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警铃声响起。贺子胜先醒,窗外一片迷蒙的混沌,显然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余满江则惯性地一骨碌弹跳坐起,醉意全消,精神百倍,问贺子胜:“哪里的火警?”
贺子胜没法回答。扭头一瞧墙上的电子时钟,指针在4时45分。
孙明杰风风火火闯进大队部,“你俩都在?快,江京高速公路118公里处发生交通事故,一辆储罐车大量泄漏!”
贺子胜提起指挥服往身上套,抓紧时间问:“储罐里存放的是什么?”
“具体情况不明。支队下达命令,由咱们特勤中队主战!”孙明杰在紧张中带着几分应战的雀跃。
一听这话,贺子胜精神愈加振奋,声调拔高七度:“那还等什么?集合,马上出发!”随即,两人一前一后往外冲。
“哎!你俩跑那么快干嘛?赶紧给我找一套装备!”被甩下的余满江不满地在他俩身后叫唤。
近1小时车程后,特勤中队抵达交通事故现场。同期到达的还有支队长蒋云,以及市政府分管安全工作的邓副市长、市公安局朱副局长,现场成立救援指挥部。
这是一起车辆连环相撞交通事故。昨晚下过一场小雨,地面湿滑,第1辆客车车速过快,失控侧翻横在道路上,尾随其后的4辆车旋即发生“多米诺骨牌”效应,追尾碰撞。
距离高速公路最近的光明路中队已经在李大达带领下到达,并做先期现场侦察和处置。
蒋云首先询问现场情况。
李大达汇报:事故现场相撞的5辆车中,1号为客车,司机死亡,30余乘客中有20名已经被疏散和救出,部分受伤较轻的乘客被交警送往医院救治,但因车体被撞严重变形,仍有10余人被卡在车中,一时难以施救;2号、3号、5号均为货车,其中2号、5号车中的正副驾驶员全部死亡,3号车的驾驶员跳车窗逃生,身负重伤已被送往医院;最糟糕的是4号车,这辆储罐车的驾驶员和押运员当场死亡,可是储罐被撞开一个长30cm,宽17cm的裂口,罐内液体大量泄漏。
蒋云问:“罐内液体是什么?查清没有?”
李大达答道:“仔细检查过罐体,除车身标有一个‘爆’字外,没有任何品名标识。目前……无法确定危险物品种类。”
蒋云将余满江、贺子胜、孙明杰等人召集到现场指挥部,商讨对策。
经过紧张商讨,现场指挥部达成三条共识:其一,在无法确定危险物品的品名和理化性质的前提下,全体指战员必须加强个人防护,佩戴空气呼吸器,以免误吸毒气;其二,立即封锁高速公路,考虑到泄漏物品有可能为易燃易爆化学危险品,为防止遇火发生爆炸,迅速出一支水枪对泄漏品进行稀释作业,同时禁绝火源;其三,迅速查明泄漏品的种类。
指挥部做出分工:特勤中队负责搜救任务,分别由贺子胜和孙明杰带领两个战斗组,使用特勤装备,救援第1号车内的被困人员;李大达负责稀释泄漏品并协助高速公路交警加强外围警戒;余满江负责查明泄漏品。
立即分发装备,贺子胜将有毒气体侦检仪移交给余满江,然后提起铁铤就往车祸现场冲。余满江连忙拉往他,一头雾水地问:“这有毒气体侦检仪上半截像电子手表,下半截像灯座,管用?”
贺子胜三两句简要说明使用方法,一边往现场跑,顺便回头加上一句:“这玩艺儿今天正式开封启用,现代化与实战结合管用与否,还得参谋长您用实践来检验。”
余满江四下望:“哪儿有固定电话,我得给任老打电话。”
侧翻的大货车横卧在路边,在有星无月的夜晚,路面黑油油像一汪水田,警车和消防车的车灯照射过来,看见“水田”里横七竖八散落着行李、衣物,满地碎玻璃。
贺子胜和孙明杰弯腰,打亮强光手电筒照进车内,首先跃入眼帘的是一名头部冒血的中年妇女,本已昏迷过去的她受到光线刺激,激动地低声呻吟,睁开的双眼散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其他尚有意识的乘客陆续发出声音,有的用微弱的声音喊:“救命,救命……”
贺子胜提高声音,安慰道:“乘客们,我们是消防员,特地来救你们。请相信我们,一定可以救出你们。现在,大家不要太激动,不要高声喊叫,注意保存体力。”
一番仔细侦察,贺子胜发现影响救援最关键的因素在车门。车门因挤压变形已经无法打开,前期获救的人员都是靠窗坐或者身体没有被卡住的,目前被困车中的人员基本不能自主行动,要想救出被困者,必须打开救援通道!
他对孙明杰说:“时间就是生命,里面有重伤员,流血过多,挺不住太久。我们得缩短营救时间。救援从两个位置同时开展。你,带领4名战斗员从车的后部破窗施救,注意,破窗时要仔细小心,不要对伤者造成二次伤害;我带领4名战斗员从车头门展开救援。”
孙明杰点头,马上展开行动。他的进展顺利,割开玻璃车窗后,随着一声欢呼,一名伤势较轻、足部轻微被卡的中年男性被成功救出。
跟在贺子胜一组的展路问:“中队长,怎么破拆车门?”
贺子胜先敲敲车门,再摸摸厚度,果断地说:“先撬再剪切。上铁铤,启动液压剪切器!”
1米长的消防铁铤被递到贺子胜的手中,一名战士用强光手电筒照明,贺子胜卸下空气呼吸器,瞅准车门的接缝处,插进去,用力,撬!
贺子胜额头上的青筋直冒,车门岿然不动。
孙明杰那一组在救出3名受伤者后,在车后部的救援受阻,只能寄望于打开车门,为了救援方便快捷,他同样早已解下空气呼吸器,前来帮忙,与贺子胜合力握住铁铤。
“一、二、三!”
没见效果。
贺子胜狠狠地揩把额头上的汗,搓搓掌心,喊:“再来!我还真不信我拗不过它!”
蒋云主动上前:“来,我带头,大家伙儿一起喊号子!”
“好!”参战官兵共同喝道。
插上铁铤,贺子胜沉心、静气,对孙明杰说:“当喊到‘三’的时候,我俩用最大的力气,顶起!行不行?”
孙明杰笃定地点头,“咱们合作,天下无敌!”
无数个声音同声吆喝:“一、二——”
随着那声“三”亮堂堂地吆喝出来,孙明杰大呼一声:“好!”贺子胜疾声道:“上液压剪!”
车门被撬开不足半指的窄缝,液压剪硬生生插入,油泵启动,闹耳的“嗡嗡”声中,钢铁制成的车门如同软沓的面包,生生被切割成两片,无力地耷拉下来。
车门被剪断,犹如一道锃亮的阳光照人车中,被困人员刹时看到生的希望,叫喊声、求救声、痛哭声四起,撕心裂肺。
一直密切关注救援进程的邓副市长此时稍稍松了口气,对蒋云说:“幸亏有特勤中队的装备,要不然,这车门哪能这么容易打开。特勤中队为咱们政府立大功了!”
蒋云自豪地笑笑,说道:“装备与人的素质、精神,相得益彰。”
贺子胜与孙明杰快速商量,“按由外及内的次序施救,我带展路、杨勇进入车内实施作业,你组织其他战士在车门口递送伤者,加快救援步伐。”
第一位被救出来的是位60开外的老太太,她的大腿被垮落的行李架钢条居中刺穿,失血过多,神志不清,嘴里偶尔喃喃冒出几个呼救的音符。展路和杨勇合力抬起压在她身上行李,用液压剪强行剪断刺中她的钢条,将她解救出去。半分钟后,他们成功解救出那名头部冒血的中年妇女;3分钟后,第三名被困者也被救出;紧接着又过了5分钟,另外2名被困者被先后救出。
贺子胜继续朝车的内部深入,手持电筒呐喊:“还有人吗?”
不一会儿,传来清晰的回答声,是女子的声音:“有,还有两个人,我们在副驾驶座的位置。”
贺子胜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摸索,同时追问:“你们伤势怎么样?哪里被卡住?”
“我没有受伤。另一位,他的双腿被卡住。”
这时,贺子胜已经到达副驾驶座所在位置。在强光手电筒的巡梭下,一名十七八岁、中等个头的女孩跃入他的眼帘。
他将电筒光先照在她的脸上,从头到脚检视一番。这女孩正巧坐在司机的后座,确实没有受伤。不过,在她右前方的副驾驶座上躺着一名20岁出头的男青年,面色苍白如纸,不时低声呻吟。
贺子胜对女孩说:“你既然没有受伤,赶紧下车,这里交给我们消防队施救。”
女孩摇头,说:“我不下车,我得看着他。发生车祸后我一直跟他说话,不让他昏迷过去,现在更不能走。”
贺子胜上前探过男青年的脉搏,心头一沉,这个男青年流血过多,情况十分危急。在这危急时刻,最不能丧失的就是信心,亲人之间的相互关切鼓励确实很有必要。于是他没有坚持让女孩下车,叮嘱她:“你在这儿也行,请你协助我们工作,多多鼓励他。他的情况很危险,施救也有一定难度。”
女孩眨眨大眼,连连点头。
孙明杰已经跟上,两人仔细研究救援对策。
孙明杰说:“这名男青年的情况与其他被困者不同,他的双腿被车辆前档板和右档板卡得太死,单纯利用液压剪很难拓宽作业空间。”
贺子胜考虑顷刻,说:“不如试试用电动破拆组合,对右腿旁边的挡板进行扩张?”
说干就干,他们将电动液压扩张剪架到右档板位置,开始实施扩张作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男青年的双腿不停地流血,血液溅到正在施救的贺子胜和孙明杰脸上、身上,浓厚的汽油味夹杂血腥味,窒息的气息在狭窄的空间里弥漫。
扩张剪启动,轻微的颤动随即牵动男青年腿部的剧烈痛楚,“啊——”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贺子胜听得揪心,手不禁微微发抖。
“嗨,忍一忍,消防官兵正在想办法救你。”女孩说道,语调轻松,似乎面对的不是艰难的救援,而是一场过家家的游戏。
男青年喘息,低声呻吟道:“痛,痛得受不了。我想睡觉,睡着就不痛……”
“千万不能睡!你要睡了谁陪我聊天?要不,我再给你讲故事?”
“你已经讲过……讲过好几个了……”
“新的故事,你肯定没听过……”
他们说诘问,贺子胜焦急地朝孙明杰使眼色,低声说:“不好,液压扩张剪有效扩张范围只有20公分,取不出腿。”
声音虽低,还是被男青年听见,他喃喃说道:“没用,我的血液快流光了,我要死了……”
“你别胡说。”女孩打断他的话,既带笑,又有些嗔怒地说:“就这一会儿,你流的血能有多少?我是学医的,替你计算过,不够400CC呢,就这点量,当做献血医院也不收呢,不顶用。”
“不会吧……我上月献过200CC血,你骗我。”
“谁有心思骗你。再说,你坚持了这么久,眼看可以得救,这个时候放弃可不划算。来,不听故事,咱们猜谜语。”
“什么……谜语?”
“很简单,我出题目,你来猜,你要赢了,得请我吃饭。”
“赢,还得请吃饭?”男青年无奈地苦笑,腿部再一阵剧痛,脸扭曲成一团。
“那当然。”女孩理由气壮地说,“我对你有救命之恩。赶紧听题:有一个字,人人见了都会念错。这是什么字?”
“这,这……太简单,不就是……是‘错’字嘛。”
女孩拍手欢呼:“你赢了!”
贺子胜和孙明杰同时笑着站起来:“同志,恭喜你,施救成功!”
就在女孩与男青年说话的当口,贺子胜和孙明杰找来三角木,在液压扩张剪扩张的前提下,进一步拓宽作业空间,接着,他们采用扩张直径更大、功率更强的机动剪扩两用钳进行再次扩张,将男青年的双腿成功取出。
医院的救护车赶到,在贺子胜等人的帮助下,医护人员将男青年抬上救护车。
孙明杰兴奋地一边擦脸上的汗与血,一边对贺子胜说:“真不容易,我们救出整整10个人!”又凑近了,低声对贺子胜说:“那位蒋一娜,在做现场救护!”
贺子胜顺着孙明杰的视线望过去,果然瞧见一袭白衣的蒋一娜翩然立于救护车旁,正为伤员挂吊瓶,于是朝孙明杰谑笑道:“怎么,不喊她作泼妇?”
孙明杰自我解嘲:“算了,好男不与女斗。”
这句话提醒了贺子胜,他说:“哎呀,方才那名女孩可真不简单,咱俩能够成功施救,她功不可没。而且你听清楚她的话没有,原来,她跟那名男青年没任何亲属关系,居然这么热心助人。”
孙明杰难得地赞同点头:“没错,挺能干的女孩。”
贺子胜说:“得亲口向她道谢。”边说边四下张望,还没寻觅到女孩的身影,却听见余满江急促地呼喊:“贺子,赶紧过来!”
贺子胜跑向余满江所在的4号车侧翻位置。
余满江一筹莫展,颇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模样,手持有毒气体侦检仪,围着泄漏品打转,说:“你来,你来,我们没法确定泄漏品的品名。”
贺子胜上前摆弄一番,无奈地咳嗽一声,说:“《化学危险品》手册里列出的化学危险品有6000多个,光靠这种仪器恐怕没法确定。”
“我就知道!”余满江一脸忿忿,“咱们消防检验器材的科技含量还得大步提升,现在跟实践需要差得太远了。咦?不对,贺子,你咳嗽的声音不对。”
贺子胜捂嘴再次咳嗽,“大概方才救援时,我呐喊次数过多,现在咽喉有些痛。”
余满江神色警觉,“怎样的痛感?还有哪里不舒服?”
贺子胜不在意地说:“没啥,有点儿刺痛,像被细针扎着似的。”
余满江脸色沉下来,“你怎么把空呼器摘了?”
“还不是为救援时方便,那么窄小的车厢,哪能背负空呼器呢。”贺子胜委屈地叫冤。
余满江不理他,转头叫孙明杰。
孙明杰跑步过来,余满江把手电筒朝他身上一晃,惊叫:“小孙,你的眼睛怎么红通通的,充血了?”
孙明杰浑然不觉,“没有!”抬手打算揩眼睛,有人伸手过来,勒住他的手腕,说:“别动!”
余满江与贺子胜同时惊喜地喊道:“任老,你来了!”
刚刚赶到的任老没有回应他俩,直接由余满江手中夺过手电筒,仔细观察孙明杰的眼睛后,说道:“泄漏品对皮肤、呼吸道有强烈的刺激作用,一定是一种高毒性和高腐蚀性的化学物质。”
任老带来了希望的曙光,余满江喝令贺、孙两人:“还不快命令所有战士戴好空呼器。”回头,脸上平添几缕讨好的笑意,追问任老,“那您能判断出品名吗?”
任老淡淡地回答:“我不是神仙。再说,你们不是已经有先进的仪器装备吗?怎么,仍然识别不出?”
余满江讪笑:“仪器再好,比不上人脑。现在最流行的电脑不也是人发明的?师傅您就是全市消防部队最精细的人脑。”
任老戴上老花镜,迷着眼睛,查看盛在容器里的泄漏品样品形态,说:“你少来哄抬我。”
余满江见任老沉迷入工作氛围,也就静默地等待,不再插嘴。
任老又闻又嗅又看,甚至将容器样品倒在地面观察,并跑到罐车泄漏处查看,十余分钟后,对余满江说:“很有可能是硫酸甲酯。”
余满江挠头:“您能确定?”
任老说:“不能。可以将样品交递江临大学或者市内科研机构做试验分析和对比,但是需要时间。”
余满江说:“时间紧迫,咱们哪能这样空等。”
“嗨,这里有一个电话号码!”贺子胜在车轮胎旁叫嚷。他佩戴空呼器后,围绕罐车转悠,在罐车尾部告示牌后,发现一排极细小的数字,应当是电话号码。
余满江马上下令:“报告指挥部,赶紧尝试拨打这个电话。”
在现场指挥部里,孙明杰用临时安装的紧急电话机拨通对方电话,接电话的正是这台储罐车的车主,听说发生车祸,车主惊叫:“罐车里装载的是硫酸甲酯,毒性非常大!”
泄漏品的品名得到确认。
指挥部里,邓副市长关切地询问:“硫酸甲酯有哪些危害性?”
任老介绍道:“硫酸甲酯有醚样气味,微溶于水,油状,我是根据综合评判大致确定的。它有剧毒,对呼吸系统、皮肤有强腐蚀刺激作用,影响神经系统和血液系统,能损害心、肺、肝、肾等功能。空气中含1%的硫酸甲酯气体,吸入人体就有致命的危险!”
蒋云说:“目前的状况是,大量泄漏的硫酸甲酯已经流入高速公路两侧的农田;咱们靠近救援的消防官兵,已经有5人不同程度出现咽喉刺痛、眼膜充血等症状。”
邓副市长点头,说:“作为消防部队,你们没有承担这类抢险救援的责任。不过,现在全市也没有专业力量和队伍来处置这样的泄漏事故,所以,请你们制定下一步的救援处置措施。”
蒋云说:“我们建议,第一,马上控制危险物品,请政府调集公安干警立即采取修筑围堰、紧急调运石灰进行现场处置,控制被污染的农田,阻止污染扩大;第二,组织乡镇、街道干部,立即疏散附近村民;第三,有可能的话,调集防化部队,对消防车和现场的警车、其他车辆全部进行洗消作业。”
“行!”邓副市长马上表示首肯,同时关切地加上一句,“你们要迅速把受伤的5名官兵送到医院进行救治。”
贺子胜和孙明杰均被蒋云列入“必须立即送医院救治”的范围。然而,他俩都不肯走,因为他们看到,在政府的统一调集下,大批公安干警还有政府机关干部一批批抵达现场,在这个时候让他俩离开,怎么甘心!
蒋云和余满江催促他俩:“救护车就在外围,赶紧去紧急治疗,这是命令!”
任老则不咸不淡地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难不成你俩一个想当哑巴指挥官,一个想当瞎子消防官?”
这时的贺子胜几乎无法出声,每发出一个音符,都挟带着刺痛。他按住喉结,朝任老吞咽出一句话:“只要,您在,我们就在。”
任老像被哽住了,不说话。
余满江看着任老的眼睛,诚恳地说:“师傅,您是我们的精神动力,留下来吧,我们需要您。”这是喧嚣的救援现场,警车红灯来往,呼喊惊叹交杂,脚步及刹车声此起彼伏,在这热闹嘈杂的背景映衬中,这样简短的一句话却清晰有力。
贺子胜看到,任老慢慢抬起头,一贯淡漠的脸上隐约透出几分笑意。
蒋云扶了扶任老的肩:“老任,新鲜出炉的特大好消息,全国消防部队支队级以上单位马上全新组建防火监督处,专门从事防火业务指导工作。老哥哥,你有更好的用武之地!”
这个消息不仅令任老精神明显一振,连余满江也禁不住喜形于色,说:“真的?那咱们消防部队真正与武警内卫不一样了,除司令部、政治处和后勤处外,添加了防火监督处。消防工作,看来会很快打开新局面的!”一边说,一边继续催促贺子胜和孙明杰,“你俩还愣着干什么?为了这新局面,你俩也得快去治伤!”
贺子胜和孙明杰无奈地,一步一回头往外围挪动脚步。一不留神,迎面与人相撞。
贺子胜正要道歉,抬眼一瞧,撞上的正是客车里的那名女孩。
贺子胜欢喜地打招呼:“你……”
感谢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出来,女孩惊诧地打断他的话,说:“哎哟,你的呼吸道被灼伤,赶紧去医院!我有事,再见!”她朝他招手,匆忙往前跑,迅速地消失在晨曦薄雾中。
贺子胜和孙明杰走到外围,碰见协助警戒的李大达。李大达像遇见亲人,热络地朝贺子胜招手:“贺子!你来得正好,警戒区外有个女孩点名非要见你,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嘿嘿,是不是你女朋友?”
贺子胜大窘,心想:我从哪里来女朋友!
孙明杰推他:“快,去见见,说不定是你的冯媛媛。”一边高声回答李大达,“对,就是贺子的女朋友,快放人家进来吧!”
贺子胜说不出话来,只能瞪孙明杰,心道:什么叫“你的”冯媛媛?
李大达1.90米高大的身躯一晃,从身后闪出一道苗条的人影。
贺子胜定睛一看,突然间觉得全身的血液不再流动,整个人怔在那里。
这个人,真的是冯媛媛!
她穿一套净白的短袖运动t恤,扎马尾辫,相当随意,也看得出,她出行匆忙,来不及多做打扮。这次救援行动十分重大,相关媒体应该进行了报道,她一定在知悉消防队出动后,迅速赶到现场。
他与她相隔十余米,他的视力一贯好,他很想看清此时她脸上的表情。然而,毒气侵扰了他的视力,不仅眼睛酸楚无力睁大,而且有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他分不清,究竟毒气让他想流泪,还是,面前的人,或者说,他心中的感情,令他想流泪。面前的女孩确实真心地喜欢他,真正地关心他。这令他怎能不深深地感动,怎能不动容?
他不由自主地,完全不能自控地,一步步朝她走近。
她也同样。
走近,他看见,她明亮的眸子上似乎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她脸上的表情,既像高兴的想笑,又像羞涩的犹豫。
她突然间发出一声惊叫:“你流血了!”这声惊叫带着明显的哭腔,她连声追问,上下打量,有些失控的惊慌,“你哪里受伤了?我们马上去医院!”
他醒悟过来,连忙哑着声说:“没,我没受伤,身上的血迹,全是救人时,不小心,不小心溅上的。”为示诚实,他伸直胳膊滑轮式舞动,踢开双腿左右晃摆,得意地说,“瞧,没,没事吧。”
冯媛媛“扑哧”一笑,羞涩地低声说:“别显摆了,比狗熊跳舞还难看。”
贺子胜说:“怕你担心。”
“我确实担心,我真的害怕。”冯媛媛忽然哽咽,她别过头,流泪。晶莹的泪水一滴滴洒下,滚落到白色t恤衣领上,露珠般滑动,滚落地面。
此时的贺子胜,恨不能将她滴落的泪珠一粒粒收捡,放进怀中。他的心口处有莫名的心痛和不忍,他突然生出给她一个拥抱的念头,然而理智又迅速将其遏制住,因为身上的战斗服有可能沾染危险化学品,这瞬间令他完全忘却咽喉的损伤,语言功能暂时性恢复正常:“别哭了,赶快离开这里!”
冯媛媛一愣,哀怨地抬眼瞥去。
“这里很危险!”他的语气中透着十分的关切与诚恳。
冯媛媛又是一愣,反而走进一步,合身依靠进他的怀里,轻轻揽住他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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