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秘书即将迈步走到拐角的瞬间,特工本能让她预感到了什么,及时收住了腿。明台手指夹着刀片,心里默数着,觉得不对劲才慢慢离开。
花廊弯道墙边,明台向后退了退,李秘书也向后退了几步,两人就此分别离开。
穿着海军制服,压低帽檐的明台低着头快速离开日本领事馆,早就等候在门口的李秘书从后面快步跟上。
阳光透过树叶,零散的光线照射在地面上。明台走过街道转角处,用眼睛的余光扫视着街对面。李秘书低着头从街对面漫无目的地走着,明台知道自己被跟踪了,身后这个女人敏锐的嗅觉让明台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计划出现了漏洞。
明台大跨步向前走,李秘书也越走越快,几乎跑步前进。
看着明台转过胡同拐角,李秘书似乎有些急了,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刚转过街角,一件外套从空而降,罩在了头上,随即而来的便是一顿暴打。李秘书像一摊烂泥一样瘫软下来,外套“嗖”地一声拉起来,满脸是血的李秘书倒在地上。
明台随手拿走了李秘书手上的文件夹,跑出胡同。
狭窄的街道人烟稀少,一身海军制服的明台快步穿行,很快身后的胡同里传来一阵警哨声。巡警发现满脸是血的李秘书,还没开口问话,只见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快,打电话给76号,给汪曼春处长打电话,报警……快……”
说完,就往胡同口跑去,巡警惊呆地看着,自言自语道:“打成这样还能跑?”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忙追了上去,边跑边狂吹警哨。
明台穿出小巷,走到大街上,看看背后的墙壁,往后退了几步:“上海饭店?”灵机一动,“嗖”地翻墙而过。
刚翻过围墙,李秘书捂着脸也跑到街口,她抬头看着街对过的围墙。巡警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询问道:“怎么,怎么样,小姐?看见贼了吗?都被抢了什么?”
话音未落,李秘书抬手给了警察一耳光,厉声道:“八嘎!”
“你个臭婆娘!”巡警被打了一个激灵,恨道。
李秘书拿出一张派司,由于着急,张口便用日语说了一句:“我叫你给76号汪处长打电话!”
巡警当即就傻了眼,赶忙自己掌嘴:“您候着,我去打电话。您日本人?”
李秘书没有回答,只是专注地看着围墙,发现有尘土落下的痕迹,心下暗喜。显而易见,有人越墙而去。
“马上包围上海饭店,我守在门口等汪处长。”李秘书怒吼道,“快去,打电话!”
巡警飞一样地跑开,嘴里暗骂道:“日本人!”
明台穿过花园,压低帽檐走向大厅。门童看见来人穿着海军制服,忙鞠躬扶门。明台用手挡着脸很快穿过大厅,眼睛在大厅一扫,发现“明家香”发布现场的广告,心里有了数,快步离开。
走进洗衣房,明台脱下军服和军帽扔进洗衣桶里,把一大堆脏衣服搁在洗衣桶上,顺手拿了一套干洗好的燕尾服,扯掉洗衣牌,套在了身上。穿戴整齐后从洗衣房出来,他闪身进了洗手间,把一直捏在手里的洗衣牌从马桶里冲进了下水道。
此时,饭店大厅门口,满脸是血的李秘书拿着派司,对门童质问道:“有没有一个穿海军制服的人进来?”
门童回道:“有。”
李秘书急问:“在哪?”
“客人,进去了。”门童如实相告,“我不知道客人的房间号码。”
李秘书对工作人员吼叫:“所有的门都禁止出入,76号汪处长马上就到。”
室外是一片警鸣声,室内却是一片优美的钢琴声。
贵宾室化妆间里,明台对着化妆镜重新梳理了一个新发型,经过一番细致装扮,俨然一个上海小开的形象呈现在镜中。
耳畔是沙龙里明堂介绍新品的声音:“我们现在把‘明家香’研发的最新护肤产品赠送给陈萱玉小姐。并请陈萱玉小姐为我们做新品展示……”
“怎么回事?什么叫封锁沙龙?”明堂走进贵宾化妆间,面色不悦地询问着助理。
“饭店的唐经理过来说,76号的汪曼春处长来了,说是捉拿殴打日本人的抗日分子。”助理解释道,“问沙龙里,有没有刚进来的人……”
“殴打日本人?好,打得好。还有这么胆大的人,敢打日本人?不要命了,汪家跟我们明家是有宿仇的,还好有明楼在……”自言自语地说着,一转脸看到明台,顿时一愣。即刻,转过脸又对助理吩咐道:“你现在去跟唐经理说,我们这没有一个是刚进来的,都是从中午就入场的贵宾,叫他们别太放肆,告诉他们,我们明家上面也是有人的。”
待助理应声出门后,明堂这才转身面对明台。
不等明堂开口问话,明台就识趣地上前笑吟吟道:“大哥,我来给您捧场。”
这时,只听门外一阵脚步声纷沓而至。明堂二话不说拉着明台走出化妆间,向沙龙方向走去。
明台讶异:“大哥?”
“你什么都别跟我说,跟着我就成。”
走进沙龙会场,明堂领着明台径自走上简易舞台。看到明台,明镜惊奇诧异,明楼和阿诚对视一眼,心中各自起疑。
“刚才陈萱玉小姐为大家演唱了一曲《夜来香》,接下来,我和我的小弟为大家带来一曲四手联弹《夜来香》。”明堂说道,“希望大家喜欢。”
顿时舞台下掌声四起。
明镜微笑着鼓掌对明楼低声道:“小弟就喜欢给我们惊喜。”
明楼应付:“真是太惊喜了。”
明堂看看明台,明台暗地里比了一个“OK”。
琴音连起,一曲流畅的《夜来香》钢琴曲在四只修长的手上流淌出美丽的音符。
与此同时,沙龙的大门也被猛地推开。沙龙里的人纷纷转头向后面望去,明镜也转脸看了一下,一脸厌恶。明楼一边聚精会神地听音乐,一边看了看阿诚,阿诚站起来说:“我去看看。”
阿诚走向汪曼春:“汪处长。”
汪曼春面无表情:“刚才有抗日分子袭击了李秘书,抢走了一份秘密文件,我们正在逐一排查嫌疑人。”
阿诚看了一眼汪曼春旁边捧着脸的李秘书:“哟,你这是怎么了?鼻梁打断了?”
李秘书两眼乌青,哭丧着脸:“明先生,我,我被人袭击了。眼睛被打瘀了,鼻梁骨也,也断了。”
“那,你赶紧去医院啊!这不有汪处长嘛,你一女孩子,破了相就糟糕了。”
“她要指认那个嫌疑人。”汪曼春接口道。
阿诚心里“咯噔”一下,对李秘书问道:“你认识他?”
李秘书摇摇头。
“看见他脸了?”阿诚又问。
李秘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阿诚疑惑。
“我看见他背影了,我记得他的背影和他说话的声音,他穿着海军制服。”
阿诚心里有了数:“汪处长,您来一下。”说着把汪曼春带到门口,“您瞧,今天不巧,是我大哥的‘明家香’新品发布会。先生和大小姐都在,都来给明先生捧场。还请了最红的电影明星陈萱玉,请到她可不容易,她可有日本军方背景。您看,要不,就让李秘书到饭店门口去指认。这,真不合适。”
此刻,台上结束演奏,明堂、明台联袂谢幕。
一片掌声响起。
李秘书很认真地盯着台下的一片背影,却忽略了台上的正面相对。汪曼春走过来,问:“怎么样?能认出来吗?”
李秘书肯定道:“这里没有,没有那个背影。”
“你肯定?”
“肯定。”
一名特务跑过来:“汪处,洗衣房发现海军制服。”
“走。”汪曼春像旋风一样带人撤出沙龙,李秘书捂着鼻子跟阿诚示意了一下,也走了出去。
阿诚回过头,正好与此时望向门口的明楼目光交会,对他微微点头表示一切正常。
贵宾室里,明堂一个窝心脚踹倒明台,明台“哎哟”一声,又赔笑着爬起来。
“大哥。”明台叫道。
“我告诉你小王八蛋,我可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我守法良民,那姓汪的是什么人,不要脸不要命的一个女神经病,你去惹她,惹日本人,我,我踹死你小王八蛋!”明堂气鼓鼓喊道,“我跟你说,我什么都不要听,你只要记着你大姐,辛辛苦苦啊,把你养大,你安安分分的比什么都强。”
明台躲着明堂的打,应着声,狡辩着:“我一早就来了,大哥忙,没看见我,真跟我没关系,您看我像惹是生非的人吗?您真不用担心。”
“你再说一句谎试试……你,你再有下次,我,我告诉你大哥。”
“告诉我什么?”不知何时明楼已经站在明堂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句吓了明台一个激灵。
明堂也哆嗦了一下:“告诉……”
“告诉我什么?”明楼注视着两人,明台不敢吱声。
“你是鬼啊!麻烦你走路有一点声音好不好?别像个幽灵一样。”明堂回过神来,“你吓着我了!”
明楼只好抱歉赔笑。
明台忍着笑意。
“大哥。”明镜和阿诚紧跟着也走进来。“大哥,发布会真是太成功了,预祝生意兴隆啊,我们家明台还不错吧,真没想到,他还能跟大哥一起四手联弹。小家伙都没告诉我们,你们练了多久?”明镜笑呵呵道。
明堂应付地回以微笑:“嘿嘿,练了一个礼拜吧。”
“五天,五天。”明台赶紧比划着,问明镜,“大姐,我弹得好不好?”
“好,好极了。”
明台得意起来。
明楼冷冰冰道:“有什么好炫耀的,差点下不来台。”
这话里有话让明堂和明台都有些吃不消,只好灰溜溜地听着。
“你这人真讨厌,好好的非要泼一盆冷水。我们明家就你行,就你能干,就你乐感好……”
“大妹,你瞧,我还有一堆事要做,一大帮朋友要应酬,你们是自家人,我就照顾不周了,改天一起喝茶。”明堂客气地下着逐客令。
“好的,好的,大哥。那我们就先走了。”明镜笑脸盈盈,“生意兴隆啊,大哥。”
明堂笑着点点头。
“生意兴隆。”明楼放下一句吉祥话,跟着明镜走了出去。
“一本万利,大哥。”阿诚也紧跟着出了门。
明台悄悄凑上去,在明堂耳边调皮道:“大哥,合作愉快。”
明堂一指门:“滚!”
明台嬉皮笑脸地跑了出去,徒留明堂瘫坐在沙发上,怒不可遏。
饭店门口,汪曼春带着一行人对从饭店里出来的每一个人、每一辆车都进行严密检查,一旦发现可疑人物立即抓捕。
阿诚开车,明楼坐在副驾上,明镜和明台坐在后座,缓缓驶向门口。明台通过车窗看见搜查严密,故意做出有些害怕的样子,向明镜身边靠了靠。
明镜以为他玩累了,关切道:“小弟,困了?”
明台点头:“我想睡一会儿。”
“来,靠着姐姐歇会儿。”
明楼和阿诚目光对接,一语不发。
明台顺从地把头埋下来,靠着明镜的双膝,闭上了眼睛。
汽车缓缓前进,到了门口。汪曼春看见明楼的车,循例,立正,敬礼,放行。
汽车驶过饭店大门,明镜冷冰冰的目光与汪曼春的目光对接而过。
明楼突然问道:“李秘书到底怎么回事?”
“说是去日本领事馆送文件,发现一个可疑分子,跟踪到大街上,被人给打了。鼻梁打断了,只看到一个背影,文件的批复也丢了。”阿诚边开车边说道。
“活该。”明镜道。
“日本领事馆最近会加强防范措施,他们的安保一直以来就做得不错。听说,最近把能跟领事馆连通的苏州河的河道口,都加了铁丝网。”
明台的眼睛瞬间睁开。
明楼自言自语道:“李秘书竟然是汪曼春的手下。”
“是啊,保密工作做得很好。”阿诚叹道,“要不是今天出这一档子事,我都不知道李秘书是日本人。”
明镜嫌恶起来:“你们能不能闭嘴!要谈你们的破公事,回你们汉奸窝子去谈。把我的车都弄脏了。”
明楼和阿诚顿时都不敢再说话。
明台昏昏然继续睡去。
水波荡漾,水光粼粼的河道,蛙鸣声、虫唧声此起彼伏。一艘乌篷船静静地驶来。于曼丽摇着橹,明台穿了一身黑色的紧身衣,船上挂着一盏灯,河上映着半明不灭的星光。
穿过桥洞,明台猜测道:“应该就是这了。”继而身手矫健地攀上拱门,对于曼丽道:“在这等。”
于曼丽急道:“我跟你一起去。”
明台摆摆手:“你看着船,我一个人能行。”
拱门下有潺潺河水流动。
果然,又一道拱门前安装了铁丝网,明台打着手电筒,拿出钢丝钳,剪断铁丝网外缘,取下一整块铁丝网后,穿了进去。
花廊池塘,一道闪电横空划过。静静的水面上突然弹出一颗人头,明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警觉地看着左右。游到池塘边,看见领事馆二楼洗手间的窗户,确认路径畅通后,又一个猛子扎下去,沉入水中。
苏州河面,于曼丽看似平静,内心却焦急万分,直到看见明台游出水面才安心下来。
明台游到船边,于曼丽伸手把他拉上船,天空隐隐约约传来不间断的雷鸣声。
“今晚有暴雨。”于曼丽说。
“河道的水要涨,走。”
“明天我跟你一起来吧。”
“明天不是要摆渡吗?郭副官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去执行摆渡任务吧。”
“那,你明天要船吗?”
“不用。这条通道是万不得已才用的,我更希望从前门走出去。我给你的那份文件是从汪伪政府办公厅发出来的,有关‘清乡’计划和粮食储存,你今天晚上摘要发给重庆。”
“是。”
“还有……给‘毒蛇’发电,说我想见他一面。”
“上次‘毒蛇’驳回了。”
“我知道,再请求一次。”
“干吗一定要见‘毒蛇’?”
“我想看看谁在幕后操纵我,他干吗不想见我?是不敢见我,怕我?还是防范我?上下级居然不见面,真是少有。”
“这是战时状态。”
明台不服气:“这是不信任我。”
于曼丽无话,摇着橹,船过河心。
“组长,你明天让我来吧,我想做你的后援。”于曼丽不死心,又请示了一次。
“没必要。”
“组长。”于曼丽顿了一下,“那你明天小心点儿。”
“一定,你放心,没事。”
于曼丽心思沉重,摇着乌篷船消逝在一片烟水中。
一声炸雷撕裂夜空,日本领事馆的花廊池塘边假山大树被雷电劈开了一道缝,蓝色电光中,树的伤痕显得很狰狞。突然,一枝树丫断开。
窗外暴雨如注,雷声滚滚。汪曼春端坐在办公桌前,审视着李秘书:“你居然是日本人,田中慧子?”
李秘书脸上包着纱布:“嗨。”
“我把你派到政府办公厅去的时候,你可没告诉我,你是日本人。”
“日本人也要养家糊口。”李秘书一副狼狈模样,“汪处长。”
汪曼春不想就这个话题深究下去,她心知肚明眼前的这个李秘书无非是日本人派来监视自己的,而巧的是自己又派她去监视明楼。
“你跟我说说,那个穿海军制服的人到底怎么一回事?”
李秘书鼓着肿胀的嘴唇,道:“我去经济处送文件,看到一个穿海军制服的人在询问洗手间。我送完文件……”说到此处,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去见了一个前辈,穿过花园的时候,发现这个穿着海军制服的家伙站在池塘边,盯着池塘和外墙看,他根本没去洗手间。后来,他发现我了,我就一直跟踪他,走到一个胡同口,他袭击了我。”
“那你应该看见他的脸啊。”
“他用外套裹住我的头,我什么也看不到。”
汪曼春呵斥道:“蠢货。”
李秘书低下头。
“你去见的那个前辈就是我的老师南云课长吧?”汪曼春猜测道。
“嗨。”
“我师哥有问题吗?”
“明长官非常优秀,为大日本帝国尽心尽力地工作,他没有问题。”
汪曼春淡淡一笑:“李秘书,从现在开始,我不希望你再私下去向南云课长汇报工作了,我要你每个星期向我汇报一次工作。”
“可是,南云……”
“南云课长那里,我去说!”汪曼春喝道,“一个暴露的特工屁都不是,只是一个废物。你该庆幸自己跟着我,我没让你彻底消失就是给足了特高课的面子。从今日起,你只对我一人汇报监视记录……明楼和阿诚一定会防范你,这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他们不开除你,你就还算废物利用,明白吗?李秘书?”
李秘书挺直身子:“嗨。”
说话间,一阵敲门声传来。
“进来。”汪曼春喊道。
朱徽茵推开门,拿了一份文件进来,走到汪曼春桌前:“汪处长,发现不明电波在向重庆发送情报。”朱徽茵瞥了一眼李秘书,又立刻回转眼神。
汪曼春看了一眼文件:“是从前‘毒蜂’的呼号吗?”
“是的,沿用的就是‘毒蜂’的呼号,但是,指法不一样,他们更换了发报员。”
“‘毒蜂’又开始活动了?”
李秘书的眼珠子一阵乱转,低头不语。
“还不能确定,命令发自于‘毒蜂’。也有可能‘毒蜂’不甘蛰伏,开始行动了。”
“继续监听,看能不能通过分区停电,找到毒巢。”汪曼春吩咐。
“是。”朱徽茵应声转身离去。
待朱徽茵离开,汪曼春继续问道:“我跟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
李秘书点点头。
“至于那个穿海军制服的对日本领事馆有什么企图,我们一概不知,而且没有任何证据,日本人……”汪曼春停顿了一下,“你们日本人最讲究的是做事认真,无凭无据的是不能向上司呈文的,凡事要按规章制度来。你说对吗?李秘书。”
“嗨。”
“还有,今天你被袭击,对方同样遭到围捕,受了惊,他是个贼也好,是个抗日分子也好,近期都不可能再有大动作,他肯定会收敛一阵子,放心吧,没事。”汪曼春说完,才关心道,“回去吧,去看看病,治治你的鼻子,需要手术治疗吗?”
“陆军医院给安排了一个接骨修复的小手术……”
雷声大作,汪曼春的办公室外,朱徽茵警惕地贴耳倾听着里面的谈话,见无大事才悄然无息地离开。
雨后的天空浮现斑斓朝霞,晴空万里,一片光明。明楼一身休闲装扮坐在椅子上看着草坪上阿诚和明台击剑。
两个英姿挺拔的男子,衬衣,长裤,挥舞长剑,动作敏捷、优雅、灵活,尽显东方剑客的儒雅风采。一阵杀伐,阿诚有效击中,明台像头小狮子一样,气哼哼道:“不来了。”
明楼喊道:“明少爷,输不起啊?”
明台委屈,负气道:“每次都这样,多少回了。大哥输给我,阿诚输给大哥,我输给阿诚。好玩啊?玩我啊?作弊。阿诚哥有种别输给大哥。你杀翻他一次给我看看。”
阿诚笑而不语。
明楼迎合着明台,对阿诚嗔道:“你傻笑什么?明台说得对,你不用刻意输给我。傻子都能看出来,你故意输。”
阿诚忍着笑意,不开口。
“听见没?”明台对阿诚说道。话刚说完又觉得不对劲,转对明楼叫嚷道:“谁是傻子!你才傻呢。大哥,下来杀一场。”
阿诚笑出声来:“我跟你说,我真没让,大哥让着你是真的。练了几年剑了,谁让谁都看不出来,还说不傻。”
明台脸上挂不住,拿剑请战:“大哥,来杀一场。有言在先,不准作弊。”
明楼来了兴致,解了衬衣领扣,拿了一把剑,走进草坪中心位置。兄弟俩挥剑致敬,开始击剑。明台攻击凶猛,步步紧逼。两兄弟在一阵攻击、防守,还击、反还击中来回穿梭,剑光闪烁。很快,明台被明楼剑指咽喉,明台一愣神,明楼趁势挑了他的剑,只见剑脱手而出,飞到草坪上。
明台气鼓鼓地站在原地。
阿诚拾剑过来递给他:“看见没,我没作弊,是大哥故意让着你的。你小时候学剑心气高,大哥常常输给你,是让你对击剑运动保持兴趣。你常常三分钟热度……”
阿诚话还没说完,明台甩手自顾自地往前走,越过明楼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架势。
“明台,吃点点心。”
“不吃。”
“喝点甜汤吧,桂姨专门熬给你喝的。”
“不喝。”
“不吃不喝要当神仙啊。”
明台不睬,继续往前走。
“生我气了?”
明台停下来转过身:“大哥,你小瞧我。”
明楼话里有话:“我实话告诉你,我现在还真不敢小瞧你。”
“那,从今往后,我跟你再有较量,你都不准再作弊了。”
明楼点头道:“我答应你。”
看到明台的脸色略有好转,明楼哄道:“明少爷,赏脸喝口甜汤?”
紧接着,阿诚已经把盛好的甜汤端到明台面前,明台这才接过汤喝了起来。这时,阿香从门廊里走出来,给三个人递擦汗的毛巾。明楼边擦着汗边对阿诚问道:“李秘书怎么样了?”
“我安排她今天上午在陆军医院做鼻梁接骨手术,下午我就去病房看看她,顺路看看‘老同学’。”
明楼点点头:“不买束花去?”
“订了一束玫瑰,派人送到她病房了,以我们秘书处的名义送的,钱让总务处报销。”
“这钱也能报销?你够精打细算。”
“跟谁学谁嘛。”
“干吗买玫瑰?”
“浪漫。”
明楼意味深长道:“祝你周末愉快。”
此时,明台喝完了汤,也听完了他们的谈话。
明楼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喝咖啡,阿诚衣冠楚楚下了楼,正准备出门,明台便拎了套燕尾服从楼上追了下来:“阿诚哥,阿诚哥,十万火急。”
阿诚问:“怎么了?”
“我的礼服弄脏了,你看,有咖啡渍。”
阿诚看了看:“你怎么弄的?”
“你帮我洗洗,熨好,我今天晚上有同学聚会,我要穿。”
阿诚有些不耐烦:“你真麻烦,我要出门……”
明台把衣服硬塞给阿诚:“我不管,我今天晚上要穿。你不就是去看一个塌鼻梁的日本女人吗?不去会死啊。”
明楼抬起头,想说话但还是忍住了。
阿诚不悦道:“你怎么说话呢?”
明台强调一句:“我今晚要穿。”也不管阿诚是不是答应,转身又上了楼。
“大哥,小少爷还在跟我们赌气。”阿诚看着明台的背影,说道。
“我猜也是,耍少爷脾气,折腾人。”
“都怪你,不该把他的剑挑了,太咄咄逼人了。”阿诚埋怨道,“好像我们合起来欺负小孩子。”
“那我下次还让着他。”
“别,别让了,明台的性格太要强,好面子。你别手软,不然下次礼服上就不是咖啡渍了……”
“好,好。”说着,明楼就叫起了阿香。
“阿香去城隍庙买东西了。”阿诚看着明楼。
“要不,我来洗?”
阿诚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就势直接把礼服塞到他手里:“周末愉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刚走进陆军医院的走廊,阿诚就看到南云造子穿过走廊,走进特殊重症监护室。阿诚没多想,观察了一下路径,拐弯离开。
一进病房,就看见刘秘书和陈秘书坐在病床边,三个人闲聊着。
“……以后真的要小心点。”
“对,对。这些抗日分子是没有人性的,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半躺在病床上的李秘书看到阿诚进来,赶紧作势要起身:“明先生。”
阿诚忙举手示意她躺下:“你躺着,躺着。感觉怎么样?”
李秘书表现得很虚弱:“明先生,真是对不起,还麻烦您亲自来看我。”
“你跟我还客气,大家都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来关心你是应该的。你看,我还来晚了,刘秘书和陈秘书都比我早来。”阿诚客气道,“李秘书是日本人,屈尊在我们政府办公厅做一个小秘书,真是太委屈了,平日里我阿诚有什么没做好的地方,还望你海涵。”
李秘书急道:“明先生这是在骂我。我虽说是日本人,来中国也两、三年了,在这里安了家,我也要养家糊口……”
“哟,别急,别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咱们四个人甭管哪国人,还得精诚团结,一起共事不是?”
“那是,那是。”陈秘书附和道,“都是为大日本皇军效劳,不分彼此,不分彼此。”
刘秘书给阿诚倒了杯茶水,猝不及防,阿诚口吐莲花,指手画脚地一碰,水洒了出来,差点烫着。阿诚“啊”了一声,刘秘书赶忙道歉,询问:“对不起,明先生。我给您倒茶来着,烫着没有?”
“没事,没事。”
刘秘书掏出手帕替阿诚擦擦衣袖上的水渍。阿诚一瞥那块手帕,脑海里轰地闪出一个画面:“哟,高木君,您的脸。”高木下意识地掏出手帕来擦,阿诚看在眼里。
看着刘秘书用的手帕和高木的手帕一模一样,花色以及款式都是一致无二,阿诚略微出神。
“明先生……”刘秘书叫着。
阿诚回过神来:“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
刘秘书重复道:“精诚团结,一起共事。”
“对。政府办公厅看似安全,其实很危险。对吧?我呢,希望大家以后有什么事,都别掖着藏着,你信任我,告诉我一声,保不准我还替你们分忧解难不是。你们要是来来回回地跟我打埋伏,我可受不了。”
听着阿诚的话,三位秘书心肠各异地干笑着。
偌大的客厅,明楼独自熨烫着礼服。明镜从楼上走下来,看到一阵忙碌的明楼问道:“你干吗呢?”
明楼停了停手里的活计,叹道:“伺候小少爷呢。”
明镜笑笑。
“明台说今天晚上有个同学聚会,要穿礼服,叫阿诚帮他熨一下,阿诚出门办事去了,这不,好差事丢给我了。”
明镜打趣了一句:“你也有今天。”
明楼浅笑。
明镜坐下来,张口便问道:“那日本人是怎么回事?”
明楼一愣:“啊?”
“昨天挨揍的日本女人。”
“我的秘书。”明楼道,“在秘书处工作。”
明镜放低了声音:“你身边怎么会安插日本人?你事先不知道吗?”
明楼直起腰,左右看看:“姐,你放心,我有数。”
明镜再放低声音:“你有没有可能离开上海,哪怕你去重庆,我也认了。你真的很危险,想到你出了这门,有可能被……被误解你的人打黑枪,我就整日整夜地睡不着。”
明楼放下手里活计坐在明镜身边,握住她的手:“大姐,我的心思大姐应该是知道的,实业救国是走不通了,我不得已才选了‘重庆’这条路,既走了这条路,纵然是悬崖断壁也得一步步走下去,这是一个起手无回的死局。”
“你……”
“大姐,您也疼疼我吧,别再逼我了,您三天两头夹枪带棒地骂我,我真是有苦说不出……我真是活得太累了,姐。”
这凭空撒娇的一句话让明镜有点儿哭笑不得:“我每次跟你提这事,你就这样敷衍我。我要不是看在上次‘樱花号’……”
忽然,明镜的目光锁住了楼梯上的明台。不知何时,明台已经站在了楼梯不上不下的位置观察着楼下的大姐和大哥。
明镜问:“小弟,你傻愣愣站在那干吗?”
明台掩饰地笑道:“我刚要下来,看见大哥跟大姐说话,我怕打扰你们谈话。”
明楼站起来,把熨烫好的礼服拎起来:“熨好了,穿上看看。”
“谢谢大哥。”明台接过礼服,穿上。
明楼替他整整衣领。
“小弟,租界外面乱,你同学聚会,早点回来。”明镜嘱咐着。
明台“嗯”了一声,征询道:“我能喝酒吗?”
“少喝点。”明镜道。
明楼紧随嘱咐道:“晚上有暴风雨,看路小心着点。回来的时候别摔着了,记住了。”
“知道了,大哥婆婆妈妈的。大姐,我去玩了。”说完,走出了家门。
看着明台的背影,明镜叹道:“还是小弟好,干干净净,无忧无虑。”
明楼看看天色,眼光深邃。
日本领事馆门口灯火璀璨,贵客盈门,“庆祝华北战场取得胜利”的横幅悬挂在门楹上。宾客们手持请柬,通过卫兵的检查,陆续进场。
黄浦江边货船上,于曼丽默默地看着郭骑云清点货物,一箱箱的鸦片压满了货船。
“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于曼丽感慨道。
“别太愤世嫉俗,没意义。”郭骑云清点完毕,与上海站B区的行动员完成交接。郭骑云道,“走吧,我们去喝一杯。”
于曼丽有点魂不守舍:“明少已经行动了吧?”
“是,他不准我们插手。”
于曼丽喃喃自语:“他从没失过手。”
“你对组长有点信心好不好。”
于曼丽看看天色:“你跟我去喝酒,不用先告诉你的情人?”
“这种事,先斩后奏比较好。”
于曼丽终于笑了。
月光下,郭骑云、于曼丽挽手同行。
日本领事馆大厅内壁灯明亮,环形的办公楼设计,明台从走廊上环形扶手往下望去,大厅里花香鬓影,绅士名流荟萃。
军官、日本侨民、交际花应邀而至,场面异常热闹,花团锦簇,酒香四溢。桃子小姐弹奏着《夜来香》的舞曲,流光溢彩的顶灯下舞动着一群活色生香的红男绿女。
程锦云在一名日本军医官的陪同下,高贵典雅地出现在酒会上。一首曲子结束,程锦云走到一张华丽的餐桌前,环视了一圈,趁人不注意刚准备在一杯红酒中放些什么,就看到穿着黑色燕尾服的明台正在微笑着向自己走来,手又缩了回去。
“惠小姐,需要我为你服务吗?”明台的笑容仿似宜人的暖风拂过面颊。
程锦云浅浅一笑:“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看来,你我这次目标一致。”
“那可不一定。”
“我觉得是一定的。”明台笃定,问道,“惠小姐,有什么可靠的途径好介绍?”
“你能进来,途径一定比我更顺。我看,我需要你的好路子。”
明台笑笑:“我的路子,你铁定行不通。”
“美人计。”
“八九不离十。”
明台贴近她,程锦云在他的掩护下,将白色的一颗药丸扔进了一个红色的高脚杯里。
“给哪个倒霉鬼准备的?”明台眼睛环顾着大厅,低沉着声音问道。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程锦云卖起了关子。
“哦,制造混乱,好浑水摸鱼。”明台贴近程锦云,“编码号?”
“37号。”
“谢谢。”
“一个人能开吗?”
“开不了,就等你来救。”
桃子小姐穿着和服,脸上扑着厚厚一层香粉,朝明台笑脸相迎地走过来。但是因为香粉太厚,笑容显得很虚伪,她用半生不熟的中文说:“小野君,你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桃子小姐,我答应过你,就绝不会失信于美人。”明台的手很不规矩地揽住了日本女人的腰。
桃子小姐身子略有酥软,脸色泛着红晕,轻轻推开明台的手:“我们上楼去吧。”说完,不待明台回应,就噔噔噔几步朝前走。而后回身来,对明台回眸一笑,很具情色的挑逗意味。
程锦云看着恶心,不愿再多看一眼。
明台准备跟去,很有意味地对程锦云说:“其实男人有时候很脆弱,脆弱到经不起一个迷人的微笑。”
程锦云佯装着若无其事:“别装情圣了,利用男色做武器,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达成所愿,这是你的本事。”
明台往后退了一步:“如果你是出于嫉妒,我会很开心。”
程锦云淡然一笑。
明台双眉一展。
此时,桃子小姐已经走到楼梯口,明台大跨步地跑过去,双手扶着桃子的肩膀,大摇大摆上了楼。
上至二楼,两人很快穿过了警戒线进入桃子的办公室。
整洁干净的办公室,唯独灯光很是幽暗,窗帘捂得死死的,把明亮的月光全部锁在了窗外。
红色的沙发,黑色打字机,系着蝴蝶结的相框,充满浪漫情调的小空间。桃子小姐肆无忌惮地扑过来,明台只觉得香粉落在自己的鼻尖上,痒痒的。不能拒绝索性就亲密地抱紧她,直接扑到办公桌上亲吻起来。桃子小姐的手从明台的脖颈摸索下来,瞬间,从他裤袋里摸出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明台。
明台一怔,举起双手,向后退了半步:“桃子小姐,您想干吗?温情浪漫如果不合您口味,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交流。”
“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我知道你接近我一定有所图谋。”
“我图色谋心,这个答案您满意吗?”
“若说到图色谋心,其实是我的初衷。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因为,你带的这把枪。”
“我的枪是用来充门面的,不是用来杀人的。”明台脸上带着温柔地笑,“我的弹仓是空的。”
桃子狞笑了一声:“那也要试试再说,装门面用得着装微型消音器吗?你以为一个经过残酷训练的间谍会分不清左轮手枪里有子弹和没子弹的重量吗?”桃子毫不眨眼地对准明台的头面就是一枪,“咔”的一声,果不其然,一声空响。桃子一愣的瞬间,明台攻势凌厉地袭击,反手夺枪。二话不说,对准桃子的肺就是一枪,桃子应声中弹。
“我的习惯是,第一个弹仓不上子弹。”紧接着,又对准女间谍的头补了两枪。
明台把落地窗帘拉开,才发现落地窗朝向大使馆花园的一面有半圆形封闭式门廊,落地长窗将室内与室外连成一体。
对于明台来说,这是一条出路。
此时的领事馆大厅已是混乱一片,一名日本军官喝了红酒后,心脏病突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是急性心脏病。”陪同程锦云而来的日本军医说着便蹲下来,给昏迷者做人工呼吸和心脏按摩。
所有的宾客都簇拥在病患者的身边,程锦云趁着人们注意力分散,从人群中抽身而出,悄悄走向楼梯侧门。
跑至楼梯口,一名警卫士兵迎面走过来,程锦云惊慌失措道:“和田君,和田中佐……晕倒了。”
日本士兵赶紧跑向大厅方向,程锦云趁机飞奔上楼。
两人经过一路独自的无声杀伐,在机要室门口相遇。
“一个人也没有。”明台说。
“人都在下面。”
“安静得像陷阱。”
“也许是有人特意安排的,我们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说完,程锦云蹲下,迅速开锁,机要室的门被打开了。
“我开锁,你守门。”几乎没有商量余地,程锦云奔向密码柜。
明台推弹上膛,守住门口。
很快找到密码柜的编码37号,程锦云贴上去开锁:“密码是双向的。”
明台立马贴上去侧耳倾听:“一起来,这会儿有人进来,我们就中头彩了。”
两人配合,一左一右,终于开启了密码柜。
程锦云取出一份备份的“第二战区兵力部署”文件复制本。
此时,楼道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程锦云收起备份文件:“走。”
“跟我来。”明台提高警惕,拖起程锦云的手,走出机要室猫腰奔向桃子的办公室。
刚一进门,明台急忙反锁上门。看到横在地上的尸体,程锦云调侃道:“你还挺多情。”
“同行嘛,要有风度。”
明台打开房门,探头刚要察看就被两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太阳穴。程锦云射出一枚飞镖,正中士兵咽喉,士兵一个倒栽葱摔下楼去。明台顺势拉着程锦云冲出来,由于手腕在石头栏杆上剧烈摩擦,手表带断裂开来,一块名表摔落,摔得四分五裂。明台顾不上了,叫了声“走!”拉着程锦云撤离门廊。
冲至洗手间,明台用力推开窗户,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电光雪白。二人顺着窗户攀援而下,一个柔韧灵活,一个协调平衡,双双辅助,犹如空中杂技般顺利而轻巧地落地。
与此同时,南云造子推开了桃子办公室的门,发现了桃子的尸体,急忙拔枪,冲向门廊。再看到卫兵的尸体,凶相毕露,鸣枪示警。
花廊池塘,明台和程锦云刚刚双足落地就听到了枪声。容不得耽搁,明台拉着程锦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花园深处。
清脆的枪声划破夜空。
苏州河畔,于曼丽和郭骑云听到了枪声,于曼丽感觉不好,第一时间想跑,郭骑云拉住她:“你干吗?”
“我觉得出事了,我得去看看。”于曼丽一脸担忧之色。
“一起去。”
“不,你回影楼看着电台,就算出事也不能全军覆没。”
郭骑云没做坚持,转身向着影楼的方向走去。于曼丽顿了一下,向日本领事馆方向跑去。
南云造子提枪返回领事馆大厅,指挥日本宪兵:“封锁大门,跟我来……”带兵向外冲去。
满大厅的宾客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明台搬开一个窨井盖,程锦云好奇地问:“从这走?”
“不,让日本人从这走。”明台把窨井盖半遮掩,仿佛有人刚下去一样。
“你带游泳衣了吗?”
明台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程锦云摸不着头脑:“啊?”
不容程锦云多问,明台拉着她便潜下了池塘。
一道电光再次划破夜空,雷声滚滚。
漫无目的枪声和着人声:“找到了,在地下管道!”
疯狂的叫嚣声和谩骂声中,一队日本兵下了窨井盖下的黝黑管道。
明台和程锦云就要潜身游走的瞬间,假山大树突然被雷电劈断,半截树桩砸了下来,眼看就要砸着程锦云,明台眼疾手快推开她,树桩狠狠地砸在了他身上。他疼得一哆嗦,脚一抽筋,滑了下去,一只脚被池塘里的水草死死缠住,直落淤泥。
程锦云猛地使劲托住明台的肩膀。
顷刻间,大雨倾盆,涨水了。
阿诚推门走进书房时,明楼正在接电话。“好的,我一会儿到。”放下电话,转身对阿诚道,“南云有点气急败坏,小家伙得手了。”
“嗯,明台从没失手过。”
“话可别说得太早,没人是常胜将军。”
“现在就去日本领事馆吗?”
“对,马上去。”
阿诚给明楼打着伞,大雨如注,两人穿过草坪,阿诚汇报道:“许鹤藏在陆军医院高级病区,守卫森严。”
“得想一个办法,争取在他做手术前除掉他。”
“我们怎么才能混进去呢?”
“你要获得南云的高度信任。”
阿诚一愣。
“当然,这信任的前提,是出卖。”
阿诚没听明白,但也没追问。打开车门,待明楼坐进去后收了雨伞,才上车发动汽车,驶离明公馆。
大雨中,于曼丽徒手攀援而下,进入拱门。干道里居然有微弱的灯光,于曼丽突然发现一名日本兵,手持长枪朝她冲过来。
于曼丽徒手与日本兵搏斗,扭住他的枪械,给予致命一击。于曼丽从日本兵的手里拿过手电筒,跑到拱门前,拔出钢刀割断铁丝网穿了过去。
池塘里,明台的腿被水草死死缠绕。大雨倾盆,浇在明台痛苦的脸上。程锦云一脸惊恐,急问道:“你怎么样?”
“我,动不了了。”
“骨头断了吗?”
明台痛苦地摇了摇头,道:“你快走,别管我,敌人很快会来。”
“你等着我。”
“你快走,你不走,就死一起了。”
花廊另一侧,一队日本兵开始往花园深处搜索。
程锦云闭气潜入水中,用刀割断水草,清除淤泥。
“惠小姐,你走吧。”明台的声音和雨声交织在一起。
程锦云一下从水底冒出头来,深呼吸几次,又钻进水底。
花廊外传来脚步声,明台道:“我不怪你,你走吧,敌人来了。”
程锦云没有任何反应,此刻对于她而言最好的回答就是在水底一刀又一刀地切割着淤泥浸泡的水草。
明台喃喃自语:“我们刚刚开始互相了解,可惜,好景不长。”
程锦云再一次从水底冒出头来,换气,深呼吸,又扑进水底。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头发很漂亮,我喜欢。”明台有些气馁,“今天会不会就是你‘送’我回‘家’的日子?”
话音未落,程锦云从水底冒出来,一把抱住明台脖颈,嘴唇附在了明台的嘴上。豆大的雨滴在两人的脸颊上,寒气逼人的湿气穿透身体,两个人紧紧相拥。
程锦云的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明台的泪水也充盈了眼眶。亲吻,似暖流顺着血液流进心脏,暖了心。
“送我走吧。”
程锦云摇头:“保存体力。”
“你身上还有重要文件,把文件带走吧。不要把我留在这里,送我走。”
“要走一起走。”程锦云笃定,再次沉入水底。
“我怕黑,这里就像一个冰窟。”明台已经显得很是疲惫,眼神空洞。
程锦云在水下锲而不舍地用刀锋割裂缠脚的鬼草。
“我会想你的。”明台深信,这一次他在劫难逃!
池水已经渐渐湮灭明台的面颊。
“我以为我是属猫的,有九条命。”明台浮在水面上,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水底的程锦云说话。
程锦云从水底冒出头,水淋淋的脸颊上已经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我错了。”
程锦云含着泪:“我们不该掉以轻心。”
“现在说有意义吗?”
程锦云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日军军火库的地点,闸北青石镇。”明台用着最后一丝的力气说着,“记住了。”
程锦云重重地点点头。
“重复一遍。”
“日军军火库的地点,闸北青石镇。”
“谢谢你送我一程。”明台微微叹气,毅然决然向水底沉下去。
程锦云尖叫:“不!”她紧紧抱住明台,“绝不!”早已精疲力尽的她此刻却拥有了无穷的力量,紧紧地抱着明台,不让他沉下。
明台微弱地开着最后的玩笑:“就算你一直让我仰视你,我也算尽力仰视了。”
“我要你活着!”程锦云陷入绝望,“我要你活着,爱我。”
明台尽最后努力抱住程锦云,亲吻她的唇。
“你头发好难闻。”明台有些陶醉。
程锦云不松手。
“忘了我……”明台虚弱道。
明台不能脱身,求死意决。
关键时刻,另一条腿拼死往下一踩,踩到池塘里一块坚硬的假山石,石头插入淤泥,水草一下被石头砸散,淤泥开裂。双腿自由滑动,求死得生。
一梭子子弹打在水面上,子弹声和大雨声混合在一起。
得了自由的明台在水底拉住程锦云的手,两个人向河道游去。
一声雷鸣,干脆响亮。明镜猛然惊醒,打开床灯,披衣下床。不知为什么此时心里竟有点莫名的慌乱,明镜打开房门,喊道:“阿香……阿……”
桂姨闻声跑过来:“大小姐,有事吗?”
“小少爷回来了吗?”明镜气虚地问道。
“还没呢,大小姐,这么大的雨,小少爷说不定跑到哪个屋檐下躲雨去了。”
“大少爷呢?”
“先生有公务,刚才出门去了。大小姐放心,阿诚跟着先生呢。”
明镜点点头,依旧惊惶未定:“阿香睡了吗?”
“睡了,要叫她吗?”
明镜摆了摆手:“桂姨,你去厨房给小少爷熬点姜汤备着,明台一回来,让他喝了姜汤再睡。”转头望了望窗外的瓢泼大雨,“这么大的雨。”
“好的大小姐。”桂姨附和,“大小姐,姜汤太辣了,小少爷不爱喝,家里还有一条小鲨鱼,准备给先生炖鲨鱼羹,不如用来作料,给小少爷熬点鲨鱼姜汤,小少爷一准爱喝。”
明镜点点头:“行,你去弄吧,我再睡会儿,小少爷回来,叫我一声。”
“您放心吧大小姐。”桂姨说着退了出去。
明镜坐在床沿上,听着窗外的闷雷声,心绪还是无法安定。
南云造子俯身拾起地上的手表,虽然已经残破但仍旧熠熠生辉。又抬头望了望楼上,果决地判断出这块表是在楼上搏斗时摔下来的。
南云造子又低头摸索了一下手表揣进了口袋,若有所思。
此时的雨势已经有所缓解,雨声也渐渐弱了下来,淅淅沥沥的。日本领事馆门口停放着军用吉普车和火葬场的殡葬车。
一具具的尸体被抬了出来。
梁仲春披着雨衣,带着76号的人守在外面。
阿诚把车开到梁仲春面前,熄火下车,撑开伞接明楼下了车。
看到明楼,梁仲春忙走了过来,一脸憋屈道:“明先生,明先生,你说这特高课打电话叫我们来勘探现场,我们来了又不准我们进去。嗨,我说,你不让我进去,那我回去成吗?里面南云课长传话,说不能走。我就不明白了,76号是给他们日本人看大门的吗?”
明楼看着门口的车子,皱着眉头,似乎没有听到梁仲春的话,问道:“怎么不通知救护车?”
“说是没有受伤的。”梁仲春答,“凡是跟窃贼,不,凡是跟凶徒碰了面的,全死了,没有活口。”
不远处,有人正在用塑料布包裹尸体。
明楼低头想了想。
梁仲春继续道:“明先生,也真够邪乎的。这日本领事馆守卫森严,都不知道凶徒是怎么混进来的?”
“你说的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混乱的现场怎么把破案的线索给找出来。”
阿诚替明楼打伞,明楼走到门口向日本领事馆一名负责人说了几句话便走了进去,边走边对阿诚说:“今晚可能睡不了了,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梁仲春紧随其后,刚走到门口就被日本士兵拦了下来,解释了半天,还是被士兵赶下了台阶。心中气不过,一边往下走,一边在嘴里低声地骂着。
明台和程锦云互相掩护,黑暗中潜行。二人持枪,互相掩护着进入拱门。看到拱门,明台叹道:“安全了。”
程锦云发现脚下有日本兵的尸体,说道:“这刚刚有人来过。”
“有人接应我们,走。”说着,二人迅速离开。
雨水冲洗着护城河的墙壁,明台、程锦云攀援而上,直达河堤。河堤的另一侧,于曼丽隐藏在树荫下,看着明台和程锦云安全脱险,于曼丽松了一口气。
细雨绵绵……
程锦云对明台道:“我们活了!”言未尽,意无穷。
明台不说话,紧紧抱住程锦云。
“现在,重新来过。”程锦云未及反应,明台吻上她的唇。街面上的路灯光亮照射到明台和程锦云身上,明台舍不得放手。
“你的身体好冷。”程锦云道。
“你能替我暖暖吗?”
“我们要尽快离开这儿。”
“想走,可以。你跟我说一句天长地久。”
程锦云笑笑:“友谊地久天长。”
明台俏皮地一笑:“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勉强通过。”
远处,于曼丽一张雪青的脸,她的眼角挂了泪花,双手环抱臂膀,瑟瑟发抖。
领事馆内灯火通明,走廊上,清洁工用清水刷洗着地面上的血迹。明楼和阿诚走过来,南云造子一回眸,叫道:“明先生。”
明楼回应:“南云课长。”
二人不寒暄,直入主题。
“一共死了三个,里面死了一个,门廊里死了两个。两个是领事馆的宪兵,一个打字员,死在办公室了。”南云造子向明楼介绍着现场的情况。
“几号文件失窃?”明楼问。
“第二战区兵力部署计划副本。”
“几名凶犯?”
“不清楚。”南云造子摇摇头,“看战斗力为一到两个。”
阿诚审视着现场,拍照取证和寻找可疑物品的人,不经意间看到走廊黑暗角落里一块闪闪发光的东西,不容犹豫走了过去。
阿诚看见一块破碎的手表静静地躺在地上。他没动,站在那里用最快的速度扫视各个有可能注视到自己的方位,皮鞋踩在了那块破损的手表上。
明楼仿佛不在意地看了阿诚一眼,南云造子的眼光也扫向了阿诚。明楼感觉这一眼很是诡异,瞬间想到了什么,却不能有明显举动。
“他们这么明目张胆地窃取一份文件,无非是想告诉我们,他们拿到了作战方案,他们的企图,不过是想让第二战区的部署能够缓下来。”明楼揣测道。
“对。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文件泄密,军部肯定要重新调整作战方针,他们赢得了时间。”
“赢得了时间,也就赢得了一半的主动权。”
南云造子递给明楼一份文件:“这是今天前来赴会的全部宾客名单,我一份,你一份。我负责调查日本人这部分,你负责调查中……”她想说“中国人”,却没说出口,反而改口道,“你们新政府的人。”
明楼很干脆:“明白。”
“这种事没有内应绝对进不来,一定得把这只恶鬼给找出来,无论他藏在哪里,披着什么样的画皮。”
此刻,阿诚蹲下来系鞋带,暗自把摔破表壳的手表揣进口袋。看着他这一举动,明楼脸色严峻,已经无法制止。
南云造子的目光再次看向了阿诚,表情愈加怪异。
“你在想什么?”明楼问。
“猎物,猎物开始出错了。”
“也许一开始就错了。”
“这话说得没错。”
“听说日本陆军总院高级病房收了一个级别很高的共产党叛徒。”
南云造子饶有兴致地问:“你也感兴趣?”
“他是银行的股票经纪人,如果有重庆方面搅乱上海金融市场的情报,记得录给我一份。”
“没问题。”南云造子微微点头,“不过,你要有点耐心,他就快瞎了。”
明楼道:“眼瞎了,心不会瞎。”
从领事馆里出来,阿诚撑开了伞。梁仲春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两人,即刻又迎了上去:“明先生。”
“梁先生,我这里有一份参加今晚宴会的新政府人员名单,你就按图索骥找到他们,跟每一个到会的人员做一份详尽的询问笔录。明白了吗?”
“明白。”梁仲春接过名单,问道,“不过,明先生,这样做会不会打草惊蛇?需不需要秘密审讯?”
说话的工夫,三人已经走到车边,阿诚替明楼打开车门。
“今晚的动静,还用你来打草?”明楼别有用心地盯了一眼阿诚,冷冷道,“蛇自己都快‘站’出来了!打草惊蛇……”话没再说下去,坐进了车里。
阿诚收了雨伞,关上车门,和梁仲春寒暄了两句也上了车。汽车发动,梁仲春弓着身子,目送明楼的汽车远去。
南云造子站在楼上也目送明楼离去,随即又给身后的一名大汉使了个眼色,大汉心领神会,离开。
离开领事馆,阿诚开着车在街上缓缓地前行着。后座上的明楼阴沉着一张脸,许久突然蹦出一句话,语气严肃:“你做的好事!”
阿诚不解,从口袋里掏出那块被震破表壳的手表。明楼接过去,脸色更黑暗。
阿诚解释:“我看见是明台的表,限量版伯爵,我怕雁过留痕……”
明楼截住他的话:“雁过留痕,不是他,而是你!”
阿诚脸色骤变:“大哥?”
“这块表一定是明台和日本宪兵动手的时候摔裂的,表应该在门廊以外,怎么会留在大厅的走廊上?这块表明显是挪过地方的。南云故意的,她也知道这是一块名表,绝不会是寻常人家之物。她一直盯着那块表,视野清晰地看到你的每一个动作,你怎么会犯这种错!”
听着明楼的话,阿诚知道事态严重了。
“你根本无需毁灭证据,因为证据历来就是无害的,你不碰它,它就没用,你一旦触及到它,你的危险就来了。”
阿诚的车不知不觉开始加速,心跳也跟着加速。
“你私藏了证据,一定有你的目的。南云造子可以堂而皇之地拘捕你,搜查你的房间、办公室,以及跟你有关的一切来往文书。再把你带到宪兵司令部,严加审讯,非人折磨,直到你说出全部的真相,咽下最后一口气。”
阿诚的车越开越快,由于速度过快车子也有些摇晃不稳。
“车不准停,你给我开稳了,开得稳稳当当。”明楼严厉道,“深呼吸,稳住了。”
阿诚深吸一口气,一呼一吸后,车子也渐渐平稳下来。
“你行事一直谨小慎微,很少犯错,但是一旦错了,就是弥天大错。”
“错是我犯的,我拿命来搏。”
明楼厉斥道:“你有几条命!”
阿诚顿觉自己又说错了话,不敢再言语,心中惶惶,默默地开着车。
车又开出去一段距离,阿诚问道:“大哥,我怎么办?”
“既然犯了一个致命的错,唯一的弥补方法就是继续犯错。”明楼缓缓道。
阿诚以为听错了:“什么?”
“犯更大的错,一错到底!把这一局扳回来!”
“大哥教我怎么做?”
“下更大的诱饵,冒最大的险,我们需要布一个更大的局,确保危险不再步步升级。”
汽车穿过重重迷雾,逐渐模糊。行过街道,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辆汽车紧随其后也开进了迷雾中。
雨中,明台把外套顶在自己和程锦云的头上,勉强算是一个遮风挡雨的雨具,疾走在街上。
“前面路口分手吧。”程锦云道。
明台故作不悦道:“不行,我受伤了,要求你带着我战略转移。”
程锦云急问:“哪里伤了?”
“我伤心了。”
程锦云微微一笑转身欲走,又被明台反手拉住拽回怀抱:“文件我还没拍呢,怎么可能放你走。”
程锦云明白了:“原来不是舍不得我,是舍不得功劳簿上那一笔。”
“工作归工作,生活归生活。”
“那,去哪儿拍?”程锦云问。
“找家旅馆。”明台道。
程锦云瞪着他,明台看出她的心思,说道:“我拍了就走。”
“可别想耍花样。”
“此次会晤,属于高度机密,我保证……”明台正经道。
程锦云把头一扭,扔下他自顾自向前走。
明台头顶着外套,滑稽地笑了笑追了上前:“按兵不动。”
于曼丽淋着冷雨默默地注视着两人的背影,和着雨水,眼泪划过。于曼丽一扭头,朝反方向独自离去。
明镜心里有事,始终睡不沉。听见脚步声,赶紧从床上下来,打开门喊道:“是明台回来了吗?”
没有人回答,明镜站到楼梯口看到是明楼和阿诚,心里有些许失落。
“大姐,还没睡呢?”明楼边上楼边关切道。
明镜轻叹一声:“我以为是明台回来了。”
明楼惊疑:“明台还没回来吗?”
明镜摇摇头。
明楼看看表,安慰道:“姐,估计明台今晚上会住在同学家或者酒店里,这么大的雨,外面又戒严了,他不会回来了,您先歇着吧。”
“那也应该打个电话回来啊!这孩子成心不让人睡觉,出门的时候还叫他早点回来……”
话音未落,桂姨端着热汤走了过来,把热汤端到明楼面前:“先生,喝点鲨鱼姜汤,去去寒。”
阿诚上前接了汤,说道:“你去歇着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桂姨脸上有些灰暗,讪讪应着声,下去了。
明楼对明镜劝道:“姐,您也歇吧。”
明镜心里总是不踏实,转身又进了屋,自言自语道:“这孩子太贪玩了,明天回来得给他点教训。”
明楼直接走进书房,进门后径自向窗户边走去。“他们一直跟着。”明楼透过湿漉漉的窗户看着楼下的车,面色凝重。
阿诚一脸紧张,求助地望着明楼,道:“我们怎么办?”
“我们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用‘毒蜂’的行踪做诱饵,为这块‘伯爵表’编造一个新主人。”
“‘毒蜂’离开上海有三个月了,南云造子会相信‘毒蜂’会突然出现吗?”
“‘毒蜂’在上海跟南云造子斗过两年,两年来,南云造子一直想抓住这个她从未谋面的对手。她曾为了自己的抓捕失败而一度沮丧,我们现在给她‘毒蜂’存在的确凿证据,给她抓捕‘毒蜂’的希望,这是你拖延生存时间的唯一出路。”明楼冷静道,“马上给南云造子打电话,给她想要的!”
阿诚拿起电话,还有一丝犹豫,眼中竟有泪光:“大哥?”
“稳住了,阿诚。稳住了。”明楼不停地叮嘱着,“我们现在是主动出击,主动权还在我们手上,你要骗取南云造子对你的信任。只要过了今晚,南云造子放弃抓捕你的计划,我们就可以把这盘死棋给走活了。相信我,也相信自己,好吗?”
阿诚重重地点点头,在明楼示意后拨通了电话。
电话铃声响起,南云造子并不着急接起电话。很明显,她一直在等这个电话,第一遍响完后,第二遍又随之响起。
南云造子接起了电话,但她没有先开口,只听电话里传来阿诚的声音:“南云课长,我有重要发现向您汇报。”
南云造子面无表情:“你说。”
“我发现了‘毒蜂’的踪迹。”
南云造子一下子坐直了,继续听着。
“我在领事馆的案发现场,发现了一块伯爵手表,‘毒蜂’就有这样一块表。”
“你擅自拿走了证据,难道不是企图掩盖真相?你怎么知道‘毒蜂’有那块表?”南云造子不相信,“阿诚君,你在考验我的忍耐力。”
“是信任。”
“信任是双方的,人不能脚踏两只船。”
“我已经选了,我跟‘毒蜂’认识,这不稀奇。以前在重庆的时候,我跟明先生在周佛海先生家里见过‘毒蜂’,我们还在一起聊过天,那块伯爵表曾经摔坏过,‘毒蜂’托我帮他找表行修理过。所以我认得那块表,那机芯还是我花钱帮他换的。”
“你为什么不当面直说?而选择悄悄拿走它?”
“我想那块表并不是在走廊摔坏的,一定是‘毒蜂’在逃跑的时候,与人搏斗中摔坏的。‘毒蜂’能自由进入日本领事馆,一定有内应。所以,这块表就不止您一人盯着,还有‘毒蜂’的内应盯着,我拿走这块表,‘毒蜂’的内应一定认为我是自己人,他一定会找我联系。找到了内应,我就能把‘毒蜂’的人头双手奉上。”
“会有人找你吗?”
“当然。”阿诚肯定道,“如果‘毒蜂’不找我,我都不用您来抓我,我自己到日本宪兵司令部去自首,您就把我当‘毒蜂’给剐了!这笔买卖,您是只赚不赔。”
南云造子意味深长地说道:“阿诚君,我问你一句话。”
“您说?”
“你是值得我信任的吧?”
“当然。”
“阿诚君,你害怕吗?”
“我为什么要害怕?”
“怎么?你不应该害怕吗?”
“我在帮您拔除祸根。”
“我更在意事实的真相。”
“我会给您真相的。”
“我要一个期限。”
“一个星期之内。”
“好,我信你。阿诚君,这一次抓到‘毒蜂’,帝国会向你敞开怀抱。”
“谢谢南云课长,阿诚会向帝国交出一份最具诚意的答卷。”
“阿诚君,一直以来我都很器重你,但是,如果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欺骗我,如果你今天打这通电话仅仅是为了自保,我会把你挫骨扬灰。”南云造子挂断电话,用小手指一勾,身边的大汉立正站直身子。
南云造子吩咐道:“叫我们的人,从明公馆撤回来。”
“是。”
“一个星期之内,我要看到货真价实的东西,否则我会让你后悔为人!”南云造子目露凶光,对于阿诚刚才的话,她还是选择了信任。毕竟“毒蜂”是她心里埋藏了多年的刺,而这根刺在阿诚的巧用下也确实发挥了它的作用,如明楼所料,奏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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