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我这一夜将不得好眠,可是我却一觉到天亮。当早餐送到时,我才在亮丽清朗的晨光中醒来。清风徐来,把洒满阳光点点的后宫花园的湖水泛起粼粼波澜。加上乌儿宛转清妙的鸣唱声,更点缀得这一幅后宫花园的图画更加美丽。
汉弥德要到九点半才会来到这里。但是,等我把那西鲁送来的咖啡喝完时,才不过八点半多一点。所以我到花园里逛了一圈,并看了那座洒满了阳光的凉亭最后一眼,而后才走出后宫。
因为那西鲁为我送来早餐,所以我知道今天早上的河水已经退落,能够跋涉而过,这点使我大为宽心。所以我决定立刻动身,爬到村子那边和汉弥德会合。我试着以手势告诉那西鲁,我想早点离开,虽然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瞪着我看,脸上毫无听懂的迹象,不过,他必定告诉了约翰·雷门。因为当我走到第二个庭院时,正好碰约翰·雷门准备过来接我。这个庭院里阿多尼斯花园的秋牡丹早已在酷热的日光中枯萎凋落。
我觉得今天早上他穿的衣服很旧、很不整齐,不知我的衣着是否也是如此。
“你起的很早。”他说。
“我想我的心里一定一直在担心着河流的浅滩。我猜想现在河水应该已经退落而可以渡河了吧?”
“噢,是的。你的司机什么时候会来?”
“九点,”我对他撒了个小谎。“不过我想我最好自己下去,渡过河水,到村子那边见他。你真是太好了,能忍受我打扰了这么久。我知道我这些话昨天已经对你说过了,不过我真的很感谢你。”
“我很乐意为你效劳。唔,我送你出去。”
他今天说话的语气似乎不像昨天那么真诚。昨天的沉着和冷静已经消失了,他显得既苦恼又急躁。他紧张而快速地踏着大步,陪我急急走过这个较小的庭院,并伸出手来,以昨天我就注意到的姿势抚着额头,好像他的皮肤极其脆弱,一触即裂似的。他流了一些汗,而他的眼神则闪着怒火。我注意到他并未看着我,只是把头偏过去,似乎是故意的,又像是腼腆。我怀疑他是否因为急需吸烟而显得如此恍惚,所以才会手足无措地把头别开。
“你的阿多尼斯花园正在垂死的边缘。”
“是的,唔,他们本该如此的。”
“当然。她不知道我回来了吗?”
“不。”
“唔,我也并未期望你会告诉她,没什么关系。我只是很纳闷,不知道她会否再提起我的堂兄。”
“一字半句都没有。”
他的回答言简意赅且一语中的。他急着要摆脱我,正如我急着要摆脱他一样。他陪我走出宫殿正门,并送我到高地的边上,然后就站在那儿看着我走下山径。等我下到河流浅滩时,我回过头去,看到他依旧站在那儿张望,好像要确定我真的离去似的。
然后我就转过头来,小心翼翼地踩在河流中的踏脚石上。
这一排石块已经露出水面,而且早已干了。然而石块附近的河水则比我昨天渡河而过时要高一些。许多残枝、树叶和鲜红色的花朵顺流而下,在河岸堆积成一堆堆的杂物和垃圾。两只山羊正在杂物间啃食嫩草,但是我却找不到那男孩的踪影。当我涉水而过,来到多石的河岸时,我看到了汉弥德,这次千真万确,确实是汉弥德没错,他正沿着山径向我走下来。
我们在一处无花果树的树荫下碰头,这里有三只山羊正躺成一堆睡觉。寒暄过后,我赶忙问起自那西鲁为我端来咖啡时便一直盘踞在我心上的问题。
“你今天早上看到我堂兄了吗?”
“没有。”他笑了笑。“他长得很像你,不是吗?要不是知道你们的关系,我还真会把他当成你哥哥呢。”
“事实上,他是我的远房堂兄,不过我们经常被误认为双胞胎。我们曼薛家族里的人长得都很像。你从贝鲁特来的路上有没有看到一辆白色的跑车?或是一辆停放着的跑车?”
“今天早上吗?我这一路过来除了一辆由一个阿拉伯司机所开的黑车子,以及另一辆载着三名玛洛尼特教神父的车子外,其他什么也没看到。”他好奇地看着我。“我认得你堂兄的车子,我昨天看到的。你是说他昨晚也留在宫殿里吗?”
我点点头。“既然你没看到他的车子,这意味着他或许早已在别人发觉之前离开这里了。这样我就放心多了……汉弥德,你得保证不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事实上,我的姑婆并不知道他来这里。她确实在星期天晚上接见我,这一点我等会儿告诉你。但是,她说她不愿接见我的堂兄查理,她还说他不必劳神来达伯拉汉宫看她了。唔,你也知道他昨天早上是如何从大马士革开车上来的,我们在河边碰了个正着,可是河水暴涨,所以我只能在宫殿里再待一宿。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堂兄才会计划到宫殿里亲自查看一下。”我接着很快地将一些重要的事实告诉他,其中包括庙里的会谈,以及潜入宫殿的计划。“所以我就帮忙他进到宫殿里,而后我们便到一些地方探险。我们并没有看到姑婆,而我堂兄也认为强人所难很不好,所以我就回房睡觉,他则从后门溜出去了。我一直希望他能在别人看到之前开着车子离开这里。”
“我确实没有看到那辆车子。”汉弥德说道。“那辆车是保时捷牌子的,对不对?我觉得你大可不必担心。我知道你所谓的采石场,我想如果那辆车子仍然停在那里的话,我开车过去时应该会注意到才对。”
我们一面沿着山径爬上去,一面聊着。现在我看到了我一直在寻找的人。在距离我们大约三十尺之远处立着一株树,树荫底下有六七只山羊或站或躺,而那名林野之神则头发蓬松地交腿盘坐于那群山羊之间。他的嘴里正咀嚼着一片绿叶,而他脸上的神情和那群山羊一样,是一种刚从迷梦中清醒过来的专注的神情。
“原来你在这里!”我说。
“我一直都在这里。”他回道。
“没有关系,”我对微露震惊之色的汉弥德说道。“只不过是一名牧童而已。”
“我从来没看见过他。”他以怀疑的目光看着那个男孩。“曼薛小姐,如果他看到了你的堂兄,那么,现在整个村子必定全都知道你堂兄昨晚一直待在达伯拉汉宫里。”
“我不认为如此……我觉得这个小孩并不像个游手好闲的大嘴巴………不过如果那西鲁知道了,雷门先生今天早上必定有话对我说的。”我对着林野之神大声叫道。“喂,今天早上你看到那个英国人离开达拉伯汉宫吗?”
“看到了。”
“什么时候?”
“天刚亮的时候。”
“那应该是四点左右的时候,”汉弥德说道。
“这么说来,他一定在我们分手之后又待了好一阵子。不晓得是什么原因?不管怎样……”我转身面向那个男孩。“他是走这条路回到村子里去的吗?”
“是的。他朝向一辆白色车子走去,那辆车子就停在路边的采石场上。”
汉弥德的眼光与我相遇。我纵声大笑,而后他耸了耸肩膀,撇了撇嘴。
“你听到他把车开走的声音?”我问道。
那男孩点点头,并用手朝着贝鲁特的方向指去。
我对自己大为宽心的感觉感到十分讶异。“他和你说话了吗?”
“没有。那时我在那边。”他猛然别过头去,似乎指着约莫四分之一哩处一堆难以跨越的乱岩。“他是从宫殿后面的门出来的。”
他话中了无好奇之意,但是他却专注地望着我。我则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他是在很早的时候出来的吗?那时附近都没有人是吗?”
他点了点头。
“没有别人看到他吗?”
“没有别人,只有我。”
“我相信你也已经忘记你曾经见过他,以及那辆车子吧。”
他裂嘴而笑,露出一口白牙,和紧紧衔着的绿叶。“我什么都忘了。”
我从手提袋里掏出几张钞票,他只是定定地望着我而纹风不动。我躇踌了好一会儿,我并不想伤到他的自尊心。我把钞票放在我身边的一块岩石上,并拿石块压在上面。“非常谢谢你,”我说。“愿阿拉与你同在。”
我走了没两步,便瞥见一阵尘土卷起,一道黑影闪了过去,那几张钞票便已消失在那件肮脏的衣服里面了。“山羊会把它们给吃了,”那男孩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而后像连珠炮般吐了一连串的阿拉伯话。当我们继续爬上山径时,汉弥德笑着对我解释他话中之意。“阿拉真神的福祉将永远降临于你和你的子孙身上,以及你的子孙的子孙的……”
发现旅馆和我离去前依旧一模一样,毫无改变是种很奇怪的感觉。我似乎就像童话故事中的睡美人一样,与世隔绝、遗世独立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想到回来了之后,竟发现世界仍然一如往昔。甚至连值班的柜台先生也是同一位。当我走过柜台时,他举起手来,对我说了一些话,但是我告诉他,“对不起,请稍候再说。”而后迳自走向电梯,满脑子只有两个念头,先是脱下这一身脏衣服,再来就是痛痛快快地洗个热水澡。
在我洗澡的当儿,电话铃响了两次,也有人来敲我的房门,但我只是自顾自地洗了个快乐而又为时颇长的热水澡,而后才慵懒无力地爬出浴盆,把全身擦净,小心翼翼地穿上一件单薄凉爽的黄色长袍,然后才打电话给柜台,请他们送咖啡上来,并把我的电话拨到查理的房里。
但是柜台先生却百般苦恼地告诉我,曼薛先生不在此地。是的,他当然是住在第五十号套房里,但是他现在不在旅馆里。柜台先生本要告诉我的,他本要把曼薛先生的信交给我,可是我不等他拿给我便……而后他打了两次电话给我,却没有人接。一封信?是的,曼薛先生留给我一封信,他今天早上留下来的,他交待等我一回来便交给我的……是的,当然,曼薛小姐,那封信已经送到我房里了。我没有接电话,所以他便派了一名小厮把信送上来了,而我也没有应门,所以小厮只得将信从门缝底下塞进去……
信就在客厅里,白色的信封躺在蓝色的地毯上,像个警报信号般叫人看了触目惊心。我赶忙一把抓起那封信,拿到灯光底下看个仔细。
没错,是堂兄的笔迹没错,这笔迹很清楚,是种正常的字迹,不愠不怒,毫无激动之色。上面写着:
关于这件事我感到非常遗憾,因为没有什么事能比得上今早再次和你聚首,静听你的奇遇更使我高兴了。而我对于约翰·雷门是否让你再见到哈丽特姑婆一事也感到十分好奇。在离开你之后,我差一点被逮到。当我刚走到螺旋楼梯的底部时,哈丽特姑婆和那名女孩正好走下地道来。我及时躲了起来,不过却也瞥了她一眼。正如你所说的,她现在已经变成一个古怪的人,不过她似乎精力充沛,滔滔不绝地和那个女孩说个没完。我那时有股冲动想钻出来和她说话,不过这可能会把她们吓个半死,所以我一直等到她们走回寝宫大门时才出来,而后溜出了宫殿。一路平安无事,而且没有被半个人撞见,然后我开着车子安抵此地。我不想在天刚亮时走进旅馆里,所以我在咖啡馆里吃了早盔,而后打电话到阿里波找班西尼的父亲,结果接电话的人告诉我,他预计今天能够返家。
看到这里,你一定会对我大为光火,尤其在昨晚我所做的一些朦胧的暗示之后。她对莉黛所说的话使我了解了一些事情,不过我的猜测可能全盘皆错,等到见面之后再告诉你。不过,仍然有些问题尚待解决,唯一帮得上我的忙的人就是班西拉的父亲。我猜想他一回到家之后,便又会即刻启程前赴麦地那。所以我得赶在他还没走之前到大马士革找他。这一点我感到十分抱歉,据我对你的了解,你一定会气得发疯,但是请你务必忍耐。我会尽早赶回来,或许明天就能回来,或者是星期四早上。你尽管磨拳擦掌以待,但是除了续订房间之外,请勿采取任何行动。等到我回来了之后,我们便能好好地玩乐一番。如果我的疑点解开的话,我想我终究能够见到哈丽特姑婆一面的。
我把信文读了两次,并决定要尽可能地养精蓄锐、磨拳擦掌以待。我心想,查理还算走运,现在已在到大马士革的路上,否则他便有好戏可看了。继而我倒了一杯咖啡坐下来,拿起话筒。我已是个满二十二岁且能完全独立自主的人了,而我又来自一个自称为对家人冷淡漠不关心的家庭,我自然不需要任何人的协助或忠告,而我又不特别喜欢哈丽特姑婆……
可是如果把这一切事情都告诉爹地那该有多好?至少可博得一笑吧。我打电话到伦敦曼薛银行找克里斯多夫·曼薛,而后望着窗外蔚蓝的天空。
爹地的忠告简短扼要而中肯。“等查理回来。”
“可是,爹地——”
“唔,不然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想我只是对他感到很气愤而已。按原先的计划,应该是他等我回来才对的!他一直就是这么自私。”
“当然啦,”父亲说道。“可是如果他急着要找斑西拉的父亲,他当然就无法等你回来了,是不是?”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件事和班西拉的父亲有何相干?我想他如果真的要找人帮忙的话,他大可以在贝鲁特和我们家里的人联络啊。”
爹地停了一会儿。“毫无疑问地,他有他的理由,”然后他说道,“你确实知道他在那里还未和家里的人联络吗?”
“我想他昨天在第一次上来看我之后可能已经和某个人谈过了,不过,他并未对我提起。”
“我懂。”
“我应该和家里的人联络吗?”
“如果你要的话……不过我想目前我还是把这桩家务事留给查理处置。”
“让他做起总管来了?呵,他可真有份量。”
“我这么决定可是很有理由的。”父亲心平气和地说道。
“唔,好吧,”我说。“不过有件事我不懂,他为何要如此恓恓惶惶的,尤其是在他昨晚所谓的‘朦胧的暗示’一点儿都没有实现的时候?”
“你把他信上所写的话都告诉我了吗?”
“是的。”
“那么,我认为最聪明的办法,莫过于将此事抛诸脑后,不再想它。这个孩子似乎知道他所为何事,而且他也必然十分能把握事情的重点。”
“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的孩子,别傻兮兮地做出任何愚蠢的事来。你就别管他的事,尽管到各处走走,观光观光。今天晚上再打电话给他,问他到底在搞什么鬼。没有他的陪伴,别梦想再到那座宫殿里去了……思蒂?”
“我在听着。”
“你听懂了吗?”
“我听懂了,”我说道,“你最讨厌了,爹地。男人都是一个样的。你还停留在石器时代,满脑子旧思想。我当然能够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这点你也是知道的啊。不管怎么样,有啥不对劲吗?为何我不能去,如果我想去的话?”
“你真的想去吗?”
“唔,不想。”
“那你就聪明点,别又干出一大堆傻事来。”父亲爽朗地说道。“你的钱还够用吗?”
“够的,谢谢你,爹地,你该不会真的认为——”
接线生以他那平顺而机械性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说话,“你的间到了。你要延长时间吗?”
“是的,”我立即接道。
“不,”父亲抢着说道。“现在你去吧,尽情地玩乐,我的孩子。然后静待你堂兄回来。就我的了解,这整件事到目前为止还没什么不对劲,不过我宁可你现在是和查理在一起的,仅此而已。他是个很有脑筋的人。”
“我认为他是个被骄纵宠坏的人,除了追求逸乐之外,别无长处。”
“如果他这样还不算是个很有脑筋的人,那我就不知道怎样才算了。”
“难道我没有脑筋吗?”
“老天,不,有其母必有其女,”父亲说道。
“唔,感谢老天让我和母亲一模一样,”我酸溜溜地说道,而他则纵声大笑,然后就挂上了电话。
不知何故,我感到宽心不少,而且精神振奋无比。我放下了话筒,转身做我的正经事,一边梳洗一边盘算着午餐要吃什么。
我原本计划一个人悠哉游哉地到贝鲁特四处逛逛看看的,而今,经过几番波折烦扰,弄得我还是得单独一个人在贝鲁特街头闲荡,想想真是莫名的可笑。横竖我下午又无事可干,所以我就出来探险了。
贝鲁特露天市场的脏乱和拥挤的程度,和美国赫赫有名的马尔渥玆连锁商场不相上下。虽然我在达伯拉汉宫里逗留了两天,加上我过去读过有关贝鲁特的风土人情,使我对此地可能会发生的浪漫而刺激的事充满了憧憬。可惜我这一个下午的寻幽访胜毫无斩获,还误踩了一堆烂鱼,风景没看成,却倒贴了一双凉鞋。
到了暮色四沉之时,我心想天色即将暗下来了,或许他已经到达大马士革了,或许他也已经打电话来了……我赶快钻进一辆计乘车里,过了没多久便回到旅馆里了。
我回到旅馆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汉弥德,他正优雅地倚在柜台边和柜台先生聊天。这一次的柜台先生是另一个人。不过汉弥德却隔着大刮对我笑了笑,和那人说了些话。在我尚未穿过大厅走到柜台之前,那位先生就已检查过我的信架,并直摇头。没有音信。
我想我的面孔一定将我的心情宣泄无遗,因为汉弥德立即问道,“你在等什么消息吗?”
“没什么,只是我堂兄而已。我自昨晚以后就再也没见到他了。”
“噢?我们今天早上回来时,他不在这里吗?”
“他早就离开此地,到大马士革去了,”我说。
“到大马士革?”
我点点头。“我今天早上回到房间之后发现他留了一封信给我。他一定是一大早就出发了。我想他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大马士革才对,而且也应该打电话给我……什么事?”
在一旁忙着回答一名满脸愁容,头戴红色土耳其帽的阿拉伯人问题的柜台先生,此时叫着我的名字,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很抱歉,曼薛小姐,我听到你刚才所说的话。恐怕这其中出了些差错。因为稍早的时候有通从大马士革打来的电话,别人告诉我是找曼薛先生的,可是它也可能是找曼薛小姐的。”他摊开双手。“我真的很抱歉。”
“噢。唔,即使是找我的,”我很通情达理地说道,“我也错过了。我刚刚才进来。那通电话是什么时候打来的?”
“不久之前,或许一小时之前吧。我刚刚才到班的。”
“原来如此。唔,非常谢谢你,那通电话可能是找我的。不过请勿担心,没什么重要的事,如果真的事关紧要,他还会再打电话来的。我想他大概没有留下电话号码吧?”
“我想似乎没有,不过我能替你查查看。”
他从查理的信架上拿了一张短笺,并将它递给我。上面只说五点五分的时候,有通自大马士革打来的电话。上面既无姓名,也无号码。
我将短笺递回去。“唔,我今晚会待在旅馆里,不会再出去了。所以如果他再打过来的话,请你找个人通知我,好吗?”
“当然。我这就告诉总机。”他拿起话筒,说了一些阿拉伯话。
“如果你知道他会待在那里,”汉弥德说,“你现在就可以直接打电话找他。”
“问题就在这里啊,我没有他的电话号码。他是去看他的一个朋友。我刚刚才想到,我只晓得那个人叫班西拉,至于他的全名我就不记得了。我去过他家,但对那儿的地址则是一点概念都没有。”我纵声大笑。“其实,我只要在这附近多按几个门铃,便能轻而易举地查出那个人的全名……他们和贝鲁特的人很有联系,而且那个人有个姻弟在内阁里不知担任什么职位,好像是内政部长还是什么的。”
“就其他的线索而言,员警是最近的一条,”汉弥德愉悦地说道,“这样便能够很轻易地找到他。你要不要我去问——”
“不,不。不必麻烦了,真的。我不太想打扰员警先生。我堂兄自然会再打电话过来的。”
“他要回贝鲁特吗?”
“星期三或是星期四回来,还不确定。”
“曼薛小姐。”柜台先生叫道。“你运气还不错。在我正和总机说话的当儿,那通电话又打来了。对方是要找曼薛先生,可是,他听到曼薛先生不在时,他改要找你讲话。他现在还在通话中。”
“那么这通电话不是我堂兄打来的?好的,我到那里接电话呢?”
“请你到那边的亭子里。”
我到电话亭拿起话筒,经过一阵惯常的骚乱之后,我们才弄清楚对方的身分,原来是班西拉打来的,他显得很果决,而后又有些惊讶。
“查理?这里?他根本还没到。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不知道,不过很早就是了。他没有打电话给你吗?”
“没有。不过能再次见到他真是太好了。可是他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地赶来,而不把你也一起带来呢?”
“那应该会很好玩才对。可是我想他大概有十万火急的要事,非要和你父亲当面一谈不可,所以他才会急着在你父亲走之前赶到。”
“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打电话给他的。我父亲预计明天能够自荷姆斯抵家。我们将等他一道吃晚饭。我答应过我会告诉查理我父亲返家的时间。”
我困惑地说道,“但是他很笃定地说……噢,唔,他一定是弄错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我很抱歉。我现在旅馆的大厅里,我身后的人正乱哄哄地闹成一团。事情是这样子的,查理似乎把日期弄错了——他以为你父亲今天回来。这么说来,他应该在这里等消息的。这样也不必把我丢在一旁不管了!嘿,我想——我很抱歉要麻烦你,不知你是否能够在他抵达了之后,请他打通电话给我?”
“当然,我会告诉他的。你不会担心吧?”
“一点都不会,”我说,“我只是怒火中烧。”
他纵声大笑。“唔……嘿,我倒有个主意。我个人是一直都渴望着能见你一面,我知道我父亲也和我一样想见你,所以你何不过来这里,和查理会合,参加我们所谓的会谈呢?你在这里待个两三天,我带你到大马士革城里四处参观,若查理一直不出现,反而更好。你认为如何?”
“听起来倒很诱惑人。”
“唔,可不是吗?但诱惑如果遭到回拒又有什么用呢?请你务必要来。你有车吗?”
“我——不,我没有。但我一直雇了一辆车子……”我踌躇着。“你知道吗,”我缓缓地接道,“我想我乐于去你那儿,非常乐意。只是不知你是否确定……”
“我当然确定。”他的声音有着温暖而和煦的欢迎之意。“能认识你一定很愉快的。我很遗憾以前错过了认识你的机会,而且我知道我父亲一定会很高兴的。那么事情就这么决定了!我们期待着你的光临。你见到了黎巴嫩夫人吗?”
“黎——?噢,我忘了你是知道这档子事的。是的,我见到了,可是查理没有。不瞒你说,他对此还大为光火呢。而且事情还有些疑点,我想他要和你父亲谈的就是这件事情。查理和我在那里发生了一些事情,不过我还是不要在电话里告诉你的好。”
“你越说越玄了,我希望该不会发生什么麻烦才好?”
“噢,不是。不过,他似乎觉得事有蹊跷。他神秘兮兮的,什么都不告诉我,所以才使得我怒火中烧。”
他纵声大笑。“我会警告他的。”
“你说的好像他会在乎似的!”
“唔,我们两个人再联手收拾他吧。你在达伯拉汉宫所遭遇到的事情,我当然愿闻其详!那么,我明天就能见到你吗?你有我的地址吗?”
“老天,我没有!等一等,我这里有只笔,请你把街名拚给我听……;贵姓?谢谢你……电话号码呢?以备不时之需。是的,我抄下来了。我念一遍你查对看看,好吗……好,我的司机会找到的。你真的太好了,我一定会玩得很快乐的。我何时抵达都没什么关系吧?”
“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就等着你大驾光临,这次我们会带你见识见识真正的大马士革。”
挂上了话筒,我回到柜台边,汉弥德还没走。柜台先生台起头来,“不是你等的电话吗?”
“多少可以算是。是我堂兄要到大马士革所找的人打来的电话。他说我堂兄还没有到。稍晚等他抵达了之后,他可能会打电话过来。”
“我会通知你的。”他向我保证说道。
“谢谢你。”我转身问汉弥德。“明天你的车子有人预约了吗?”
“还没有。你要坐我的车吗?”
“你愿意带我到大马士革吗?我想亲自过去看看。这是那个人的地址。你找得到吗?”
“当然可以。”
“我不会在同一天回来,不过我自然会付你回程车费的。”
“你已经付给我太多额外的车费了。不,这你不必费心,我自会安排。我在大马士革可以招揽到回贝鲁特的单程客人的。这种生意稀疏平常得很,每个星期都会碰上。我明天早上几点来接你?”
“请你十点过来。”
“如果你堂兄打电话来呢?”
“要打就让他打吧,”我说。“我们还是去我们的大马士革。”
可是那晚查理根本没有打电话来,而且他早上也没有打电话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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