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生说到做到,把二哥江海峰给他的六千块钱全给二嫂成阿芬买了衣服。
买完衣服回来,已是中午,成阿芬正在厨房里下面条,江海生一头钻进去了。
成阿芬问:“海生,你吃过了么?要不要我给你下碗面条?”
江海生说:“下一碗吧,打两个鸡蛋。”
成阿芬端着面条回到房里,马上注意到了江海生带过来的大包,随便问了句:“买的啥呀,这么一大包?”
江海生把包打开了:“二嫂,都是孝敬您的。您看哪,这是夏天穿的裙子,这是秋天穿的毛衣,哦,对了,还有一件皮风衣!要是不合身,咱可以到商场去换,我和售货员讲好的。”
成阿芬呆了,手上的碗差点没掉到地上:“小三,你没什么毛病吧?”
江海生说:“看看,我说好人做不得吧?!我江小三有了点奉献精神,想奉献一回,连咱专教小学生学雷锋的人民教师都认为我有毛病。”
成阿芬疑惑地问:“你咋想起给我买这么多衣服?”
江海生笑了,信口胡说道:“二嫂,你不知道呀?我炒股票发大了,14天赚了38万,给您尽点心意,这些东西一共也就是六千一百出点头,算啥呀。”
成阿芬还是疑惑:“那你咋想起给我买?”
江海生说:“老江家的女同志中,你穿的最朴素,我这爱心也要先从重点献起。下一步,财再发大一点,我再武装大嫂。最后一步,武装我自己。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嘛!”
成阿芬真不知所措了:“你……你真是给我买的?”
江海生很严肃:“二嫂,你真当我有病呀?!”
成阿芬一件件看着衣服,讷讷着说:“六千多,六千多呀,够我一年多的工资了,你小三就是想尽点心意,也不能这么乱花钱嘛!马群山区多少孩子还上不起学呀,你捐给希望工程也好呀!”
江海生不开玩笑了,很认真地说:“嫂子,你看看你身上穿的?你一天到晚为别人着想,就不为自己想想?你不打扮得漂亮点,就不怕我二哥被别的女人勾引走?”
成阿芬说:“你知道的,你二哥不是那种人!”
江海生只好说:“我也是随便说说的。”
成阿芬眼里落下了泪:“海生,这一生中,还没有谁为我一次花六千多,你这情分嫂子领了,可这钱我得给你。”
江海生急了:“嫂子,你真要给我这钱,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
处理完二哥江海峰六千块钱的贿赂款,当天下午江海生便开始了又一次远征前的告别。——马上要和赵小龙到岗田去从事伟大的房地产开发事业了,这一走又不知啥时才能回来,该见一见的人都得见见。
最该见的还是林小琳。江海生约林小琳到海滨公园观潮。林小琳不愿来,说是正当班,走不开。江海生说自己明天就要去岗田盖房子,再不见面就见不上了。林小琳这才来了。
在沙滩上散着步,林小琳不悦地问:“咋?外面的世界真的那么精彩?”
江海生说:“可以这么说吧。”
林小琳一脸的不屑:“江小三,你和赵小龙懂建筑吗?别说小楼,就是鸡窝你们谁盖过?江小三啊江小,历史的教训值得注意,请别忘了五年前的高速公路。你们的高速公路泡汤了,咱平海的高速公路可真修起来了。我看,就算要盖楼,你也在咱平海盖吧。”
江海生说:“平海?平海哪个地方能卖100平方土地给我们?岗田就可以。岗田住宅地从50平方到500平方,都能买到。”
林小琳叹着气说:“我还是劝你不要去,有那8万多该知足了,我到现在全部家当也没有8万,命运没有亏待你。”
江海生说:“命运它不敢亏待我,因为我奋斗。”
林小琳很无奈:“海生,这么说,接风时我给你说的话一点也没起作用?你这个人到底要什么呀?”
江海生说:“我也说不清。要钱吗?好像是,好像又不是。要潇洒吗?其实,我活得很累。”
林小琳说:“你要的就是一个热闹!哪里热闹,哪里就有你江海生。”
江海生承认了:“有点道理,我这人不安分。”
林小琳坦诚地说:“不做你的恋人,和你在一起还真不错。你每次回来都有故事,生活经历丰富多彩。”
江海生笑了:“小琳,你把我当传奇故事书看算了。”
林小琳说:“其实,不做你的恋人,我挺欣赏你的;做你的恋人,我就恨你。”
江海生问:“你现在还愿做我的恋人吗?”
林小琳叹了口气:“我已经没有资格了。”
江海生问:“如果我给你这个资格呢?”
林小琳反问道:“你舍得放弃漂泊?舍得外面那个世界?”
江海生说:“假如我舍得呢?”
林小琳知道江海生言不由衷:“算了,你走吧,到岗田盖你的鸡窝去吧。对你这种男人,我是完全失去了信心!”
和林小琳的告别很平淡地结束了。江海生幻想中的深情场面根本没有出现,林小琳连把他留在平海的意思都没有,更没有像五年前那样给他送来热呼呼的茶叶蛋。
对此,江海生大为感慨,晚上和大哥江海洋告别时说:“……结了婚的女人和没结婚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啊。”
江海洋站在院中的月光下抽着烟听着,直笑:“很深刻呀,江小三同志。”
江海生没心思开玩笑,认真地说:“大哥,说真的,今天我想和你好好谈谈,明天我又要走了,到岗田。我不敢和爹说,想来想去,还是得和你说一声。”
江海洋点点头:“这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主意打定了,我硬拦也拦不住。”
江海生说:“我也做好了思想准备,听你骂几句,——在骂声中成长嘛。”
江海洋苦笑起来:“挨骂挨上瘾了?——我也想开了,老骂你干啥呀?你又没偷没抢,凭本事吃饭,也算一种活法吧。”
江海生高兴了:“大哥,你开始理解我了?”
江海洋点点头:“五年前你问我:你的发展空间在哪里?现在,我替你想想也是,像你二哥一样走仕途,当官,你肯定走不通;像我一样搞企业,没人会给你这个舞台;当工人你又不甘心,觉得自己的人生价值没得到体现;那也就只能自己闯荡一番了。”
江海生动容地道:“大哥,你把我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江海洋笑笑:“别看你一天到晚把发财挂在嘴上,可我觉得,你追求的好像并不仅仅是金钱,应该说还有更深刻的东西,那就是别人对你的承认,社会对你的承认。对你的选择来说,金钱和财富代表着成功,你当然要去为金钱和财富奋斗,这难道还不好理解吗?”
江海生一把抱住江海洋,眼中的泪夺眶而出:“大哥!”
江海洋拍打着江海生的肩头:“不过,兄弟,你一定要记住,不论在哪里,不论做什么,也不论能不能发到财,都要正正派派,咱江家的人不兴搞歪门邪道!”
江海生噙着泪,使劲点着头说:“大哥,你这话我一定记住。”
江海洋叹了口气:“到现在为止,你没成功,我也没成功,——其实,我已经成功了,可转眼之间成功就不见了,世事的变化就是这么快。”
江海生说:“我知道,南方机器落到了安子良手里。但是大哥,我为你骄傲!你不去做副局长,还留在南方机器厂,那叫汉子!硝烟还没散去,是战士就应该坚守在哨位上。”
江海洋问:“要是你,你也会坚守在哨位上吗?”
江海生说:“那当然!”
江海洋点点头:“对的,你这人不服输。”
江海生又说:“要是我二哥,恐怕忙不迭地就跑到电子工业局上任去了。”
江海洋挥挥手:“我们不说他。”
江海生说:“大哥,你信么?我总觉得我不比我二哥差,多少年了,我从心里敬服你,敬服爹,就是不服我二哥。现在我知道了,我二哥这人其实是个地地道道的伪君子。”
江海洋警觉了:“哦,你发现什么了?”
江海生想了想,还是不愿说:“算了,我这人没有告密的习惯。”
江海洋很严肃:“告什么密?我是你大哥,也是江海峰的大哥,又不是外人。”
江海生这才说:“那我就说一句吧:二哥道德败坏,和王洁月睡到一起去了。”
江海洋怔住了:“这……这可能吗?他和你二嫂的关系那么好,多少年连脸都没红过。”
江海生:“要不咋叫伪君子?!”
江海洋陷入了思索之中:“如果仅仅是个人生活问题,我看倒还不是大事,海生呀,我更担心的是海峰利用批贷款的权力收人家的钱财贿赂呀。”
江海生想都没想便说:“不会!小月自己炒股票,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呢。”
江海洋还在想着什么:“小月可不简单,五年前谁能想到她会有今天?”
江海生说:“这是她命好嘛。”
江海洋摇摇头:“不对,你二哥肯定在里边起了很大的作用!必然是他手上的权力导致了王洁月暴富的奇迹,我这种感觉决不会错!”
江海生愣了:“大哥,那你准备怎么办?”
江海洋想了想:“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打算找他们的领导好好谈谈,建议把他调离目前这个岗位。”
江海生急眼了:“大哥,你千万不能这么干!你有什么证据说他经济上有问题?再说,就算他有问题,也轮不到你我去管嘛!大哥,我再声明一遍,我反对告密!你说你不是外人,要我说实话,没想到,我和你随便谈谈,你就当真了……”
江海洋严厉地说:“海生,我告诉你,做人总要有原则;再说,我这也是为他好。海生,我问你:你二哥真出了事,你我脸上好看吗?你我去不去探监呀?”
江海生说:“你去不去我不管,反正我肯定去,他是我哥。他做的事,他承担责任,我脸上没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你骂我皮厚也好,说我不讲原则也好,反正我就是这么个人,我不可能按照你的标准来活!”
江海洋摆摆手:“好,好,先不说这事了,我这也是瞎猜,不能算数的。”
江海生松了口气:“就是嘛,每个人的人生道路,每个人自己负责。”
江海洋拍拍江海生的肩头:“有道理,看来现在我不用为你担心了。”
江海生却说:“但是,大哥,我为你担心。安子良这伙人我可知道,没有一个好东西,全是说话不算数的骗子。你留在南方机器,就得时时提防他们。你说的那个顾浣是个婊子,五年前就睡到安子良床上去了,远东国际的人都知道。”
江海洋说:“顾浣睡到谁的床上我不管,我要管的是南方机器的前途。”沉默片刻,又说,“不过,顾浣给我的印象还不错,比安子良和丁一心都好。”
江海生着急了:“大哥,你可要小心安子良的美人计呀!你想呀,安子良留下顾浣干什么?他为什么不留丁一心?”
就在这时,楼上的窗子打开了,大嫂钱蕙芹伸出头喊:“海洋,你的电话,公司那个新上任的女老总来的!”
江海生看看自己大哥,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口吻:“江副总经理,党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江海洋一边往小楼里走,一边笑着说:“江小三,小心我拧你的嘴!”
夜空中,一轮明月又圆又大,群星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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