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神情严峻地看着阿诚。
“大哥。”阿诚有些心绪不宁。
明楼道:“冷静点。”他站到窗前,看了看街景。街上,行人稀落,楼下停着两辆公务用车,没有什么特别的,一如平常。
明楼问阿诚:“出了什么事?”
“录音带。”
明楼变色道:“录音带?!”
“他们手上有大哥跟汪曼春对话的录音带。”
“他们?谁?准确点。”
“应该是特高课。”
“说详细点。慢点,冷静点。”
“刚刚我接到一个匿名电话,电话里有一段录音,是您和汪曼春的对话,我听到的是‘有种你杀了我!’”
明楼面若寒冰。
“大哥,您必须马上转移。现在走,还来得及。”
明楼沉吟不语。
“大哥!”阿诚催促道。
明楼摆手,思考着:“如果证据在手,铁板钉钉,直接抓人就好了,为什么要采取这种方式,打草惊蛇。”
“他们?他们?”
“他们一定经过了深思熟虑。除非……”
“什么?”
“证据不足。”
“证据不足不等于没有证据。大哥……”阿诚还要说话。
明楼举手制止阿诚讲话,“你让我想想,录音带中‘有种你杀了我’那段话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明楼眉头紧锁,竭力回忆自己与汪曼春的对话。
“是明台。”
“明台?”阿诚困惑道。
“对,冈田芳政他们仅凭这一段录音,能得到的结论就是,‘毒蝎’还活着。”
“大哥,我们只听到这一句,不等于他们只掌握了这一段录音,也有可能他们知道了全部。”
“我知道。”明楼说,“我现在是在赌命!”
“大哥,您这样做太冒险了。”
“现在离开,多年的潜伏就前功尽弃。”
“在您身份暴露的前提下,我有权利请求您撤退。”
“此刻撤退,等于自杀。”
阿诚呆住。
明楼道:“这栋大楼里,表面上平静如水,实则暗潮汹涌。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若无其事,还可以拖延时间,以图自救。立即撤退,等于告诉敌人,我们知道暴露了,正在逃命。你一旦逃命,就证明你是抗日分子,真就铁板钉钉了。”
“大哥?那,我们该怎么做?”
“以我对冈田芳政的了解,他不会轻易下鱼饵,既然抛了鱼饵,他一定会一网打尽。我想他现在只是开始布局,撒网了。”
“撒网?不是收网?”
“对,撒网,他把网打开了,撒大了,这对我们现在的处境有利。”
阿诚不解:“有利?”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从现在开始都是‘死人’了,不是吗?一个特工一旦暴露了身份,就必死无疑。冈田芳政想从一个‘死人’身上入手,查到更多的‘敌人’,恰好给我们留了一个‘死缓’的余地,我们也只有背水一战,争取死地求生!”明楼道,“冈田想把上海地下党一网打尽,首先他得挖一个坑让我们跳,我们就遂了他的意,跳下去。”
阿诚道:“明知是火坑也跳?”
明楼不紧不慢:“我们可以不往火里跳,我们朝坑里跳,避开火,跳下去,还可以跳上岸。”
“怎么跳?”
“等。”
“等,等他们来敲竹杠。”
“聪明。”
阿诚忽然察觉到什么,他给了明楼一个暗示,阿诚走到门口猛地拉开门,刘秘书端着咖啡,一副惊诧的表情,局促道:“明长官要的咖啡。”
阿诚板着脸:“对不起,咖啡不要了。”顺手把门关上,转身对明楼问道:“刚才您要了咖啡?”
“没有。”
“我也没有叫过。”
二人对视,恍然明白。
阿诚呢喃道:“是她。”虽然声音很低,但明楼还是能清楚地听到。
特高课特务给冈田芳政送来内阁情报局密电,电文内容:“日本内阁情报局命令:特高课课长冈田芳政即日起停止一切行政职权,回东京述职。特高课课长由横田中佐接替。”
冈田芳政看着这份密电,顿时神情阴郁。
“抓捕‘毒蝎’、挖出‘毒蛇’的行动计划已经正式启动,你马上回到明公馆去,监视明镜的一举一动。明天你跟明镜一起去上海火车站,在贵宾候车室对明镜实施公开逮捕,引出‘毒蝎’。”冈田芳政向桂姨吩咐道。
“是。不过冈田课长,明楼此人,阴险狡诈,能对他下手的机会不多。”
“所以,我们首先要找到‘毒蝎’,这个死而复生的人。”
桂姨道:“冈田课长……”
冈田芳政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孤狼,我任命你为76号情报处处长,明天解决掉‘毒蝎’和‘毒蛇’后,任命即刻生效。”
桂姨喜出望外:“是。”
“按照我最新部署的计划行动,记住,我们只剩下48小时。”
“卑职保证,48小时后,就是‘毒蝎’和‘毒蛇’的死期!”
“我会命令76号派一组人马听你指挥。”
“是。”
刘秘书正在打字,阿诚走进来,随手反锁上门。刘秘书听到声音背对着阿诚缓缓地站起来,阿诚快速靠近,刘秘书掏枪迅即转身,却被阿诚用熟练简洁的动作给控制住,阿诚轻而易举的从刘秘书手上截获了手枪,用枪反指着刘秘书。
“阿诚君,别这么紧张。”
“紧张的人是你吧?”
刘秘书笑笑:“一个录音带而已。”
“承认了?谁叫你这么做的??”
“你太没风度……”
阿诚狠狠地砸了刘秘书腹部一拳,刘秘书吃痛蜷缩下身体。“我没耐心跟你耗,录音带是怎么回事?想陷害我和明先生吗?”阿诚厉声道。
“陷害?我陷害你做什么?我和你相处这么久了,彼此都比较了解了。阿诚君,宽容大度,和蔼可亲,说句实话,我还挺喜欢你的。”
“谢了。”阿诚枪指着刘秘书,开始粗暴地搜查她的办公桌。
“中国人真粗鲁。”
阿诚不理会,肆无忌惮地继续砸开抽屉。
“那盘录音带,是汪处长临死前交待给我的。”
阿诚用枪指着她:“继续编。”
“高木是我的未婚夫,汪处长出事前,打电话跟高木君交待过,原本高木君可以凭这盘录音带扳倒冈田芳政的,可惜,我的高木死了,这盘带子落到了我的手里,我一个女人,孤孤单单的,没依没靠,我想回国,用录音带换一大笔钱,然后,我就消失。”
“等一下,你是在跟我谈条件?”
“谈交易。”
“我现在就可以解决你。”
刘秘书阴阴一笑:“解决我容易,解决掉录音带就困难了。”
“刘秘书。”
“放聪明点,阿诚君,你还不够了解我,我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你说录音带在你手上,我还不知道可信不可信。”
“我当然值得你相信。我一直就是汪处长的手下,汪处长有难,第一个想到的救命稻草也是我。”
“是吗?可是汪曼春绑架明长官的家人,她恨明长官入骨,要想设计陷害,真是一点也不难。”
刘秘书道:“这就看你敢不敢跟我赌了。或者,跟这盘录音带赌一赌,要吗?你出一大笔钱买了它,陷害也好,真相也好,都让它消失掉;要不,你就置之不理,我拿这盘带子向特高课邀功,虽说钱方面会损失一点,但毕竟会挣一个好前程。阿诚君,好好考虑考虑,我不急。我等你到明天凌晨5点。”
“我怎么能信任你?你高深莫测,身份多变,万一你就是冈田君派来给我下套的呢?我不买磁带,证明磁带是莫须有,是伪造的证据,我要出钱买了,岂不是承认我和明长官都是抗日分子了?别说前程,就是小命也没了。”
“冈田杀了我的未婚夫高木,我怎么会给他卖命?”
阿诚悠悠的口吻道:“高木真的是你未婚夫?”
“当然。”刘秘书承认道,“我做梦都想弄死冈田。”
阿诚想了想,问:“你要多少钱?”
“我要一百根金条。”
“明天早上8点给你。”
刘秘书道:“不行。”
“你要给我时间筹钱。”
“我已经买好了明天早上8点钟的火车票,交易一结束,我就离开上海,我们不会再见面。”
“那最好。”阿诚姑且相信道,“地点呢?”
“乔家路。”
“好。”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成交。”
明楼办公室里,朱徽茵做着详细汇报:“刚刚接到最新消息,日本内阁情报局命令特高课的冈田芳政回东京述职。他的职位将由原新京特高课课长横田中佐接替。”
“日本内阁情报局一直没有什么建树,这一次上海特高课在第二战区的战役里情报失败,是内阁情报局清理冈田芳政的最好理由。”
朱徽茵道:“对。冈田芳政一旦撤离,上海特高课、76号特务组织的格局就会有大变动。”
“冈田芳政作为特高课最高指挥员肯定承受不了渎职罪的压力,他一定会孤注一掷。”明楼说,“有件非常紧急的事情,我的身份有可能已经暴露了。”
朱徽茵吃惊地表情:“因为什么?”
“因为他们发现明台还活着。”
正说着,阿诚走进来。
明楼看了看手表:“15分钟内,开个短会。”
三人站到一起。
明楼道:“冈田想除掉我,但是,他又想掩盖住我是抗日分子这个事实。如果我是共产党,冈田芳政就必须为第二战区的失利负责,他必须自裁谢罪!他既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前程,又想斩草除根,这就给了我们机会,我们就利用他这一点私心,跟他做交易。”他转向阿诚,“交易有眉目了吗?”
阿诚答:“有了。刘秘书出面跟我谈判,明天凌晨5点,乔家路,一百根金条换录音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样看来,你是冈田芳政收网的第一个目标。”
阿诚不解:“我?”
“他们拿录音带跟你做交易,你一旦去了,就会马上被捕,他们就拿到了第一个筹码。”
阿诚问:“第二个呢?”
明楼机警地盘算着:“是毒蝎。他们会在火车站扣留大姐,逼‘毒蝎’现身。‘毒蝎’一旦露面,就可以做足了我的死罪。”
朱徽茵道:“可是现在冈田芳政已经被卸职了,他无权发号施令。”
明楼道:“所以,他不会公开揭穿我的身份,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暗杀!”
朱徽茵道:“这样一来,您的处境就太危险了。”
“事到如今,也只有险中求胜了。”
阿诚道:“我们该怎么做?”
明楼冷酷且冷静地说道:“一步步走进他设下的圈套,一寸寸撕裂他撒下的网,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绝地反击,杀无赦。”
安静的街道。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车上正是冈田芳政和刘秘书。
冈田芳政道:“汪曼春的死、高木的死,其实是明楼一手炮制的,我被这条‘毒蛇’给蒙蔽了。你是帝国的谍报之花,希望你以帝国的利益为重,为天皇效忠,铲除一切抗日分子。我会为你记功,为高木正名,他是帝国最英勇无畏的勇士。而你将成为他的影子,替他复活他伟大的信念,为天皇而战!”
“个人荣辱得失跟帝国的荣辱相比之下,真是微不足道,冈田课长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消灭抗日分子。天皇必胜。”
“谢谢。”
刘秘书下车,几个特务也跟着下了车。
冈田芳政的表情十分阴郁。
汽车前行,一路上,五光十色,霓虹灯闪耀。明楼开着车,阿诚坐在副驾上。两车交错中,阿诚下车,明楼继续开车前行。
街面报摊前,十分冷清。程锦云站在报摊钱挑着报纸,阿诚走过来对老板道:“买份《庸报》。”
报摊老板递给阿诚一张报纸。
程锦云与阿诚擦肩而过,阿诚把一张折叠好的纸条顺手放进程锦云的口袋里。待阿诚离开后,程锦云才若无其事地离开。
阿诚穿过长街,走进一个街边电话亭打了一个电话。
明楼的车兜了一圈又回到原地。
阿诚上车。
明楼开车,问阿诚:“电话打了。”
“打了。”
“约在哪?”
阿诚道:“海军俱乐部。”
“真会挑地方。”
阿诚笑笑。
汽车驶过长街。
安静的小祠堂,明镜小心翼翼地把安装好的炸弹放进黑色的“骨灰盒”内。明镜十分谨慎地把引线放出来,明镜望着小祠堂内父母的照片和一张姐弟三人的照片,感慨万端。
“爸爸,妈妈,我从17岁起就支撑起了这个家,我拼尽了全力,耗尽了青春,我深爱我的家人、我的兄弟们,我为他们遮风挡雨,为他们铺路搭桥,我以为我们一家人可以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可是战争来了,明家的孩子们不愿意苟且偷生,我们选择了战斗,和侵略者战斗!我们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但是,我们知道,胜利属于我们。”
明镜毅然盖上“骨灰盒”的盖子。
“纵然我们,不,纵然我,即将化为灰烬,我也会在暗夜里点起光明的火种,我会找到你们的,爸爸,妈妈,别怪我。”
一阵敲门声,惊扰到了明镜。
明镜问:“谁?”
门外桂姨答应着:“大小姐,您在吗?”
“我在呢。”
“大小姐,我给您煮了宵夜,您要吃一点吗?”
“你端到我房间吧,我就来了。”
桂姨端着宵夜,站在门口。
“大小姐,小少爷已经去了,您不要过于悲痛,小少爷泉下有知,也不想的。”
祠堂内一片寂静。
桂姨没有动。
一会儿,明镜幽幽叹息了一声:“叫我怎么舍得?”桂姨侧耳窃听,听见里面有明镜的哭泣声,桂姨脸色阴冷。
明楼和阿诚走进海军俱乐部,里面灯光黯淡,酒客寥寥。
陈秘书穿着旗袍从阿诚、明楼后侧身穿过,阿诚有点反应,转过身去看,女人早已消失在拐弯处。
明楼问:“发现什么了?”
阿诚疑惑地道:“没,没什么。”
明堂专心致志地打着台球,明楼和阿诚走进来,阿诚顺手关紧房门。
“大哥。”明楼叫道。
明堂道:“来了。”他收起球杆,走过来对明楼道:“坐。”他拿了三个酒杯,坐到沙发上,给明楼、阿诚各自倒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
“阿诚,你也坐。”
阿诚坐在两人对面。
“我跟你们说,明家香的股票涨疯了,嘿嘿,最近,大哥在股市赚了一大笔,我想跟你商量,要不要合资做……”明堂眉飞色舞道。
明楼截住明堂的话:“大哥,我和阿诚有了很大的麻烦,说得准确一点,有可能活不过明天。”
明堂笑起来:“开什么玩笑……”话音未落,再看到两人阴郁的表情,感觉到明楼说的是真话,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嚷嚷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怎么会当汉奸呢?对吧?我就知道这里面有文章。你说你……”
“我需要得到大哥的帮助。”
“帮助?怎么帮?我可是一守法良民,我不参与……”
明楼道:“我知道这件事你肯定不愿意做,但是,我们没时间了。”
明堂不接话。
明楼开始自说自话:“现在是晚上10点,明天凌晨5点,你假扮阿诚去乔家路见一个日本女人,她会拿一盘磁带跟你做交易,你把准备好的一箱钱拿给她,从她手上拿回磁带,交易就成功了。”
明堂睁着一双大眼睛,来来回回盯着明楼和阿诚。
“交易的时候,阿诚会负责您的绝对安全。也许会遭遇袭击、也许会交火、也许会有一次小规模枪战。不过,您放心,我们只要您在特定时间出现在指定地点,您的任务就圆满完成。”明楼不疾不徐道,“我需要您,为我们冒险走一趟。”
明堂尖叫一声:“走一趟?也许遭遇袭击、也许会交火、也许会有一次小规模枪战?枪战啊,打死我一枪就够了。我凭什么给你干?我不会凭感情就来执行你的决定,我还有老婆、孩子、弟弟妹妹要养啊,明长官。”
明楼不说话,明堂顿觉心里堵得慌:“我,守法良民,我呆在法租界,归法国人管。我依靠的是家族企业。”
“家族企业也是民族工业。”
明堂被明楼堵住话,气不顺地道:“呐,第一,啊,我说第一,我不是你的兵;第二,我不是当兵的;第三,我不是当兵的,我就算当了兵,也不是你的兵,你的明白?”
明楼一字一顿地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
明堂不说话了。
“大哥,我们现在需要你。明家需要您,国家需要您。”
明堂实在是没办法了,老老实实坐下来,瞬间又恢复了常态。
“你给多少钱?”
明楼摇头。
“没钱谁替你卖命?”
“拿钱才替我卖命的,我信不过。”
“你可算准了。”
“精打细算。”
“不给钱,我会去?”
两人在一边“讨价还价”的同时,阿诚已经开始检查枪械。
明楼坚定道:“不给钱,你会去!”
明堂瞪着他,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模样:“你这自命不凡的混蛋。”
“大哥,我不勉强您。你要不愿意干,你就马上离开。”
明堂有点气急败坏:“你混蛋!如果因为我贪生怕死,坐视不管,而让你或者阿诚丢了命,我……我他……我混蛋!”
说着,阿诚把枪递到明堂面前,喊了声:“大哥。”
明堂一边接过阿诚递来的手枪,一边呛着明楼:“我告诉你,姓明的,不,明先生,明长官,明楼!我要死了,你负全责!”
明楼站起身,对着明堂就是一鞠躬:“谢谢大哥。”为了平息明堂的怒气,还要再鞠躬,明堂见状心里更是堵得慌,立刻摆手阻止道:“行了。我还没死呢。”
阿诚对明堂道:“大哥放心,有我在,一定没事。”
明堂问:“明台在哪?”
明楼道:“在人间。”
明台把邮车停在黎叔面前,黎叔上车,关上车门,道:“计划有变。”
明台问:“行动推迟了?”
“提前了。”
明台发动汽车,黎叔继续道:“日本特高课发现你还活着。”
黎叔的这句话顿时让明台心里一震,一个不小心来了一个急转弯。
“别急,稳住了。”
明台稍稍稳定了些,说道:“我大哥危险……”
“眼镜蛇制定了一套新的‘越轨’方案。76号的特务明天早上会在火车站扣押你的大姐,逼你现身。”
“大姐?”明台看向黎叔,“我大姐决不能有事!”
“我们得让76号的特务看到你,但是又找不着你。”
“啊?你等等,让我把脑子理理清楚。看到我,逮不着我,是吧?”
黎叔答:“是。”
“火车站练长跑?”
“没那么糟,我们有四条腿的邮车替你跑。”
明台瞬间就懂了,恍悟道:“声东击西。”
“消灭孤狼,解决冈田。”
“明天火车站的安全检查会全面升级,我怎么进去?”
“现在就进去。”
“现在?”
黎叔道:“我们的邮车可以走送邮件的专用通道进入火车站,由于不同时段的戒严,总会有些列车员和邮车员借宿在转角的停车场。”
明台道:“我。”
“我陪你。”
明台微笑。
梁仲春正在处理文件,朱徽茵敲门进来,走到办公桌前,恭敬地叫道:“梁处长。”
梁仲春放下手里的文件,抬眼问道:“有事吗?”
“今天晚上刚接到的特高课临时通知,命令我们在明天上午派一组行动队员到上海火车站围捕‘毒蝎’。”
梁仲春像被针扎了一下:“‘毒蝎’?搞什么?明台不是已经被执行枪决了吗?”他看着朱徽茵,朱徽茵看着他,二人默默对视了一下。
梁仲春道:“冈田芳政这是要拿我问罪!”
“是替罪羊。”
梁仲春喃喃道:“我可不是汪曼春。”
“还有一件很蹊跷的事情,我要向梁处汇报。”说着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梁仲春。
梁仲春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再看报告,心头火气上升,“啪”地一声拍在办公桌上。
朱徽茵进言:“这个孤狼,明天将以76号情报处处长的身份,指挥我们的行动队。卑职觉得冈田课长的这个临时任命来得过于草率,就暗查了一下这个‘孤狼’的身份,这个所谓的‘孤狼’,其实就是汪处生前用过的一个小眼线,她是明家的一个佣人,叫桂姨,素无建树,无功无德,她凭什么跟梁处平起平坐?”
梁仲春问:“明长官知道吗?”
“这是针对他明家的‘肃清’行动,特高课怎么能让明长官知道?”
“也就是说,明楼这棵大树要倒了?”梁仲春陷入沉思。
朱徽茵道:“错。梁处长,不是明长官要垮台了,而是冈田芳政要垮台了,他在临死之际想拉明长官做垫背的。当然,还有梁处长。”跟着又拿出一份监听报告。
“冈田芳政已经被撤职了?难怪。”梁仲春看过报告后,讶异道。
“冈田已是明日黄花,可是,明长官春秋正盛……”她言下之意,让梁仲春顿时明白了。
梁仲春道:“现在正是向明长官表忠心的时候。”
朱徽茵点点头。
“通知司机,准备一下,我去一趟政府办公厅。”
“梁处长,我先给值班室打个电话,问一下明长官的具体位置。如果明长官不在,我会告诉值班秘书,梁处长会在明长官的办公室等待,今天无论如何要见到他。”
梁仲春道:“好的,你去办。”朱徽茵刚要离开,梁仲春叫住她,“朱徽茵。”
朱徽茵回眸。
“干得好。”
朱徽茵淡淡地嘴角上扬,仿佛是会心一笑。
阿诚在海军俱乐部接到朱徽茵的电话后,对明楼耳语几句,明楼点点头没说话。
明堂站在镜前穿上阿诚的海军制服,明楼走过来替他抻了抻衣襟,问道:“杀过人吗?”
“打过猎。”
“打过兔子?”
“打过狼。”
明楼道:“那好,一会见到日本人,把他们当豺狼打。”
“有数。”明堂看着镜中的自己,叹了一口气,“我这守法良民,居然要去杀鬼子。”
“战后给你记一功。”
“有奖金吗?”明堂穿戴齐整,跟上已走到门口的明楼。
“送锦旗,要吗?”明楼站住脚,侧头问道。
“要!送幅大点的。”
“挂办公室里?”
“挂祠堂。”明堂说,“写四个字。”
“精忠报国。”
“升官发财。”
明楼无言以对,明堂看着他,一副“那意思哪点不对”的神情。
明楼妥协道:“好吧,升官发财。”
阿诚早已站在了门口,正要替二人开门,明楼突然制止,向明堂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前开门。明堂领会其意,看了看明楼又看了看阿诚,说道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殷勤地把门打开,一躬身:“二位爷,您请。”
三人出门。
海军俱乐部门外,明堂替明楼打开车门,明楼上车前低声说了一句:“大哥保重。”
明堂也压低声音回了一句:“你想抱头痛哭吗?滚!”“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再一挥手示意明楼快走。
明楼发动汽车,驶离海军俱乐部。
穿着一身海军上校制服的明堂一转身,叫了辆黄包车:“去霞飞路。”看着明堂走后,阿诚穿着明堂的风衣,戴上墨镜,瞬间窜出来,坐上明堂的汽车,发动汽车向乔家路方向驶去。
明台和黎叔猫腰走在铁轨上,靠前方的货车做着掩护。
黎叔观察了一下环境,对明台道:“这里没有日本人的警戒线,我们明天就在这里动手。”
明台向铁轨的另一侧的隧道口走去,黎叔问:“你到哪里去?”
“熟悉熟悉环境,探探路,我先适应一下我的新工作。”
“我跟你一起进去。”
“您不用担心。”
“担心你是我的责任。”
明台心里一震,回头看看他。
黎叔快步跟上,二人一前一后走进隧道口。隧道里面光线暗淡,明台拿出手电筒,一束亮光平铺在路上。突然,一辆小型货车呼啸而来,昏暗中,黎叔一把抱住明台滚出隧道。
五节小货车轰隆隆的开走了,像是平地里刮起一阵飓风。
“你没事吧?”黎叔的话里充满了关切。
明台摇摇头:“没事。”
明台心情复杂,想着明楼临行之际吩咐自己的话,最敏感的神经被挤压,叫道:“黎叔。”
“嗯?”
“能跟我说说你妻子吗?”
明台一句话出口,自己都觉得愚蠢透顶,暗骂自己什么不好问,脱口而出就是刨根问底的话。
“说什么呢?”
“说说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在一次游行集会上认识的。我被警察打了,负了伤,一动也不能动,娟子当时是医学院的学生,她冒着被警察逮捕的危险,救了我。”
明台道:“真勇敢。”
“是啊,我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她焦虑的脸,说来也怪,她那样皱着眉目,在我眼里就像仙女下凡。她告诉我她弄不到麻药,我说我能忍着,她就含着泪替我缝合伤口,她眼泪落下来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要娶她做我的媳妇了。”
明台笑道:“听起来很浪漫。”
“是很浪漫。”
“就像我和锦云一样。”
“对,很美好。我有过最美好的家庭生活,贤惠的妻子,可爱的儿子。”他回头看明台,明台的心“砰砰”乱跳。
“难忘的一段美好时光。”
黎叔坦然的态度反而让明台有点自责。
明台道:“我印象里有着模糊的记忆,妈妈很美。”语气中略带遗憾。
黎叔点头。
“有时候,我会有一种错觉,总觉得大姐和我妈妈很像,她们两个人在我梦里就像一个人。”
“是啊,你大姐为了你们明家牺牲得太多了,她现在最挂念的应该就是你了。”
“明天大姐也会上车,我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就像一家人在一起战斗。”
黎叔拍拍他,道:“一直都是。”
明台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我想通了,我不想给彼此留下遗憾,大战在即……我……”
黎叔截住他的话:“别想太多了,大战在即,准备战斗吧。”
明台点点头。
市政府办公厅,走廊上壁灯昏暗,明楼从远处走来。梁仲春看到明楼,立刻上前叫道:“明先生。”
“梁先生。”
二人握手,并肩前行。
乔家路一栋洋楼外,阿诚悄悄地走到门口,打量着。他抬头看了看洋楼天台的位置,又发现了停在洋楼外汽车的牌照,是属于特高课的。
阿诚推门而入,一管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阿诚君,你不觉得你来的太早了吗?”刘秘书面色冷峻道。
瞬间,阿诚身后闪过三名大汉,拿住了阿诚,卸了他的枪。
阿诚道:“站在我的立场上,我信不过你。”
刘秘书一拳打在阿诚的脸上。
阿诚倔強地朝刘秘书吐了一口血,笑了笑:“杀夫之仇不报了。”
“我大日本皇军的利益至高无上,仇要报,但是,不是现在。只要我拿到了你和明楼是共产党的证据,也就坐实了冈田芳政的失察之罪!他必须对第二战区战局失利负责,他就得切腹自裁!”
阿诚苦笑:“原来你两手空空,根本就没有录音带。”
“冈田知道,我拿到了录音带对他不利。他利用我来抓你,我就将计就计,来一个抓一个,来一对抓一双。”
“一箭双雕。”
“可惜你明白得太迟了。”
“你没录音带,我也没带钱。”
刘秘书道:“钱,有人会拿给我的。你和明楼去海军俱乐部找明堂,可不就是筹钱去了吗?实话告诉你,明堂穿了你的衣服,去了霞飞路英国投资洋行襄理的家,拿了一箱金条出来。我是人要抓,钱更要一手抓。”
阿诚道:“这么大胃口,冈田知道吗?”
刘秘书微微一笑,又给了阿诚一拳,“押下去。”两名日本特务得令,把阿诚押出了房间。
一名特务对刘秘书道:“现在差不多快5点了。”
“到街上去,各就各位。”
与此同时,乔家路一个屋顶的天台上,陈秘书脱了风衣,拿起狙击步枪,开始瞄准。乔家路住户窗口,一名特务的狙击步枪对准了大街。瞄准镜上清晰地显示出刘秘书的身影。还有两三家住户的窗口,用窗帘掩饰着枪口。
走出房间,阿诚一拳砸向一名特务的面门,回手一拳砸飞另一个特务,飞身一脚踩到特务头上,一手拧断特务的脖子,结果了脚下的特务。
阿诚快速从特务身上捡起枪,检查枪械,装上消音器,警觉地推门而出。
楼梯口,阿诚迅捷上楼冲上天台。
天台上有两名狙击手趴着,阿诚举枪就射,两名狙击手背后中枪倒地。阿诚推开特务尸体,接管狙击步枪,将瞄准镜对准街面,瞄准镜上清晰地显示出明堂的身影。
乔家路上,明堂远远地看见刘秘书,立刻警觉地观察四周。
沿着明堂走路的方向,阿诚的瞄准镜又对准刘秘书的头。
陈秘书的瞄准镜也对准了窗户上时隐时现的枪手。
一名特务站在阴冷的临街铺面边。
明堂锁定目标继续走,他看见了刘秘书,竟没有停步。“明先生。”刘秘书刚喊出一声,只见明堂回头便是一枪。
这一枪,是阿诚没有料到的。
刘秘书也没有料到。
特务一边掏枪,一边跑,被阿诚击中。
明堂向逃跑中的特务继续开枪,阿诚也开了火,陈秘书对准目标连发射击。顿时,乔家路上传出一片枪火声。
明堂吼了一句:“2点钟方向。”
阿诚反应灵敏地朝着2点钟方向就是一枪,一个狙击手中弹,从窗户上栽了下来。
明堂自言自语一句:“真凶残。”
陈秘书、阿诚形成交叉火力,打死隐藏的枪手们。
战斗结束,阿诚和陈秘书同时撤离。
明堂在一片狼藉中收拾起自己的皮箱,皮箱上赫然几个弹孔。而刘秘书腹部中枪,一片血污中呻吟着。
明堂冲刘秘书发火:“你个日本婆娘,我这是‘都彭’牌的皮箱,你赔得起吗?你说你不在日本洗衣做饭生孩子,你跑我们中国来撒野!”
阿诚跑过来:“大哥,没事吧?”
明堂吼道:“怎么没事?我的皮箱被打烂了。”
“没事就好。”阿诚径直跑到刘秘书身边,俯下身:“想死得干脆点吗?”
刘秘书一身是血地看着阿诚,一抽一吸道:“我以为……原来你是故意的。”
阿诚道:“我们人手不够,只能破釜沉舟。说,冈田的行动计划。”
刘秘书喘息不语。
阿诚冷酷地在她伤口上打了一拳。
刘秘书惨叫着:“我们会制造假象,告诉明楼交易成功,把你押送到火车站贵宾室,等明楼入瓮,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瞬间,阿诚朝刘秘书又补了一枪,吓得明堂一哆嗦。
阿诚狐疑地朝背后方向看了看,烟雾中,仿佛是陈秘书的身影。
“大哥,你请了帮手吗?”
明堂装傻:“说什么?听不见。”
阿诚不再追问:“走吧,大哥。”
明堂问:“去哪?”
“去火车站。”阿诚向前走着。
明堂不乐意:“去火车站,你带着我干嘛?你不嫌累赘?”
阿诚停下脚步:“大哥,好枪法。”
明堂看着他。
阿诚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径直向前走去,明堂跟上。
阿诚和明堂上了特高课的汽车,阿诚开车驶离大街。
桂姨服侍明镜穿上外套,阿香站在一边等着。明镜对阿香道:“都叫你不要来,你身体还没养好,真不听话。”
阿香道:“大小姐带小少爷回苏州,我是一定要来送的。”她一说到“小少爷”眼泪就夺眶而出。
桂姨见状嗔道:“阿香,别惹大小姐难过。”
阿香忍着泪点头。
桂姨看了看时间,对明镜说道:“大小姐,时间差不多了,该动身了。”
明镜点头:“去火车站。”
明公馆的大门打开,清一色的穿黑色中山装的特务一字排开,井然有序。
明镜走出门,一愣:“这是干什么?”
桂姨解释:“阿诚打电话来说,这是先生派来保护大小姐安全的。大小姐请。”
明镜注意观察了一下,全是生面孔,她心里有了数。
桂姨在前面引路,明镜手里紧紧抱着黑色的“骨灰盒”,上了车。
阿香站在门廊上,泪水盈盈,目送明镜离开。
一队黑衣警察,全副武装,在大街上设置路障,一排排的汽车停在路障前,接受着检查。
一辆军用吉普车开来,警察看见牌照,立即立正。林参谋出示了一张76号签发的特别通行证,警察双手接过来,看了一眼,立正敬礼,予以放行。
顺利通过关卡,林参谋回头望了一眼后座,车里坐着两名曾经参加第一无人区战斗的战士。
特高课办公室,特务对冈田芳政汇报道:“冈田课长,明楼已经接到了‘交易成功’的假情报,看来刘秘书已经得手了。”
“明楼的表现如何?”
“他很高兴,7点03分他从市政府办公厅出来,去参加特务总部的例会。据说是为了准备欢迎新课长横田中佐上任的有关事宜。”
冈田芳政的面部抽搐了一下。
“杀了他。”冈田芳政道,“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收一回最彻底的网。”
明楼的座驾行驶在路上,一辆黑色的轿车横冲过来,堵住了明楼的座驾,几名特高课特务迅速下车,乱枪齐发。
车里的人被全部打死。
一名特务冲上来,打开车门,梁仲春的尸体栽出车门外。
特务傻了眼:“是梁仲春。”
明楼西装革履闪身而出,喊了一句:“嗨。”
特高课特务们闻声回头望去,不等反应过来,明楼长枪在手,数枪连发。
特务反击,明楼被压制住,突然,一辆汽车冲过来,林参谋等人冲下车迅速开火保护明楼,围歼特务们。
一片枪火弥漫。
特高课执行暗杀计划的特务纷纷毙命。
林参谋对明楼道:“路上有哨卡,我们来晚了。”
“来得及时。”明楼挥手示意手下撤离,一个手雷扔到汽车油箱处,“轰”地一声,爆炸。
明楼衣袂飘扬,上车。
“去火车站。”
熙熙攘攘的上海火车站,人流在月台前逐一分流。
明镜穿了一身黑色旗袍,手里捧着一个黑布包裹好的骨灰盒被桂姨等人前呼后拥地“护送”进贵宾室。
程锦云手拎一个小行李箱走在人群中。
一辆邮车缓缓驶进站台。
朱徽茵带领一组特务也走进站台。
桂姨粗暴地把明镜往椅子上推了一把,明镜手里捧的“骨灰盒”就势落在地毯上,所幸没有引发雷管。
桂姨吼道:“坐下!”
“你要干什么?”明镜机警地用脚把“骨灰盒”挡住。
“坐下!”
明镜坐下,呵斥道:“你这个恶贼!”
桂姨“唰”的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明镜面门。桂姨冷森森地逼问道:“明台在哪儿?”
明镜不屑地一笑,猛吼一句:“开枪啊!”
明镜这一吼,桂姨止不住一哆嗦。
“开枪!你个懦夫。”
桂姨甩手给了明镜一耳光。
明镜反抗,被身边的特务重新摁在椅子上。
“你和明楼都是一丘之貉,冈田课长被你们给蒙蔽得太久了。我告诉你们,你们如果肯和皇军合作,还有一丝生机。你们要负隅顽抗,就只有死路一条!”
一名特务跑进来:“报告,76号的朱小姐到了,在站台上等您。”
桂姨对身边的特务说:“看着她。”
朱徽茵带着一组特务正在进行临时安检,桂姨走过来,向朱徽茵出示自己的证件。朱徽茵接过证件看了一眼,向桂姨敬了个礼,说道:“卑职奉命前来,听候您的差遣。”
“一是负责扣押明镜,二是对火车站进行封锁搜查,查出‘毒蝎’的踪迹。”
“难度很大。您看,这人流……”
明台穿着一身学生装,很显眼地出现在站台。
桂姨眼尖,一声低喝:“毒蝎!他在这!”
朱徽茵跟着桂姨,大声吼了一句:“彻底搜查火车站。”
明台灵敏矫健地奔跑在站台上。熙熙攘攘的旅客们成了他天然的保护伞。明台的身影,吸引住很多特务的目光,朱徽茵和桂姨带领着特务们急追而去。
不远处,阿诚和明堂走进站台,“我去找大姐。”阿诚严肃道。
“我去列车那边看看。”明堂说。
阿诚问:“是装铁的货车吗?”
明堂话里有话道:“但愿装的都是铁。”
明台穿梭在长长的站台上,身后的几名特务穷追不舍地跑来。一辆邮车开来,挡住了特务的视线。不一会儿,邮车开过,程锦云穿着明台的衣服在站台上奔跑,几名特务们又重获目标追着程锦云。追到调度室,特务猛地推开门,只见穿着铁路制服的程锦云正在工作,扫视一圈退了出去。
朱徽茵和桂姨上气不接下气地追过来,“人呢?”朱徽茵气喘吁吁地问。
此刻,明台在另一处铁轨边上出现。桂姨发现,用手一指:“在那。”
特务们闻声望去,开始狂奔。
程锦云和调度室里两名行动员也开始准备战斗,“装铁的货车在第二站台,前面两节车厢有日本侨民和日本宪兵。”已摸清情况的行动员说。
“走。”说着,程锦云和行动员先后走出调度室。
明台在铁轨上奔跑。
几名特务追上。
明台猛一回身,开枪射击。
枪声响起。
明台和特务们对峙着,这时,黎叔和两名行动员从隧道口出来,也参加战斗。
同一时间,朱徽茵也加入了战斗,从背后打死76号的特务。
桂姨一见大事不妙,拔腿就跑。
站台上,欢送日本侨民的人群摇动着小旗子,部分伪装成侨民的日本兵登上列车。
明堂走来,暗中观察着,不敢轻举妄动。
程锦云等人登上列车。
黎叔和明台、朱徽茵等人从铁轨处跑向站台。
阿诚走进贵宾室,特务上前要询问,还未开口说话就被阿诚一拳一个打倒在地,阿诚跑向明镜:“大姐,没事吧。”
明镜把“骨灰盒”抱到手上,问道:“明楼呢?”
“大哥没事。”
“明台在哪?”
“应该在第二站台,计划变了,我送您走。”
阿诚领着明镜刚要走,桂姨出现了。桂姨手里拿着枪,枪口对准阿诚。
“放下枪。”阿诚以最迅捷的动作,举起手枪。
桂姨拿枪又对准了明镜,“阿诚,你想干嘛?我是你的母亲。”她阴森森地笑道。
“你别做梦了。”阿诚冷冷道,“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孤狼,日本人的间谍走狗!”
“阿诚,你还不知道自己身处险境吧,你们是走不出火车站的。不过,你可以带着这个老女人的尸体往前走。”
阿诚没有答话,从他脸上投下来的是充满杀机的目光,目光锐利如刀锋。
明镜毫无畏惧道:“阿诚,做你该做的事。”
桂姨道:“阿诚,我真是看错你了,我一直以来,就想栽培你,重用你,其实,你就是一条毒蛇……”她叫嚣着,可话说到一半,只听一声枪响,桂姨一头栽倒在地,仆倒在阿诚脚下,血污溅了阿诚一裤脚。
此时,明楼不知何时已站在贵宾室门口,插枪入怀。
明楼对明镜和阿诚说了一个字:“走。”
三人走出了贵宾室。
车头上,两名日本宪兵正在火车头做着开车前的准备,程锦云和两名行动员突然出现,解决掉日本兵,接管了火车头,成功控制住火车。
恰巧,一名日本兵进入驾驶室,当场被程锦云击毙。
另一端,枪火之声弥漫。黎叔和明台一边火力增援,一边阻击车厢内来增援的援兵。
枪火四溅,枪声连天。
枪声惊动了站台上所有旅客,大家纷纷抱头鼠窜。明楼护着明镜前行,阿诚对赶到的林参谋等人说道:“注意安全,小心埋伏。”
“是。”众人两翼分开,护着明镜前行。
突然,只见日本特高课一个小分队突然杀了出来,纷纷跑向第二站台。
明楼边护着明镜边对众人道:“不能让他们过去,打掉增援。”
顿时枪声震耳。
站台上,明楼、阿诚、林参谋等人与敌人激战,瞬间,站台上血河飞溅,陈尸狼藉。
与此同时,明台也已爬上火车顶,占据到制高点,向日本宪兵开火。
枪火四溅,枪声连天。
明堂也在火车车厢的掩护下,打出冷枪,将日本宪兵一个个击毙。
很快,朱徽茵也赶了过来,参加到战斗中。
明楼护着明镜,边打边走,陷入一片枪火。
阿诚扔下一颗手榴弹,几名日本宪兵瞬间被炸飞,烟火弥漫。
枪声刺耳,风声刺目,程锦云拉响汽笛,车轮滚滚。
枪林弹雨间,趴在车厢顶的明台看见了明镜和明楼,立刻火力掩护。一梭子子弹打到明楼和明镜背后的敌人身上、头上。
枪声、鲜血、烟雾,厮杀在一处。火舌如喷射的烈焰,夹杂着风声和火车的呼啸声,与人的喊叫声充斥整个站台。
枪火蔓延,满目黑烟,又一排日本宪兵冒出来,子弹像扇面一样扫射着。明镜眼捷身快,用力扑在了明楼身上。
明楼惊叫道:“大姐。”
明堂也从车厢后杀出来,大叫道:“大妹!”
趴在车厢顶上的明台站起来,喊着:“大姐。”
一梭梭子弹扫向日本宪兵,黎叔奋力按住明台:“小心。”
流弹飞过明台头顶,明台哭喊着:“大姐……”
明楼就势抱住明镜:“大姐……”
阿诚等人奋力掩护着。
明镜气息奄奄:“活下去。”
“大姐!”明楼语气哽咽。
“杀鬼子。”明镜嘱咐着,不仅没有倒下反而用力推开明楼,紧紧抱住手里的骨灰盒,大喊一声:“走!”一股豪情冲到头顶,冲出掩体。
这一推让明楼一个踉跄,没有站稳,阿诚急忙上前抱住明楼。
明镜迎着日本宪兵们拉响了手中的炸药。明楼、明台惨叫了一声:“大姐!”撕心裂肺的呐喊响彻天际。
一片火焰硝烟。
两人眼前,一片漆黑。
特高课,冈田芳政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响起,冈田芳政接起电话,面无表情。
一名特务走进来,立正敬礼,汇报道:“冈田课长,上海火车站发生游击队突袭事件,一辆列车被共党劫持,皇军损失惨重,伤亡人数正在调查中。”
冈田芳政问:“还有什么?”
“76号的梁仲春处长,遇刺被害。政府办公厅的明长官及家属遭遇游击队袭击,明长官的大姐遇害。”
冈田芳政叹了一口气。
“横田中佐明日上任,您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冈田芳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特务:“把这份文件放进特高课绝密档案室,等横田中佐来了,你叫他自己拆看。”
特务接过文件袋,疑惑道:“这是?”
“一盘录音带。”
“是。”
冈田芳政一脸倦容,站起来正要走,特务开口道:“我派车送您走。”
“不必了,我想最后在这座城市里散散步。”冈田芳政没有回头,径直缓步走出了办公室。
深夜,上海火车站阴风瑟瑟,日本宪兵还在冲洗血迹。
猎犬狂吠,火车站处于戒严状态。
冈田芳政通过安检,走进站台。
站台上,冈田芳政等着列车进站。
夜风中,明楼从黑暗中走来,一步一步走近冈田芳政,举起无声手枪,对准冈田芳政,一枪、两枪、三枪,干净利落。
冈田芳政“扑”地倒下,明楼又对准其头部,再补一枪。
此时,一阵“轰”鸣声响起,火车进站。
明楼插枪回兜,双手插兜,步履匆匆地离开站台。身后,是冈田芳政蜷缩滚进铁轨的尸体。
火车与明楼擦肩而过。
明楼迎风向前走,脑海里净是明镜的身影。夜风中,突然他再也控制不住,掩面泣不成声,心碎成片,当下如决堤般,哭得肝肠寸断,哭得天昏地暗。
明台站在车窗前,凝视前方,黑沉沉的天地映入眼帘,可满眶的泪水模糊了整个视线。程锦云默默站在他的身后,一语不发亦不加劝慰,静静地陪着他哭泣。
特高课走廊上,化了妆的陈秘书走进来,见来人面生,特务询问道:“你是?”
陈秘书微笑地答道:“我是横田中佐的机要秘书,小原清子。”说着,她拿出派司,双手递上。
特务翻开看了一眼,一欠身:“您请。”又双手捧着派司递还给陈秘书。
“横田中佐需要一份特高课机要人员的名单。”
“我要向特高课秘密档案室提交申请。”
陈秘书点头。
刚被领入秘密档案室,陈秘书突然掏枪,一枪一个,打死两名特务。陈秘书迅疾打开密码锁,拿出装有录音带的文件袋,再将密码锁锁上,走出档案室。
走廊上,一名日本共产国际情报员望着风,见陈秘书从档案室出来,上前问道:“拿到了?”
陈秘书点点头。
“车在下面等。”
两人迅速匆匆离开特高课。
一组电波声,穿透云霄。
董岩发着电报:“越轨任务成功。三十节车厢的生铁被顺利运往第三战区。”
“203返航,203返航。一切正常。”
上海街头,各色报纸刊登火车站遭遇袭击的新闻。《南京新报》的头条上,赫然标题写道:“共产党武装分子袭击普通列车,导致平民伤亡。”
报童穿梭在车水马龙的大街小巷,叫卖着:“看报,看报,共产党武装分子袭击普通列车,导致平民伤亡。南京政府官员明楼的胞姐遇难……”
“明氏金融陷于瘫痪,明长官悲痛欲绝,誓与共产党斗争到底。”路人站在街头不自禁地读着报纸。
法国公园,陈秘书向树荫下走来,站在一人身后:“录音带我已经销毁了,‘毒蛇’安全了。”
明堂缓缓转过身来:“做得好。”
“我有一事不明……”
“讲。”明堂,共产国际驻上海站代表。
“我们为什么要插手军统的事?”
“因为他是我兄弟。”
“您这样做,会引起他对你真实身份的怀疑,对您的掩护身份极其不利。”
明堂答非所问:“明家不能再死人了。”说完,长舒了一口气,“陪我散散步吧。”说着径直向前走去,陈秘书跟上,二人消失在树荫底。
宝塔山下,红旗招展。明台、程锦云、黎叔骑马到达延安。
黎叔勒住缰绳:“看,前面就是宝塔山了。”
明台放眼望去,满目青山。“驾……”明台快马疾飞,程锦云、黎叔跟上,三人驰骋而去。
军号嘹亮,骏马长嘶。
阿香、阿诚为明镜披麻戴孝,明楼铁青着一张脸为明镜出殡。
幡旗飘扬,白纸漫天。
小祠堂内清香袅袅,明镜的灵牌立在供桌上。
明楼形容枯槁,在小方桌上摆弄着一架老式留声机。又从明镜匣子里拿出一张粤语老唱片,放进留声机里。
留声机开始转动,嘶嘶哑哑地唱起来,曲调凄惶沧桑。
“烽烟何日靖,待把敌人尽扫清,卿你奋起请缨,粉骨亡身亦最应。他日沙场战死,自育无上光荣。娥眉且作英雌去,莫谓红颜责任轻,起救危亡,当令同胞钦敬。”
明楼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明镜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
曲调悠悠,明楼脑海里浮现起一组组数字,那是明台到延安后,第一次用密码跟他联系。
“任务完成。大姐临终遗言?”
“活下去,杀鬼子。”
“……何时相见?”
“等待命令。”
明楼用密码发给明台最后一句话:“她一生都怕失去我们,到头来,我们失去了她。”他能够想象到明台在发报机前的痛哭失声,而自己也已不断抽泣,泪如雨下。
“光荣何价卿知否,看来不止值连城,洒将热血亦要把国运重兴。娇听罢,色舞眉飞,愿改初衷,决把襟怀抱定。”
明楼忍痛在明镜灵前祭拜着。
“佢临崖勒马,真不愧冰雪聪明。又遭以往痴迷今遽醒。昔年韵事已忘情。要为民族争光,要为国家复仇,愿你早把倭奴扫净。”
明楼缓缓推开了小祠堂的门,站在楼梯上,神情坚毅。
空荡荡的屋子,一片凄清。阿诚孤零零站在门廊下,明楼正面朝着大厅,俯瞰着,眼光锐利,耳边粤曲犹在。
“……他日凯旋歌奏,显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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