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德路上夜风轻拂,灯光灿灿。灯光五颜六色,多且杂,远的近的,明的暗的,闪烁的抑或不闪烁的,像都糅于风中,一古脑地向面前涌。于婉真便真切地感到了都市之夜的纷乱。天空也是纷乱的,不太黑的空中有朵朵白云在疾速涌动,当头的月亮时而被云朵裹住,有时半天都露不出脸来。
于婉真拥着朱明安缓缓在街上走着,痴痴地看着天空说:“明安,还记得咱们老家的夜晚么?天上也是这么亮,星星比这里要多,有蝉鸣,还有蛙声,可却总让人感到静,不像在城里这么纷乱。”
朱明安颇不经意地说:“我觉得到哪都差不多,就是在日本也是一样。”
于婉真叹了口气:“你这坏孩子,离家也好多年了,就一点都不想家么?把你妈他们都忘了?”
朱明安说:“没忘,却也不怎么想……”
于婉真道:“你咋不想你妈呀?我都想呢!你妈可真算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了,我对她比对你姥姥、姥爷还亲。你妈大我整20,我出生时她已出阁了,嫁了你爸。我落生那天,她回来了,你姥爷见我是女孩,不想留,就把我放到村头的小河边。是你妈把我抱了回来……”
朱明安说:“这我知道,我妈早就和我说过的。”
于婉真又道:“给郑督军做八姨太,也是你妈拦的,可没能拦住……”
朱明安说:“真拦住倒不好了,那就没有你的今天,也没有我的今天了——今天咱混得多好!过两天交易所一正式开张,咱就等着发大财吧!”
于婉真却不谈交易所,只道:“过几天咱回趟家吧,看看你妈!”
朱明安迟疑了一下说:“小姨,怕不行吧?交易所一旦开了张,你我就都走不了了……”
于婉真想想也对,便道:“那就叫你妈先到咱这来吧!我们好好孝敬孝敬她,也让她看看你的这盘大买卖!”
朱明安不好意思地说:“这盘大买卖哪是我的呀?还不都是小姨你的!没有你一手操持,我能成啥事呀!”
于婉真停住了脚,搂住朱明安亲了一下:“你知道就好,在这世界上,小姨心里只有你!”
朱明安这才注意到于婉真嘴里的酒气很重,举止也有些异样,心里怦然一动,搂住于婉真的腰肢,问于婉真:“小姨,你心里真的只有我么?”
于婉真点点头,先把一只手放在朱明安脸上抚摸着,后又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窝:“你就在这里,白日黑夜都在这里……”
朱明安情不自禁地紧紧抱住了于婉真,把于婉真的脚跟都抱离了地,口中喘着粗气说:“小姨,我……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你喜欢我,你过去不说我也是知道的……”
这时,一辆汽车迎面开过来,车灯的灯光几乎都打到了他们身上,给了他们一个意外的白亮,二人一惊,把紧贴在一起的身子分开了。
汽车过去之后,朱明安马上又把于婉真拥在怀里,一边用汗津津的手去抚弄于婉真圆润的肩头,一边垂首去亲吻于婉真裸露的脖子和胸脯,嘴里还梦呓一般的喃喃着:“小姨……小姨……我……我日日夜夜都梦着你呢……”
于婉真把鬓发垂乱的脸颊紧贴到朱明安身上,泪水骤然涌出眼窝,哽咽着说:“小姨又何尝不……不是日日夜夜梦着你呢?可……可我终是你的小姨,我……我想你这样,却……又怕你这样,真的,我怕……”
朱明安吻去了于婉真眼中的泪:“别怕,这有啥可怕的?我们的事我们自己不说,谁还会知道?”
于婉真仰着朦胧的泪眼看着云朵飘动的夜空,轻声道:“天知道,地知道,日后大家也都会知道……”
朱明安叫了起来:“那也不怕!如今早不是封建时代了,谁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我们就是要……”
于婉真用手捂住了朱明安的嘴:“别……别在这大街上又喊又叫的,快回去吧!”
回到家,脱了衣服洗澡时,于婉真的头脑突然清醒了,这才为方才街上那一幕后悔起来: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会主动往朱明安怀里送?朱明安是她嫡亲外甥啊,她这么着姐姐和世人还不把她骂做淫妇?世上的男人并非只有朱明安一个,她咋就这么糊涂!
在浴盆里泡着,下意识地用手撩着温热的洗澡水,往身上浇着,又恨起邢楚之来,觉得今夜这一幕大半是邢楚之造成的。不是邢楚之气她,和那歌女乱来,也不会勾起她炽热的情思——当然,还有酒。因着股东会开得好,让她如愿以偿,她便多喝了几杯,这差点儿坏事。
值得庆幸的是,方才这一幕是在大街上发生的,她终还没和朱明安做那事,这就好,这就证明她还不是那种乱伦丧德的淫妇。事情还有挽回的希望,她能拯救自己,也能拯救朱明安。
不曾想,于婉真想断然结束此事时,却结束不了了。
于婉真洗澡时,朱明安就在门外焦虑地等着,还隔着一扇门和于婉真调情,口口声声唤着亲小姨,好小姨,要进去给于婉真搓背。
于婉真心突突乱跳,不由自主便把赤裸的身体转了个向,背脊对门,怯怯地说:“明安,你……你回房睡吧,天不早了!”
朱明安不听,脸贴到门玻璃上,向于婉真央求道:“小姨,我就要给你搓背,人家日本兴的……”
于婉真说:“咱这不是日本,咱不兴。小……小姨也不喜欢。”
朱明安道:“你喜欢。你在街上说过的,你心里日日夜夜装着我。”
于婉真怕朱明安不顾一切闯进来,再不敢和朱明安啰唆,匆忙往身上打着肥皂,想赶快洗完出来,可一想到出来,却更是怕:朱明安这坏孩子就在外面,他决不会就此罢休的。便又把打了肥皂的身子在浴盆中泡下了。
好在门玻璃上蒙着布,里面的情形外面的朱明安看不见,于婉真心才放定了些,又好声好气地劝朱明安回房睡觉,并认真地说:“你要再不回去睡觉,小姨就生气了!”
朱明安半天没做声。
于婉真以为自己把朱明安吓住了,又说:“小姨最不喜欢男人这么纠缠。”
朱明安这才道:“要我走也行,你……你得把门玻璃上的布撩开,让……让我看看你……”
于婉真骂道:“你这不要脸的东西,你以为你还14岁呀!快滚!”
朱明安不滚,竟拿了根铁丝伸进门缝里拔门上的插销。
于婉真慌了,从浴盆里站起身,想去抽伸进门里的铁丝,却不料,朱明安偏把铁丝缩了回去,于婉真没抽到铁丝,忙乱之中却把门帘扯落了,整个赤裸的身子正对着朱明安,让朱明安看了个彻底。
朱明安隔着一方透明的玻璃呆呆地看着于婉真,半天没回过神来,后来,便疯了一般,不顾一切地用胳膊肘猛然捣碎了门上的玻璃,把手伸进门里,拉开插销扑进来。惊得于婉真带着一身的水珠子,软软地瘫在地上。
后来,朱明安怎么抱起了她,怎么给她擦拭身上的水,又怎么把她携到卧房的床上,她一点都不知道。她只记得,楼梯上响起脚步声,好像是刘妈在急急地上楼,她怕这场面被刘妈看见,本能地喊了声:“是谁?别上来!”
玻璃破碎,在那个静夜里造出了惊天动地的响,这响声嗣后便在于婉真耳边回旋,连绵不绝,悠悠荡荡,一直伴随着她走进生命的黄昏。在垂暮的晚年,年轻的心已不复存在,多少世事都忘却了,惟有那惊心动魄的响忘不了,就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生命回声。
那夜,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一个把她唤作小姨,让她又爱又怕的年轻男子,把她轻柔地放在松软的床上,抚摸她,一遍又一遍狂热地亲吻她的面颊,她的眼睛,还有她的身子,让她享有一次从未有过的激情。道德的恐惧在那激情中消失了,连一点影子都看不见了。罪恶感也不复存在,朦胧眼中看到的全是梦也似的美好,在那时刻,自己的整个生命就仿佛要化作一滩水,化作一片云,好像随时会飘起来,随风远去。
后来,天亮了,炽白的阳光从没遮严的窗外射进来,映照着他们两具年轻光润的躯体,他们才不约而同地发现,他们身上都有血痕——昨夜玻璃的碎片划破了朱明安的胳膊时,他们沉浸在无限温情之中,竟都不知道。
然而,有一点于婉真自认为是知道的,那就是:朱明安没有骗她,这个已成了大男人的小男孩仍是小男孩,仍喜欢把她的那东西当裤衩穿,和她在一起时,一举一动也显得笨拙,若没有她的指点,一切便不会做得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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