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密布,从今天早上开始天气就不是太好,仰天一看雨水将至,春季的风尚且还透着一丝寒冷。因此一旦入夜,王都也会被大雾所笼罩,所以阴沉的天空也并不罕见。
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和艾米拉一起走在郊外的路上。如果想从学院前往贫民街的话,比起走城镇的街道,还是走郊外的小路更快一些。两旁的树木以及头顶灰色的天空给人一种寂肃荒凉的感觉。偶尔也会有商人的马车擦肩而过,不过因为越来越靠近贫民街了,所以慢慢也能看到沿街乞讨的流浪者了。
由于梅尔蒂娜还要去王都上班,所以现在只有吉赛尔和艾米拉两人。一路上两人之间充斥着沉默。少女好像本来就是少言寡语的性格,就算一直保持沉默也能平静地走下去。不过对于少年而言反倒是一场煎熬。毕竟他本来就不擅长和妹妹以外的女性交流,如今身边是位如此惹人怜爱的少女就更不用说了。她那艳丽的黑色长发在穿过云层的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睫毛很长,垂着的双眼闪着光芒,鼻梁挺拔,柔嫩的白暂肌肤吹弹可破。看着这么美丽的女孩子,再一想到昨晚她与别人激战的光景,让人无比惊愕。
我总算搞清楚哥哥的喜好了——
妹妹冰冷的神情再次浮现在眼前。毕竟自己本来就很容易发呆,再加上这么可爱的少女走在身边,意识被夺走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
吉赛尔偷偷地瞄着少女的侧脸,少女好像也注意到了少年的视线,她朝这里瞥了过来说道。
“希望你不要误会。”她冷淡地说。“我和你只是因为暂时目标一致所以才一起行动的。我并不打算和你混熟。”
言外之意就是,不要来找我搭讪。这句牵制让胸口发痛。
“那个,不是的,我、并不是那意思。”吉赛尔赶紧狡辩。“我只是有些在意的事情。那个,是关于昨天那群人的,不是有一个会使用奇特魔术的女人吗?不对,现在还不能断定那是不是魔术,好像是叫……”
“恩维丝缇。”
少女瞥了这边一眼,再次低下了头。
“对,就是她。如果又碰到了,或许有些不妙啊。总之,该怎么说呢,毕竟还没搞清楚她的套路。老实说,我觉得逃跑都要拼尽全力了吧……”
“是啊。”就连这个单挑男人们的少女也同意他的说法。“就算是我也无法冒然进攻。感觉就像是被看不见的刀剑攻击一样,我只能凭直觉闪避。”
只凭直觉就能应付,这也很厉害了吧。
“她到底是什么人呢,难道是‘狂热者’雇来的佣兵?”
“也许吧,根据她的名字判断,应该是‘断头台’的一员。”
“‘断头台’……?”
“那是以恶徒之都为据点,在七国间活动的杀戮集团。”艾米拉黑色的双眸瞥了这边一眼说道。“他们每个人都拥有特殊的外号,我想一定是他们。”
“也就是暗杀者组织那样的东西?”
“不是,他们不是暗杀,是杀戮。据说他们也有自己的通缉情报网。和我们这样接受合法委托的冒险者不同,他们在里社会专门接一些非法的委托,应该说他们自己就是通缉犯组成的。无论对方是谁,无论善恶,只要把通缉对象的头砍下来就行了。所以才会称他们为——”
“‘断头台’……”
“所属人员都很强。除了狩猎通缉对象之外,他们也会根据金额从事佣兵之类的勾当。也许,‘狂热者’这次是雇他们来当保镖的吧。”
“那些看上去像是佣兵的男人们也是‘断头台’的人吗?”
“不,他们好像是从其他地方分别雇来的落魄佣兵,如果他们是一个团体的话,那么只要顺藤摸瓜说不定就能发现‘狂热者’的正体。”
在两人对话的时候,便来到了昨晚发生骚乱的小路。这是两侧都是围墙的偏僻小路。地面上还残留着一些血迹,但是——
“没有尸体啊……”
“大概,几乎都活着吧。”少女看了看四周的地面,平静地说。“毕竟当时没法补刀啊。”
“都那种重伤了……?”
“几乎所有的人都穿了铠甲。我的剑也很轻,而且说不定能打听出什么情报,所以当时也手下留情了。因此我的攻击都很浅,几乎不可能失血死亡。”
面容精致的她正平静地说着恐怖的事。
“我们先去废弃教会看看吧。”
“是啊……不对,在那之前……”
吉赛尔折返回去,只见路边坐着几个和贫民街相称的衣衫褴褛的男性,他走了过去。
从钱包里拿出三枚铜币,每人发了一枚。
胡子拉碴的男人们露出泛黄的牙齿笑着说。
“这、这是干嘛,这位小姐,难、难道是想和我们玩吗?”
他们揣测地看着这边,扑面而来的体臭让吉赛尔皱眉。
“抱歉,我不是女的。”
“那么,难道说,是弯的?”
其中一个男人伸出指甲很长的手指做了个动作,露出僵硬的笑容。
“我、我完全没有那种兴趣!”
吉赛尔不禁加强了语气。
“我、我也知道啦。”另一个男人玩弄着收到的铜币说道。“不、不过你身边那小姑娘倒是极品啊。这位老板,您能不能让那位小姐陪陪我们啊,嘿嘿,如果可以的话让她和我们一起——”
“我说,你们够了吧!”吉赛尔红着脸怒吼。他回头看了艾米拉一眼,不过她还是一脸平静地站在那边。“那个……我想打听些情报。昨天,那边的小路不是发生了些骚乱吗?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知道的事情?”
男人们面面相觑,一个男人心有余悸地说。
“好、好像是帮派斗争吧,我不是很清楚,但是确实打过一场。早上连警卫都来过了。在那之前,那些被打倒的家伙好像就逃走了,虽然都受伤了,不过好像都活着……”
接着,还以为这个男人没什么有用的情报的时候——
“那个,应该是‘灰之旅团’吧,我敢肯定。”
另一个男人说道。
“‘灰之旅团’?”
“是啊,今天早上我还捡到了他们掉的剑呢。不过被那群蓝帽子拿走了……切,那群警卫真是什么都抢。”
“你说的剑,是怎么回事?”
“剑柄的末端刻着佣兵团‘灰之旅团’的纹章啊。听说他们是从南边流落至此的,这绝对错不了。毕竟七国这里并没有什么战场啊,他们自然失业了,听说现在他们只是一群流浪者。”
“你还真清楚。”
艾米拉静静地开口了。
乞丐男毫不掩饰地露出好色的视线尽情地看着艾米拉。
“嘿嘿……别看我这样,以前我好歹也是佣兵啊,直到我的膝盖中了一箭。”
说完,这个乞丐卷起了裤脚管。
只见他膝盖以下空空如也。腐烂变色的断面皮肤直接飞入了吉赛尔的视野。这幅光景看着让人一阵恶寒,吉赛尔立刻避开了视线。
“你们也缠着剑带啊,我说小姐啊,你们也是冒险者吧?为了不要变得像我这样,可要多加小心咯。”
“既然为生活所苦的话,那就去向教会求助啊。那边肯定会帮你把脚——”
吉赛尔是出于同情才这么说的,不过,乞丐一笑置之。
“呵,不要开玩笑了,老板。看到这个,你还能这么说吗?”
乞丐拨开了自己垂至地面的长发。
只见内侧露出了锐利的尖耳。
那是堕落者的证明。
“像我这样的堕落者只能作为战争的道具送命,要不就是死在这种偏僻角落,我只有这种命运可选。”
少年暂时失去了言语。
“嘿嘿,你要是真的同情我的话……”乞丐伸出皮包骨头的手指向前探去,好像渴求艾米拉的手脚一般向她伸去,不过完全无法移动的他根本碰不到艾米拉。“我、我说啊,让我摸一摸吧,只要摸一摸就够了。虽然我是堕落者,但我现在完全动弹不得啊……实在不行,让我摸摸老板也行啊。”
“我、我说,你给我适可而止。”
吉赛尔走上前去把艾米拉护在身后。
“喂,我说那边的小姐——”
另一位乞丐也开口了。
少年手握剑带加以威吓。
“不、不是的,你搞错了,我不是要对她怎么样。小姐,你是不是叫艾米拉?”
听到这句意外的询问,少女转头望去。少女的表情还是那么冰冷,但眉毛却因为惊讶微微皱起。
“我、我没说错吧,我想起来了。快要天亮的时候,有个人来找你。她说有没有看到身缠剑带的黑发姑娘……还拜托我转告,如果遇到你的话,就让你赶紧回去。”
“那个人是谁?”
艾米拉歪着头问。
“我、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该怎么说呢,那个……像是东洋来的外国人吧。身上穿的服装也很奇特,不过是个美女啊。”
“你认识?”
吉赛尔问道,艾米拉有些困扰地点了点头。
接着,她好像为了发泄心中的困惑一般小声念道。
“为什么……”
*
这里是被神所抛弃的地方。
这座小教会的石板早已腐烂。教会顶端有一座圣十字教的十字圣印,十字圣印肃穆地矗立在荒凉的天空下。窗户早就碎光了,墙壁上挂满了蔓藤。木制的门半开着,吉赛尔他们从门缝中望去,里面是一片蠢蠢欲动的昏暗。
这是一座已经报废的神宅。
不过,吉赛尔并没有什么信仰心。
对了,这可是祝福恩宠,制裁堕落的神啊。
像这种连祝福对象都会明确区别对待的神到底有什么价值呢?
据说绑架蕾娜莉亚·艾伯特的慈善团体名为“至公之宠”。“至公”的意思大概就是绝对公正吧。那么为什么神没有创造一个绝对平等、绝对公平的世界呢。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是人类,他拥有与生俱来的恩宠。这是接受了神的祝福的生命。但是,就算如此,不对,正因为如此,他才无法认为这个世界的道理、神明的教诲是正确的。
神啊,为什么你不去亲自对抗不公呢?
为什么会满意这样的世界呢?
吉赛尔走到教会门口的时候,注意到视线停下脚步。
艾米拉正看着他。
“难道你,憎恨神明吗?”
她如此问道。
吉赛尔露出苦笑耸了耸肩。
“是吗,真巧。”
少女垂着眼静静说道。
这句话究竟有何含义呢——
吉赛尔还来不及问,艾米拉就继续开口了。
“话说你差不多能告诉我了吧?”
“那个……告诉你什么?”
“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难道,你要毁约?”
“那个啊,不会的,但……”
“如果这座废弃教会里潜伏了‘狂热者’的话,你有可能会被秒杀,这样不就没法告诉我了吗?”
“你别一本正经地开玩笑好吗,这样我反而不敢开门了……”
吉赛尔正从半开的木门中窥探内部。不过太暗了什么都看不到,但好像里面并没有人。
“我觉得你不适合当冒险者。”
少女突然说道。
“咦,为什么……”
“你这样偷窥的话,直接用弩就能干掉你了。而且还是直接射穿你的眉心。”
“唔……”不愧是现役冒险者,太严格了。“下次我会小心的。”
“难道,你真的打算把秘密带进坟墓里吗?”
少女有些讽刺地催促道,吉赛尔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时,吉赛尔脑中闪过了少女拜托自己时,望着自己的眼神。
“恩,该怎么说明呢……”
吉赛尔一边思考一边推开了门。
也许门已经变形了,所以推起来很重。吱吱作响的门总算推开了,屋内有些昏暗,只有些许阳光透过碎裂的窗户照射进来。
“这个世界上到处充满了万能素——也就是玛纳,这你知道的吧?”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不过我并不清楚魔术。所以我无法像魔术师那样看到玛纳。”
吉赛尔走进教会。内部的布局还透露着正统教会的风范。深处有一座祭坛,祭坛上供奉着神像。周围到处都是散乱的椅子和家具,另外还有器皿和绳子,总之一片狼藉。石板地很硬,同时鞋底还传来了沙子和尘土的触感。
走到祭坛前一看——
只见地面上用白墨画着一个不可思议的魔术阵,这个魔术阵很奇怪,很异常,其本身就是一种亵渎的存在。
很明显,这就是某种仪式的痕迹。
吉赛尔尽量保持一段距离观察魔术阵。
这个圆阵里也刻有魔术文字,乍一看与表达构筑式的文字相似,但其实是完全迥异的东西。其中的文法相当混沌,很明显和论理魔术不同。
吉赛尔并不清楚这种妖术或者恶魔术,不过也不是完全不懂。艾米拉瞥了魔术阵一眼,立刻警戒的看着周围。不过,好像这里并没有埋伏,她看了吉赛尔一眼然后才放松下来。
吉赛尔绕着魔术阵踱步,重新回到了刚才的话题。
“人体内也存在玛纳,这你知道吗?”
吉赛尔看着艾米拉绕着魔术阵顺时针行走,而艾米拉则沿着逆时针走在圆阵的更外侧观察着“狂热者”的痕迹。
“是吗?”
闻言,她不可思议地歪着头看向吉赛尔。
这个动作导致她的黑色秀发滑落了肩膀,吉赛尔的视线被吸引了。
“是的,不过单纯的‘体内玛纳’,还是东洋的战士或者斗士比魔术师更熟悉。用武术的话来说就是‘气’之类的东西,这个你懂的吧?”
“恩,我的同伴也提到过。”
“东洋的战士能放出锐利的攻击,也能进行远超常人的肉体运动,这是因为他们能无意识地操控体内循环的玛纳,我们魔术师是这么认为的。他们好像能在不知不觉间就将与‘身体强化’这个魔术相同效果的东西施加在自己身上……像这样发挥出来的力量,我们称之为‘理力’。从你昨天战斗的样子看来,你大概也是这样。毕竟你那么瘦弱都能以寡敌众。”
“我认为我还是有肌肉的。”
少女的这句话让人有些意外。
“这也是有极限的。女孩子面对健壮的男性,骨架或者是体重方面的劣势真的太多了。当然,如果对方是能够同样使用理力的男性壮汉的话,那么这种劣势还是不变的吧。”
“这些,和你对我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恩,我这个前置有点长了……”
吉赛尔挠了挠头说明。
“对于如今的魔术师而言,体内的玛纳还属于尚未解明的领域。不过,我们还是发现了一个特性,那就是体内玛纳的性质会因人而异……也许是颜色,或者是别的什么……真的只是很细微的差距,当然也有一些人寄宿的玛纳和别人大相径庭。”
“我也听东洋武人说过能通过‘气’的性质来辨别个人。这就是你说的?”
“大概就是这样,不过听起来真的很玄乎。而且学园里也没有来自东洋的武人,如果有人自愿担任研究对象肯定会大受欢迎。对了,我们说到哪了……”
少年开始思索整理接下来的发言。
“其实体内玛纳总会不断地向外泄漏,当然只是微量的。”
吉赛尔举起右手看着自己的手腕,当然,什么都看不到。毕竟就算是魔术师,想要感知体内玛纳也是非常困难的。
“而且,我的玛纳好像有一些比较乱来的性质。普尔摩萨准教授称之为‘魔素扰乱’……”
“扰乱?”
“想要说明清楚还蛮困难的……我的玛纳能够干涉别人的玛纳。主要是通过注入多余的情报来扰乱的。打个比方,比如说魔术的展开,魔术师需要展开构筑式来编织魔术,每个魔术师都是能感知到的。如果在展开途中我去触摸的话,可能会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简单来说就是,被我弄坏了。”
吉赛尔尽可能选择一些能让并非魔术师的她便于理解的语言进行描述。
不过,少女果然还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歪着头。
“比如说你是魔术师,正在展开魔术。魔术师的构筑式一般都会在术者周围展开。这时如果我靠近并且伸出手的话,就会破坏它——也就是说,会扰乱发动。”
“这样的话……不是很厉害吗?”
“是啊,乍一听或许确实会这么想……”
吉赛尔再次挠了挠头,毕竟想要说明这个体质真的很麻烦。
“这只不过是注入多余的情报而已,也有可能无法破坏。倒不如说,大多数情况都是无法破坏的。精密细致的术式都很容易破坏,但是慎重的魔术师编织的构筑式会设置大量防御或者是应急处理措施,所以几乎无法影响。而且还必须在极近距离下才行。如果真的要靠近的话,正常来说直接殴打魔术师本人反而能确实阻止魔术的发动,所以完全没有优点。不如说,只有缺点。”
“但听上去还是很方便啊……难道有什么不便的地方?”
吉赛尔叹了口气。
然后把手放在胸口坦白道。
“因为我自己也受到影响了。”
“什么意思……”
“我的魔术也受到了我自身玛纳的影响被破坏了——”
*
《向万物根源的玛纳宣告——》
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举起作为魔术发动体的简易短杖,开始展开魔术的构筑式。描绘在虚空中的构筑式开始干涉周围的玛纳,可以感到玛纳正在变质。如果想要给并非魔术师的人简单说明的话,大概就像是在空间中空想文字差不多吧。为了发动魔术,需要在眼前的空间里用魔术文字描绘构成庞大复杂的术式。为了不让文字在中途消失同时进行逐字逐句的正确想象,并且让其具现需要莫大的集中力。大多数情况下,随着描绘的推进,一开始构成的文字会逐渐消失。如果无法维持想象的话,是无法在空间里固定文字的。如果无法做到这一点,那么也就无法展开发动魔术。为了辅助这种极其复杂的模式,所以才需要发动体帮忙构建术式。其实就是将原本存储的长文用简短的口令进行召唤。
如今吉赛尔要从发动体中召唤的是能够保护构筑式的魔术式,展开这个魔术的话就能隐蔽位于内部的构筑式。曾有人将魔术的展开比作陶艺——哪怕是略微的偏差,构筑式都会产生偏差。从周围聚集玛纳的时候,无论是过多还是过少,魔术都会轻易产生偏差,最终就会暴走或者失效。而且在大气中飘荡的玛纳根据场所的不同浓度也不同。魔术师都必须能正确测量浓度,并且聚集适量的玛纳,这是每一个魔术师必须掌握的技术。
构筑,编撰,汲取,修正,隐藏。固定防御,为了避免偏差的影响不断重构构筑式。同时进行应急处置,万一出现错误及时修正。最后还要加固构筑式保证其受到多余玛纳的影响时,也能进行正确处置。
当然,魔术最重要的就是变质量。然后还有坐标,光量,最后——
《聚集吧!光明!》
瞄准确定的空间坐标——
此时,距离自己不远的空间中创造了一个光点。
这个一片狼藉的教会被这个光点照亮了。
吉赛尔擦了擦额头的汗。
大概因为有人看着,所以比平时紧张很多。
“为了不被我自己的玛纳影响,我会不断加固防御,所以实际做起来很辛苦。而且……真的很费功夫。”
“是啊。”艾米拉的反应也很直白。“如果是我认识的魔术师,施展同样的魔术,大概比你快五倍。”
“就算是这样……成功率大概也只有七成。而且创造魔术反而是我最得意的领域,所以还算过得去。不过就算是学院的后辈,也能比我快三倍吧。”
吉赛尔叹了口气。
“另外我的体质能影响的不止是正在展开的构筑式。就连已经发动的魔术或者封印着魔术的魔术具都能损坏。”
说着,吉赛尔慢慢地将手伸向了发光的空间。
当他的手快要触碰那个光点的瞬间——
这个光点仿佛蜡烛的火苗一样开始不断波动,最后消失了。
“难道,你刚才之所以不靠近画在地上的圆阵,也是因为——”
听到艾米拉的猜测,吉赛尔点了点头。
“如果那里有与魔术相似的东西的话,我踏进去很可能会直接破坏掉。不,如果只是破坏还好,运气不好可能就直接暴走了。我在历史调查部门的时候——那里主要工作就是进入古世纪的遗迹,搜寻并且回收那些贵重的资料和魔术具。不过古世纪的魔术具大都不会被轻易破坏,但我也至少弄坏过两次贵重物品吧……”
老实说,自己才是最不适合在历史调查部门工作的人。
毕竟古世纪的遗迹里有很多至今还在运作的防卫用魔术人偶或者是作为看门犬来饲养的魔兽。而且能用剑的人可是学园里的贵重人才,所以自己才能待在那里——
“我觉得,大概搞懂你对我做了什么了。”
“老实说我并不知道你的体内发生了什么,不过你自己应该很清楚吧?好像你的身体有魔术封印的样子,或者是某种诅咒……总之,就是原本被压制的某种东西因为我的玛纳产生了波动。”
“因为我被你碰到了?”
“我觉得光是碰到还不够,恐怕,应该是血……”
“血?”
吉赛尔重新回想到了当时的光景,双脸有些发热。
“血液浓缩了一个人的玛纳。这也就是为什么夜魔和吸血种要吸血,或者某些混沌魔术需要用血作为媒介。”
吉赛尔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教会地板上的魔术阵。
“狂热者”向恶魔奉上祭品,大概也是打算交换什么吧。
为了向恶魔祈求,他们用的肯定是蕾娜莉亚·艾伯特的血。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因为我碰到了你的血,所以抑制被解除了?”
“大概吧……从体内放出的微量玛纳应该不会产生影响,但是血液中含有高纯度的玛纳,恐怕就是血液扰乱了‘那个’的封印吧。”
“这样的话,只要我再碰一次你的血的话……”
仔细一看,少女的双眸里闪现着一团奇妙的火焰。那是想要命令自己的严肃眼神。当然吉赛尔也很清楚这团火焰背后的真意。
“不过……你还是放弃吧。”
吉赛尔摇了摇头,艾米拉走上前去意外地问。
“为什么——”
“太危险了。我刚才也说了,很有可能会暴走。老实说我完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特别是封印在人体内的魔术,说不定会对你的身体产生恶性影响。甚至可能会损伤你的身体……”
少女一脸严肃地瞪着吉赛尔。看到这双直视自己的明媚双眸,吉赛尔差点产生了想要回应她的冲动。但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这位少女遭遇危险。少年一脸为难地避开视线,艾米拉则一副不甘放弃的神情。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告诉我你的事情吗?我从来都没见过黑色的火焰。”
听到吉赛尔这么问,艾米拉垂下了头。
“让我考虑一下,这不是能随意说出口的事。”
“这样啊,恩,好吧。我也不会强迫你说……”
不知是不是因为周围的昏暗,面无表情的她看上去透露着一股深邃的悲伤,这让吉赛尔的胸口一紧。
看着她的表情,好像连自己也感到悲伤了。
肯定,她很适合笑容吧。
她本该是一个相当惹人怜爱的少女才对。
然而她身上佩戴的是冰冷的刀刃,经历的也是一片血腥。
她的自身都已成为一柄刀刃。
“因为我不清楚魔术,所以你来调查内部吧。我去外面看看,说不定还有残留的脚印。”
艾米拉说完便出去了。
吉赛尔看着她的背影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作罢。
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强大许多的少女,她的背影看上去却有些落寞。
*
感到体内有一股灼热的火焰在蠢蠢欲动。
这是黑色的火焰,包含着怨念和憎恨。
这是能焚烧一切的火焰。这是能斩杀一切的武器,也是重创毁灭自身的诅咒。
艾米拉的黑发不断翻飞,走在阴霾的天空下。
此时她的激动和火焰一样熊熊燃烧。
因为这股火焰中寄宿着希望。然而自己却无法自如操控。能够解放血脉的钥匙——也许就在那个少年手里。
这样的话,就能……
这次一定能杀掉对方。
这次一定能烧毁一切。
这次一定能……
艾米拉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废弃教会的后院,后院紧邻着一片茂密的森林。在昏暗的天空下,树木的枝叶随风不安地颤栗着。地上有一些不知是不是在教会举行仪式的人——“狂热者”留下的杂乱脚印一直延伸到森林里。如果他们真的逃进森林的话,那就很难再追踪他们了。因为少女并没有专门训练过野外技能。少女所训练的都是如何潜入城市完成工作的技术,以及彻底抹杀目标人物的战术。
然而这些,并不是常人应该具备的技术,少女如此想到。
自己只能在杀戮中寻找自我价值。
自己只是个不完整的人类。
风儿有些喧嚣。
这时——
“谁?”
艾米拉厉声问道。
她感到树荫里好像有一些可疑的气息。
“嚯……竟然注意到了啊。看来不能因为你是个小姑娘就掉以轻心,你就是那个全灭了旅团的家伙吧。”
一个低沉粗鲁的声音说道。
只见一位裹着外套的消瘦男人从树后出现,看上去与猫有些相似。他慵懒地垂下双臂站在那边,这副样子又让人想到了猿猴。而且他褶皱的皮肤和葫芦脸型,让人更加容易看错。不过完全无法判断年龄。看上去像是30多岁,但是身体就像花甲老人一般僵硬。非常异常。
两者相距10米——这是能立刻发动攻势的距离。艾米拉把手放在了交叉绑在剑带上的双剑上。
观察下来对方并没有携带武器之类的东西。这点和昨晚对战的恩维丝缇一模一样。这样的话——
“你的命,就由我‘千臂捕网’霍多收下了。”
“‘断头台’——”
艾米拉侧身面对敌人拔出双剑。
阳光透过云缝照射在赫然拔出的两柄短剑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嚯嚯。”猿猴男哼笑医生。“小姑娘,原来你知道我们啊。”
“我的同伴也跟你们打过几次交道。”
少女持剑对准猿猴男,剑拔弩张地说道。
“原来如此。”对方短促地笑了一声,然后抬起修长的手臂,用粗糙的手指指着少女的剑带。“你那把飞刀上的纹章,我有印象。嘿嘿,小姑娘,你是‘绿阳亭’的冒险者吧。你们总是干扰我们干活,我的同伴都怨声载道。”
“彼此彼此。”
看来他的观察力不错,艾米拉如此判断。
根据她的经验,凡是拥有敏锐观察力的人基本都是魔术师。
这样的话,对方的发动体就是——
只见猿猴男的手指上戴着一枚闪闪发光的红色戒指。看来那就是发动体了。
和魔杖型的发动体比起来,戒指型的发动体能编入的术式要少很多。不过,自己就无法凭借打飞发动体来让对方的术式无效了。
“回答我。”艾米拉用剑尖指着对方质问。“雇佣你的是‘奥尔基索斯之指’吗?”
猿猴男轻轻一笑。
“呵呵,我可没有回答你的义务。”他摇晃着戴着戒指的手指,眯细眼睛看着少女。“我倒是可以让你看看我的土偶秘术哦。”
“我没兴趣。”
拒绝就是战斗开始的信号。
咚——艾米拉一蹬地冲了上去。
她准备立刻与猿猴男展开肉搏,并伺机斩断他的手臂。
但是——
“什……!”
就在刀刃触碰到猿猴男前的一刹那——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少女的脚。
因为冲刺的惯性,艾米拉整个身子直接摔了下去。
根本来不及进行缓冲,少女因为左肩的激痛痛苦地喘息着。
左手的短剑也掉在了地上。不过艾米拉并没有过多在意,而是掉转视线确认抓住自己的脚的罪魁祸首。
只见泥土里伸出了人的手臂。
眼前展开了惊人的景象。
仿佛就是从深渊归来的亡者一样。
地面在不断地冒泡膨胀。
地上生出的两条手臂正牢牢地抓着艾米拉的脚踝。
就好像亡者渴求着生者一样,就好像要从炼狱里爬出来一样。
滋滋滋滋滋,伴随着奇怪的声音,泥土手指顺着少女的脚踝不断地向上爬。五根丑陋的手指慢慢地爬上了纤细的小腿,接着整个光滑的小腿就被包裹了。
“唔……”
泥土攀爬肌肤的触感让艾米拉皱眉,她用右手的短剑砍断了诡异的手臂迅速站了起来。
“泥土,人偶……?”
切断手臂传来的触感并不是亡者的。
这些从地面里钻出来的都是泥土制作的人偶。艾米拉斩断的手臂没入了地面,接着好像更替一样,伴随着奇怪的声音又有人型的胳膊从地面爬了出来。而且还不止一只,啪嗒,啪嗒,不断地有巨大气泡膨胀,两只,三只,丑陋的泥土傀儡不断地破土而出。四只,五只,没完没了——
自己从来没见过这种魔术,恐怕这并不是论理魔术——
艾米拉不禁有些动摇。
“好险好险。”猿猴男发出了嘲笑。“如果我只是一介论理魔术师的话,恐怕还来不及构成魔术就要被你断手了吧。不过,这戒指只是装饰品。这就是论理魔术师经常说的混沌魔术,在跟你交谈之前,我早就准备就绪了。”
在妖术师侃侃而谈的时候,艾米拉又一刀砍倒了眼前的傀儡。只见被拦腰砍断的泥土傀儡倒下了——在傀儡倒下之前,艾米拉就已经冲了出去。她斩落了另一只傀儡伸出的手臂,然后迅速侧翻,灵巧地用左手捡起了刚才掉落的短剑,她看都不看刚才断臂的傀儡,径直冲向了对方。
但是——
“嚯嚯,没用的。”
断臂傀儡根本不在意短剑的劈砍,若无其事地转过诡异的脑袋冲了过来。咻,剑身直接穿过了土制的身体。而原本那已经砍断的手臂,也已经毫无痕迹地恢复如初了。
同时还发现原本已经拦腰斩断的傀儡早已起身。
武器完全无效。
艾米拉在心里咂舌,重新架好漆黑的短剑,但——
脚边的地面猛然伸出了手臂。
“可恶……”
如果再被抓到的话,肯定会摔倒。
艾米拉立刻后跳,并砍断了从其他方向伸来的手臂。
傀儡的行动并不算敏捷。而且动作也很生硬。应该不会受致命伤,但是无论怎么砍都无效,再加上这个数量——
回过神来,少女已经被无数的泥土人偶包围了。
大概有几十只吧。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傀儡,已经看不到妖术师的身影了。
这样的话根本不可能通过打倒猿猴男来停止这些傀儡了。
(糟了……)
既然武器无效,那么自己就没有有效的攻击手段了。亡者一类的生物也很难用普通的武器造成伤害。恐怕眼前的这些傀儡也是如此,大概只能用玛纳变质过的魔力刀刃、纯银打造的武器抑或是魔剑之类的武器才能造成伤害吧。如今艾米拉手上只有钢制的武器,而且就算在王都,也很少有人会拥有贵重的纯银或者魔剑吧。这样的话就只有让魔术师支援自己,在武器里注入魔力了,不过眼前的状况根本无法奢望了——
“上。”
袭来。
面对四面八方袭来的泥土人偶的魔手,根本无路可逃。
不过,即便如此。
艾米拉还是跳了起来,想要踩着成群的泥土人偶的头从空中逃跑——
但这终究只是无谓的抵抗。
少女的脚踝再次被抓住,然后被拽入了渴求生者的亡者地狱,她纤细的躯体转瞬间就消失在了这群人偶之中。
“可恶……!”
即便在这堆污泥中,少女还是在奋力抵抗。但是,无数的手指固定了她的四肢。其他几只泥土人偶好像火刑架一样将她束缚。少女如今已经五花大绑,手上和脚上都被污泥包裹,完全动弹不得。这些满是污泥的傀儡手指还在不断的攀爬着少女白暂的肌肤。艾米拉因为这极端的不快感全身发抖,不断扭动身子。
“嘿嘿嘿嘿……这幅惨样你也没法挥刀了,根本威胁不了我。”
猿猴妖术师来到了被吊起的少女面前。
“可恶……滚。”
少女恶狠狠地瞪着猿猴男,不过对方完全不屑一顾。
“怎么样,肌肤上满是污泥的感觉如何?能让我洗耳恭听吗?”
傀儡们的手指还在艾米拉的肌肤上游走。这些手指伴随着污秽的液体不断地玷污着少女衣服内侧的雪白肌肤,令人不快。
这反胃的触感就好像自己的裸体被侵犯一样。
“听个鬼……!”
“嘿嘿嘿……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哦。”
缠在腰上的傀儡突然抬起了少女的身子。
“咦……?”
泥土人偶的手指抓住了裙摆旁边的大腿,并开始掰动。艾米拉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打开自己的双腿,她挣脱的力量更强了。
“没想到我竟然有幸收拾‘绿阳’的家伙。只要我能干掉你的话,也是大功一件啊。你就乖乖成为我的垫脚石吧。”
满是皱纹的猿猴脸上露出了愉快的邪笑。他从怀里抽出一把短刀,刀刃闪着寒光。他的手臂也像猿猴一样长,这个距离的话,只要他有意就能切断少女的喉咙。
但是,他好像并不打算轻易杀了少女。
艾米拉看着猿猴男的眼睛如此感觉。
“嘿嘿……我啊,最喜欢看着我的人偶群凌辱一个小姑娘了。小姑娘啊,就让我看着你的被注满污泥的样子吧。”
听到这恶趣味至极的宣告,艾米拉的抵抗更加激烈了。
但是这根本无法撼动坚固的束缚,就如同霍多的名字一般。(译注:原名“hold”。)
少女此时感到了恐惧。
“放……放开我……!”
少女被拦腰抱住,她即将被打开的双腿正抵抗地颤抖着。傀儡指尖的污泥在裙内有意识地蠢蠢欲动向上攀爬。恐怕是从衣服缝隙间侵入的吧,虽然自己看不到,不过艾米拉非常清楚自己正在受到侵犯。
“住……住手……!”
少女的挣扎反而让裙子有些翘起,这加大了大腿的露出度。直接抬起双脚的话,还能直接看到白净柔软的臀部,猿猴男愉悦地欣赏着这副美景。
“嚯嚯……本来还以为你是个冷淡的姑娘呢,没想到竟然还会露出这种表情,若非如此的话也太无趣了。没事,你就放心吧。这和被妖魔侵犯不同,不会怀上堕落者的。毕竟只是一堆烂泥嘛。我见过很多次了。”
最后这句话好像戳中了笑点,猿猴男爆笑起来。
虽然有传言说“断头台”里有很多极端分子,但是没想到会极端到这种地步——
“这样看来,无论你再强,最终也不过是个小姑娘。”
猿猴男将短刀伸向了艾米拉的大腿,刀尖探入了裙子内侧。
“咦……!”
凶器冰冷的触感使得艾米拉逐渐停止了抵抗。在猿猴男的注视下,少女开始在脑中猜想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他说,自己不过是个小姑娘。这是真的吗?普通人在这种时候会是什么反应呢?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自己是不是真的像个普通人呢——
感觉探入裙内的刀尖好像在探索着什么。
随后猿猴男的短刀直接切断了内裤。
*
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沿着地面的魔术阵踱步。
看来魔术阵本身好像并不蕴含特殊的魔力。其中运用的文字也和吉赛尔这种魔术师运用的理论魔术语言类似。
“我看看,这个记号的意思好像是纯正血统的意思吧……不过,这里还有否定,后面的意思是污秽。难道意思是玷污的纯血……?”
吉赛尔挠着头自言自语地推论。如果手边能有一本魔术书当参考就好了,仅靠自身的知识还是非常有限的。
“狂热者”好像打算向恶魔奥尔基索斯供奉祭品。那么他们希望得到的又是什么代价呢?
突然响起了吱吱作响的声音,门被推开了。
“艾米,外面情况——”
吉赛尔原本还以为进来的是黑发少女,于是转过头去。
然后就闭嘴了。
只见那个身影钻进了大门。
“不、不是吧……”
吉赛尔呆滞地说道。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身高远远超过两米的巨汉。
他身上披着一件有些脏的工人服,手上拿着一把粗野的板斧。他的体型很壮,就像装满了酒的酒桶一样,话说他大概刚刚喝完吧,一脸通红。从他那满是伤痕的厚嘴唇里能窥见黄色的牙齿。巨汉的脖子也很强壮,头比起来就有些小了,他的威压感中还掺杂着一些不可思议的可爱。
走进废弃教会的巨汉轻而易举地将板斧架在了肩上。
“呵呵……小、小姐,让我好好玩玩吧。”
哈哈,巨汉笑出声来,他比例失调的脸上露出了好色的目光。
看来他错把吉赛尔当成女孩了。
“那个……你是来销毁证据的吗……”
巨汉慢慢地走了过来,吉赛尔脸上只能露出抽搐的笑容,喉咙因为紧张不停颤抖。
这也太倒霉了吧。因为这股骇人的威压感,吉赛尔的腰都吓软了。
但是如果就这样待在原地瑟瑟发抖,那就必死无疑了。
吉赛尔一边鼓舞自己一边将手伸向了剑带上的短剑——
但是准备拔出短剑的手指摸到的只有虚空。
一脸窃笑的巨汉已经近在眼前了。
巨汉的影子已经完全覆盖了吉赛尔,吉赛尔干笑着仰头看着敌人。
吉赛尔的武器早就在昨晚的战斗中丢失了。
“稍、稍微等一下。”
少年伸手阻止了他慌忙说道。
“我、我连武器都没有,你却拿着一把斧头,太卑鄙了吧……”
巨汉歪了歪小小的脑袋,笑着把板斧扔到了地上。
伴随着地鸣和冲击,板斧砸在了地上。
“我,对女孩子可是很温柔的。”
“这、这样啊,非、非常感谢……咦……”
巨汉突然伸出手臂想要抓住吉赛尔。
这是战斗开始的信号。
吉赛尔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手臂,慌忙倒在地上滚离敌人。他不断在如暴风骤雨般袭来的手臂中逃跑,随手捡起地上一张破烂的椅子直接扔向了巨汉。
但是,脆弱的椅子打中巨汉的肚子直接碎了。巨汉仍旧一脸痴笑地追着吉赛尔,少年转身就跑。敏捷地越过了长椅,同时寻找能成为武器的东西。不过完全没找到合适的,就算想要用魔术反击,凭自己的构成速度恐怕也只是痴人说梦。
糟了,糟了,太糟糕了!
如此庞大的体格差距,被抓到一下就死定了——
“嘿嘿,我、我很温柔的,你就从了我吧。”
“我、我不是女的啊!”
吉赛尔一边四处逃窜一边坦白,巨汉听到吉赛尔的发言大发雷霆,双手握拳毫不留情地挥舞起来。
“咦……!”
面对如落雷的重拳,吉赛尔只能狼狈躲闪。他俯身从巨汉的股间穿过冲到巨汉身后,拿起像是椅脚的棍子,踩在桌子上顺势跳了起来——他从背后瞄准巨汉的后脑勺,挥下了椅子的残骸——
“这招如何!”
随着清脆的声响和手掌传来的打击感,挥下的木材成为了碎片。
可惜的是,巨汉巍然不动,恶狠狠地转过头来。
“那个……看、看来完全,无效……?”
“我……生气了!”
现在完全就是斗牛。
巨汉脑门流着血一脸愤怒地冲了过来。
如果这时候在配上乐队伴奏的话就完美了。巨汉的抡击并不算快,谨慎一点的话躲起来还是很容易的。吉赛尔后退的同时还在寻找能够成为武器的东西。闪避,捡起地上的东西,反击,再次从攻击中逃开。这简直就像斗牛士和横冲直撞的斗牛缠斗一样。不过,少年却完全没有余韵。光是不让自己陷入恐慌就已经筋疲力尽了。如果产生丝毫胆怯的话,恐怕就会被趁虚而入吧。
“神啊,别怪我哦!”
吉赛尔抓起放置在祭坛上的小神像扔了出去。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成的,但非常重,原本不借助投掷工具的话应该很难打中吧,不过对方就是一头只会猛冲的牛,所以正好砸在了他的头上,可惜——
“可恶……”
巨汉总算停下来了。
但并没有倒下。
“感、感觉光用说的恐怕他也不会听……”
走为上策——吉赛尔迅速穿过巨汉身旁奔向教会入口。
推开门回头一看,巨汉正晕眩地摇晃脑袋,随后看向了门口。吉赛尔立刻拔出腰间的短刀瞄准巨汉的眼睛扔去。一瞬间巨汉周围一片黑暗。那是“真暗”制造的漆黑。短刀好像命中了巨汉,他响起了沉闷的悲鸣。不过,那种小刀打中巨汉应该也不会产生多大的效果吧。吉赛尔慌忙伸手关上了门。
“去、去哪了!”
吉赛尔不顾困在黑暗中的狼狈巨汉,不断地在门上摸索。因为材质几乎就是木头,所以能很快把握构造。这样就能趁巨汉还处于混乱的时候——
快点,快点,快点。但是,越是着急越容易犯下失误。冷静点,冷静点——吉赛尔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取出简易杖开始施展魔术。
《向万物根源的玛纳宣告——》
配合门的材质和构造,吉赛尔召唤了构筑式,同时调整了魔术的构成——
《永远封锁其中吧!》
变质的玛纳生效了,成功封上了门。这是一种被称为“封锁”的魔术。和名字不同——这并不是给门上锁的魔术,而是将门的材质重塑加固的魔术,从而模拟出上锁的状态。这算是“形质保持”类魔术的应用。因为同时还加强了物体的强度,所以根本不可能用蛮力把门砸开。
“这样就……”
此时,被封上的门发出了巨响。巨汉好像打算用板斧把门劈开。不过利用魔术改变形质的门是不可能被轻易破坏的。但这是很纤细的魔术,自己的体制和这种魔术可以说是八字不合。为了不影响魔术,吉赛尔后退了几步守望着门,确认魔术是否发挥着效力。
巨汉在门的对面怒吼。
这样的话就不用担心他会打破封锁的门了吧。
吉赛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如今他的心脏还因为恐惧剧烈跳动。
吉赛尔再次对自己的无力产生了实感。就算自己拿着剑,肯定也不可能取胜。如果自己真的成为冒险者的话,到底能从这种劫难中幸存几次呢?
少年单手按压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巨汉至今还在门的对面发狂。
少年产生了想要立刻逃到安全场所的冲动,但——
吉赛尔喘了口气看向四周。
艾米拉现在在干什么呢?
希望她没事——
*
妖术师好色的目光正游走在耀眼的肌肤上。
束缚着少女的傀儡群的手指也在玷污着少女的身体。
“嘿嘿嘿……看吧,你这表情不是挺可爱的嘛。脸上的红潮也很美哦。”
“住……住手……!”
为了夹紧被强迫掰开的大腿,艾米拉正拼命扭动身体。但傀儡的拘束非常牢固,少女的四肢就好像被锁住一样。老人小刀的刀尖就好像触手一样撩拨着艾米拉的肌肤。在身上肆无忌惮的污泥手指就像浑浊的粘液一样侵入了衣服内侧。为了从这份屈辱中逃脱,艾米拉正拼命抵抗——
“好了,就让我看看你的精神能保持到何时吧。不过,如果你能温柔地向我求饶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
“哼……才怪……!”
状况十分绝望。
不过她到最后都没松开短剑。
因为战斗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不过,如今却显得如此无力。
自己根本不可能成为普通人。
自己根本不可能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生活。
因此自己才会对这群人紧追不放。因此自己才立誓要将他们斩尽杀绝。
就算这与伙伴们的期望背道而驰——
泪水也好,耻辱也好,她都会将其化为敌意,少女瞪着猿猴男。
视线里露着杀气。
老人猛地笑了出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
就在这个瞬间。
老人脸色突变看向相反的方向。
“唔……!”
艾米拉听到了有些耳熟的声音。
《沉入黑暗的彼端吧……解咒!》
与此同时,具现化的玛纳剧烈摇动,连艾米拉都能直接视认,玛纳宛如青白色的闪电在少女的周围肆虐。感到束缚身体的傀儡群的手臂瞬间失去了力量。少女趁机摆脱了拘束。抱着少女的傀儡们一个个分崩离析回归了尘土。
艾米拉一着地便立刻拔剑砍断了一只幸存的傀儡。自己身边的傀儡几乎都崩毁了,但是远处的几只傀儡仍然健在。
“哼,魔术师吗……!”
赶来支援的正是银发的少年。
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
“解咒”——那原本是能将各种玛纳产生的作用利用魔力强行消除的魔术。不过因为是少年释放的,所以只有效果范围内的傀儡变成了泥土。
“艾米拉!没事吧!”
剩下的傀儡一齐冲向了大喊的少年。
“不过我召唤了很多哦。只要分散的话,就算‘解咒’也无法全部处理。而且只要我的人偶持续干扰,你根本不可能编成构筑式。”
“可恶……!”
少年机敏地从傀儡的魔掌下钻过,但在艾米拉看来他的动作非常危险。吉赛尔的剑术和体术确实比菜鸟要稍微好一点,不过完全算不上熟练。艾米拉砍倒了向自己袭来的敌人,同时将左手的短剑扔向了少年。
“吉赛尔!”
“哦!”
吉赛尔心有灵犀地接到了短剑,连头也不回直接切开了从背后迫近的傀儡。不过这种武器根本不会对敌人造成致命伤,所以效果也只是暂时的——
“可恶,这样根本没完没了……”
艾米拉也在不停地驱赶着复苏的傀儡,同时赶到吉赛尔的身边。她架起短剑守护着吉赛尔的身后说道。
“我来拖住它们,你趁机再用一次刚才的魔术——”
“嘿嘿……那么这招如何?”
老人笑了笑,用短刀刺向了自己的手掌。
滴答,鲜血滴落,融入地面。
紧接着,大地沸腾了。
嘣嘣嘣嘣嘣,随着沸腾涌出的,是比刚才要大上一圈的泥土傀儡。而且这种傀儡还出现了三只。这样的话,艾米拉一个人很难争取时间。数量实在太多了。
“给我上。这次我不会手下留情了。”
霍多下令——
“恩?”
霍多一脸讶异。
艾米拉也注意到了。
大地——周围的地面正摇曳着青白色的光芒。这团青白色火焰和刚才吉赛尔的“解咒”所产生的物质化玛纳一样,只见火苗不断地从地面喷出。这个现象好像大出猿猴男的预料——
“你小子……到底对我的魔术阵做了什么……!”
老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狼狈的神色。
少年则一脸困惑地看着周围。
“做了什么呢……啊,原来如此。”
周围的傀儡全都痛苦地扭动起来。他们开始逐渐融化,溃不成形,最终回归了尘土——
“难道,因为受到你的体质影响?”
“恩,也、也许吧……毕竟我的体质好像和混沌魔术八字不合。”
不,这种情况应该说是天赐良缘吧。
毕竟所有的傀儡好像都失去了控制,全部崩坏了。
就在少女如此认为的瞬间。
猿猴男刚刚召唤出的傀儡也抱头倒下了——
看上去也快要崩溃了。
但这三只傀儡并没有沉入地面,而是来回匍匐,好像渴求身体一般向彼此伸出手,它们的身体不断崩溃,并逐渐化为一个整体。就像这些傀儡出现时一样,这些泥土不断生出无数亡者,紧接着再次化为了土块——这个过程正不停地在眼前轮回。
“到、到底怎么回事……完全无法进行制御……!”
猿猴男满是皱纹的脸上染上了焦躁的神情。
轰隆隆隆隆……污泥不断滴落。
变成了一个巨大团块的“那个”抬起了头。
“那是,什么……”
艾米拉紧张地满头冷汗。
“我说过的吧。”吉赛尔抬头看着“那个”,干笑着说道。“我这体质并不方便,不仅能破坏魔术——有时候,还会让魔术暴走。”
“那个”是无数的泥土人偶汇聚而成的巨人。
巨人的外形基本与人类无疑。不过却很诡异,它粗大的手臂上还长出了无数细小的手臂。手、手指、手腕、腿部、腹部、头部、脚部、股间都长出了和人一样的头、手指、手臂等等等等,交错盘结,完全就是一场错位的异形盛宴。还有和耳朵、鼻子、屁股相似的东西。各种各样的拟似器官从这个巨人身体各个部位长了出来,简直就像噩梦。看上去就像是把无数人偶胡乱拼凑的噩梦,简直就是噩梦的粘土作品——
这个身高五米的污泥巨人慢慢站了起来,俯视着吉赛尔他们。
“真没想到……我的魔术竟然还蕴藏着这种可能性……!”
老人无比喜悦地发出感叹。
轰——!
巨人对准吉赛尔他们挥下了噩梦的铁锤——
少年和少女急忙跳起,躲开了巨大的一拳。艾米拉在闪避的同时反手砍了上去,不出意外,钢铁的刀刃果然无法造成致命伤,砍裂的部分迅速被溢出的污泥复原了。
“哈哈……果然无法制御……不过这已经是万幸的收获了。我就此告辞了。”
“站住……!”
艾米拉喊道,并拔出飞刀向老人扔去。不过,拥有与体型不相称的骏敏的巨人在挥拳攻击吉赛尔的时候正好挡住了钢刀。
吉赛尔连滚带爬好不容易才躲过这震撼大地的一拳。
“怎、怎么这样,也太倒霉了吧……!”
“这都是你的锅吧!赶紧想办法!”
“怎么可能想得到啊!”
轰!巨人的手掌宛如从天而降一般拍向了正在拌嘴的两人。艾米拉因为准备再次拔出飞刀扔向快要消失在森林里的老人,结果对巨人的注意少有不足。
如果处于万全状态的话,想要闪避这种攻击是轻而易举的,不过——
(糟了……!)
正当艾米拉准备后跳时,身体却突然瘫软了,还有些头晕。
供血不足。因为昨晚的重伤还没完全治愈。
不对,一般来说,这应该是不会留下后遗症的完美治疗。
不过,艾米拉身体里流淌的血是——
天旋地转。
艾米拉做好被打中的觉悟,一反常态地闭上了眼睛。
面对这猛烈的拍击,艾米拉不禁全身颤抖。
打中的话,肯定会当场死亡——
但实际只感到了轻微的冲击。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向后倒下了。
艾米拉呻吟着睁开眼睛,少年的脸近在眼前。
他好像为了庇护艾米拉,神色紧张地扑在艾米拉身上。
“没、没事吧。”
看着他的双眼,艾米拉正准备起身答谢。
不过少年立刻察觉到了危机,转头看去。
巨人的手腕横扫了过来。
“趴下……!”
听到的,只有声音。
这个将艾米拉推倒的瘦弱身躯被猛烈的一击打飞,转瞬间就从眼前消失了。
“吉赛尔!”
艾米拉慌忙起身确认战场。
泥土巨人的手臂正笨重地来回摇摆。看来刚才的攻击真的非常沉重,凶恶至极,不过攻击之后的间隙好像也很大。
少年则被打到了不远处的树上,他在呻吟。
他还活着。
“吉赛尔——”
“艾米……快、逃……”
少年口吐鲜血,断断续续地说。
这句话让少女胸口一紧。
甚至产生了快要心碎的错觉。
因为这句话和当时一模一样。
这是过去,因为自己的失误而丧命的伙伴们的,临终遗言。
艾米,快逃。
然后,希望你就作为一个普通的女孩活下去吧。
这就是我们的愿望——
“我……怎么可能逃啊!”
艾米拉拔剑抬头看着巨人。
她两眼噙泪地瞪着巨人。
冷静下来,思考对策,抹杀感情。就像魔术人偶一样,就像道具一样,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放空思想,专注于唯一的存在意义。
让自己化为埋葬一切的刀刃。
对手很强,被打中一下就会被秒杀。不过间隙也很大。只要能让敌人的一击落空,就能立刻反击。不过,钢制武器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伤其分毫。而且这根本就不是生物。这简直就是走投无路。
轰……!
巨人的右拳轰然落下。
艾米拉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随后冲入巨人怀中。漆黑的剑刃一闪,直接切开了巨人的腹部——不过,这道深邃的伤口却轻如鸿毛,因为一瞬间就复原了,眼前真的是一片绝望。着地的少女察觉到头顶的黑影重整体势——
(左拳……!)
这发迎面袭来的拳击比预料的更快,更无情。
少女如今能做的,也只有惊愕地看着它了。
因为无论再怎么闪避,都不可能完全躲开。
只能做好死的觉悟了。
抱歉,维克。
我没法遵守与你们的约定了。
这全都是我咎由自取,结果到最后甚至都没法帮你们报仇。
真可笑,竟然要死在这种地方。
但是,就某些意义上来说,这也是最适合冒险者的末路了。
口吐鲜血,满身疮痍,躺到血泊。少女的眼前浮现出了伙伴们临终前的样子。那些是至今仍历历在目的凄惨景象。就算身上刀伤累累,光头青年却还是笑脸以对。这位青年时刻都挂着笑容。就算在像自己这么无聊的人面前,他还是自始至终保持着笑容。就连在临死的时候也不变。
希望你就作为一个普通的女孩活下去吧。这就是我们的愿望——
“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
艾米拉悲凄地说。
自己不仅践踏了他的愿望,甚至还要在这里迎接终结了。
巨人的拳头眼看就要粉碎少女——
就在这时,巨人的手臂断了。
巨人的手臂沿着肩膀被切断了。
随之响起的轰鸣并不是少女化为肉片的声音。
而是切断的巨臂坠落地面产生的冲击余波。
周围瞬间尘土飞扬。
“咦……”
艾米拉吃惊地看着这一切。
在纷飞的沙尘中,矗立着一个优雅的身影——
少女很熟悉这个身影。
那是一位光彩夺目的武人。
她身上穿着一件鲜艳奢华的樱色服饰。这件映衬着纤细身材的服饰是遥远东方岛国的民族服装。她挂在腰间的铁鞘里收纳着东洋剑士特有的弯刀。顺滑的黑发错综复杂地盘在头顶,一支银钗点缀其上。银钗一端的装饰正静静地在风中摇曳。
这位女人静静地站在沙尘中,挡在了巨人面前。
“樱子……”
艾米拉呼唤着伙伴的背影。
“终于找到你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这位满溢着异国风情的剑士优雅地站在原地与少女搭话。
“普通武器对这家伙没用,所以——”
“恩,我知道,你就放心吧。”
笃,这是木屐特有的音色。
艾米拉抬头看着断臂的巨人。
斩断的手臂并没有再生,光滑的断面清晰可见。
斩断了。
樱子——东洋剑士的佩刀好像都是用非常独特的精致法炼成的,恐怕是纯银打造,抑或注入了魔力。
而且,这位可靠的伙伴已经砍杀过无数恶鬼了。
就算是普通武器无法应付的敌人,她也能将“气”注入刀刃,放出连怨灵都能斩杀的犀利斩击。
浑融七窍——
她平静地看着巨人举起另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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