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惊魂
楚烟始终认为自己对余惠的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既使是她在余桐面前回忆那天晚上的事情来,依然追悔莫及,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不是眼泪能够挽回的。
那天是8月6日。
火车是晚上九点到达车站的,楚烟不想惊扰余惠的美梦,没有给她打电话,就独自乘车回家。
当时,车窗外下起了大雨,街灯闪烁着幽幽的光芒,行人寥寥无几。半个月的旅途疲惫令楚烟昏昏欲睡,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余惠会放弃休假的机会,而选择留在银行里工作,她是为了怕损失工资还是另有隐情呢?
车到达小区已经晚上十点,雨仍然下着,透过小区的门可以看到掩映在楼宇中的清灰色小径,除了雨声听不到任何声响。楚烟心里有点害怕,站在原地左顾右盼。出租车司机看出楚烟的胆怯,要求送她一程。楚烟感激地笑了笑,说,不必了,我可以的。说完,咬着牙跨进了小区的门,她的心怦怦地跳着,好像每一步都踩在了自己的心脏上,
走了一会儿,她回过头,发现司机还站在小区门口望着她,司机身材魁梧,皮肤很黑,满脸落腮胡子,真的很难分清好人还是坏人。她低下头,加快脚步继续向前走,她总感觉身后有个人在悄悄地跟着她,她忍不住再次回头,发现站在小区门口的司机不见了。
这时,她可以看到单元的保险门了,顿时心情放松了许多。走在门口,刚要伸手拉门,突然门开了,从里面急匆匆走出一个人来。
那个人与楚烟擦肩而过时,她闻到了一股煤气的味道,很淡。
那人穿着雨衣,提着一个大包,身材瘦削,分不清男女,但从匆匆的步履中可以断定是个男人。
楚烟再次拉门,发现门已经锁上了,她此时发现自己没有带钥匙,便拿出手机拔家里的电话,边拔边想像着余惠从睡梦中懒散起床接电话的样子。
拔号到一半的时候,楚烟的手突然停下了,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阻止她,不要拔这个电话。楚烟感到胸口闷闷的,有点喘不过气来。
雨仍然不屈不挠地下着,楚烟告诉自己,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的,不会。然后,坚定地拔完了号码,电话里响起嘟嘟的声音。
瞬间,一声巨响,无数玻璃碎片落在了楚烟的脚下,滚滚浓烟从她头顶的一个窗子里冒出来,楚烟望着那个喷着浓烟的窗口惊呆了,因为,那就是她和余惠的家。
余惠死了,她的死很奇怪。
她不仅被烧得血肉模糊,而且连双手都不见了,她那被烧得黑乎乎的脸给带给楚烟内心以深深的刺痛。警察说当时室内已经布满煤气,煤气爆炸是原因是楚烟的那个电话,是电话的电流引起的。但有一点是可以说明的,就是煤气阀门是被人故意打开的,而打开阀门的这个人可能是余惠,也可能另有其人。
楚烟忽然想起那个穿着雨衣的人,那人行色匆匆,而且身上还有煤气味。这说明,他刚从布满煤气的屋子里出来,那只有一个可能,他就是杀害余惠的凶手。
但是,据楚烟了解,余惠至今没有男朋友,既使同性朋友也寥寥无已,她是个内向而忧郁的女孩,从不与人做内心深处的交流,温柔而善良,与世无争,她每个月的工资都寄回家供弟弟念书,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供弟弟念完大学。谁会杀害一个如此善良的女孩呢?
尽管余惠他杀的可能已经确定,但楚烟仍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她总在反复思索着一个问题,如果当时她不打那个电话,如果她不在小区门口因胆怯而延误时间,如果她在那个人打开小区保险门的时候进入楼道,那么,也许一切将重新改写,也许她会救出被煤气熏倒的余惠,也许……楚烟下定决心,无论面临怎样的困难和危险,她都要找出凶手,查出事实的真相。
楚烟在公安局整整坐了一个上午,回答余桐提出的每一个问题。她反复回忆着昨天夜里经过,试图找出能够帮助破案的任何蛛丝马迹,从回忆的深潭里记起那个雨衣人的真实面目。但由于是黑夜,那个人又没有看楚烟,因此,那个雨衣人面部一直模糊不清,无法辨认。
临近中午的时候,楚烟站起身准备离开。这时,她望向窗外,发现天空中又下起了小雨,街道上飘起了五颜六色的雨伞。就在她准备将目光移开时,突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穿着灰色雨衣,身材瘦削的人正站在街边等车,没错,他就是昨天夜里那个人。
“你看清楚了,真的是那天晚上的人吗?”余桐说。
“没错过的,就是他。”
“好吧,马上行动。”说着,余桐和几名警察已经冲出了门外,楚烟也随后跟了出去。
等楚烟、余桐他们来到站台时,那个人早已不知去向,空空的站台一个人也没有,雨停了。
“我们来迟了一步,你会不会认错人呢?”余桐说。
“不会的,我感觉就是他。”
“感觉有时会出错的,不过,没关系,我们会尽快查出来的。”余桐很自信地说,他的自信令楚烟感到一阵茫然。
难道是自己认错人了?穿灰色雨衣的人很多,一定就是那个人。
潜意识告诉楚烟,那个人就是凶手,不要放过他,事实的真相总是在隐藏在种种不确定和怀疑中。
余惠的断手
楚烟站着站台上思索着,不知道是否离开。
余桐已经看出了她的心思,对她说,破案和查出事实真相的过程应该由警方完成,她不必插手,并再一次向她强调了一遍警方的能力,楚烟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她又照常去银行上班了。
楚烟和余惠在银行都是办理存款和取款业务的,余惠就坐在她的旁边,而如今,余惠的位置上已换成了新人。银行里人没有过多地议论余惠,人们大多担心楚烟的生活问题,银行的领导找楚烟谈话了,说单位可以解决楚烟房子的问题,楚烟说不需要,可以去亲戚家暂住,同事们出于好,向楚烟问寒问暖,纷纷询问她楚烟经济上是否有困难,意思是,只要楚烟开口,借钱是没有问题的。这些,楚烟都一一回绝了,在那个爆炸的房子里只有楚烟的一些生活物品,她的银行卡、现金都是随身携带,所以,损失不大。
除此以外,大家议论最多的是另一个问题,就是最近从银行取款的人频频被抢,那些人像野兽一样潜伏在银行周边的某个角落里,看到刚刚取款的人从银行出来后,就开始跟踪,等取款人到了僻静角落,就开始实施抢劫,甚至杀人灭口。三天前,有一位刚从银行提走七万元现金的老人,在郊区被歹徒刺了十刀,抢救无效身亡,楚烟听后有点不寒而栗。
楚烟开始小心翼翼地工作,办理业务时也从不抬头,她的目光最多只看到银行大理石平台中凹下去的那个取钱口,最多也只能看到业户伸进存钱的手,她从未想过要看清玻璃板外面人的面孔,既要对照身份证,她也只是用眼睛瞟一下,因为她感觉那些人都是危险的。
这天下午,来银行办理业务的人出奇地少,楚烟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打瞌睡。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同事林妤提醒她:“楚烟,你的窗口上放着一个黑色的包裹,是给你的吗?”
楚烟抬起头,看到玻璃板的另一面,取钱口的正上方放着一个黑色包裹,包裹外面是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袋子的上面放着一张红布条,布条上清晰可见看着几个字:“送给最亲爱的楚烟”
林妤说:“楚烟,是不是有男孩子追求你了?”
楚烟笑了笑,心想,怎么可能?谁会送给我东西,而且上面还要用红布条写上我的名字呢?不管是谁,先看看礼物吧!
银行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讲话,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楚烟从里面走了出来,拿起那个黑色包裹,沉甸甸的,会是什么?不会是炸弹吧?想到这里,楚烟的手突然松开了,感觉头皮发麻,汗水随之而下。
林妤站在玻璃板的另一侧,向楚烟挥手,让她快点打开包裹。
楚烟定了定神,打开了包裹,黑色塑料袋里面是一个纸盒子,打开盒子,映入楚烟眼帘的一片白花花的东西,楚烟有点近视,又把手伸了进去,摸了摸,软软的,她把那个东西拿出来一看,吓得楚烟“啊”大叫一声,把那东西抛了出去。
那是两只人手,白白的,手大概是直接从手臂上切下来的,可以从剖面看到红色的肉,手指恐怖地蜷缩着,像受到惊吓一般。
楚烟感觉胃里开始翻江倒海起来,她靠在墙边,忍不住呕吐起来。
她痛苦地呕着,抬起头,透过银行的门,看到街对面站着一个穿着灰色雨衣的人,雨衣的领子竖得很高,那人双手插在雨衣里,清冷的目光从街对面直射了过来,像一具僵硬的尸体。
楚烟冲出银行,发现街对面根本就没有穿雨衣的人。室外阳光灿烂,一点下雨的迹象都没有,怎么会有人穿雨衣呢?难道是幻觉?
这时,楚烟突然想起了银行里的那双断手,她的思绪乱七八糟的,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余桐得知情况后迅速赶到了。
他拿走了那双断手,并做了dna鉴定,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这双断手是余惠的。
楚烟有了新的想法,凶手在雨夜杀死了余惠,切下了她的双手,并带着那双断手与自己擦肩过?余桐认为楚烟的想法比较符合逻辑,如果没有其他意外,当时的情况基本上应该是这样。但是,尽管这样的推断是正确的,但又对破案有什么帮助呢?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那个把断手送来的人和楚烟当年夜里碰到的那个人是否是同一人呢?尽管是穿着同样的雨衣,可是凶手不是那蠢到这个地步吧?亲自来送断手,这不等于自投罗网吗?
这个雨衣人长得到底是什么样子呢,这始终是一个最棘手的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只要有一个东西不出毛病就可以了。
这个东西就是银行里的监控录像,余桐一直以来都是最相信真实记录的东西了。
狭路相逢
监控录像记录了银行里一整天的情况。
起初,都是一些办理业务的琐碎画面,单调、重复、乱七八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余桐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楚烟和职员们也都在场,每个人都保持着高度紧张,等待着那个送手人的出现。
不久,屏幕里出现了一个穿着灰色雨衣的人,他迈着缓慢的步子走进了银行大厅,他的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包裹,包裹的下方很长,鼓鼓的,像放了一把小提琴。
楚烟兴奋地叫了起来:“就是他!”
那个人先是坐在银行门边的沙发上,包裹放在膝头,低着头一声不吭,没有人留意他。
他就那样在椅子上坐着了很久,之后,他站慢慢站起身,缓缓走向了楚烟的窗口,屏幕中,楚烟正埋着头一丝不苟地写着什么,根本就没有发觉雨衣人。
那个人把包裹放到了楚烟面前的大理石平台上,然后站直了,用手抻了抻衣角,对着屏幕慢慢地抬起了头。
这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瞪圆了眼睛,张大嘴巴,急促地喘息着,期待着看到雨衣人的真面目。
那人抬起了头,可是竟外发生了——就在可以看到脸的一瞬间,屏幕变得乱七八糟的,满是黑白色的大条子,像泼洒的墨水……
屏幕正常后,那个人也消灭了。余桐说也许是线路故障,银行的人对此很质疑,他们的监控录像质量向来是一流的,怎么会有线路问题呢?
还有,就是在人们往来穿梭的银行大厅里,怎么会没有人看到一个穿着雨衣的人呢?那个人为什么要穿着雨衣,在雨衣里面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余桐临走时,告诉了楚烟一件事,余惠的尸检报告出已出来了,她生前是个吸毒者。
“她怎么会是一个吸毒者,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楚烟问余桐。
“千真万确,你只是一直没有发现而已。”余桐说,“我怀疑这个案子和毒品有关。”
毒品?这个词令楚烟感觉上下都不自在,温柔善良的余惠怎么会吸毒呢?
余桐没有过多地向她提起这件事,他带走了银行的录像带。
回到公安局后,他看了无数遍,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这期间,他很忙,各种琐事缠得他无法脱身。
他给楚烟打过两次电话,叮嘱她要保护好自己,因为他感觉雨衣人已经盯上了楚烟。
楚烟依然循规蹈矩地上班,处处谨慎小心,黑色包裹为她留下了后遗症:总是反反复复地用眼睛盯着那块沉默的大理石,担心会有另一个包裹出现。
此后三天,没有发生任何异常现象,取款人遭到抢劫的次数仍然有增无减,许多人幸苦半生积攒下的钱瞬间化为乌有,甚至有人因此家破人亡。
余桐开始注意这件事情,并在银行周边的街区里布置了警力,对银行进行严密监控,只要歹徒出现,就会被一网打尽。
令人不解的是,歹徒们似乎早已熟知公安的计划,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楚烟仍然沉湎于余惠那令人匪夷所思的被杀事件中不可自拔,余惠的那双断手,像飘浮在海上的浮萍,在楚烟的心里若隐若现,催促着楚烟早日查出真相,为她报仇。
因此,楚烟整日精神恍惚,像丢了魂一样,这使她的同事林妤很为她担心。
一天下午,林妤神神秘秘地来到了楚烟面前,说:“明天是周末,我们去留仙寺怎么样?”
“留仙寺?市郊的那个?”楚烟忽然想起那座建在山腰上的寺院,两年前她曾和余惠去过那里。
“当然,只有我们两个人。”
“好吧。”楚烟爽快地答应了。
林妤和余惠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林妤开朗活泼,古灵精怪,大大咧咧,男朋友也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和她在一起总能听到笑声,感受到快乐。
第二天,楚烟和林妤就去了留仙寺。
途中,林妤的手机响个不停,她不是接了简单说几句,就是干脆不接,任由手机铃声连续不断地号叫着,像个被抛弃的婴儿。
楚烟说:“是你的男朋友吗?”
“是啊,说好了不带他,不许他打电话的,他却不听话,真是烦死人了。”
楚烟感觉无话可说,索性将目光移向窗外,山路很窄,蜿蜒崎岖,路边偶尔走过几个上山的农民。
在爬上一个陡坡的时候,楚烟看到在前面笔直的山路上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灰色雨衣,高昂着头,好像是在向山顶望去,他到底在看什么?
风把那人的雨衣下摆吹了起来,凸现出了他那瘦削单薄的身材,简直不堪一击。
那人的身影很熟悉,直觉告诉她,那个人就是杀害余惠的凶手。
楚烟瞪圆了眼睛,当车子从那个人身边开过的时候,楚烟以为可以看清那个人的脸,可是她却失败了。
因为那个人在车子靠近他的时候,竟然缓缓地把脸顺时针向外转,使楚烟看到的仍然是一个背影。
楚烟惊叫起来,“停车,快停车!!”
车“嘎”地停下了,楚烟跑下车,发现山路上空空的,根本就没有那个穿雨衣的人。
林妤气喘吁吁地说:“楚烟,怎么了?”
“我看到了那个穿雨衣的人。”
“哪有啊,山路上根本就没有人,看来你真的病得不清。”
楚烟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路的另一边是山崖,是幻觉?如果幻觉为什么会那么真实。如果刚才看到的是真实的,那么,那个人会到哪里去了呢?他会跳崖?
灰色雨衣背后
楚烟直到在留仙寺上香时候仍然心有余悸,她有种奇怪的感觉,那个人似乎一直在跟她后面,像毒蛇一样穷追不舍地跟踪她。
上香的客人络绎不绝,佛堂里已人满为患,人们虔诚地跪在佛像前,岂求在佛祖面前获得宽恕与解脱。
楚烟被夹在人群中,感觉窒息,蓦地,她发现林妤不见了。
她站起身,冲出人群,跑到寺院的院中,仍不见林妤,难道林妤出事了?
在她飞快地跑下楼梯时,感觉有东西在她的眼前晃了一下。她定睛一看,有一个穿着灰色雨衣的人正要走出寺院。
她出了寺院,发现那个人已经进了一辆客车,灰色雨衣在车门口晃了一下就不见了。
随后,林妤从那辆客车的车窗里伸出了漂亮的脑袋,她的长发被风刮得飞扬起来。
林妤喊着:“楚烟,你怎么才出来啊,快上车。”
楚烟的心咚咚地跳个不停,怎么会,那个穿灰色雨衣的人竟然上了林妤的客车?回去时会和那个凶手坐在一起?
楚烟走到车下时,听到了寺院的钟声,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聆听起来。
对面的一辆客车准备起程了,在上车的人流中,楚烟又看到了一个穿灰色雨衣的人。
两个人?究竟哪个是真正的凶手呢,或者两个都不是?
楚烟惴惴不安地上了车,她惊恐地扫视座位,发现了那个人高高地坐在最后一排,戴着蓝色眼镜。
楚烟和林妤坐在离车门很近的地方,一路上,楚烟一句话也没有说,那个人也没有走动,像死了一样。
下车后,楚烟和林妤就分开了,楚烟决定独自跟踪穿灰色雨衣的人。
楚烟跟在那个人后面,不紧不慢的。那个人从来不回头,也不停步,总是一如既往地向前走,而且那人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这使楚烟有点心惊胆战。
楚烟跟随他到了一个靠近河边的小区,那个小区布局非常美,花草树木一应俱全。小区的中央还有一个蘑菇型的凉亭。
蘑菇凉亭四周坐了一圈小孩子,叽叽喳喳的,那个人对着凉亭直直地走了过去,小孩子看到都跑开了。
他走到凉亭下面,双手抱住了蘑菇凉亭的“茎”,把脸靠在了“茎”上,反复擦来擦去,像外国人的一种贴面礼节。
擦着擦着,还把舌头伸了出来,接着,那人好像非常痛苦的样子,开始口吐白沫。
躲在楼身后面的楚烟吓得两腿发软,因为她知道这是癫痫病的症状。
这时,从楼道里冲出了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她跳到雨衣人面前,非常熟练地把毛巾塞进了那人嘴里,那个人立刻像狗一样狠狠咬住了毛巾。
看来妇女早有准备,那人的痛苦激动的神情也逐渐平静下来,雨衣的帽子无意中掉了下来,露出了一头乌黑的秀发。
楚烟这才看清,雨衣人原来是个女的。
无左耳女孩
妇女拉起雨衣人的手,想抱她起来,却没有成功。
楚烟这时走了过去,伸出了手,帮妇女把那人弄上了楼。
妇女住在五楼,房间宽敞明亮,雨衣人被放到了沙发上后,便兀自大睡特睡起来,全不顾汗流颊背的妇女及手足无措的楚烟。
妇女递给了楚烟一杯红茶,说:“真的很谢谢你啊,如果没有你,我还不知道怎么才能把她弄上楼上来呢?”
“不客气,她是您的女儿吗?她怎么了?”楚烟试探地问着。
“她是我女儿,可惜身上有病。”
“是癫痫病吗?”
妇女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她的精神也不太好,高考那年由于一分之差落榜了,她从小酷爱美术,报考了美术学院,结果落榜了。落榜后她很失望,不是一个人呆在家里,就是独自背着画夹外出写生。一天,她在市郊写生,遇到了疯狗,那狗把她扑倒在地,咬下了她的左耳……”妇女说着轻轻替女孩脱下了雨衣和眼镜,这使楚烟看到雨衣人的真实面目,她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皮肤白皙,睫毛很长,左耳的地方空空的,脖颈上有几条清晰可见的伤疤。
“出院后,她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痴痴傻傻的,医生说她是由于惊吓过度造成的,而且大脑里有血泡,要治好她的病至少要花上三十万。”妇女说着,眼泪不自觉流了出来,她的头发大部分已经白了,楚烟看到她不禁心中一阵酸楚,蓦然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母亲,余惠死后,她已许久未给母亲打过电话了。
“那他的父亲呢?”楚烟的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因为妇女听到楚烟的话,哭得更加强严重了,她哽咽地说:“她父亲两年前为了给她买药,过马路的时候被车撞死了。”
“真是不幸,那生活怎么办呢?”
“我还有一个儿子,大学后开始做服装生意,业余时炒股,而且我还有部分退休金,勉强可以维持生活。”妇女双手捧着红茶,呷了一口,眼神始终不离楚烟,目光中流露出无限的爱怜,似乎有所图谋。
楚烟被看得发毛,心想,自己这是来干什么的?这女人说的话是真是假?我是否可以相信。房间静得出奇,楚烟望着躺在沙发上的无左耳女孩,内心更加恍恐不安。她盯着女孩的眼睛,看着长长的睫毛,顿感毛骨悚然——如果女孩真的凶手,女人又是她的同伙那可怎么办,她们是不是有意将我骗入房中,然后,再像杀害余惠一样,切断我的双手,烧死我呢?
楚烟感觉浑身颤抖,身体僵硬,她看到女孩的眼睛突然睁开了,缓缓地坐了起来。
楚烟吓差点跳了出来,不自主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妇女一手抓住了楚烟的手臂,说:“别害怕,她不会伤害你的。”
女孩站起身后,穿好了雨衣,拉上拉链,狠狠瞪了楚烟一眼,走进了另一个房间。
妇女站起身,缓慢地走进了客厅,搬出一把椅子,艰难地站到了椅子上,把手伸进了衣橱,好像翻着什么。
楚烟依然坐在原地,心情跌入谷底,她不知道妇女下一步要对她做什么。
妇女取出了一本相册,坐到楚烟旁边,打开相册,用手指着其中一个眉目清秀帅气的小伙子,对楚烟说:“这是我的儿子,叫程至。”
楚烟拘束地点点头,妇女便开始喋喋不休地夸奖起她的儿子来。
楚烟听了一会,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应该说到主题了,“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想问您一下,不知是否可以?”
“没问题,快说吧。”
“您的女儿一直都是穿雨衣的吗?”
“不是的,是最近才开始穿的。”
“具体哪一天,您还记得吗?”
“8月7日,那天下雨,我早晨醒来发现她并没有在房间里,我以为她早晨出门去了,没有留意,就出去买菜了。回来的时候,我发现她穿着一件灰色雨衣坐在沙发上,身上满是雨水。”女人双眼极其恐怖地望着女孩进去的那扇门,说道:“实不相瞒,我女儿有一个奇怪的毛病,喜欢模仿别人穿衣服,特别是印象深刻的人,而且穿衣服越来越男性化,我问过医生,医生说这病叫易装癖。她每天出门后,回到家都会换衣服,从她的穿着,我就可以知道她每天见过什么人了。不过,最近有点奇怪,自从她穿上这件灰色雨衣就没有换过。”
“8月6日晚上她在家吗?”楚烟说道。
“在家,我记得当时是大雨,她被雷声吓得满屋子大喊大叫,哭闹不止。我担心她睡觉害怕,就陪她一起睡,后来,她很快就不闹了,我也睡着了。”
“那时是晚上几点。”
“十点。”
楚烟看了看表,已经下午五点了,应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女人挽留楚烟吃晚饭,说她的儿子晚上回来,希望她们认识一下。楚烟表示感谢,她骗女人说自己是心理医生,最近正在撰写一篇关于精神病人心理的论文,并且已经和一个病人约好了时间。
楚烟临走前推开了女孩的门,女孩坐在床前,看到楚烟进来,把身子向后移了移,双手反复摩擦着手,嘟囔着:“这是我的手,你休想拿走!!”
女孩的话令楚烟大惊失色,她怎么会说到手呢?难道她看到过那只断手?
楚烟站在门口,突然灵机一动,冲女孩笑了笑,很夸张地向女孩摆手,说:“再见!”
女孩看到楚烟冲她摆手,她也摆起手来,而且不是一只手,而是双手一起摆,像个举手投降的滑稽战俘。
楚烟放下自己摆动的手,然后,低下头,双眼盯着地面,嘴里念叨着:“到底哪儿去了?”
女孩看到楚烟的动作,和她一样低下头,双眼盯着地面,嘴里念叨着:“到底哪儿去了?”
女孩边学楚烟的样子,边俯下身子,双膝跪地煞有介事地找了起来。
女孩的母亲不解地望着楚烟,说:“姑娘,你在做什么?”
楚烟不理她,依然满地寻觅着,其实她什么都没有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
她这么做,只是想证实一个想法:女孩在摸仿她。
不一会儿,楚烟又突然站了起来,女孩也随之站了起来,这使楚烟感觉自己好像在照镜子。
临走时,楚烟告诉女孩的母亲,自己在给她的女孩治病。
女孩亲听后感激不尽,忙问效果怎么样。
楚烟说,她不严重,长期治疗会好起来。那位母亲一听大喜。
楚烟给女人留了电话,说她以后还会来的——随后,逃似的离开了这个怪异的家庭。
她在模仿谁?
这天,在银行门口,楚烟再次看到了穿雨衣的无左耳女孩。
当时,她站在银行街对面的公交车站牌下,面对着站牌上的彩色广告发呆。
广告里的女孩穿着休闲装,也戴着帽子,和女孩差不多。
楚烟问女孩:“你还认识我吗?”
“你,当然认识。”女孩看了楚烟一眼,目光随即又停留在了彩色广告上。
楚烟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女孩说:“我在等人。”
楚烟说:“什么人?”
女孩说:“陌生人。”
楚烟说:“你等陌生人做什么?”
女孩说:“用你管?”
女孩好像有些生气了,狠狠地瞪了楚烟一眼,转身走开了。
这时,银行里走出了一位浓妆艳抹,穿着高档时装的中年女人,女人走到银行的街角时,一辆轿车停在了她的面前,她上车后,车子才缓缓开走。
女孩始终用惊讶的眼神看着那个中年女人,而且还表现出了十分怪异的动作。
当女人走到街角时,女孩突然跑到了一个电话亭的后面躲了起来。
楚烟感觉很奇怪,也跟着女孩一起躲了起来。
女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女人,神情紧张,呼吸急促,还从雨衣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楚烟没有看清那是什么,但感觉好像是手机。
女孩把那个东西贴到耳边,说:“目标已经出现!对,对,是一个中年女人,拎着棕色的挎包,穿着黑色外套,黑色皮靴……对,对,你们也看到了,那好,赶快行动吧!她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楚烟听到女孩的话不禁一惊,难道她是在给谁打电话,通风报信?
楚烟想到这里,伸手一把抓住了女孩握着电话的手,抢过了那部电话。
女孩看电话被抢了,急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了:“你给我电话,给我?再不给我电话我就不和你玩了,我再也不理你了!”
女孩的话使楚烟如梦初醒,原来女孩有神经问题,怎么可以把她的话当真呢?
楚烟感觉手上的东西软软的,她低头一看,差点没把她气死——那个被女孩当作电话的东西原来是一包面巾纸。
女孩气愤地夺过了楚烟手上的面巾纸,说了一句:“再也不和你玩了!”
随后,悻悻离去。
望着女孩的背影,楚烟清醒地意识到,女孩刚才举动根本就不是在做游戏,也是她本身的精神病所至,而是在模仿某个人。
这个人又是谁呢?会是那些抢劫银行的人吗?
她越来越感觉这个女孩有趣了,在她没有被狗咬,一切正常的时候,会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呢?
楚烟找到了余桐,把她去女孩家和女孩的奇异行为都告诉了他。
“这个女孩是有点问题,我们应更进一步地了解她。”余桐说。
“你的意思是?”
“我想去她的学校看看,她除了这种喜欢模仿别的习惯,是否还有其他的怪异行为。”
“可以带上我吗?我的好朋友因我而死,我想查出事情的真相。”楚烟说。
余桐犹豫了一下,翻了几页案卷,他似乎在考虑这样的案件是否应该让一个不相干的女孩介入其中。
稍顷,他说:“好的,我们一起去查。”
“需要亲自前往女孩的学校吗?”楚烟担心会占用自己的工作时间。
“不用,我把女孩的班主任找出来就可以了,选在离银行较近的地方见面,你只要请一小会假就可以了。”
“太好了,到时我一定来。”楚烟欣喜地点着头,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次日,楚烟和余桐见到了女孩的班主任。
无左耳女孩的班主任已经退休了,是个和蔼,笑容可掬的老大娘。
楚烟第一眼看到她就感觉眼前一亮,她精神充沛,神采奕奕,根本就看不出她已经是近六十岁的人了。
“您很年轻,有什么决窍吗?”楚烟说。
老人双手合十,向楚烟深掬一躬,“抬拳道。”
“李老师是抬拳道馆的会员。”余桐说。
寒暄过后,余桐开始问起那个无左耳女孩。
提到这个女孩,老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是一个很上进的孩子,她的画在市里还获过奖,学校的老师同学都对她寄予了厚望。但是,后来的事却使大家对她很失望。”
“后来的事是什么?”余桐说。
“高三的下学期,班里转来了一名回族学生,那个男孩高大帅气,成绩优秀,成了许多女生心中的偶像,她也是其中一个。只是表达的方式有些不同,她脾气十分倔强,和班里的同学格格不入,经常和其他的女生吵起架来。其实如果不是因为磁带事件,她暗恋那个回族男生的事情谁也不会知道的,有一天中午,学校停播一个多星期的广播台突然响了,从广播中传出的不是音乐,也不是什么会议通知,却是她的声音,她在广播里细数那个回族男生的种种优点,并表达了对那个男生的眷恋。当时的情景非常尴尬,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以为是她站在广播台里面对话筒讲的……后来,大家才知道,那是一盘录音带,是一个和她吵过架的女生偷偷放进广播台的,因为这件事,她把自己关在画室一个多星期没有出来。她出来时,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其实那盘录音带也没有特别不堪入耳的内容,学校老师也没有追究此事,但她却好像很在意,一直耿耿于怀。大家也因为此事得知,她有一个喜欢录音的习惯,她没有什么朋友,不爱讲话,总喜欢一个人对着录音机讲话,谁也不知道她到底讲了什么,那盘录音带的丢失,她讲话的次数就更少了,变得更为孤僻。”
“她每天都会给自己录音吗?”
“应该是,后来,有人看到过她对着录音机讲话,但不能确定她是否在录音,”老人似乎有点累了,脸上露出疲倦的神色。
谈话结束后,余桐开车将楚烟送回了家,又驱车去送老人,送她去抬拳道馆。
唤醒
楚烟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客厅里坐着一个戴眼镜的男孩。
那个男孩虽然皮肤黝黑,穿着土里土气,但是,却长着一双漆黑明亮的大眼睛,这使楚烟想到了余惠,想到了她曾经看过的一张照片……楚烟终于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余惠的弟弟余永。
余永是从学校里赶来的,他已经等了楚烟两个小时。
寒暄过后,楚烟问余永:“小永,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
余永把楚烟叫到了另一个房间,关上门,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大捆人民币。
他说:“这是姐姐死生前一个星期给我的,她让我妥善保管,一共十万,为我念大学用。”
楚烟愣住了,“你为什么要把这些钱拿来给我看?”
“姐姐每个月都会寄钱给我,她不可能攒下这么多钱。而且,最近我总感觉她怪怪的,好像总有话要对我说,又总是吞吞吐吐的,没想到姐姐真的发生了意外。姐姐出事后我想了很多,这些钱也许会和她的死有关,我相信,如果能查出这些钱的来源,那么,离姐姐被害的真相就不远了,楚烟姐,你能帮我吗?”余永把钱放到了桌子上,悲伤地哭了起来。
余永的话给了楚烟另一个启示,那就是余惠的死也许真的和这些钱有关,余惠是从哪里得到这些钱的呢?杀她的人又是谁呢?会是无左耳女孩吗?楚烟感到自己正在一步步接近真相,可是,真相却像躲在迷雾背后一样,模糊不清。既使现有一些资料,也难以推断凶手在哪里,凶手为什么杀余惠,许多残缺不全的影像遗落在楚烟的思绪里,那些碎片像散落的珍珠无法串连,现在缺的就是一条线,可线在哪里呢?
楚烟告诉余永把钱收好,她会查出真相的。
两天后,过了两天,楚烟感觉案件已有点头绪,并做好了必要的准备,决定再以心理医生的身份去一次那个怪异的家庭。
他征求了余桐的意见,他听后决定陪他一起去。
楚烟和余桐是在黄昏时开始出发的,余桐去的时候提着一只包,那个包是黑色的旅行包,很大,但不是很沉,楚烟问余桐里面是什么,余桐说,破案工具。
到达女孩家时,女孩当时正坐在客厅里吃香蕉,很认真的样子,边吃边点头。
她的妈妈和哥哥都在家,她哥哥长得很英俊,中等身材,穿着蓝色牛仔裤和短袖t恤。他看到楚烟时,轻轻笑了笑说:“你就是楚烟吗?那天的事情真的非常感谢你。”
楚烟向女孩的母亲介绍余桐是她的同事,是她专门请来为女孩治病的。
女孩的母亲拉起楚烟的手又想和她说家常,楚烟简单应付几句后,提出要为女孩看病,这才使那位母亲没完没了的唠叨停了下来。
余桐和楚烟走进女孩的屋子时,女孩正神情专注地坐在录音机前,戴着耳机听音乐,余桐悄悄地坐到了她的身边。
女孩回头看了看,又茫然地转过身,继续听歌,边听边哼着歌,没有理余桐。
余桐从包里拿出余惠的照片递给女孩,说:“你认识这个人吗?”
女孩仔细看过照片后,说:“我见过她。”
余桐大吃一惊,兴奋地问她:“你什么时候见到她的?”
“昨天,我看到她从我家楼下走过,是卖茶鸡蛋的。”
余桐听后大失所望,这招不灵,那么就来下一招。
这次余桐从包里拿出了两只塑料手臂,这是她从服装店老板那里借来。他双手摇晃着手臂,恶狠狠地对女孩说:“还记得这只手臂吗?”
女孩吓得缩回了身子,目光变得非常异常,“那天你看到我了?”
余桐紧追不舍,“是啊,那天我看到你了,你是不是把我的事都说给别人听了?”
女孩吓得哭了出来,乞求地说:“没有啊,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那你为什么跟踪我?”
“因为你穿错了雨衣,你穿的雨衣是我的,你自己的雨衣忘在家里了。”
余桐满意地点点头,拉开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台破旧的录音机,放到了桌子上。
然后,从录音机里取出了一盘满是划痕的磁带,说:“还记得那个回族男孩吗?想再听一遍你对他的表白吗?”
女孩疯了似的跳起来,扑向余桐,企图抢走带子,但她没有得逞。余桐退到到了窗边,拉开了窗子,把拿着磁带的手伸向窗外……女孩无助地退了回去,可怜兮兮地望着楚烟那伸出窗外的手,哀求说:“不要扔掉!不要扔掉,我求你了。”
“好吧,那就拿你的带子和我换。”
女孩无可奈何地从她的录音机里拿出带子,交给了余桐……
余桐和楚烟离开的时候,女孩的哥哥和妈妈热情地送了很远,余桐看着他们全家,不觉心情沉重了许多——不管凶手有多么感人的做案动机,但终究无法逃避法律的制裁。
罪恶的骗局
在公安局里,余桐把那盘从女孩那里弄来的磁带插进了录音机,按下了play键。
录音机里传出雷雨声,然后是女孩瑟瑟发抖的喘息声和打喷嚏的声音,她顿了顿嗓子,开始讲话了:
“8……月……6……日……,大雨,夜里,我被雷声惊醒,发现躺在身旁的母亲已经睡着了,她的手依然搭在我的肩上,我真是搞不懂,为什么妈妈每天都像看小孩子一样看着我呢?我都是大学生了,她怎么对我还是这么严呢?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的外语书还没有看完呢!明年就是英语四级考试了,我怎么还在睡觉呢?还有,我梦里清清楚楚地梦到了我的高中班主任,她说,上了大学要好好学啊,在努力成为一个博学多才的画家才行!所以,我必须努力学习,一定要学好,现在反正也睡不着,不如现在就开始学习。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摸着黑找我的外语书,我找遍了屋子里的每个地方都没有找到那本书——奇怪了,那本书我到底放到哪里了呢?我好像昨天还看了呢?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不通,于是,就坐在地上思考起来。这时,屋子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很轻,会是什么呢?难道小花猫又出来捉老鼠了?我想,它走路的样子一定很好玩。为了不惊动他,我轻轻地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看,突然,我看到了一个黑影,他站在客厅里,双手伸在衣架上,好像在找着什么!我仔细瞧了瞧,那不是我哥吗?他在找什么?他边走还边四下张望,好像是在玩什么好玩的游戏一样。既使是好玩的游戏那他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真是不够意思,坏哥哥,臭哥哥!哼,你不告诉,我偏要知道,看你到底在玩什么。他终于找衣架上找到东西,那是我的一件灰色雨衣,他把雨衣穿到身上后就开始往外走——他要去哪儿?是偷偷穿我的衣服去玩好玩的游戏吗?这可不成,我也要去……
“他走出门后,我也从屋子里出来了,我把穿上了衣架上的另一件灰色雨衣,他的雨衣太大了,我感觉穿着一点都不好玩——我穿上雨衣后没有多想,马上跟了出去。出了家门,走下楼梯,我看到了站在小区门口的哥哥,他上了一辆出租车就走了。我也不甘示弱,拦了一辆车,就跟了上去。这个游戏简直太好玩了,我看到哥哥乘坐的出租车想,他一定不会想到我会跟在他的后面吧!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气死的。就这样,我一直跟着他,直到他的车停在了一个小区里,他下车后,直奔小区的一个单元而去,我下车后就躲到了小区的凉亭里,等着他出来。他进去了好久好久都没有出来,我在外面冻得直打喷嚏,真是有点坚持不下去了,我越来越感觉到这个游戏一点都不好玩,打算离开。我刚要走,看到小区里竟然回来了一个女孩,引起了我的注意,她走路的样子很好玩,左顾右盼的,像只鸭子。”
“我专注地盯着她,看着她走到了哥哥刚才走进的那个单元门口,却不进去,好像是打不开门。这时,门开了,他出来了,拎着一个包,急匆匆的。看到那只包,我突然兴奋起来,感觉很好奇,他进去的时候没有拎包啊,出来的时候怎么会多了一个包呢?那里面是什么?一定是好玩的东西呗?会是什么?不管那里面装的是什么,还是先跟上他再说。于是,我继续跟踪他。
“他走到街对面,我悄悄跟上去。他上出租车,我也上出租车,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追,这感觉妙不可言。他的车子一直往南开,不知道开了多长时间,黑暗中,我隐约看到他的车子停了下来。我也下了车,这是一个座山的山脚,四周黑乎乎的,我有点害怕,却不敢啃声,如果被他发现,这个游戏就不好玩了。他四下张望一番后,打开包,拿出一把刀子,蹲下身,开始挖起土了。挖出一个小坑后,他就把包里的东西放了进去,把土添好,然后,又走到上面用脚踩了踩,踩完后,他就离开了。
“他走后,我走到了他埋东西的地方,伸手挖土,不一会儿,便挖出了一只黑色的包——里面到底是什么呢?不要急,不要急,听我慢慢告诉你!我打开包,发现里面还有一个包,于是,就一层又一层,一层又一层,最后终于看到了里的东西——原来是两只手,两只女人的手……”女孩的音调像个给小孩子讲故事的幼儿园阿姨,故弄玄虚,滑稽可笑,却清楚地讲出了事情的真相。
许多人想迅速出动,抓住凶手,却被余桐阻止了,余桐的理由是凶手是两个人,而且,他还通知了楚烟,他要设下了圈套,让凶手自投罗网。
次日上午,楚烟在银行里打电话给余永,要他把那十万元送到她所在的银行存起来。
余永很快就到了,在存款的过程中,余永改变了主意,他没有全存,只存了八万。剩下的两万他要留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这样,余永带着剩下的两万元出了银行,他坐上车便向市郊驶去,在一个小镇的街口,一个骑着摩托车的人向他猛撞过来,在他伸手抢余永包的时候,被蜂拥而上的警察按倒在地,只好束手就擒。
他的脸被压在地上,沾满泥土,扭曲而狰狞,他就是女孩的哥哥程至。
在同一时间,坐在银行里化妆的林妤也被戴了手铐,在她的家中,搜出了毒品和注射器。
程至自知罪孽深重,很快就交代了一切。林妤却拒不伏法,又哭又闹,直到毒瘾发作才承认犯罪的事实。
楚烟被这一切惊呆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余桐会让她告诉余永带上十万,却只存八万了。
楚烟惊奇地看着余桐,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以给我解释一下吗?”
“其实这是一个骗局。”余桐说。
“什么骗局?”
“听我慢慢讲给你。”余桐喝了一口水,多日的紧张神经刹时放松下来,他懒散地坐在了公安局的椅子上。“事情要从程至说起,程至原本是个本分的个体老板,卖服装的收入足可以令他的妹妹和母亲过上幸福的生活。不幸的是,程至的妹妹因高考落榜,又被疯狗咬伤导致精神失常,尔后,父亲又出车祸身亡,失去亲人的悲痛和生意上的挫败,使程至变得萎靡不振,丧失了生活的信心和勇气,整日酗酒。他惟一的愿望就是可以治好妹妹的病,但高额的手术费令他一筹莫展。就在这段时间里,他认识在银行上班的林妤,林妤活泼漂亮,热情大方,与程至一见钟情,不久,便双双坠入爱河。过了不久,程至却发现林妤竟然是个吸烟者,他不忍看到林妤犯毒瘾时的痛苦,只好拿出自己的钱为她买毒品。很快,程至的存款被林妤挥霍一空。”
“林妤不堪忍受毒瘾发作的痛苦,却又没有钱买毒品。这样,她想出了一个极为卑鄙的办法——抢劫银行的取款人。因为林妤不在银行大厅办公,不了解取款人的情况,这样,她把目标转移到了善良的余惠身上。她以介绍男朋友为名,把程至介绍给了余惠。交往的过程中,程至设下圈套,使余惠也染上了毒品。为了治好程至得了精神病的妹妹,为了供弟弟念大学,为了排解毒品的痛苦……万般无奈之下,余惠答应了程至的请求,决定协助程至抢取款人。每次取巨款的人走后,余惠都会利用手机短信的形式通知早在银行附近隐藏的程至,得手后,所得的钱由两个人均分。”
“余惠毕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她无时无刻不在遭受着良心的谴责,最后,她向程至提出了分手,并拒绝再与他合作了,这也是余惠为何没有外出旅游的原因。程至害怕余惠会把到公安局自首,就在8月6日那个雨夜,掐死了余惠。尔后,他开始找余惠所得到的那十万元,可他翻遍了整个房间都没有找到那笔钱。气急败坏的他切下了余惠的双手,打开了煤气阀门,试图毁尸灭迹。因为余惠与楚烟同住,后来,他猜测余惠会把钱放在你这里,这也是程至一直跟踪你,并送上余惠的双手来恐吓我的原因。”
“程至自以为没有人知道他所作的一切,可偏偏有一个人一直在盯着他。那就是他那得了精神病的妹妹。8月6日那天雨夜,他穿着雨衣出门,却穿上错了雨衣。所以,他下楼以后,他的妹妹就一直跟在后面,想要回雨衣。途中,妹妹目击了他如何隐藏余惠断手的全过程,并把口述过程录进了录音机里。”
“那天,你为什么拿断手去程至家?”楚烟说。
“从他妹妹的高中老师那里我们得知,她上学的时候喜欢把自己每天所思所想都录制在录音机里。因此,去女孩家那天。我带上了磁带和塑料断手,为的就是唤醒女孩的记忆。因为,在正常情况下,女孩根本对任何事情都是没有记忆的,只有在她跟踪别人时记忆才是清醒的。只有把用她印象最深刻的事物,才能唤醒她的记忆,那盘被恶意公布于众的磁带和断手都是在女孩的记忆中无法抹掉的,所以,我成功了。”
“那么,林妤呢?你怎么会怀疑到她。”
“你曾经说过,余惠死后,林妤总是很关心你的感受,而且,你以前说过,你们之间并不熟,林妤突然其来的热情引起了我的怀疑。最重要的是在留仙寺那天,你说林妤的座位是面向车尾的,所以,路两边的风景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可对于那站在路边的雨衣人,她却撒谎说自己没看到。据程至交代,当时,他就藏在了客车的下面。在上香的时候,她突然消失了,这充分说明,林妤来留仙寺的目的并不是上香,而是来监视你的,目的是什么我还不清楚,但当我得知余永把十万元钱送到你面前时,我才明白一切。”
“为了引蛇出洞,我决定让余永来存款,存款过程中,故意留下两万,做为诱饵。当时,林妤就坐在你的旁边,她看到余永走后,就开始摆弄起手机来,没想到他们会自投罗网。”
余桐缜密的推理使楚烟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余惠的死已经真相大白,但楚烟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心中反而感到愁怅和凄凉。
余惠和程至都是悲哀的,他们的本性是善良的,他们的目的是单纯的,为了弟弟念书,为了给妹妹治病,可毒品使他们丧失了本性,坠入了林妤设下的陷阱中,堕落到了罪恶的深渊中。
楚烟感觉身心疲惫,想离开却总是无法迈开步子,她茫然地望着余桐,说:“我要回去了,这些真是麻烦你了!”
“你是应该好好回去休息一下了,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应该开始新的生活。”余桐收拾东西,准备出去门。
“你去哪儿?”楚烟问她。
“去病院,看我的证人,程至的妹妹。”
“她怎么了?”
“昨天夜里,她把一盘磁带的带子吞到了肚子里。”余桐说。
“她真的以为那盘带子是她高中时的表白吗?”
“是的,她想把那段最美好的记忆深藏心中,所以吃了下去。”
楚烟无法知道女孩此刻在想些什么,也许她以为那盘带子就是记录亲生哥哥的罪证,想毁掉,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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