笑了笑,忽然露出个鬼脸,他跨过去一脚踩住刹车,要和妻子就在上海找个宾馆过夜,第二天再回家。

        江泉先是不同意,但绕不过他半是无赖,半是柔情的献媚,终究点了头。网维掏出手机,准备和家里的父母亲大人告假,又发现自己出了剧院后竟然还没有开机。

        露出羞惭的表情,给家里打了电话。刚挂断,黄小邪和典超的电话急追了过来。

        “喂喂,网维大哥,你在哪?我是黄小邪,陆家村又有案子。”

        “大侦探,在哪呢?我知道今天是情人节,你要和江律师浪漫,但是这事实在必须告诉你一声啊。”

        “又死了谁,典超?”网维恨恨地直咬牙。

        “陆岩和秦颐的那个私生子,掉河里了。唉,说不清是意外还是谋杀,总之,你明天上午再去陆家村一趟吧。到时我会把事情详细告诉你的。不打扰你和江律师了。拜拜。”

        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网维骂骂咧咧掉说“什么不打扰,你已经打扰了”。还叫道,我到底发什么羊颠疯,竟然会扯到陆家村那个窝囊的案子里去。最后干脆一边开车回S市,一边发赌咒说:我若下次再去多管闲事,我就……想来自己也不会遵守什么赌咒,就把最后的毒誓咽了回去。

        江泉看着自己那个耍宝又抽风的丈夫,一脸嗤笑。看来在她眼里,这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儿子了。

        他们的凌志车就这么行驶着,经过自家的屋子,进去歇一夜,然后第二天上午,来到了陆家村。

        典超比他们早到了十分钟,这时正叼着烟,坐在村口的大石头上,听黄小邪汇报案情。网维踢开一脚碎石,也凑进去。

        “来了?”两位警察同他打了个招呼。

        “是啊,村里面情况怎么样?”

        “情况怎么样?”典超白白眼,说,“你进去看看,简直就像牲口屠宰场。乱哄哄的人,乱哄哄的哭叫还有他妈的乱哄哄的尸体。”

        “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来着,是溺死的吗?”

        “秦成龙。怎么样,很伟岸的名字吧,望子成龙,还和他那爷爷有一个名相同。”典超把烟头丢在地上,狠狠地踩踏。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份誊写鉴定报告,递给网维。“今早上的鉴定结论,卢秃子瘪着一肚子火和屁,花了一晚上时间捣鼓出来的。”

        网大侦探翘起他一条眉毛接过鉴定结论来。“我看早上的报纸说,昨天有两个孩子落水。”

        “还有一个是那个许言武的儿子。”

        “许伟?”江泉问。

        “对,就是那个小屁孩子。两个小子一起在湖边捞鱼捉虾什么的,然后就掉水里了。”

        “是偶尔失足掉下去的吗?”

        “不是,是谋杀。”网维把卢法医的鉴定书给妻子看,“孩子的后脑壳左侧处有淤伤,是被顿器重击产生的。”

        “被顿器打中的?”江泉狐疑地看看典超。大个子警官一耸肩,又掏出一根烟,让黄小邪继续汇报。

        黄小邪抽抽鼻子,眉宇之间透出一丝不满。说:“对,是被人用石头打中了脑袋才落水的,秦成龙掉下去时时候一把抓住了身边的许伟,结果就把他也拉了下去。两个孩子掉下去后,就有人发现了。一伙儿村民跑过来救人,许伟因为会游泳,所以很快就被人拉了上来。不过秦成龙却没及时找到,等到半个小时后才有人捞到了他的尸体。”他停下来,歇口气,见网维一脸凝重的表情,继续说,“我已经调查了所有的当事人,包括那个小孩子——许伟。秦成龙落水的时候,他们正聚精会神地在捉虾,所以根本不知道是谁在后面砸了他们。许伟还说,其实根本就当时根本就没有人在他们身后。”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秦成龙怎么会被砸到后脑呢。难道是许伟在说谎,是他……”江泉的推论被丈夫和小警察一同推翻。

        “这个假设有够胆大,但是不可能。”

        “为什么?”江泉问。

        “因为如果是许伟做的,他直接在身后一推就可以了,何必用顿器砸。”

        “孩子的想法比较单纯罢了。对了,那个许伟今年几岁来着?”

        “十二岁。”典超回答道,“我倒满同意江律师的观点的。现在的小孩子什么干不出来。也许就因为掉到了一只虾,分赃不匀,所以就痛下杀手。”

        “我觉得典超警官你在信口胡诌。”黄小邪一瞥嘴,也不管巨人粗野不满的表情,说:“秦成龙这个小孩的死显然是跟陆家的这系列案子一脉相连的,而且我已经有一个头号嫌疑人了。”

        “是谁?”江泉好奇地问。

        “我不能告诉你们,江律师,我没有证据说。而且……”

        网维突然大笑,他说:“我也有个犯罪嫌疑人,但是和你的不一样。”

        “你知道我的嫌疑人是谁?”

        “我当然知道。因为这系列案件的动机现在看来已经非常明显了,尤其是在这个孩子死了之后。不过要弄清那人怎么做的案……我想去看看案发现场。”

        四个人离开村子,沿着来时的车道往外走,走到一条泥沼似的小路时,黄小邪引着他们拐了进去。大概走了有七八米,转过几棵冬青树。就见一片碧蓝的池水。黄小邪告诉他们说这个小池塘其实是连着太湖的,有三米多深呢。

        江泉轻轻倒抽了一口凉气。

        网维走到池边,在黄小邪的指引下站到孩子落水的位子,他环顾一圈四周,拧着眉在那思考。立了大概有一刻钟的功夫,嘴巴哧哧的笑了起来。

        “真是太简单了,简单得简直令人不敢相信。”他说着,反身走到冬青树下,他从地上拣起一块石头,让其他人走开。然后猛然地就向小池塘掷去。

        宛如铅球般大小的石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漂亮的落在水面上,溅起巨大的水花。

        网维说:“如果这块石头扔中像秦成龙这样的小鬼,你们说他是不是铁定掉下去?”

        “这样啊。”江泉明白了丈夫的意思,“然后那个人只要躲在树后面,或者说离开就行了。那两个孩子根本不可能知道是谁扔的石头。”

        “对。”

        “再过一会儿。”黄小邪又说,“他再随着来救孩子的人来到池塘边,顺便把那块打中秦成龙的石头踢到水里去。这样一来,连凶器都消失了。”

        他对着典超看了一眼,典超点点头,掏出了手机。他向张刑那块要求,派打捞工具来打捞凶器,并且还跟卢老爷子打了个电话,要求他画一张可能顿器的草稿图。

        网维把这些劳什子事情交给专业的警察们去处理,自己带着江泉又往陆家去。他想要江泉从陆羽的嘴里得到些有用的东西。

        

        陆家的大门口仍然摆着花圈,不过来者们已经搞不清到底是在给谁办丧事了。虽然和陆家关系不错的人依旧保持着凝重肃穆的神色在院子里交谈忙碌着,但也有关系一般和看热闹说风凉话的。陆家连续的死人正成为陆村人兴趣昂然的讨论、研究、交换心得与看法的重大事件。

        网维和江泉就听到有人说:这是陆家人作孽太多的缘故。也有人说是陆申龙曾经砸毁过狐仙娘娘的塑像,这是娘娘来报复……流言的中心围绕着这位陆家村的村长兼族长,这位世世代代在陆村享有举足轻重地位的人。网维看到陆申龙的时候,发现他变得憔悴了。原来的旨高气昂现在变成了颓丧和消沉,第一眼看上去仿佛老了二十岁。

        他辛苦地挺着他的大肚子来到他们面前,看了一会儿江泉,又看看网维,最后对着江泉说:“你是个律师,是吧?”

        “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江泉的语气显得有些冷冰冰。

        “是这样的,我想立份遗嘱。你们能来一下我的房间吗?”

        对于这个要求,他们只有接受。

        陆申龙的房间在老楼的三层。面积很大,将近有二十个平方,空空阔阔的房间一角摆着一张红木大床。房间里还有一个老式的镜台、衣橱和书架,除了着四件红木家具以外,还有一台台式电脑,摆在书架前的电脑桌前。

        网维瞥了一遍房间里的各个摆设,江泉问主人说:“你有什么事?”

        “我想要立一份遗嘱。”陆申龙走到电脑前面,打开他,“这个东西我不会用,但是我想你们应该懂吧。我想请你帮我在电脑上立份遗嘱。”

        江泉一听,眉头皱皱,半是困惑半是解释的说:“你是说你要在你百年之前,留下一份遗嘱在电脑里。”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陆申龙对江泉的领悟力很高兴。

        “不行。”江泉泼了他一盆冷水,“这样的遗嘱在法律上不能有效。”

        “什么?”

        “遗嘱必须有你亲自笔书,才具有法律效力。”

        陆申龙瞪大眼,“你说真的?”

        “当然。我们律师的责任只不过是帮你保管遗嘱,在你百年之后帮助公布和执行。当然这必须有你委托授权。”

        “我不会写遗嘱。”

        “不难,只要把你的想法写下来,然后签个字。当然如果你不能书写,可以找人代立,但必须有其他见证人签子。”

        陆申龙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丈夫可以做代书见证人吗,你帮我代立一份吗?”

        “可以。”江泉说,“只是我想知道难道陆先生你不能写字吗?”

        陆申龙摇摇头,“半年前我中了一次风,虽然抢救回来了,但那之后,右手就不怎么挺使唤了。”

        网维和江泉一惊,才回忆起以前,看到他吃饭和打麻将都用的左手。再看他的右手果然有轻微的不能控制的颤抖。

        “你能现在帮我拟立一份吗?”陆申龙又问。

        “好吧。”江泉显得有些无奈。

        “我会付你钱的。”陆申龙突然又跟了一句,从书架上拿出几张白纸和钢笔。

        网维对自己一直没有知道陆申龙中风这件事而深深懊悔恼怒,不过他来不及责怪自己的失误、现在更感兴趣的是陆申龙他为什么要立遗嘱,又要立什么样的遗嘱?

        陆申龙很快给了他答案。“你们知道我儿子失踪了,到现在还是生死未卜。”他说,“所以我想根据情况来分立我的遗嘱,这样可以吗?”

        江泉点点头。

        “好的。我死后把我的财产分为两部分,一份有我女儿陆羽继承,另一份留给陆羽的干儿子许伟继承。”

        他说这话时一直注意这面前这对夫妇的反应,他认为他们对自己的遗嘱想法一定会震惊。但是他料错了。江泉头也不抬的奋笔疾书,网维嘴角一抽,平淡地问:“许伟真的是陆羽的私生子吗?”

        陆申龙的下巴差点掉下来,“你知道?”

        “看那长相,谁都会怀疑的。不过我没有去确定过。”

        “我去确定过,其实不是我,是张海兴去确认的。”

        “怎么说?”

        “十几年前吧,陆羽那丫头还在外地读大学,有一年暑假没回来。后来我就知道她那个暑假去了许言武的服役的部队,他们住在了一起,还生了孩子。”向网维他们复述这些显然勾起了他心中压抑了不知多少年的愤怒。“后来许言武带着那个孩子回来,我看那孩子长得和我很像,我就让张海兴去做鉴定,是DNA什么的吧,结果,鉴定结论确定他是我的外孙。”

        “所以你要给你的外孙留下一份遗产,你是怕将来陆羽……”

        “将来?来的事谁能知道。”他打断网维的话,“不过从现在来看,我知道不能把遗产全部留给那丫头。那个吴斐是你的同学,对吧?但是我告诉你,他不是个好东西。他是为了我们陆家的钱才入赘到我们这里的。”

        网维心里面虽然是承认陆申龙对吴斐之为人的判断,但作为老同学他还是为“雪山飞狐”辩护了几句。

        “你说他不是那样的人?”陆申龙一副鄙夷的不屑表情说:“你知道什么,你可知道他之前在外面自己做生意,欠了人家二十万到现在没法还。”

        网维和江泉听得顿时目瞪口呆。

        “你说的是真的?”江泉问。

        陆申龙用眼神确定自己刚才说得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网维的大脑快速运转起来,陆申龙的话实在给他很大的启发。

        江泉把代书的遗嘱向陆申龙重复,又给他看了一遍,然后和网维一起在上面签字见证。

        “陆先生。”网维用钢笔写下那漂亮的名字,对他说:“我能问个问题吗?”

        “什么?”

        “为什么你突然要立遗嘱了。”网维把这个如哽在喉,不吐不快的问题吐了出来。

        陆申龙用凛冽的目光盯着网维,然后那个凛冽的光芒渐渐黯淡,变得无力,最后他对网维说:“你马上就可以知道了。”

        “什么?”

        “我要去向警方自首。”陆申龙突然笑了起来。

        网维怔了一下,江泉也叫道:“去自首,难道是你!”

        “是的。”陆申龙点点头,“我的遗嘱委托你们保管。”

        他打开房门,想要走出去。但是网维大步一跨,赶在前面,又一把把房门关上了。

        “你是说那些人都是你杀死的?”

        “是的。”

        “为什么?”

        “因为她背叛我。”陆申龙干巴巴地回答说。

        “你妻子背叛你?”网维重复。

        “什么意思?”

        “陆岩不是我儿子。”他说着又把房门打开了,快步走了出去。

        网维和江泉一脸困惑。不对劲,网维在脑子里对自己说,又快步向外追了出去。

        在一楼的天井里面,黄小邪和典超正在悄声说着什么。看见网维和陆申龙下来,就招手让他过去。

        “怎么样?”

        “捞到了。”黄小邪兴奋,还神秘兮兮地推推眼镜说:“你也许不能想象,我们还在石边的淤泥里发现了一把钥匙。”

        “钥匙?”网维醒悟起来,“你是说能打开案发现场那个房间的钥匙?”

        “对,已经做过实验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现在轮到他的话语干巴巴了。

        “第三把钥匙,另外两把还作为证据放在档案袋里。现在密室之谜已经解开了。”

        “你知道谁是凶手了?”

        “我想我知道犯罪嫌疑人是谁。”黄警官纠正网维大侦探的用词错误。

        “错了。”网维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词。

        黄小邪和典超同时困惑地看他。典超问他说:“我不明白网维,你怎么知道他错了。你根本不知道他怀疑说,他跟我说过他的推理。我觉得很有逻辑性。”

        “有证据吗?”网维问。

        黄小邪一呆,突然一丈水退了八尺。

        典超看着神气突然消失的年轻警察,问:“有证据吗?”

        黄小邪摇摇头,“没有,我还没有排他性的证据。”

        “我也没有。”网维一边说一边往门外走,“不过我相信我能在四十八小时以内找到证据。”说完,他停下来又回头看了一眼陆申龙,然后大声呼喝着妻子,回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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