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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宿营前看到的最后一块木牌是歪倒在路旁的,上面标明距新平洋的距离是五十英里。木牌前方不到一百英尺的短短一段路上,至少躺着二十具尸体;这几天又连续不断地下雨,尸体横七竖八泡在泥水中,大都腐烂了,蛆虫四处乱爬,泡着腐尸的水发绿发臭,蚊蝇变得特别多,有时嗡嗡叫着,成群飞来,像一团团黑烟。

        齐志钧很恐惧,没敢在那横着腐尸的地方休息。他面前的景象太可怕了,实在太可怕了——距新平洋只有五十英里,他们竟走不到了,竟永远地躺在这里了。

        他得走,无论如何,也得走到新平洋。他有走到新平洋的物质依据:米袋里还有半茶缸米,手里还有一支枪,十二粒子弹,他不会倒下,也不应该倒下。

        那晚,他一直走到天色黑透,又点着一支火把继续走,直到完全摆脱了死尸的腐臭和蚊蝇的追逐,才找到路边的一个芭蕉棚歇下了。

        冷,真冷。讨厌的热病又缠上了他,生命的负荷加重了。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他搞了些干芭蕉叶、干树枝烧起了一堆火,先在火旁躺了一会儿,喘匀了气;而后,取出米袋,在那只被烤得黑乎乎的军用茶缸里放了一把米,准备烧点粥喝。

        胃囊里仿佛有无数条虫子在爬,在噬咬他的胃壁。准备烧粥时,他就抓了把生米填进了嘴里,拼命的嚼,没嚼碎,就吞进了肚里。

        米真好吃,比山珍海味还好吃。

        只吃了两口,他就不敢吃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米只剩下这半茶缸了,充其量不过六七两,他还有五十英里的路要走!他嘴里咀嚼着的不是一点生米,而是自己生存的机会。

        他有些后悔,强迫着自己把已放进茶缸中的米,又抓了十几粒放入米袋。

        茶缸里的米几乎盖不住缸底。

        他用军帽端了点水,倒进了茶缸里,把茶缸小心地放入了炽黄的火堆上烧。

        盯着火堆,盯着茶缸,想起了几日前在小山村里见到的那个叫缘谷的姑娘。他又后悔了,他当时真该硬着心肠,把缘谷剩下的苞谷全拿走。他们确实很难,可比起他来,总要好多了。他拿走了苞谷,他们祖孙最多也不过饿上两天,而他……

        由缘谷想到了曲萍。他不知道在如此严酷的环境里,曲萍是否还活着?从那个难堪而绝望的夜开始,他就再也没见过她,没见过尚武强、吴胜男、老赵头他们了。他断定他们祸多福少。他和他们开头只拉开了一夜的距离。如果他们没碰到什么意外,早就应该赶上他的。他们没赶上来,便证明了他们的灾难和麻烦。

        他揣摩,十有八九,曲萍倒下了,吴胜男也倒下了。这么多年轻力壮的男人都倒下了,她们两个女人怎么会不倒下呢?

        他断定曲萍死了。

        愧疚开始像涨潮的水一样,一点点向心头上漫,他觉着有点对不起曲萍了,若是那夜不走,若是忠实地守护在曲萍身边,曲萍准不会死的,一定!有他,有尚武强两个男人的保护,曲萍决不会倒在这异国的深山之中。倘或他活下来,在胜利后的某一天见到了曲萍的父母,他怎么向他们交代呢;他能告诉他们说:因为你女儿爱上了另一个男人,我一气之下,便独自走了!能这么说么?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个男子汉?难道男女之间除了爱情,便没有其它东西了么?

        泪水顺着脸膛落了下来,眼镜的镜片变得雾蒙蒙的,跃动着火焰的雾气中恍惚出现了曲萍痛苦死去的面孔……

        不,也许曲萍不会死。她有尚武强,有一个忠诚的上校保护着呢!她怎么会死呢?!

        那曾经长久地飘浮在他鼻翼下的潮腥味消失了,对尚武强的仇恨也随之消失了。他不应该嫉恨他们,而应该为他们祝福!为他们在这死亡行军中的生存,为他们日后的幸福祝福。

        他被自己的高尚感动了,脸上的泪流得更急……

        火很虚,尽管火头很高,火力却不足,那一把米和一茶缸水放在火上烧了好久,才勉强烧开。开了的水要往外溢的时候,他用衣襟垫着手,将滚烫的茶缸端了下来,放在面前的一块平石上。

        他趴下来,吹着气,迫不及待地喝了几口带着米香味的清水,而后,又把它端到残火灰中去炖。

        茶缸刚刚在残火上安顿好,他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脚步声沉重、拖沓,节奏很慢,仿佛不是人的脚板踏出的,而是拖地的拖把在粗糙的洋灰地上拖出来的。

        他警惕地往刚才放茶缸的平石后面一趴,枪掏了出来,压上子弹,对着脚步声响起的黑暗处喝了一声:

        “谁?哪部分的?”

        黑暗中响起了一个微弱而孤独的声音:

        “我……我是军政……政治部的!”

        政治部?政治部的?!他齐志钧会在这里碰上政治部的人?!当即想起了那些熟悉的同事们,他把枪往怀里一掖,站起来,迎着那人走了过去。

        那人也在向他面前走,走得很吃力。

        天太黑,他认不出那人是谁,也看不出那人是女的,还是男的。他心里也许根本没想到那人会是女的。

        他上前去扶她,手无意中触摸到了那人的胸脯,才惊异地发现,那人竟是女的!

        他声音都变了:

        “你……你是谁?”

        女人嘴唇机械地张了张,喃喃道:

        “我……我姓曲,叫……叫曲萍!”

        “曲萍?曲萍!”

        他忘情地将她抱住了,眼中的泪像雨点一样落了下来:

        “曲萍!我……我是齐志钧呀!你……你没听出我的声音么?!”

        曲萍显然不相信眼前的奇迹,一把抓住他:

        “你……你是齐……齐志钧?你……你还活着?”

        “活着!活着!我们不都活着吗?!”

        他把曲萍往火堆旁搀,搀到平石上坐下了。

        “尚武强,吴大姐,老赵头他们呢?”

        曲萍木然地道:

        “死了,都死了!”

        “尚……尚武强也死了吗?”

        曲萍愣了一下。

        “也……也死……死了!”

        “怎……怎么死的?”

        他不知道他是激动,还是关切。

        曲萍突然抱头痛哭起来:

        “别问了!别……别问了!再……再也别在我面前提……提他了!”

        哭了一阵子,曲萍抬起泪脸。

        “你……你是怎么回事?那夜你……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我……”

        他想把那夜见到的,想到的一切说出来,可喃喃了半天,还是忍住了,只淡淡地道:

        “我不喜欢尚武强,就独自走了!”

        曲萍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不再问了。

        火亮亮的,把她的脸膛照得很红。

        火上的茶缸吸引了她的目光,她贪婪地嗅着散发在空气中的米香味,说:

        “你……你还有米呀?”

        他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把那已煮好了的米汤端到曲萍面前,尽量坦荡地说了声:

        “吃吧!你……你大概是饿坏了!”

        曲萍撕了块青芭蕉叶包住茶缸把,顾不得烫,一口接一口喝起了米汤,喝完,又用手扒拉着,将缸子中的米吃得一粒不剩。

        齐志钧难过地别过脸去: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竟被战争逼到了这种地步!他实在看不下去。

        他忘记了自己生存的未来,忘记了曾命令自己牢牢记住的残酷无情的五十英里,把米袋里所剩的米全部倒了出来,弄了点水,又煮上了。

        一茶缸米水又煮成了稠稀饭。

        他端过茶缸,再次递到曲萍面前:

        “把这个再吃了吧!”

        曲萍看着热气腾腾的茶缸,真想吃,可想了想,还是没动。

        “你……你自己吃了么?”

        齐志钧淡淡地一笑:

        “我吃过了,你赶来之前,我就吃过一缸子稠饭了!真的!我运气比……比你们好,我……我没断过粮哩!我碰上了一个好心的掸族姑娘,她送了我足有五斤米!”

        曲萍相信了,高兴地问:

        “米还有么?”

        “有!当然有,藏在里面窝棚的芭蕉叶下哩!我……我怕被人抢……抢了!你……你快吃吧!”

        曲萍这才端起茶缸,把茶缸里的稠稀饭一点点吃光了。

        真饱了。这是一路上惟一吃到的一次饱饭。

        她真感动,甜甜地一笑,对齐志钧说:

        “你真好!”

        这是最高的奖赏。她的笑仿佛在火光中凝固了,他几乎可以一把把它抓过来,揣进怀里。她的声音也好似一条柔软的五光十色的丝带,正可以用来束住那凝固的甜笑。

        他想站起来去亲她一下,只一下……

        头却发昏,站不起来。

        再一想,也觉着这念头透着一种卑鄙的意味,难道他给了她两茶缸米粥吃,就该向她索取亲吻的报偿吗?

        他坐在那里没有动,只说了句:

        “不早了,去……去睡吧!”

        窝棚不大,是人字形的,一边睡着她,一边睡着他。窝棚正中的树棍上悬着一件军褂,不是她的,是他的。

        一件军褂,隔开了阴阳两个世界。

        她倒头便沉入了梦乡,他却睡不着。

        他仍在寻找窝棚外面的那个凝固的甜笑,那是她的甜笑呵,她的!她在上海民生中学明亮的课堂里这么笑过,在重庆军校的宿舍里这么笑过,在平满纳的战壕里这么笑过。为了她的笑,盟军少尉格拉斯敦献出了年轻的生命,而他为她的甜笑,只付出了两茶缸稀饭。

        这值得!

        她应该永远这样欢笑!

        爱的火焰燎烤着他的心,那芭蕉丛中的记忆从脑海中抹去了,那个可能会和他决斗的男人已经死了,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了,他为什么不能爱呢?为什么不能从军褂下面爬过去,唤醒她,向她大胆而明确地说:

        “我爱你,爱你!我与生俱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为了你呵!”

        他不敢。

        ——就像他不敢决斗,就像他不敢自杀,就像他不敢冷酷无情地去做狼一样。

        他不敢。

        他用自己的军褂设起了一道屏障。

        她均匀的鼾声一阵阵传来,他能想象到她香甜而安详的睡姿。她一定是仰面朝天睡着的,她那令他神往的圣洁的胸脯一定正随着呼吸而上下起伏着,她那长着长长睫毛的眼睛一定像两道墨线一样叠合着,她那诱人的嘴唇一定微张着……

        胆子大了起来,没来由地想起了郝老四给他上过的人生一课。他翻过了身,趴在干芭蕉叶上,打定主意撩开自己设下的屏障。

        生命的意义在于行动,他应该行动了,应该爬过去,告诉她,他心中一切的一切。

        哆嗦着手,把军褂一撩,军褂滑落下来,一半落到了他的腿上,一半落到了她的腰上。他借着微弱的火光看见,她一只手搭在胸脯上,微微耸起的胸脯在有节奏的起伏。

        他悄悄挨了过去,挨了过去……

        他终于靠到了她身边,触摸到了她圣洁的身体。

        坐起来,喊醒她吗?喊不喊?

        他犹豫着,思索着,像一个伟大的将军在决定一场战争。他挨靠着她的身体动都不敢动,仿佛怕轻轻一动就会触发一场大战似的。

        不!不!不能在这种时候喊醒她,讲这种话!尽管尚武强已经死了,可悲痛一定还在她心中压着。他是人,不能乘人之危。

        他应该在到了新平洋,到了上坎,到了印度的目的地,再向她倾述心中的爱,那时,他将是高尚的,无可指责的。

        可是,她的胸脯,她的嘴唇太诱人了,他真想爬起来,轻轻地吻她一下,轻轻地……

        身子向上一起,眼前旋起了一片爆飞的金星,他觉得很怪,自己咋这么无用呢!咋会连自己的身体都指挥不动?

        没来由地想到了死。

        也许他会死的,会静静地躺在她身边死去的。他已经三四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又得了热病,浑身上下被蚊虫叮咬得遍体是伤。他把最后的米都给她煮稀饭吃了,他的生命已没有任何保障了,如果他死在这里,他梦想中的高尚爱情就永远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了……

        他一下子勇敢起来,那只紧贴着她身体的手臂抬了起来,轻轻地落到了她的胸脯上。

        他把手伸进了她军衣纽扣的缝隙中。这真好、真好……

        他太大胆了,他思索了五年,犹豫了五年,终于迈出了这男子汉骄傲的一步。为此,他会忘记一切苦难,而感谢这场战争,感谢缅甸,感谢这还未完结的死亡远征。

        他拥着她,像一对蜜月中的夫妻一样睡着了。

        曲萍醒来时,觉着有个冰冷的东西压在她胸口上。她没想到那是齐志钧已僵硬了的手。她想推开它,坐起来。不料,手一伸,却摸到齐志钧树棍般直挺的胳膊,胳膊很凉,她像触到了冰块似的,周身的血液一时间都变冷了;坐起来再一看,胳膊上的手竟搭在她军褂第三只紧扣着的纽扣上。她当即明白了,这个男同学是拥抱着她死去的。

        冷感来得更强烈,仿佛有一种冰冷的液体,从头到脚淋遍了她全身,使她身上的每一滴血,每一个细胞都在迅速冷却、冷却……

        她无声地哭了,泪水落到了齐志钧僵硬的手掌上、胳膊上。

        她默默地将他的胳膊放到地上,放到身边,弯腰收拾他的遗物。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看着他遍体伤痕的尸体,她想,他可能是因为疲惫和蚊虫的叮咬而死的,她没想到他把最后的一点米给了她,而自己在饥病之中倒毙了。她以为他还有米呢!收拾遗物时,还在窝棚里找着那并不存在的米。

        米没找到,却在他军装的口袋里找到了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东西。打开牛皮纸一看,她惊呆了——

        那是一张她十七岁时的照片!

        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苦苦思索着、回忆着,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曾在什么地方照过这张照片,更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送过一张照片给他。

        她揉了揉泪眼,又看了一下,不错,照片上那个扎小辫子的姑娘是她,她停在十七岁的往昔,在向现在的她甜甜地笑哩!

        她回到了人生的十七岁,回到了上海民生中学,回到了“八·一三”上海战事爆发的岁月里……

        她突然想起来了!“八·一三”之后,他们民生中学参加战地服务团的同学们在学校大门口的校牌下照过一张集体合影,其中有她,也有他。

        她又去看那张照片,果然,在照片上看出了破绽:照片上的她只有一个头,肩膀和头上的一部分头发都没有照上去。显然,这是从那张合影底片上局部放大的。她又记起,当时的合影照是他抢着去洗、去放的。

        泪水滚落下来,打湿了他平静而安详的面孔,她眼前变得一片朦胧……

        他原来是这样爱她,这样爱她呀!他从十七岁便跟着她,伴着她,默默地守护着她,不管是在上海的孤岛,还是在缅甸的平满纳。她想起了自己二十二岁生日时,他送给她的那个日记本,想起了日记本上的话:“不论是在战争的严冬,还是在和平的春天,爱,都与你同在!”这爱,是他的爱呵!他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她又为什么这么蠢!竟没在这句话中看出他那深沉而圣洁的爱来!她为什么竟被尚武强这种人面禽兽骗去了一颗单纯的心!

        “志钧!志钧!”

        她扑到他的遗体上痛哭起来,哆嗦的嘴唇和着热泪在他冰冷的脸上,额上,唇上吻着,吻着……

        她知道,这吻是他在这五年中梦想的,不断梦想的……

        十七岁的春光在她身边荡漾,那支她唱过无数次,同学们唱过无数次的歌,在她耳边回响起来:

        “志钧!志钧!”

        她呼唤着,想把他从沉睡中唤醒,也唤回人生的十七岁,听她唱,听她笑,和她一起唱,一起笑。

        然而,他再也不会醒来了,他把生的希望全留给了他的太阳!

        她拥抱着他,哭昏了过去。

        醒来时,她把十七岁的自己永远留在了他的身旁。

        她用泥土,石块封死了窝棚的门。

        她抄起他的枪,对着堆满林梢的又一个黎明,打完了枪膛中的全部子弹。

        在枪声缭绕的余音中,在一片闪亮的弹壳旁,她跪下了,对着他永远沉睡的窝棚磕了一个头,又磕了一个头……

        带着他的眼镜,带着他的枪和茶缸,也带着博大的爱的胸怀,她踏上了通往新平洋的最后五十英里道路。

        道路真长,真长……

        她衣衫褴褛,睁着模糊的泪眼,恍恍惚惚地走,一步比一步沉重,一步比一步艰难。面前的路面上波动着枝叶梢头漏下的阳光,也波动着她生命的希望。她在生命的光芒中奋力穿行着,把苦难和悲哀永远抛在了身后,抛给了默默无声而又如同烟海一般浩瀚的历史。历史只记载进程和结局,不记载一个小人物的眼泪,她知道。她不哭了,就是马上倒下,死去,她也不哭了。眼见着这么多人跨过死亡的门槛,进入永恒的天国,她觉着自己一下子醒悟了:死,原来并不可怕,人活百岁总要死的;死,正是生的一部分。困难的不是死,而是如何正视死,只有敢于正视死的人,才会顽强的生!她又气喘吁吁地向前走,向她希望的太阳走。可不知咋的,腿脚却变得不灵便了,两条腿好像已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身子老是向前倾着,手老是想往地下扒……

        她软软地倒下了,手在地上扒着,膝头在地上蹭着,在千万双中国军人的脚踏出的道路上留下了两道倔强而顽强的生命的痕迹。

        她想起了那群猴子,觉着自己在变成猿,变成猴子,变成鱼;她在一点点退化着,最终化作了天地初开时的一团白生生的雾气。

        她身体变得很轻,她在这雾气中飘了起来。她飘着、飘着,把生命和爱的种子撒向了所有的江河湖海,撒向了苍茫大地上的每一个角落……

        民国三十一年八月,中国国民革命军缅甸远征军第五军残部三千八百人赶抵印度提旁营地。其后查明,该军在此次长途转进中,计有一万三千二百八十人失踪或殉难。政治部上尉干事曲萍在距新平洋四十三英里处被军部少尉译电员刘景超一行搭救,幸免于难。三十二年十一月,远征军进攻于邦,拉开反攻序幕。三十四年三月三十日,远征军与英国盟军在乔姆克会师。同日,政训处少校副处长曲萍被残敌流弹击中阵亡,时年二十五岁。三十三天后,美苏盟军在柏林以西之易北河会师;同时,盟军攻克柏林;亦为同日,盟军在仰光登陆,对缅甸南部残敌进行最后扫荡。缅甸远征军第五军一万七千人历经的死亡与灾难,终于得到了正义之神赐予的胜利报偿,巍巍野人山上升起了人类尊严的血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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