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去吧。我有分寸。”他轻轻拍拍她肩膀。
他的手一搭在她肩膀上,彩珠便闭上了眼睛,心里百味杂陈,又酸又软,眼眶里发热,竟是要流泪了。可转个念头,又替自己不值:眼前这对儿,一个是从来横添是非的仇人,一个不撞南墙不肯死心的丈夫,她在这而干着急有什么用?!这家里谁是傻瓜?眼前这男人才是天字第一号的傻瓜!人人附在他身上吸血吃肉!
彩珠冷冷一笑,扭头就走。
显瑒转过身来,看着明月:“你刚才说,事情有关谁的性命?不会是南一吧?”
明月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头发,没抬头看他:“您怎么知道?”
他倒笑了:“谁出了事儿能把你急成这样?”
明月从书包里拿出小林给的文书,直直地递到显瑒面前,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南一被日本人捉走了,日本人说,说您要是把这卖地的合同签了,他们马上就放人。”
显瑒从她手里接过来,前后翻翻,简单一看,点头道:“嗯,不出所料。这合同你看了吗?”
明月摇头。
显瑒是和颜色的:“你过来,跟我看些东西。”
他说罢绕过正厅的屏风向后门走去,明月跟在他身后,出门向里走了一重庭院,便到了后面老王爷的书房,两人上了二楼,停在在旧书库门外,显瑒用袖筒里的小钥匙开锁,房门打开,只见四壁皆是古旧书籍,陈年字画,右侧是老王爷的紫檀木书桌,桌上放着一幅卷轴。
明月进来,显瑒先在香炉上了一炷香,回头看看明月:“这儿你来过吧?”
“嗯。小时候跟着您偷偷进来过的。”
他站在书桌后面,一边将那卷轴慢慢展开,一边对明月说:“你也知道的:我阿玛最后那几年总是睡觉,醒着的时候也糊涂。可生这个病之前,还有点精明劲儿的时候,找我最后一次说话就在这屋子里面。他跟我说了两件事儿……”
明月走过来,从显瑒的手里接过一边的卷轴,陪着他慢慢展开,发现那竟是一长卷的奉天春日胜景图:五月天气,杨柳新绿,田野里有苜蓿开花玉米结穗,山丘上有青年策马逐鹿,浑河如一弯玉带围绕城郭,市集是那般的热闹有趣,有人在摊煎饼,有人在扭秧歌,有人在拉洋画,有人在炒栗子,有人抱着孩子看热闹,没提防旁边还有人要做点小偷小摸的买卖……明月俯下身,低头仔细看,竟发现这画中还有小小的一个情节,有一光膀子的汉子被一圈人围拢着叫好——他在抖空幡呢……
明月抬起头来,问显瑒:“这画上,这是谁啊?”
“你爹爹啊。”
“谁画得这幅画啊?”
“我阿玛呀。”他回答道,“他没事儿的时候,不看书就在这里画这图,知道点这城里什么好玩的景儿和事儿就添上去。这你都看出来了吧?这是大舞台,这是昭陵,这是黄寺……那天他在院子里看你爹爹抖空幡好玩,听他说从前卖艺的事情,就也给画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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