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宝和啸飞越来越爱看报纸了。因为他们的“身份”变了。
如今,他们是日本《远东新闻报》驻中国记者站的记者。
这份报纸虽然是在日本发行,却是由中国人开办的。就如同陆海萍每天必看的那份《东华日报》一样,虽然表面上没有特别之处,但暗地里却起着掩护身份、传递情报的作用。
记者站不大,只是在他们所住的别墅一楼另辟一间二十平方米的工作室;记者站也不显眼,只是在别墅门前不醒目的地方立上了一块不醒目的牌匾;工作站的工作人员也不多,除了三宝和啸飞,另外两个人自然就是陆海萍和夏圆。一切看起来都简简单单,丝毫不引人注意,不过记者站成立的日子却很有纪念意义。
1937年8月14日。也就是淞沪会战开始后的第二天。
从那一天开始,啸飞他们四个人的脸上就很少见到笑容,甚至圆圆吃到最甜的西瓜时也难得一笑。只是三宝有时候还禁不住开开玩笑,但除了说他的“小五”,三宝以往的油嘴滑舌中也没了更多的话语。越来越多的时候,三宝抓着报纸不撒手地看,看的内容自然是淞沪会战的战况报道。
“唉,报纸上又在吹嘘国军节节胜利了。”三宝摇头叹气。
普通老百姓难以知道真实的战况,但对于这几个人来说,淞沪会战的战况可以说了如指掌——战役开始一周后日军由于受到张治中的第九集团军的奋勇抵抗,开始大规模增兵。而国民党陈诚的第十五集团军和张发奎的第八集团军也加入了会战。但历经一月的苦战,仍是难以抵挡日军,不得不转入守势。
啸飞接过报纸看了一遍,又瞥了眼今天的日期:9月14日。正好是战役开始后的一个月。他摊开地图,越看眉头越紧。
“海萍,战况不妙啊!这报纸上说,国军在浏河镇——罗店——蕴藻滨——江湾——洋泾一线与日军奋战。可按照前几天的战线来看,现在我们的军队又后撤了。”
陆海萍正在靠窗的桌子旁和圆圆写着什么东西。听啸飞问她,点头说道:“战况是不容乐观啊。交战以后,我们中国军队总体实力的差距立刻就显现出来了。现在日军大约有八万军队,而我们是二十五万左右。虽然人数占优,但我们现在也没见到胜机。”
三宝张口欲说,陆海萍已猜出他要说的意图,摇头叹气道:“战争不是靠人多人少制胜的,这要看军队整体的实力,甚至就是国力。就拿我们的空军和海军来说,根本在战争中起不到什么作用,现在我们仅仅是凭陆军在同日本的三军作战。按编制装备计算,中日团级和师级部队的火力比较约为一比二,而中日师级部队按编制装备并依其发射速度其火力比约为一比三,所以中国师按编制装备战力约为日军师团三分之一。若加上士兵训练、机动能力、补给能力和海空军对地面部队作战之支持等因素,那么咱们中国军队一个师的战斗力只及日军的十分一至十二分一。从这个算起来,我们二十五万军队的战斗力是比不上日军的八万军队的。”
“那从你们组织上得到的消息以及判断来说,这场战役前景如何?”啸飞很关心这点。
“从目前态势来看,双方势必还要加大兵力,甚至再增加一倍都有可能。因为南京政府决不会轻易地就放弃上海,而且即便现在蒋介石已经有放弃上海的打算,但也要将这场战役打得越久越好。”
“这话怎讲呢?”三宝也跟着追问。三宝平日里并不太多关心国家大事,但此时面临战火,也做不到事不关己了。
“从上级的分析来看,这场战役恐怕还要持续一两个月。这不单单是军事上的争夺,而且包含着很多其他的因素。从政治上说,上海不仅是中国最大的都市,而且也是一个国际大都市,乃‘中外观瞻所系’,‘国际观感’十分重要。为了以上海之战来引发西方列强的干预,蒋介石决定‘不惜任何牺牲,予以强韧作战’。从经济上说,上海是我国经济重心,聚集于上海的国民政府经济和财政方面的利益,无论如何是需要保护的。而且上海和江浙一带的工厂、物资也需要在对日作战的掩护下向内地迁移。这也是‘不惜任何牺牲,予以强韧作战’的一个目的。从军事战略上说,中国军队在长江流域作战,比在黄河流域较为有利。因为中国缺乏机械化部队,不适合在华北平原对日作战。另外就全国地形言,在黄河流域与敌作战,也不如在长江流域有利。因为长江中下游可利用湖沼山地掩护,较为有利。”
闻听陆海萍所说,三宝心中折服,但脸上仍不见笑容,望着窗外叹气道:“唉,这上海要是落人日本人手中,那就没好日子过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圆圆此时撇嘴道:“你啊,光这么愁眉苦脸就能解决问题啊?有这工夫多想想以后怎么和小日本斗!”说完,圆圆埋头又忙着在纸上写着字了。
三宝好奇地走过去看,因为这一阵子圆圆都聚精会神地在纸上涂着什么。
可当三宝拿起圆圆面前的纸,却发现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我看你刚才写了半天,怎么没有字呢?”
圆圆像精灵一样眨着眼睛笑道:“我刚才练的是压痕密写,让你看出来那还能叫做密写了吗?”
三宝一下子被勾起了兴趣,嬉笑着求圆圆告诉他这压痕密写的诀窍。
“压痕密写其实很简单的啦。就是用力在纸上写字压出痕迹,但笔是不下色的,看时用铅笔在纸上轻涂,字因为被压下去了所以没有铅笔色,就能看了。”说着,圆圆用铅笔在纸背上轻轻涂擦,果然在纸面上出现了字迹。
“这仅仅是密写的一种,而且特工都知道这个方法,所以这方法不会真正应用。不过,骗骗你倒是能派上用场。”圆圆洋洋自得地笑话着三宝。
二人调侃之时,啸飞和陆海萍在一旁微笑而视,并未插言。不过,脸虽带着笑意,心中却充满沉重的感觉。二人都知道,不久的将来他们要面对的将是更严峻的对敌斗争。以前日本特务虽也猖狂,但毕竟不敢明目张胆。可一旦日军占领了上海,那么日本特务就会肆无忌惮地横行霸道了。
对于啸飞来说,让他心中沉重的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单纯可爱的夏圆。
圆圆掌握越多的特工技能他就越发紧张。因为他知道,那样的话圆圆就会更多地处在和日本特工较量的前线,危险性也就越发地加大。啸飞自然不怕危险,可是他怕危险围绕在圆圆二身边。他想永远都看到圆圆吃西瓜时无忧无虑的笑容。但随着枪炮声一天一天的临近,啸飞的担心也与日俱增。在两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啸飞的担心达到了顶点。
深秋之夜,别墅花园中,啸飞仰望夜空,一动不动。
这一个晚上没有枪炮声,但他心中却无比冰冷,如同此时的夜风。
这一日,中国军队全部从上海撤退。
淞沪会战结束了。
“啸飞哥,别难过了,海萍姐的情报你不也看了吗?日军伤亡九万多人,损失飞机二百多架,舰船二十余艘。日本鬼子损失也很大,我们这也不算失败的。”圆圆走到啸飞身边,柔声安慰着,这场历时三个月的淞沪会战似乎将圆圆也变得成熟了。
“是啊,小日本还叫嚣三个月灭亡中国,这次也吃到苦头了。”啸飞点头,但接着愀然长叹道:“但我们也付出了二十五万人的性命啊!而明天,上海的街头就会挂起小日本的膏药旗了……”
圆圆张口欲言,但又止住。见啸飞神色平定些了,才黯然道:“刚才海萍姐收到了一个情报,我们的一个行动组暴露了,六名同志都牺牲了。”虽说不是共产党组织的成员,但圆圆已然不自觉地把自己当作其中的一分子,自然而然地用了“我们”这个人称。
啸飞楞住,心中一阵悸痛,而一旁的圆圆眼神晶莹,似泪珠就要落下。两人一时默然无语,相互凝视,突然间不约而同开口。
“你一定要多注意安全!”
圆圆没想到啸飞也同时开口,竟还是和她一模一样的话,话音刚落心中便是一阵甜蜜,头也轻轻低下嗯了一声。
看着含羞而立的圆圆,啸飞既怜又爱,瑟瑟秋风之中丝毫不觉寒冷,竟似心中升起一团热火。
“你要是身上带了伤,我心里也会痛的。”啸飞深情说着,禁不住拉住了圆圆的小手。
圆圆抬起头,但只看了一眼便羞涩地垂下眼帘。啸飞的话让她心中似小鹿般乱跳,竟不敢看啸飞的眼睛,却又忍不住偷看。而在再一次凝视之间,看到啸飞眼光中充满的柔情,圆圆却害羞地将手缩回。她不是不喜欢被啸飞拉着,而是此时手心中竟都是细汗。可当冷风吹到手上的时候,圆圆又是一阵后悔,她多想永远被啸飞这样温暖地牵手。但这后悔的感觉只是一闪而过,因为当她刚觉凉意的时候,啸飞已然动情地将她搂在怀里。而在这一刻圆圆也觉得全身都充满了温暖。
圆圆幸福地把头埋在啸飞宽大的胸膛里,虽然她看不见天上的月亮,但她知道今晚的明月比任何时候都要妩媚皎洁。
当夏圆回到卧室的时候,依然沉浸在幸福之中,甚至在被窝里还偷偷笑了两声。
“圆圆,你怎么了?”陆海萍侧头问。圆圆这才发觉陆海萍虽然躺着,却睁眼看窗外,并没有入睡。
夏圆一下子羞红了脸,支吾着侧过身去。但就像怀里揣着新年礼物一样,圆圆兴奋得难以入睡。虽然只和啸飞分开不久,而且还是在一幢房子里面,明天就能见面,可圆圆竟还是想念。
她转过身子,悄声问陆海萍:“海萍姐,你睡了吗?”
“没有,怎么了?”陆海萍看着她欲语还羞的样子,猜想陷入爱河的圆圆一定是有什么心事了。
“海萍姐,你离开你丈夫这么久了,想他吗?”
“当然想了。”陆海萍幽幽回答。
“那你们怎么不在一起工作呢?这样分开多苦啊!”对啸飞的思念让圆圆不由得想到远离丈夫的陆海萍,她的心情也一定很孤单。
黑暗中陆海萍苦笑了一下道:“以后你慢慢就会明白了,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特别是为了革命工作,有时候必须牺牲自己的幸福。”
圆圆虽不知道陆海萍过去的经历,但听着她伤感的声音,也便知道海萍姐一定有着感人的爱情往事。
“那你们分开的时候,一定难舍难分吧,那要多大的勇气啊。”圆圆倒不是故意打听,而是情不自禁地问起了。
陆海萍被夏圆的话勾起了往事,回味片刻道:“其实分开的时候很匆忙的,还真没有空余的时间来难舍难分。”
“怎么呢?”
“那是两年以前,我和丈夫在南京从事地下工作,我的身份是一名医生。因为叛徒泄密,我的身份有暴露的可能。为了以防万一,也为了我丈夫仍能继续开展地下工作,上级决定要我去日本。一来是暂时避开敌人的追捕,二来也继续开展对日情报工作。我记得那天走得很匆忙,中午接到上级的命令,傍晚就要坐火车离开。那个下午他还有任务,我一个人在家里收拾东西。好容易等到他回来了,天色也已经暗了,留给我们的只剩下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说到这里,陆海萍向圆圆苦笑了一下,声音也有些哽咽,“现在回想起来,那一个多小时我们说了些什么,我竟然都忘了。只是记得我们一直互相看着,看着对方瞳孔里的自己,不舍得眨一下眼睛,好像少看一眼就再也看不到了似的。”
圆圆听到这里,后悔不已,怪自己提起了海萍姐的伤心事。她光着脚丫跑到陆海萍床上,依偎着道:“那你现在回来了,也在新的城市,你和上级说一下,让你们夫妻一起工作多好?”
陆海萍怔了一下,刚要开口说话,却又生生止住,淡淡笑了一下,抚摸着圆圆的长发道:“组织上的安排是要服从的,可能就是应了那句老话‘好事多磨’吧。”说完,陆海萍轻轻拍着圆圆的肩膀又道:“快些睡觉吧,明天我们就要开始准备新的行动了!”
闻听此言,夏圆又惊又喜:“真的?对付小日本的吧?”
陆海萍笑着点头:“是的。而且这次行动的成败要看你呢!”
这个夜晚,川口能活的心情格外好。他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身着军服走入岩井公馆。因为,上海——这个中国最繁华的城市上空飘扬起了他们的国旗。
岩井英一也在微笑。
恶魔在某一时刻也会拥有天使一样的笑容。就比如现在他看着台案上这件宝物的神情。
“这个叫九镶带钩,是迄今为止中国发现的最大的带钩,被称为‘中华第一带钩’。”岩井英一喃喃地说着,脸上一副贪婪的神色。
“你看看,虽然经历了二千多年,但这只带钩上镶嵌的五块纯金螭龙,依然金光灿烂,夺人眼球,而镶嵌的四块古和田玉,已经变成了枣蜜色。你看这带钩通体用错金银工艺包裹,那细腻的线条、繁复的文饰,真是巧夺天工啊!九镶带钩之名,即由这九块镶嵌而得名。这是战国时代的宝物。在中国古代,能有身份用‘九镶’工艺的,只有国之君王。而且,这只带钩最令人震惊的地方是带钩的原料——铁。据有关专家鉴定,这只带钩所用之铁是陨铁,在战国和西汉早期,陨铁之珍贵,于黄金白玉何止千倍。”说着,岩井得意地哈哈大笑:“我梦寐以求十余载的宝贝如今终于到了我的手里呵!”
“这真是无价之宝啊!”听着岩井英一的介绍,川口赞叹不已。
“别人家的东西总是好的,不论是女人,还是宝贝。”
这话岩井虽然没有说出来,但脸上的得意之色分明是这个含义。
岩井英一边把玩着宝物,一边问:“川口少佐,入城庆典以及夫人宴会的保卫工作准备得怎么样了?”
川口肃立汇报:“请将军放心,保卫工作已经全部就绪,绝不会出现任何的纰漏!”
岩井点了下头:“一周后的庆典会相当的风光排场,这样才能展示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实力,而保卫工作就是重中之重,必须万元一失。至于当晚的夫人生日宴会,我也正要借这个机会邀请上海各界名流,以显示我们大日本皇军的仁爱友善。同时也要好好展示一下我的这件宝贝呢。”说着,岩井英一对川口笑了笑又道:“只是你这个当弟弟的在姐姐生日宴会上不能尽兴痛饮了呵。”
岩井英一虽是笑着说,但川口能活却更为严肃:“将军放心,身为帝国战士,我心中只有帝国的利益,绝不会有半点私心杂念。”
说罢,川口能活的目光投向窗外,看着黑暗的夜空露出了微笑。
恶魔总是喜欢黑暗的色彩,他们见不得阳光。
虽然他们的国旗是太阳的标志。
这天清晨,没等到报童送报纸圆圆就醒了。
昨晚当听到陆海萍说有新的任务,而且自己是关键人物时,圆圆就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直到陆海萍将任务内容告诉了她,圆圆这才躺倒被窝里面,但整个晚上也是忽梦忽醒。此刻天刚放亮圆圆就爬了起来,衣服还没换就光着脚丫跑到啸飞和三宝的卧室门口叫嚷起来。
“起床啦!我们要夺宝去啦!”
十分钟之后,啸飞和三宝坐到了饭桌旁,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听着夏圆讲这次行动。
见圆圆这么兴奋,陆海萍便让她来宣布这个任务,而自己乐得清闲,慢悠悠地吃着早餐。
“一周之后,就是下个礼拜天,日本人要举行庆典。那天晚上,岩井英一也要利用他妻子的生日宴会宴请知名人士。”说到这时,圆圆顿了一下又神秘说道:“在这宴会上,岩井英一还要展示一件宝物——九镶带钩。这可是咱们中国的国宝,无价之宝啊!我们这次就要做夺宝奇兵!”
三宝皱眉道:“以圆圆的身手,还用夺宝?神不知鬼不觉就到手了。只是这个场合不容易下手啊。”喝了一口粥,嘿嘿笑了一下又开口道:“要是这宝贝在冯百强手里就好了,让我家小五弄来轻而易举呢。”这两个月来三宝一直没机会见到冯百强的五姨太太,此时又禁不住想他家的“小五”了。
啸飞没接他的话茬,而是瞅了一眼陆海萍,若有所思的样子:“这事情虽然有困难,但我们详细布置的话,弄来这个宝贝倒也不是难事。只不过我猜想,这次行动不单单就是夺宝这么简单吧?”
陆海萍微微一笑:“你说的没错,夺回国宝只是我们这次行动的一部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就是利用这次机会安插我们的同志打入敌人的内部!”说着,陆海萍拿出一张纸摊在桌面上,“这是岩井公馆的平面示意图,大家一定都要完全熟悉岩井公馆的结构。我们这次行动不但时间要拿捏得准确,而且每个人所在的地点、位置都不能有偏差。”
将岩井公馆的各个位置介绍了以后,陆海萍说出了这次行动的具体布置。
半个小时以后,三宝瞠目结舌地瞅着陆海萍:“有这么精确的计划,我们足可以将岩井英一还有那个叫什么‘川口能活’还是‘川口不能活’的干掉,那样该多解气啊!”
陆海萍笑着摇头道:“我们要做的不单单是锄奸铲恶那样简单,那样的话我们就不叫特工组,而是职业杀手了。杀掉一两个日本人不是我们的目的,即便把他们干掉了,还会有其他的‘川口’顶替上来。我们要从长远、从大处着想。利用这次机会,在敌人身边安插我们的同志,这起的作用要比杀几个日本特工头目重要得多。”
啸飞接过话题:“那我和三宝这两天去岩井公馆附近转转,熟悉一下那里的地形和路线。”
陆海萍点头,嘱咐圆圆道:“你一定要把岩井公馆宴会大厅的布局、路线等等完全地熟记在脑海里。到时候枪声一响,留给你夺宝的时间顶多也就是十秒钟,你不但要在这时间内夺到宝,之后还要迅速抽身,将宝物藏到预定的地点。这几天一定好好练习,成败就在你的身上呢。”
“但这个计划中最关键的就是时间要拿捏得准确,否则夺宝是能夺,但另一个计划就不能完成了。但这个时间,却由不得我们,谁知道岩井夫人能喝多少饮料呢?你总不能把一杯饮料硬让她喝下去吧?如果她只喝一口,那么这一口的药量能让她在什么时候晕厥?这我们没法推算出来啊。”啸飞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抛了出来。
陆海萍淡淡一笑,温柔中却带着刚强:“这个你们就不要担心了,我会找到好办法的。”
第二天陆海萍出了一趟门,将参加宴会所用的伪造请柬从上级那里取了回来,这之后陆海萍就一直待在别墅里。啸飞和三宝暗自狐疑,不知道陆海萍会有什么好办法解决这个难题。
只有圆圆知道陆海萍的办法。
当天晚上她就知道了。而且她还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办法,而是一个笨办法。
是一个让圆圆流泪的笨办法。
“海萍姐,你这样会把身体搞坏的!”圆圆流着泪劝说陆海萍。
“没事,休养两天就好了。”陆海萍安慰着圆圆,看了一眼手中的酒杯又道,“再说,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不亲自来试验,我们没法知道具体的时间啊。”
“可是……”圆圆刚说了两个字便被陆海萍止住。
“别说了,你帮我算好时间,准备好了吗?”陆海萍的声音很坚决,不容置疑的语调。
圆圆看了一下秒表,含泪默默点头。
陆海萍瞅了眼杯中的饮料,张口喝了三分之一,然后躺到床上。
圆圆手中的秒表指针飞速旋转,圆圆的心也跟着揪起。突然,她听到陆海萍呻吟了一声,接着眉头蹙起,一副痛苦的神情。圆圆急忙跑到床边:“海萍姐,很难受吗?”
陆海萍松开咬着的嘴唇,艰难道:“别……别管我,注意看时间!”说着,额头上一层细汗骤然渗出。
圆圆含泪点着头,没过几秒钟时间就看到陆海萍又咬了一下嘴唇以后突然松开,头也垂到了一侧,晕厥了过去。
夏圆忙不迭地将秒表按停,伸出手指用力掐着陆海萍的人中。过了一会儿,只听得陆海萍微微呻吟了一声,接着缓缓睁开了眼睛。夏圆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急忙一边扶着她起身一边将事先准备好的白糖水递到陆海萍嘴边。
“海萍姐,快喝糖水!”
陆海萍勉强撑起身子,张口欲喝,却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袭来,咬牙忍了两下,终究还是忍耐不住,哇哇地呕吐起来。圆圆大惊失色,哭喊着抱住陆海萍。啸飞和三宝听到圆圆的哭声也急忙奔进屋子。
“怎么了圆圆?”
“海萍你怎么了?”
两人开始都以为是圆圆出了什么意外,但再定睛看时却是陆海萍痛苦的样子。
“海萍姐她……她为了弄清楚药效的时间,她……她喝这个药来试验。”
圆圆抽噎着说完,呜呜哭了起来。
啸飞和三宝一下子都愣住了。啸飞先反应过来,冲上去焦急地给陆海萍灌着糖水。
一碗糖水喝进腹中,陆海萍的脸上才稍微有了些血色。
“陆姐,你怎么……怎么这么傻。”呆立在一旁的三宝喃喃说道。平日里他口若悬河,可是此刻,他却几乎说不出话来。
陆海萍看着三人,强自笑道:“没事的,那个药只是会使血糖突然降低,使人在短时间内晕厥,补充些糖分就会好的,对身体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我们这次行动,要将时间控制得尽量精确,我就分别试验了一下,看看喝不同量的饮料都会在多长时间内起效而已。如果这个确定不下来,那么我们的行动,还有我们其他同志的心血就白费了。”
“可是,这事情让我和啸飞来做就好了啊!毕竟我们身体比你强壮!”
“可你们是男的啊。男女体质有区别,对药物的反应也不同,我来做实验更能准确一些的。”
啸飞难过地看着陆海萍:“好了,别说了,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说完转头对三宝道:“你还傻愣着干什么?快去买只鸡回来给海萍补补身体!”
三宝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可啸飞的话根本没进入大脑。此刻他脑海里是陆海萍憔悴万分的样子,而眼角也禁不住湿润。
以前,他虽然知道陆海萍是共产党员,可是他对共产党没什么太深的了解。此刻他忽然在心中升起一股敬意,这是他从陆海萍身上感受到的。除了敬意,还有一种让人热血沸腾的东西在他心里激荡。他觉得为了这个东西他可以去奋斗,甚至可以去牺牲。他也忽然觉得,这种感觉能让人的内心走得更近,如同兄弟姊妹那样亲近。
就像这个晚上,他们三个人看着陆海萍大口地喝着鸡汤,看着她的脸色一点点红润的时候,心中都充满了喜悦、幸福的感觉。但这个感觉很快就变成了无奈。
“现在还剩下两次试验,你们可不要再拦我了呵。”陆海萍笑着说,但三人心中却是一阵痉挛。这痉挛的感觉直到两天以后,陆海萍把最后两次药物试验做完的时候才彻底消失。
当做完最后一次药物实验的时候,陆海萍虚弱得只能靠圆圆来喂她喝鸡汤,但脸上的笑容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只不过那笑容让人看了禁不住流泪。
“没事的,还有两天的时间休息,到时候身体绝对可以恢复好的。这两天我就享受一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待遇啦。”陆海萍安慰圆圆,但手里却紧紧攥着一张纸。
那张纸上记录的是四次试验的结果,陆海萍看着纸上的数字,心里比任何时候都要踏实,也比任何时候都要期待在岩井公馆里的那个宴会。
圆圆觉得这几天过得特别漫长,尤其是最后的这个白天,时间都似乎凝固了一样。她不时地看着太阳,就连平日里爱吃的西瓜,她也只是吃了几口就丢在了一边。
终于等到天色渐暗,当陆海萍换好了一袭淡蓝色的旗袍招呼大家出发的时候,圆圆简直就要欢呼雀跃了。
车是由三宝开的,圆圆和陆海萍坐在后面,车内没有啸飞。他已经先行一步,去他的埋伏地点准备了。
三宝将车开到距离岩井公馆二百米左右的一条街上时,放慢了速度。三人不约而同都透过车窗看着路旁的一幢宾馆。
在这座宾馆的五楼,一扇窗子上挂着一条红色的丝巾。
“没问题了,啸飞已经准备好了。”陆海萍说着,三宝也踩了一下油门,车子继续向岩井公馆的方向驶去。
“一会儿我们到了岩井公馆,你找到平面图上示意的位置,从那里正好可以看到啸飞所在的那个窗口。到时候你就在那个位置给啸飞发出暗号。”陆海萍嘱咐着圆圆。
言谈之间,车子已经开到了岩井公馆门前。
三宝将请柬递给检查人员的时候陆海萍和圆圆连看也没看,在车子后排随意地聊着天。三宝自然也没有紧张,哼着歌看着对方检查请柬和车辆。这请柬他在家里已经仔细看过了好几遍,以假乱真的程度连他都难以辨别,就更不用说眼前的这几个人了。果然,仔细检查以后,对方打出了放行的手势。车子慢慢驶向公馆的停车场,陆海萍这才又聚精会神起来。
“圆圆,记住这辆车。”她指着前方的一辆尾号是102的黑色轿车对圆圆说,同时将一把钥匙交给圆圆,“等你将国宝盗出来以后,就打开这辆车的后备箱,将宝物放进去就行。其它的什么都不用管。”
交待完这些,三宝也正好将车停稳。
“走啦,先参观一下岩井公馆,欣赏国宝,再做夺宝奇兵!”陆海萍笑着说完,迈步款款下车。
岩井公馆内灯火辉煌,一片热闹景象。
祝酒辞,来宾介绍,展示宝物,这一系列的程序过后,伴随着花香、美酒、音乐、风度翩翩的男士、妖艳性感的女人构成了一个美轮美奂的小天地。
陆海萍和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美貌女子闲聊着,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但两人都暗中观察着岩井英一和他的妻子岩井美惠。至于三宝和圆圆,她们并没有在陆海萍身边,而是和她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
岩井英一此时正兴高采烈地站在他的宝物面前,周围围聚着十几个人,频频发出赞叹之声。灯光照耀下,在台案上被鲜花簇拥着的九镶带钩更显华贵气派。九镶带钩只是被一个玻璃罩罩着,除此以外并没有特别的防护手段。但陆海萍看得出,在四周都有人暗中盯着,这无疑是保护宝物的特务。
陆海萍向夏圆瞅了一眼,那个可爱的姑娘正拿着一块西瓜香甜地吃着。见到陆海萍瞅自己,圆圆笑着挤了一下眼睛,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虽然有特务暗中监视,但拿到宝物对我来说小菜一碟,你就放心好啦。
陆海萍见状,和身边的女子交换了一下眼色后拿起了一杯饮料,一起向岩井美惠所在的位置走去,就在漫步而行之时,已然快捷地将药粉撒入了饮料之中。
岩井安惠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不喜欢热闹,只是喜欢安静的氛围。但作为岩井英一的妻子,也作为生日宴会的主角,她只有在这个场面下勉力应承。岩井安惠虽然和丈夫来中国已有一段时间,但还只懂简单的中文,而在这个交流的热闹场合,她更多的只能笑意盈盈地频频举杯。当她看到两名美貌的女子向她走来的时候,她的脸颊已经微笑得很疲惫了。但当那个穿着淡蓝色旗袍的女人向她问候的时候,岩井安惠忽然间轻松了许多。
因为那女子竟然是用流利的日文和她说话!几句话以后,岩井安惠更是开心不已。因为虽然那个女人是中国人,可是却在自己的国家待过。此时此地,倒真有一种见到“亲人”的感觉。
愉快的心情自然离不开美酒饮料,所以当那女子将饮料递给她,微笑着和她碰杯的时候,岩井安惠开心地将手伸了过去。
岩井安惠不知道,当她喝这饮料的时候,在不远处有两个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杯子。而当她将饮料喝了一半后放下,继续和那两名女子聊天的时候,夏圆和三宝已开始了行动。
圆圆走到一个大理石立柱旁,这个位置和硕大的玻璃窗以及几百米外啸飞所在的房间恰好是三点一线的位置。圆圆看不见啸飞,但她知道啸飞肯定一直在用望远镜盯着这里。
圆圆将长发在脑后梳理着,看起来就是无意间将盘好的发髻弄散了,再重新梳理的样子。可在啸飞的视线里出现这么一个动作就是意味着岩井夫人喝下的饮料是半杯的量。
在远处那个房间里,啸飞看到圆圆的暗示以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同时按下了秒表。
半杯的饮料意味着药力发作的时间是五分半,而他开始行动的时间就是五分二十秒左右。提前十秒钟是担心岩井夫人因为和陆海萍的个人体质不同而药力提前发作,所以预留出十秒钟的时间。
啸飞的任务需要枪,而那只毛瑟狙击步枪早已经准备停当,此刻就架在窗口。但这并不是啸飞最关心的。因为这次的任务对他射击的要求不高,只需要在圆圆打出信号以后,他在预定的时间将弹仓内的八发子弹在十几秒钟之内射进岩井公馆的那扇窗户就可以。这样的射击自然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吓人。
只要将宴会大厅里的人惊吓得慌做一团,目的就达到了。
所以,啸飞的注意力现在根本不在那扇窗户上,那么大的一个目标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他现在全神贯注盯着的是手中的秒表。此外,他也担心着三宝的行动会不会顺利。
当圆圆向啸飞打暗号的时候,三宝也开始了他的行动。
他踱着方步悠哉地穿过大厅,从左边的一个侧门闪身而过,面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走廊。
三宝看了一下手表,只是过了两分钟。按照陆海萍的那张示意图,再向前走就依次是几间佣人房、厕所、木工房、库房以及配电室。如果不是在一间接待室里有看守的人员,那么对这一路线早已经烂熟于心的三宝来说,闭着眼睛在三分钟之内都能够走到。
虽然有人看守,但也不是难事。
三宝半个小时前就偷偷观察过,那几个人百无聊赖地已经快要睡着了。毕竟岩井公馆的这一部分都只是辅助的设施,并不是重要的地方,虽然有看守,也仅仅是摆样子而已,以自己身轻如燕的身法躲过这几个人的视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剩下的事情再简单不过,打开配电室的门对自己来说是只是用十秒钟活动一下手指,而最后的一步连三岁的孩子都可以办到。
在听到啸飞枪响以后拉掉岩井公馆的电闸。
三宝露出了微笑。
他似乎看到了三分钟之后的情景:现在还沉浸在快乐之中的人们在枪声中陷入黑暗的恐慌之中,除了惊慌失措的脸就是哭喊的声音。
当他带着兴奋的心情迈动脚步的时候,突然间硬生生地止住了。
因为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干什么的?!”
三宝缓缓转过身,看清了身后的人,心中又是一颤。
那人离他十米左右,人高马大,足足比自己高了一头。这倒不是让三宝紧张的原因,以他的身手,这样身材的对手两三个倒也不惧。让他心惊的是这个人竟是川口能活!
虽然三宝没有见过川口本人,但是通过陆海萍提供的照片,三宝已经将川口能活的模样牢牢刻在脑海里。刚才他还注意观察了一下,川口能活一直在岩井英一的身边,怎么突然间到了这里?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尾随过来的?不可能啊,到目前为止我给别人的印象只是随便走走,并没有露出丁点破绽,只可能是川口这家伙无意间看到我而已。但遇到了没有好的借口就肯定难以摆脱。根据陆海萍的情报,川口的武功也非同小可,据说是日本空手道的黑带四段。要是动起手来自己真是没有把握能占得上风,更不用说要在几招之内制胜了。而且如果动手的话,肯定会惊动其他人,那么行动也就彻底失败了。
虽是思考了许多问题,但也仅仅是一两秒钟的闪念之间。就在转身面对川口之时,三宝眼睛的余光瞥到了旁边的厕所,立刻计上心来。
他手捂着嘴,像是酒醉了一样摇晃着向川口迈了一步。
“哪里……哪里有厕所?”三宝一边说着,一边迅速挪动着脸部的几块肌肉,一幅酒醉欲吐的样子立刻就呈现了出来。
川口能活瞅了几眼面前的这个醉鬼,指了一下前面的厕所,但却没有离开的架势。三宝见状,心底暗骂,迈动脚步,却不是向厕所的方向,而是摇晃着向川口走去,边走边暗自活动着舌头和下颌的肌肉,反复刺激着咽喉的反射区。运用面部肌肉的挪动在几秒钟之内变换成另一副面孔对于三宝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就更不用说在瞬间刺激咽喉的反射区了。待走到川口面前两三米的时候,强烈的呕吐感已经向三宝袭来。
看着这个醉鬼摇晃着向自己走来,川口能活皱着眉头喝道:“厕所在那边!”
话音刚落,那醉鬼“啊”了一声,似乎再也忍耐不住,突然张开嘴,呕吐物从嘴里喷涌而出。饶是川口反应机敏,在这距离之内也是被喷溅了许多。
刺鼻的气味顿时散漫开来,熏得川口张口大骂:“八格!”
但刚骂出脏话,川口便收住了口。他一下子想到,今天出席这个场合的都是有身份之人,面前这个人虽然醉得不成体统,但瞅他的穿着打扮,也是一富家子弟,难说身后有什么背景。他倒不是怕得罪哪个中国人,但今天这个亲善的活动还是不要给岩井将军惹是生非得好。
川口正想着,三宝已经惶恐地在连连道歉,伸出手要帮着川口清理身上的污物。川口厌恶地又大声说了一句:“厕所在那边,你快去那里吐吧!”说完忙甩着手转身离去,他可不想再被这家伙吐到身上。
看着川口的背影,三宝忍住笑,摇晃着向厕所方向走去。刚才的一番动静将接待室里几个看守的人吵了出来,不过看到只是一个醉鬼,便也没有在意,摇着迷迷糊糊的头又转身回去了。三宝装模作样地在厕所里干呕了两声后,听得外面没有异常动静才闪身而出。
三宝低头看了一下表,刚才的这场虚惊虽说耽误了两分钟,但剩余的时间也足够用。甚至还可以轻蔑地笑一下川口后再轻巧地闪过几间屋子向配电室奔去。
宴会大厅里仍是一片热闹景象,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但陆海萍知道:绝大多数笑容在一分钟之后都将消失。
就比如川口夫人脸上的笑容。
陆海萍刚才随意地看了眼手表,离预定的时间还有一分钟。此刻,她微笑着和岩井夫人攀谈着,也仔细观察着她的面部表情。
岩井夫人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疲惫的迹象,像是睡意来临,又像是身体无力。陆海萍看在眼里,心放下许多。经过四次亲身的药物实验,陆海萍知道岩井夫人此时的表现都符合正常的反应,药物起效的时间应该和自己估算的没什么出入。但在此时,她却盼望着时间过得稍微慢一点。因为在和岩井夫人交谈的这几分钟里,她感觉岩井安惠是一个很善良的女人。想到为了这次行动不得不让这个女人遭受痛苦,陆海萍心里不禁隐隐生出些许歉意。
但歉意归歉意,当时间越来越临近的时候,陆海萍也更加热烈地和岩井夫人聊着天,免得岩井夫人离开。而她身旁的那名女子站在岩井夫人另一侧,一边密切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同时也挡住了周围人接近岩井夫人。至于圆圆,此时正在展柜旁几米处像看着喜爱的西瓜一样盯着那条色彩缤纷的九镶带钩。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逼近,圆圆的鼻尖渗出了细汗,当她禁不住低头看了一下手表的时候,突然一声枪声刺耳地传来!
圆圆心头一喜,眼睛顿时瞪大。就在这瞬间,整个大厅突然一片漆黑!
仅仅片刻,惊呼声便从众人的嘴中发出。
紧接着,接踵而来的枪声让惊呼声变成一片哭喊。不光是哭喊,伴随着的还有拥挤、跌倒、滚爬……都在黑暗中混杂在一起。但夏圆早已灵猫一般奔至展柜旁,身形微动之际早已算清展柜的位置和周围几个特务的方位。左脚尖点地身形纵起,手中也扬出两把飞刀,刷刷两声响过,站在展台旁正伸手欲护宝物的两个特务齐齐向后仰去。人未跌到,惨叫已起,而在这惨叫声中夏圆腾于空中,右手已掏出那把李若佛转轮微型手枪,啪啪两声脆响以后又是两名特务应声倒地。当夏圆脚尖再次落地之时,枪已收回,而双手也探至展柜之上,左手掀柜、右手摘宝,翻腕之间夏圆身形已又跃起,但那九镶带钩已握在了手中。
“谁也不许乱动!否则格杀勿论!”大厅里猛然响起一个男人声嘶力竭的吼声,将几个向外奔逃的人的脚步硬生生拽住。圆圆也稍一愣神,但就在此刻,黑暗中另一声男人的呼喊也骤然响起:“快跑啊!岩井夫人都被杀了!”
紧接着几个女人的声音也划破大厅:“岩井夫人!你怎么了?”
这声音似乎比刚才的枪声还要令人恐怖,没人再管什么“格杀勿论”,蜂拥着向门口跑去。第一个奔出门口的是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谁也没时间去想这个女孩怎么跑得那么快,也没人注意到她手中还拿着一样东西。当人们慌乱地奔向自己的轿车时,这个女孩正将一辆轿车的后备箱关上,带着笑意走向自己的轿车。
“严查每一辆汽车!绝不能让宝物被偷走!”川口能活气急败坏地冲手下喊着,但没有跟着出去搜查,因为刚才那句“岩井夫人被杀了”惊得他魂飞魄散。若不是看管宝物的特务冲过来向他禀告宝物被盗的事情,他早就奔过去看他的姐姐了。
宴会大厅的灯还没有亮起来,不过十几把手电筒的光束也让他看到了岩井夫人——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地板上。
远远地看不清姐姐身上有没有血,也看不清是不是还有呼吸,但川口能活却知道姐姐一定是危在旦夕。因为一个女人正在给岩井夫人做着心脏按压。他一边向姐姐奔去一边命令身旁的手下:“快去配电室检查电路!”
气喘吁吁地奔到姐姐身旁,定睛看了两眼后,川口稍微松了一口气。姐姐身上和周围地上并没有见到血,这就是说没有中枪。刚要开口询问,旁边的岩井英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看医生在抢救吗?快去仔细检查,盗宝的人一定在客人当中!”
川口能活连连点头:“是!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严格搜查每一辆车。这些人都是乘车来的,一定会搜查到的!”说完,川口又看了一眼姐姐,转身去布置搜查。
不多时,大厅内的灯光重新亮起,华丽的吊灯掩映下的是一片杯盘狼藉之状。岩井英一无心看这些,而是紧紧盯着躺在地上的妻子。在妻子旁边,两个女人正在做着心脏按压和人工呼吸。岩井英一焦虑地看着,想问情况却又怕耽误抢救。身旁的一个中年男人看在眼中,张口劝道:“岩井阁下不用担心,我妻子是医生,您夫人一定会转危为安的。”
岩井英一看了一眼身边的这名男子,三十七八岁样子,衣服虽在刚才的混乱中弄得凌乱不堪,却仍显出一身的儒雅之气。
男子话音刚落,岩井安惠的眼睛忽然微微颤动了一下,接着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抢救过来了!”刚才一直在做人工呼吸的女子站起身,对岩井英一说道。
“太感谢了!”看着这女人满脸的汗水,岩井英一心中有说不出的感激。此时,恶魔也拥有了真诚的表情。
“现在只是暂时脱离危险,还需要去医院继续救治的。我的车就在外面,车里也有紧急应用的药物。你赶快派人把夫人抬到车上吧!”女人没回应岩井的致谢,而是像医生对待病人家属那样吩咐着。
看着妻子病危的样子,岩井英一顾不得多想,急忙吩咐手下依照女人的话而行。不多时,岩井夫人被抬到了一辆黑色轿车里。在周围几辆车的护送下,轿车急促地发动,飞奔着冲出岩井公馆的大门。
门口的特务刚要拦阻,在旁指挥搜查的川口能活早一巴掌扇了过去。“没看到那是抢救岩井夫人的车吗!”
特务揉着火辣辣的脸瞥了一眼,只看到那车的车牌号末尾是102,等再眨了一眼以后那车就已经消失在视线之外了。
见姐姐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川口能或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搜查车辆上。
经过了刚才短暂的混乱,他的大脑也慢慢将对方这次的突然袭击理清。
——枪声是从外面射进,击破玻璃击入室内,目的不是为了伤人,而是为了造成惊慌。
——枪响同时,公馆内供电中断,这是为了造成进一步的慌乱气氛。
——而在这个时候,有人趁乱趁黑盗走宝物。
这一系列配合看起来是有三个人完成,当真是默契得很。
川口狠狠咬牙响着,分析着这三个人。
——开枪之人身处公馆外,开枪之后定会逃之夭夭。暂时是不想考虑如何抓到他了。
——盗宝之人是趁黑动手,之前也未露行踪,更是不知道何许人也。
——只有负责切断供电的人是有迹可循!
“那个醉鬼!一定是他!”想到这里,川口能活眯着眼睛,夜色中闪出邪恶的目光。
而那个醉鬼的长相也无比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咬着牙,咬得牙关生疼,可仍然恨自己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这个醉鬼。因为在公馆门前等着搜查的车辆只剩下了一半。
“但愿这个醉鬼还在剩余的车里!”川口能活兴奋地嘀咕着,但其实心里已经凉了大半截。他心里明白,这帮神秘之人行动计划如此周密,就绝不会在撤离的事情上有马虎之处,十有八九已经在前面的搜查中蒙混过关了。但那件“九镶带钩”呢?
每辆车都经过了严格的搜查,甚至每个人都是严格地搜身,如果说这伙人已经逃之夭夭了,这宝物是怎么通过检查的呢?
川口能活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个晚上他的脸上都愁云密布。
有人忧愁就有人欢喜。
在公共租界爱多亚路的那间别墅里,三宝、圆圆和啸飞兴高采烈地吃着西瓜。
西瓜是啸飞买回来的。因为这次行动里他的任务最早结束,刚才无事可做之余便买了两个又大又圆的西瓜等待着三宝和圆圆。
“那件宝物要是在这里该有多好,也能一饱眼福了。”三宝感慨着说完又问圆圆,“那宝物拿在手里什么感觉啊?”
圆圆一直用勺子挖着西瓜慢条斯理地在吃,此刻听了三宝的问话却若有所思地停住了。
“怎么了?”
“海萍姐的上级今天肯定也参加行动了。”
“哦?快说说宴会大厅里的经过。”三宝来了兴趣。刚才他关掉电闸以后没有返回大厅,而是从侧门抢先回到车里,等到圆圆上车以后,他迅速发动了轿车,第一个通过了搜查。
“在我盗了宝物以后,那个川口叫嚷着谁要出门就格杀勿论。就在这个时候有个男人喊‘岩井夫人被杀了,大家快跑!’于是大厅里的人再也不管川口的命令了,我也就趁乱跑了出来。”圆圆眨巴着眼睛,“那个男的肯定是一起行动的。但是那个男的却一直没露面,海萍姐也没告诉我们,就说明那个男的是她的上级。因为海萍姐她们都是单线联系,上级的身份是不能轻易暴露的。”
三宝听后长叹一声,弄得圆圆莫名其妙。
“怎么?我说错了吗?”
三宝摇头晃脑道:“不是。我是嫉妒啸飞呵,长得没有我帅气,也没有我精神,却有你这么个聪明伶俐的女朋友!”
红晕立时涌上圆圆的脸颊,不由得瞅了啸飞一眼,然后脸上的红色就蔓延到了脖子,因为啸飞也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正这时,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不多时,陆海萍走了上来。
“岩井夫人怎么样了?”
“‘心脏’已经没事了,我们的同志正和岩井英一一起陪着她呢。”陆海萍笑着说,故意将“心脏”两个字说得很重。
“看来你们的同志已经很顺利地接近岩井了,你遭的那些罪总算没有白费。”
陆海萍淡淡一笑,拿起西瓜香甜地吃着,前几天经历的痛苦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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