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在圣菲西面的沙漠深处20英里的地方,德克尔把伪装服和手套扔进坑里的一堆东西中。他看了看贝丝。她穿着他给她的一件毛衣,双手交叉靠在切诺基前面的乘客座门上看着他。他走回来拿那些装满了植物肥料和燃料油的水壶,把里面的东西倒在那几件衣服上,呛人的气味直冲他的鼻腔。他把埃斯珀兰萨用来杀死树林里的那个人的那支箭扔下去,又把22型步枪、30—30型步枪和猎枪也扔进去,只留下270型步枪,因为这支枪没用过。德克尔用一只榔头的起钉爪在水壶上戳了几个洞,这样就不会有烟留在里面,也就不可能再引起爆炸。由于燃料油烧得很慢,他往那堆东西上倒了些汽油。然后他划了一根火柴,引燃了一整盒火柴,把它们全部扔到那堆东西上去了。汽油和燃料油一下子烧了起来,吞没了那些衣服和武器,柱子似的火焰和烟雾腾空而起,直冲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
德克尔走到贝丝身边,用胳膊拥住她,看着那熊熊的火焰。
“那个希腊神话故事是怎么说的来着?一只鸟从灰烬里出来的那个?”贝丝问,“凤凰?”
“讲的是再生。”德克尔说。
“雷娜塔的名字在英语里就是这个意思,对不对?再生?”
“我也这么想过。”
“但是不是真的?”贝丝问,“是再生吗?”
“如果我们愿意它是,它就是。”
他们身后,太阳爬上了基督之血山脉。
“你是怎么承受过来的?”贝丝问。“昨天夜里。我们不得不做的那些事。”
“那就是我先前试着解释过的,为了活下去,我学会了克制任何不实际的感情。”
“我就做不到。”贝丝抖了一下。“我杀了我丈夫的时候……虽然他的确该杀……但那之后我呕吐了三天。”
“你做了你不得不做的事。我们做了我们不得不做的事。即使在现在,我的感觉仍然挺糟,不能适应眼前这一切,适应我们在这儿、我的胳膊正抱着你——”
“我们还活着。”贝丝说。
“对。”
“你大概觉得奇怪,我是怎么学会打枪的。”
“你没必要把你过去的任何一件事情告诉我。”德克尔说。
“但我想告诉你。我得告诉你。乔伊逼着我学的,”贝丝说,“他在房子里到处摆上枪,他的地下室里有个靶场。他常要我下去看他射击。”
火焰和烟雾蹿得更高了。
“乔伊知道我有多恨这个。即使我戴了保护耳套,每一声枪响都要让我瑟缩一下。那会使他大笑起来。后来他认为让我来射击才是真正可以狂欢的事。有时候,我想他之所以教我打枪,是因为他喜欢把装好子弹的枪摆在我的周围,嘲笑我,问我敢不敢拿起一支来冲着他放一枪。他就喜欢这种刺激。他费了很大的劲让我明白,如果我傻得真敢去试一下的活,他会让我受什么样的苦。然后他要我学着使用猎枪。那枪声更响,后坐力更让人痛苦。我就是用这种枪杀了他,”贝丝说,“猎枪。”
“别说了。”
“双管的,跟我今晚用的是同一种。”
“别说了。”德克尔吻着她脸上流下来的一滴泪珠。“从现在起,过去就不存在了。”
“这是不是说你的过去也不存在了?”
“你想说什么?”
“你把在这儿找到的那种开放心理丢掉了吗?你真的恢复原状了吗?你是不是又把自己密封起来,又像过去一样觉得自己跟别的东西都是隔开的?”
“跟你不是隔开的,”德克尔说,“跟这个不是隔开的。”他指了指山岭上面的太阳,指了指滑雪盆地里正在变黄的白杨,指了指丘陵地带葱郁的矮松,指了指闪烁着红、橙两种光辉的高原沙漠以及沙漠里深黄色的加利福尼亚常绿灌木。“但我生活中有些东西的确是让我感觉隔膜的,这些是我不想让你知道的,也是我不愿意记住的。”
“相信我,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我再不会向你问那些事情,”德克尔说,“如果你不想告诉我,你永远不必把那些事说出来。我只能想象你所经历的恐怖和慌乱。你来到圣菲,竭力想躲开黑帮,知道我有能力帮你。你把我看做救世主,想抓牢我。那就是利用我吗?如果是,我很高兴你这么做了——因为要不是那样我就永远不会遇到你。即使我知道你在利用我,我也会心甘情愿让你利用我的。”
德克尔伸手到汽车后部,拉出了那只装着那100万美元的旅行包。“有一段时间,在我把你救出来之后,我认为你和我留在一起是为了这个。”
德克尔拿着包向火堆走去。
贝丝好像吃了一惊。“你要干什么?”
“我告诉过你这东西我有个好用途,我要用它来毁掉过去。”
“你要把这些钱烧掉?”
“埃斯珀兰萨说得对,要是我们花了这钱,我们会一直觉得肮脏的。”
德克尔把包举在火堆上面。
“100万美元?”贝丝问。
“带血的钱。如果我烧了它,你真的在乎吗?”
“你在考验我?”
包的底部开始闷烧起来。
“我想彻底摆脱过去,”德克尔说。
贝丝犹豫着。火焰沿着包的底部舞动着。
“最后的机会。”德克尔说。
“放手吧,”贝丝说。
“你肯定吗?”
“把它扔到火里去。”贝丝朝他走过来。“对我们来说,过去从现在起结束了。”
她开始吻他。德克尔放开包让它掉到火焰里去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有看它。他们不停地亲吻着。德克尔感觉喘不过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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