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贺凌云离开紫眠他们去追公输灵宝的时候,龙白月终于抓住了一晚上都在等待的良机,她迅速扯着紫眠往别处走,以甩脱碍事的贺凌云。
紫眠关心贺凌云那边的情形,想跟上去:“我们不过去看看吗?”
“哎呀,再明白不过,凌云是要去找那丫头报仇,我们跟着做什么?”龙白月拽着紫眠的胳膊,闷头就往身后的人群里冲,“你难得来夜市玩,还是多逛逛吧。”
紫眠在她脑后忍俊不禁,说他难得来夜市玩,其实指的是她自己吧?她决定做医女,往后学成了进宫,几乎没有自由的日子,跟他见面的机会怕也是少之又少。紫眠惆怅了一下,想起当初是自己替她去太医署报的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也罢,今天这样难得的日子,该是好好陪她的。
一处摊点很是热闹,将龙白月吸引住,紫眠陪她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个猜字谜的摊子。那摊子周围挑着几根竹竿,竿子上系了好几圈细绳,绳上贴了一溜的字谜纸条,分了难易等级,等级对应着奖品。
“哎呀,这个有意思,十文钱猜一条谜语,猜对了有奖品拿,”龙白月很市侩的直接跳过所有谜语,去看最难的那条,“哗,奖品是金钗呀,这谜语有那么难猜吗?”
也不管能不能猜出来,她只是指着那奖品,拽住紫眠喊他看:“猜出来就是一本万利啊!”
紫眠看看金钗,再看看那条字谜:“无边落木萧萧下,打一字。”
他本就不擅长猜谜,越看越费解,只能摇摇头:“既然是最难的,肯定不好猜,不然哪敢用金钗悬赏?”
龙白月点点头,颇不甘心的望望字谜,打算离开,那字谜摊的老板却正巧兜转到他们面前,颇为自得的摇着羽扇:“猜不出来?不妨事,我这谜可是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天下怕是无人能猜,你们可以猜些简单的玩玩嘛。”
龙白月看看挂字谜的绳子,果然简单的字谜被撕下来不少,送出的奖品也不过是五六文钱的小玩意儿,兴致顿时缺缺:“还是算了……”
“嘿,现在的年轻人,好高骛远眼高手低……”老板鄙夷的咕哝一句,转身离开。
紫眠打量那老板,身高体胖,面白神懒,衣服羽扇都是上品,身边还陪着几个小厮。一看便知他一定是个富家爱读书的老爷,趁今天出来摆摊子图个乐子——既然不是为了谋生,那自己就不妨捉弄一下他了。
“等等,我要猜个谜。”紫眠出言唤住已经转身的老板。
“哦?十文钱猜一个,你要猜哪个?”老板笑着回身,一手摇羽扇一手伸上来要钱。
“就是最难的那个,”紫眠双眸盯住老板的眼睛,手慢慢递上前去,一松,十个铜板落进老板胖乎乎的手心,双唇亦同时轻轻吐出一字:“曰。”
“什么?”那老板怔忡着问,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答案是,‘曰’字。”紫眠再重复一次,笑起来。
“你怎么猜到的?!”那老板一脸人生灰暗信仰崩溃的错愕表情。
——读心术猜到的。
读心术比望气术高深一些,能大概猜到对面人的简单想法。字谜摊老板此刻心里面统共就这么一个字在不停打转,他用心算一下,也就卜出来了。
“哈哈哈哈,猜对了猜对了!”龙白月高兴疯了,忙抢上前去索要金钗。
将沉甸甸的金钗送到龙白月手里,那老板一点痛惜的表情都没有,只是直直盯着紫眠:“你说说,到底是怎么猜出来的?我这个谜,自认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连一边的龙白月都抬起头崇拜的看着紫眠,等他解释字谜。紫眠脸红起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嗫嚅着张张嘴,刚想抱歉,一股凌厉的杀气却在这时袭来,让他直觉得头一偏。
一声惨叫,身后一个路人倒在了地上,脑门上插了一支铁镖。周遭人群顿时混乱起来,恐慌的往各个方向逃避,挤压踩踏,一时惨叫声迭起。
“该死。”他就知道自己得时刻回避热闹的地方,免得伤及无辜。紫眠心一紧,拽了龙白月就跑。
龙白月吓得手忙脚乱,好几次都险些被四周的百姓撞倒,她跟着紫眠拼命挤出纷乱的人群,钻进僻静的巷子,虽然跑得满头虚汗,可手里仍紧紧抓着金钗。早就对这样的情形习惯了,她气喘吁吁却镇静的开口:“是不是宰相派的杀手啊?”
“应该是。真烦人,这样的把戏还没有闹够吗?”紫眠很不耐烦的望着前方屋顶上窜过的几道黑影——他躲暗器都躲腻了。
发现紫眠他们藏身在巷子里,几道黑影呼哨一声,向他们冲过来。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快走。”紫眠权衡了一下,还是觉得龙白月回闹市会安全些,刚刚拽着她跑是怕她在纷乱的人潮中受伤,现在再让她跟着自己,只能连累她。
龙白月知道如果此刻自己不跑,只会成为紫眠的负担,所以纵使心里不舍,她仍旧乖乖的点头。她往巷子外面跑去,迈出几步后忍不住回头,眼里泛满担忧的叮嘱道:“我自己回太医署,你一切小心……”
“别——”
她头一次看见紫眠脸上露出仓皇害怕的表情,他向她冲过来,远远的就要伸出手拽她。这情形让龙白月有些闹不明白。
紫眠惊惶的眼睛越过她的肩,盯着她的身后。龙白月也好奇的回了一下头,一枚飞镖却在这时候钉过来,狠狠扎进龙白月的喉咙。
剧痛传来,龙白月被飞镖的力量拽倒,踉跄了几步躺在地上,鲜血从喉头的伤口中慢慢渗出来,铁镖梗在她的脖子里,让她没法惨叫出声,只能疼得四肢抽搐。
天旋地转的剧痛中,龙白月喘不上气,窒息的喉头只能挣出一点嘶嘶哀鸣。她昏惨惨地翻着白眼,昏乱中能看见紫眠狂乱的眼睛里蒙着一层薄泪——他在哀悼她吧,她就快要死了——卷进刀光剑影的纷争,他有神力护体,而她是血肉之躯,她只有一条命,怎么够玩?
疼痛如同沉重的马车轮碾过龙白月的脖子,痛得她紧紧握住拳头,手里攥着的金钗硌破了手心。从来没抱有“不死之身”的侥幸,只是恨自己死得毫无用处,这一镖,至少该是她替他挡驾的悲壮牺牲,而不是白白挨了一记,死得无名无分。
唉……惨绝的下场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来得太快太快。
一张道符蓦地贴住她的脖子,龙白月顿时觉得剧痛一缓,取而代之的是钝钝的麻木感浮上喉头。又是一张道符贴上,让伤口中往外渗的鲜血暂时收敛住。伤痛略缓,龙白月恢复了一点神智。她虚弱的张张嘴,努力的吸口气,却仍是无法发出声音,无神的双眼看着紫眠边为她贴符边躲避暗器,好象浑身长着眼睛。
唉,她一阵气虚,无力感涌上心头——跟在他身边,连身为凡人都是缺点。
紫眠真庆幸自己即使换了衣服也不改随身携带道符的习惯,他给龙白月贴上止痛止血的咒符,暂时遏制她的伤势。他看着她脖子上狰狞的伤口,惊慌心恸之后,胸臆间血气狂涌——下作的手段竟然冲着龙白月去,欺人太甚,他饶不了他们!
站起身来不再躲避暗器,紫眠掐指作法,怒意令法气盘踞在他周遭,涌动如风,带着长发与衣袂翩然扬起。
一定得用怒火催起法术,杀气腾腾,才能压下刚刚令他方寸大乱的那股心痛。丢开了往日的温和如水,紫眠眼睛里凌厉的戾气逼得袭上前来的杀手身子一,竟不自禁的有些胆怯。
紫眠盯住杀手的眼睛,双唇默默念动咒语,将他们的精神魇入恶鬼森森的修罗地狱。巷外如昼的灯光霎时一暗,杀手们的动作忽然变得迟钝,冷汗潸潸的脸上开始露出惊恐的表情。当紫眠看着杀手们丢开兵器,抱住脑袋痛苦挣扎的时候,他一步步迈向前,用定身符贴住他们的额头,不允许他们用挣扎发泄痛苦。杀手们直挺挺的倒下,僵硬的身子只能微微抽搐,须臾之后便不省人事。
紫眠横抱起龙白月,走出巷子前回头冰冷的放话,用法力将每一个字深深地打进杀手们混乱的脑海:“别再动我身边人——你的命再尊贵也比不上燕王,对你施咒,没有金箓大斋我也办得到。”
紫眠将龙白月抱出巷子,一身是血的龙白月吓得百姓们纷纷回避,顺着百姓的骚动贺凌云和公输灵宝终于能一路找来。灵宝乍见已经昏死过去的龙白月,吓得哇哇直叫:“她死了?!”
没人理睬她,灵宝就一路跟在紫眠和贺凌云身后哭:“呜呜呜……她怎么死的?”
只顾赶路的紫眠终于被她哭烦了:“她没死。”
“怎么可能?!”公输灵宝将信将疑的跑上前仔细观察龙白月惨白的脸,“飞镖都扎进喉咙了,伤成这样还死不掉吗?”
“我被你害成那样,都能让紫眠救活,你当他的本事是假的?”贺凌云不耐烦的瞪她一眼。
嗨,这臭道士看来还真有点本事嘛。公输灵宝松了一口气,放下悬着的心偷瞄了紫眠一眼,心下思忖。
一行人匆匆奔回紫府船上,紫眠将龙白月抱上床榻。尽管他一直尽量小心,一路上的颠簸还是让龙白月的脸越发惨白,灯火下她面无表情的闭着眼,气若游丝。紫眠咬着牙,伸手将她脖子上的道符微微撕开一角,原本安稳昏睡的龙白月立刻被痛醒,她双眼痛苦不解的瞪着紫眠,想喊他把符贴回去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翕张着双唇发出痛苦的嗬嗬哀鸣。
倒是一边的贺凌云看出端倪来了,颇为不忍的问道:“干嘛让她痛醒?”
“道符能缓解她的痛苦,却治不了伤。她不觉得痛就打不起精神,这样重的伤势,当没事发生一样睡一觉,你认为她还能醒得过来吗?”紫眠叹口气,皱眉凝望着龙白月的眼睛说,“我马上替你拔掉飞镖,可能还要痛,忍着点。”
龙白月只能痛苦的泪流满面,她伤在喉咙上,连叫唤一声都做不到。喉咙每哽咽一下都是钻心的痛,害她想哭却不能再哭。
虚弱中,她恍惚看见紫眠取来了替她拔飞镖的工具,除了纱布棉花药粉之类,还有蜡烛烈酒和刀子。龙白月不禁害怕得四肢瘫软,双手一松又昏了过去,一直被她紧攥在手里的金钗丁零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两半。
那是一枚定情用的合股金钗,原本就可以拆分成两支龙凤簪子。众人都顾着龙白月的伤,没有留意到她手里有东西落下,紫眠坐在榻边照料她的伤口,脚下移动,鞋子不小心撞上两支簪子,将它们踢进了榻下暗处……
注解:关于那条字谜,在这里解释一下,省得不知道的人去百度啦。
无边落木萧萧下,萧是南朝齐、梁两朝皇帝的姓氏,宋齐梁陈,所以“萧萧”之下就是陈。繁体字陳,无边——去掉耳朵旁,落木——去掉字型里的木字,就省下一个曰字了。
这么无聊的谜语,纯粹绕着圈子耍人玩,活该被紫眠用读心术猜出来,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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