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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和珅忙把她搂进怀里,亲吻了她的樱桃小口道:“真不愧是小莺儿,真会说话。——连舌头都是香香的呢。”

        和珅指着案上的一把扇子道:“我的这把扇子上画了朵荷花,爷只想起上联,想不出下联,你给对出来好吗?若对出来,我饮三大杯,若对不出来,你饮一杯,如何?”

        小莺道:“好,若我对出时,相爷不许耍赖。”

        和珅说出上联:

        因荷而得藕。

        小莺儿的眼波闪了闪,酒涡儿漾了一漾道:

        有杏不须梅。

        “好。”和珅一连饮了三大杯。

        小莺道:“紫嫣姐姐的学问才思胜过我千万倍,不妨就以这扇子上的荷花让她做诗一首。若做出时,相爷饮三大杯,若做不出时,紫嫣姐姐饮一杯。”

        和珅道:“如此甚好。”

        紫嫣柔胰的玉手理了理发鬓,立刻启朱唇,吐玉声道:“青水出芙蓉,花心孕莲子。低头弄莲子,荷动情满池。”

        “好!好——”和珅又饮了三杯。

        小莺道:“相爷自己须做诗一首。”

        和珅道:“爷正有此意,不知以何为题?”

        小莺道:“就以‘紫嫣’为题岂不很好?”

        和珅修眉一扬,拉过紫嫣亲了一口道:

        “海棠庭院又春深,一寸光阴万两金。

        “拂晓起身人不解,只缘难放惜花心。”

        小莺儿道:“相爷耍懒,这是背别人的,须饮三大杯。”

        紫嫣此时已拿起酒杯,捧着和珅的头,又灌了和珅三杯。和珅酒意深酣,把莺儿紫嫣双双搂进怀里道:“爷这诗也是创造,虽背他的诗,但意味儿和他们不一样,爷解释与你们听听……”

        天香庭院的东面是藏帐楼,是和珅宅中专门收藏帐簿的地方。以前他的爱妾卿怜就住在这个地方,可是近年来随着银子黄金不断入宅,卿怜建议和珅再盖一楼,把银两兑成黄金,然后把黄金铸成大块,收藏在楼里。和珅同意了,于是便在藏帐楼的前面又盖一楼,楼墙是夹壁,楼下有复杂的地下室,大块的黄金就藏在夹壁和布满机关的地下室里。卿怜原先和四个管帐的婢女住在藏帐楼里,如今和婢女们分开,独自住在藏金楼——锡葆斋里。

        卿怜是王亶望的爱妾,是王亶望花了二万两白银在苏州买的歌女,姿色才艺皆冠于苏杭。到了王亶望府中后,卿怜深受宠爱,并很快又学会了另一种本事:料理家务。王亶望暴露以后,和珅极想得到此女,可她先被京中的一位侍郎买去了。这侍郎听说和珅渴求此女,于是便把她赠送给了和珅。卿怜到了和珅府中以后,和珅家的内部事务都由她和太监呼图二人主持,外面的一切帐目报到和府中,则由卿怜一人主持整理,她把这些帐目处理得井井有条,成了和珅家里家务以及理财的不可缺少的左右手。

        这天夜里,和珅刚走到天香庭院,徘徊了一阵后复又离开,一径到锡葆斋去了。

        和珅来到外厅,见呼图站在那里,道:“这时候你在这里有什么事吗?”

        呼图道:“奴才收到二个金佛,又收到二十万两银子,款项巨大,所以连夜转告奶奶。”

        “怎么不告诉我?”

        “只是奴才觉得老爷近日还有喜事,所以没有禀报。”

        “是两淮盐政送的二十万两银子吗?”

        “是,他是为夫人祝寿的。”

        “呸,”呼图见和珅一跺脚,浑身一哆嗦,差点跪下来,谁知和珅却说道:“这个征瑞,老子给了他个盐政,那是天下第一的肥缺,几年来少说挣了几百万,可每年只送来十万两银子,夫人大寿,他只送这么一点点——退回去。”

        呼图吓得差点晕了过去,听到和珅如此说,才长舒了一口气。

        “这样不妥吧。”

        卿怜此时从内室走来道,“这么多的银子退回去恐怕惹人眼目,不妨收下,再重赏或斥骂他几句,让他以后乖点就是。”

        哪知和珅这几日正在气头上,连卿怜的话也听不进去,吼道:“不行,立即退回去。”

        说罢,转身走回内室,于是呼图急忙退了出去。

        和珅与卿怜来到藏帐楼,道:“我们先说正经事儿,前几日‘收成’如何?”

        卿怜道:“昨天共收银八万两,另有二个金佛和一批古玩,另外还有没有,你问问呼图——入帐的就这些。”

        和珅既征服了两个宫女,又收了这么多财宝,走起路来,顿觉身轻如燕,有说不出的惬意。有了权,就有了女人,有了钱,有了一切。

        北京过早地结束了她最美好的季节——秋天。八月底,阵阵寒风从北方席卷过来,呼啸着卷起残枝败叶,砂尘漫天飞舞,天空中阴霾密布,大地显得灰蒙蒙的,乾隆和往常一样,在热河度过了他的八十五岁生日后,随即回到了京城。

        大风依然刮个不停,乾隆正在养心殿里和和珅对弈,棋子每每投错。和珅道:“皇上莫不是有什么心事吧,说与奴才听听,奴才好与皇上分忧。”

        乾隆推枰而起,一脸凝重,踱了几步,说道:“十月初一日要颁发明年的《时宪书》了,《时宪书》要用新皇帝的年号。”

        和珅心内一惊,“砰”,一颗棋子从他手中堕落在棋枰上,他慌恐地道:“奴才不懂皇上的意思。”

        乾隆帝道:“朕要在九月初三日把禅位的事谕示天下。”

        和珅面如死灰,他的心犹如被谁攥住狠狠地拧了一下。他深深地知道,乾隆帝是他最牢固的靠山,是他的保护伞,若他禅位,新皇上面前难保失却尊宠。和珅趋前奏曰:“万岁,内禅的大礼前史上最是常闻,然而并没有多少荣誉。只有尧传舜、舜传禹,总算是旷古盛典。但帝尧传位时已经做了七十三载的皇帝;帝舜征庸,三十在位,又三十余载才禅位于禹。当时尧舜的年纪,都已到了一百岁左右。可是如今万岁身体康健,精神矍铄,将来比尧舜还要长寿,再在位一二十年,传与太子,也不算迟。何况四海之内,仰皇上若父母,皇上多在位一日,百姓也多感戴一日。奴才等近沐恩慈,更是希望皇上永远庇护;犬马尚知恋主,难道奴才不如犬马吗?”

        这一番话,说得圆满。

        首先,做太上皇“没有多少荣誉”,虽没说不光彩,但乾隆帝岂不知话里的意思?汉高祖刘邦尊其父为“太上皇”,仅“尊”而已。南北朝时,魏献文帝禅位于魏孝文帝,因母后干涉;北齐武成帝传位高纬乃因天变。至唐,“玄武门之变”,李渊不得不传给李世民;诛杀韦后以后,唐睿宗不得不传给唐玄宗;唐肃宗在灵武即位后,远在蜀地的玄宗不得不做“太上皇”。至宋朝,金兵南侵,宋徽宗授玺于宋钦宗,实为不得已;南宋赵构传位于宋孝宗,赵眘又传位于宋光宗赵悙,虽此二人是主动禅位,但二人名声也并不可嘉。明朝,土木之变后,明代宗登位,明英宗只有退位。和珅说这番话,实是让皇上知“耻”而罢禅,但说得毫不刺耳。

        其次说尧舜故事。乾隆最喜人把他比作尧舜和康熙帝,而尧舜都活到一百多岁,“在位”时间都超过六十年,这岂不能打动皇上?

        最后又拍了一下马屁,说天下人都希望皇上继续执政,皇上继续在位,实乃顺应民心,是为四海安定、国家昌盛着想。

        哪知道别的事情无论和珅如何说,乾隆帝总是“正合朕意”,偏偏这件事就是不从。乾隆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朕二十五岁即位,曾对天发誓,若在位六十年,就当传位嗣子,不敢同皇祖六十又一的年数。今蒙天佑,甲子已周,初愿正偿,何敢再生奢望?皇子永琏不幸早逝,皇十五子永琰克肖朕躬,朕已遵守家法,书名密缄,藏正大光明匾额后面,九月三日朕即宣布永琰为太子,命他嗣位;若恐他初登大宝或致丛脞,此时朕躬尚在,自立随时训政,不劳你等忧虑。”

        “果真是他!”

        和珅心中打了个冷战,但他见乾隆——如此坚决,也就不再多说,告辞皇上急急地出宫,想找和顶礼亲王永恩等联名汇奏,请皇上暂缓归政。他慌忙来到和顶礼亲王门前,但突然间心里一冷,又急急地令轿夫侍卫回转,他思忖道:“这一步棋幸亏没走,若是走了这步棋,必既受责于老皇上又成了新皇上的敌人。此事是皇上信任我才把机密泄漏于我,若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岂不让皇上恼火。而且,若此事传扬出去,未来的皇上还不对我恨之入骨?”

        中午回到府中,和珅哪有胃口吃饭,坐卧不宁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渐渐地他镇定下来,思路也变得清晰:乾隆自称是文治盖世,武功“十全”,若再加上周甲归政的禅位大典,岂不是锦上添花,功德圆满?若自己一意孤行,一奏再奏,必为乾隆愤恨,得罪新皇上更是不用说了。为今之计应是顺水推舟,因势利导,向新皇上靠拢。

        九月初二日,即乾隆帝要宣布太子的前一天,和珅急急地来到宫中找永琰表露自己的心迹。

        自康熙诸皇子交往大臣竞植私党酿成数起狱案后,清制皇子不许与诸大臣有任何来住,皇子不得擅离宫中,大臣也不得擅自与皇子接触,若有违者,罪在诛杀。可是和珅冒天下之大不韪,给永琰送去一柄玉如意。

        永琰闻报和珅来见,忙起身恭迎。和珅见了永琰,忙双膝跪倒,五体投地,磕下三个响头道:“奴才和珅叩见王爷千岁千千岁。”

        永琰忙道:“宰辅怎能对本王行如此大礼,折煞本王了,快快请起,快请起。”

        和珅站起来,并不抬头,双手垂在两股边。永琰道:“宰辅请坐。”

        和珅道:“奴才不敢坐,王爷面前奴才怎敢造次。”

        永琰道:“宰辅若不坐,真正是为难本王了。”和珅就是不坐。

        永琰道:“宰辅来见本王,有何见教?”

        和珅道:“久不见王爷,心里思念得很,皇上时常提到王爷勤勉有加,才智过人,为人恭谨温厚,因此奴才对王爷千岁心仪已久,早已神交。故这几日不见王爷心里思念,特来拜望。奴才见王爷千岁丰神俊朗,身体康健,内心有说不出的高兴。今日奴才特送玉如意一柄祝王爷千岁事事如意。”

        永琰早已觉得和珅来得蹊跷,现在又见他送玉如意,心道:“莫非,莫非……”

        心里一震“莫非父皇要宣布我为太子?十月一日就要宣布明年的《时宪书》。是了,必是如此,父皇肯定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他的心腹和珅。”

        想到此,他见和珅便如吃了一个苍蝇在肚里,但表面上更笑得灿烂,说道:“本王怎敢受宰辅的大礼!本王应向宰辅表示请教才是,只是碍于家法国法不便向中堂表达我的一片赤诚之心。”

        和珅听他如此说话,心里一宽,道:“奴才不敢让王爷请教处,奴才只愿当王爷的上马石,做王爷的胯下鞍。”

        永琰心想:“这个狡猾的狐狸,是要市恩于我,以拥戴自居,又暗示我若能坐稳宝座只有依靠于他,这不是对我要挟、贿赂、收买吗?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说道:“本王万事都要仰仗宰辅相公,本王若有什么不是处,还望相公教诲,本王必恭听从受。”

        是的,永琰心里明白,即使自己真的被立为太子,即使自己真的在明年做了皇上,但是有父皇在,自己就必须俯首贴耳。允礽一废再废就充分说明这一点,太子随时都可以废除。而和珅正是父皇面前的红人,言听计从,若和珅在父皇面前进言废黜太子,也并非难事。我即使做了皇上,按父皇的秉性,必不肯大权旁落,一个一生热衷于独掌大权的人绝不丢弃手中的权力,何况有许多人靠他手中的权力而拥有权力。这第一步就必须走对,必须稳住和珅,因此他对和珅一味地恭维,解除和珅的警惕。果然,听了永琰的一番话后,和珅竟大大咧咧地坐在那里谈笑风生了,而此时的永琰更如一个小学生一样恭立在那里听着老师的教导。

        和珅告辞出门,心道:“此等孺子书生可玩于股掌之上——”

        永琰心道:“必杀此儿!”

        乾隆六十年九月初三日,连续刮了许多天的大风骤然停歇,天高云淡,鸿雁南飞。圆明园勤政殿里,皇子、皇孙、王公大臣们齐集这里,皇上将乾隆三十八年自己亲笔缄藏置于正大光明匾后已二十二年的传位密旨当众开启,上面写的是:“立皇十五子永琰为皇太子。”

        乾隆降旨曰:

        “兹于十月朔日颁旨,用是诹吉于九月初三日吉日,御门理事,召皇子皇孙王公大臣等,将癸已年所定密缄嗣位皇子之名,公同阅看,立皇十五子嘉亲王永琰为皇太子,用昭付托,定制盂冬朔颁发时宪书,其以明年雨辰为嗣皇帝嘉庆元年。俟朕长至斋戒后,皇太子即移居毓庆宫,以定储位,皇太子生母令懿皇贵妃著赠为孝仪皇后,升祔奉先殿,列孝贤皇后之次,其应行典礼,该衙门查照实例具奏。皇太子名上一字改书‘顒’字,其余兄弟及近支宗室一辈以及内外章(丕(士灬))标,皆书本字之‘永’,不宜更改。请书缺写一点,以示音同字异而便临文。至朕仰承吴眷,康疆逢吉,一日至倦勤,即一日不敢懈驰。归政后,凡遇军国大事,及用人行政诸大端,岂能置之不问,仍当躬亲指教。嗣皇帝朝夕敬聆训谕,将来知所禀承,不致错失,岂非天下国家大庆。”

        按照乾隆旨意,永琰之“永”从此改为“顒”。

        顒琰看了这个圣旨,高兴之余又复忧虑:父皇“军国大事及用人行政清大端,岂能置之不问”,这实际上是不给我一点实权,我真正成了一个“儿皇帝”。

        和珅听了圣旨,忧虑之余又复高兴:皇上并不只是叫“太上皇”,更是名副其实的“太上皇”,一切军国大事人事大端仍由乾隆帝亲自过问,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次日,顒琰经过一夜的考虑,跪在乾隆面前奏曰:

        “荷沐恩慈,册立臣为皇太子。以臣之材质,抚衷循省,己弗克胜,复奉慈谕,将以来年异政于臣。臣五内战兢,局脊弥日,奏请父皇改元归政事宜,敕停举行。儿臣谨当备位储宫,朝夕侍膳问安之暇,得以禀受至教,勉自策励。”

        同时,和硕礼亲王永恩受和珅之托,率王公、内外文武大臣及蒙古王公等合词奏请皇帝俯顺亿兆人之心,久履天位。

        和珅的意思,大家恭请皇上“久履天位”,虽不能达到目的,但也让顒琰看看王公大臣文武百官们都心系乾隆。这无异是一种示威。

        顒琰怎能感受不到这种压力?他越发认为他刚刚的奏请多么正确。

        鉴于众臣的奏请,乾隆因谕曰:“若因群情依恋,勉遂所请,则朕初心焚香之语转为不诚。汝等毋庸再行奏请。唯朕必躬亲处理一切国事,尔等放心。”

        乾隆更加坚定了自己虽已禅位,但军国大事必亲自处理的既定方针。

        礼部为内禅大典忙碌着。内禅大典对清朝来说是创例,礼部便参酌古制,揆合时宜,尽量定得冠冕堂皇,来满足乾隆帝的心意。一直到大年三十,才把大典的礼仪制定好,并交于乾隆帝圣裁。乾隆见定得得体尊崇,随即批准照行。

        嘉庆元年正月初一日(1796年),正是鸡鸣时刻,夜幕还笼罩着大地,太和门太和殿使张灯结彩,一片辉煌,太和殿比以往更显得巍峨庄严。太和殿正中的御座前,设皇帝拜褥,东楹设香案,上陈“传位诏”;西楹设表案,上陈传位贺表。宝座旁两侧设两个香几,左旁香几之上预备着放皇帝宝印。

        太和殿外的檐下两边,布置好了中和韶乐庞大的乐队,丹墀大乐的乐队则安排在太和门内。

        东方露出晨曦,太和殿前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已整整齐齐分班列好,各国使者也尾随班末。他们的周围,照例陈设着銮驾卤簿等仪仗。

        午门外,象队、马队、黄盖、云盘、龙亭、香亭排列整齐,队形威武雄壮。

        太阳升起来,光明灿烂,整个广场沐浴在阳光之中。此时,乾清门外钦天监高声叫道:

        “吉时——到——”

        顿时,午门外钟鼓齐鸣,广场更显得庄严肃穆。

        突然,筹备、主办大典的大学士刘墉得报:总管太监入内宫取皇帝印没有取到。刘墉命令道:“再去。”

        太监急匆匆地走了。刘墉心急如焚,大典办到这个节骨眼上,却不愿交皇帝玉玺,从古到今哪有没有“大宝”的天子。不一会儿,太监又来报曰:“乾隆爷就是不交!”

        刘墉道:“典礼暂停。”

        他也顾不得许多,急急奔往乾清宫。此时乾隆正局促不安,手内紧紧地攥着玉玺的锦囊带,似乎生怕被人夺了去。和珅随扈在旁,神情也非常不安,见到刘墉进来,斥责道:“你不主持大典,到此作甚!”

        刘墉并不理会和珅,匍匐于乾隆面前道:“臣刘墉冒死恳请皇上把玉玺传于太子。假若传位而不传印,天下人会说陛下什么呢?难道陛下留恋帝位?”

        乾隆道:“胡说。”

        刘墉道:“臣以为陛下决不是因为贪恋帝位而不肯传印。先前王公大臣,蒙古王公贝勒,联名奏请皇上暂缓禅位,皇上圣意果决,不愿违背六十年前对上苍许下的诺言,遂天下之议,而领颁旨传诏归政储君,禅位决心既如此坚定,臣实不解皇上为何不传玉玺。”

        和珅道:“皇上是为太子着想,太子即位,初理政事,恐有闪失。皇上为慎重起见,过一时期待皇上熟悉政事,处理军国大事得当时,再交国玺不迟。”

        刘墉道:“自古无无印的皇上,没有皇帝之宝,怎能称为皇上?臣以为若皇上心系国家,可对即位太子悉心指教;且已制太上皇印,内禅典后,太上皇印加于皇帝之印之上,如此,一切政事即不会有何闪失。”

        乾隆再也不说什么,把玉玺递于刘墉。

        大典重新举行,刘墉急急奔向太和殿。

        乾隆帝身着黄色龙袍衰服,外罩紫貂端罩,头戴红绒结顶的玄狐暖帽,帽上嵌着一颗硕大的东珠,乘舆出宫,皇太子顒琰着太子冠服随行于皇帝之后,经中和殿来到太和殿。此时,各种乐器一齐奏起中和韶乐,歌士们唱着《太平之章》:

        “维天眷我皇,四海升平泰运昌。岁首肇三阳,万国朝正拜帝阎。云扬奏嘉祥,乘鸾辂建太常。时和化日长,重九泽,尽梯杭。”

        乾隆帝听着这首他亲自改写的乐歌,缓步走向太和殿正中的宝座,步履略显艰难。和珅有意无意地扶他一下,他挥手制止了。他自己拾级而上,坐在高高的宝座上。内阁学士捧着传位诏书到了诏案,礼部官员举着传位贺表到了表案。

        中和韶乐在乾隆帝就座的一刹那间恰好阕终,此时,皇太子顒琰也缓步来到殿内向西侍立。只见銮仪卫官进至中阶之右,一声鸣鞭,附下立即响起三声清脆的鞭声,这是令王公百官们肃静的“静鞭”。此时,丹陛大乐随鞭声而作,这是特为大典时皇太子率王公百官跪拜乾隆帝而填写的《庆平之章》。

        缓缓悠扬的歌声响彻大殿——“御宇六旬,九有侠深仁,勋华一家提福臻,岁万又万颂大椿。文武圣神,帝夏皇春。”

        随着歌声,鸣赞官抑扬顿挫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广场:

        “跪——拜——,跪——拜——,跪——拜——。”

        太和殿外黑压压的人群三起三落,向高踞在宝座上的乾隆大帝行三跪九叩大礼。

        跪拜礼毕,年高德韶的大学士、首席军机大臣阿桂和大学士、军机大臣和珅引导嗣皇帝款款来到乾隆宝座之前,顒琰跪在拜褥上,阿桂从御座左边香几上请出“皇帝之宝”,跪奉乾隆,乾隆帝手捧“皇帝之宝”玉玺,端详良久。这是一柄三寸九分见方,厚一寸,上有三寸一分高蚊龙钮的青玉大印。乾隆身体微微前俯,庄重地将国家最高权力的象征——皇帝之宝,授给了匐伏在脚下的皇太子顒琰。

        之后,太上皇帝没有参加在太和殿举行的嘉庆皇帝的登极大典,而乘舆回宫。

        新皇帝在太和殿行登基礼,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又在乐声中行三跪九叩大礼。最后礼部鸿胪寺官登上天安门,宣读传位诏书,布告全国。

        正月初三日,福康安与和琳的奏报到了军机处,奏称:“连日暴雨阻路,大军不能前进,而军士中毒而死者甚众,苗匪吴八月诡称吴三桂之后,其势甚张。”

        和珅来到乾清宫,乾隆面南坐于御座,嘉庆帝西向侍立于座旁。和珅径把奏折递与乾隆,乾隆道:“你转奏即可。”

        和珅奏曰:“苗匪头目吴八月诡称吴三桂之后,自称吴王,竟有苗民纷往投之,汉民若干也风闻而至。福康安、和琳奏请增兵并添加粮草。”

        他把奏折中“军士毒死甚众”等语尽皆省下不报,至于“汉民若干风闻而至”则纯属子虚乌有。如果只有一个福康安,和珅一定诋毁之:与尔十万大军,七省财物,竟扑灭不了那星星之火,实属无能懈玩之辈。可是因为有弟弟和琳在,和珅正要借着征苗,让他握有重兵,兄弟二人一将一相,一内一外,自己根基岂不更加牢固深厚。所以他把那奏折的意思“演绎”了一下,偏偏乾隆帝也不仔细翻看奏折,也不细想那奏折中的“连日暴雨”是否推托之辞。

        嘉庆帝站在一旁,一声不出,见和珅入殿并不向自己打声招呼,更别说行礼了,早已不满。此时听他转奏,已听出那其中的虚假。若那吴八月打着别人旗号汉民还可归附他,他却打着吴三桂的牌子,汉民不唾骂他方是怪事。心里如此想,也不驳斥他,只是低眉微笑。

        乾隆问和珅道:“依你之见,此事应如何处理?”

        和珅道:“依奴才之见,应急速加兵,开七省府库,灭那苗贼。湘黔多山,应把大山封住,勿使其与不轨汉民勾结。”

        乾隆道:“皇上以为如何?”

        嘉庆帝道:“和相所言甚是,当年吴三桂之乱,几乎祸至江南全部;今苗匪吴八月打出他的旗号,应引以为戒方是。和相为国劳瘁,而又见识高远,想苗贼不日可破。”

        和珅心里欢喜,心想:“你虽为皇上,实在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孺生。”

        当下从乾隆身边退下,道:“奴才就把太上皇和皇上的旨意颁往云贵湘川各省。”

        和珅正要出门,乾隆道:“明日千叟宴不知准备得如何?”

        和珅道:“禀太上皇、皇上,参加明日千叟宴的亲王、贝勒、贝子、大臣及蒙古贝勒、贝子、公、额附、台吉等俱已到京,兵民也已来齐,计有九千九百人。”

        大上皇、皇上听了非常高兴,有“双九”之老叟赴宴,确为禅位大典锦上添花。

        次日,即正月初四日,在宁寿宫皇极殿举行千叟宴,参加千史宴的,王公大臣六十岁以上,兵民七十岁以上。是岁像去年一样寒冷,和珅早早地起来,如往日一样,让那番役收拾街上的死尸,之后,来到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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