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响听说省里要她到香港和华商集团一起去搞高速公路h股的发行工作,马上想到了姐姐李新,以为是李新提出来的。不料,后来碰到市长王晋源一问才知道,竟是省长李书森提出来的,这让李响很惊讶,也很感动。李响可没想到,省长李书森会这么关心新兴的证券事业;更没想到,李书森会注意到她这个平海的女券商。
把这消息和江海洋一透露,江海洋也十分兴奋,马上说:“好嘛,你先替省里发高速公路h股,以后,我再请你帮我发南方机器的h股。”
李响泼冷水地说:“算了吧,海洋,别忘了,人家远东国际还控着你的股呢!”
江海洋笑了笑,挺有信心地说:“现在控股,将来不一定控股,——最近,我跑了趟北京中国开放发展基金会,已经基本上弄清楚了:安子良的远东国际是个人承包性质,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国有企业。”
李响说:“这种个人承包的公司现在多得很,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江海洋显然已掌握了什么,意味深长地说:“响响,你等着看好了,用不了多久,你就能看到安子良这伙人的下场了……”
李响马上想到了顾浣,便问:“是不是那个女老总向你透露了什么内幕?”
江海洋摇摇头,没再说下去,李响也就不好再多问了……
李响知道,自从南方机器公司罢工风波平息后,江海洋和顾浣的关系进一步密切起来,好几次,李响亲眼看到顾浣到五峰街21号院里来找江海洋,一谈就是好半天。走时,江海洋总要送出很远很远。有时站在窗前,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李响就会没来由地想,江海洋这艘满员的客船会不会超载?
五峰街21号院内风景依旧,总勾起李响许多难忘的记忆和莫名的惆怅。尤其是和白志飞离婚之后,这记忆和惆怅更时常伴随着夜幕的降临,风雨似的一阵阵袭来,敲打着她的心扉。江海生来还钱那次,李响不知咋的,又在江海生脸上看到了江海洋当年的影子,真想和江海生好好说说当年,——当年的江海生可是她和江海洋的小尾巴,来回给他们传信带话,也挣了他们不少零花钱……
这一切都过去了,像梦一样过去了。看到江广金和二约翰两个老人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腿脚越来越不灵便,李响便发现自己也在不可逆转地衰老下去。有时便会想,不断地陷入对往事的回忆是不是一种衰老的象征?
值得欣慰的是,她终究有了自己的事业,甚至可以说是很成功的事业。从五年前创办交通证券公司,到今天赴港发行省平高速公路h股,这路真是走得一帆风顺。也许正因为这样,白志飞的心理才越来越不平衡,才最终和她分了手。
二约翰老人在她离婚后叹息说:“响响呀,要我说,当初你就不该和白志飞结婚,——你说江海洋有多好?江家三兄弟中,我最看重的就是海洋。”
李响说:“叔,那时你还被关着,不知道具体情况,说来说去还是怪海洋他老爹,这老人家说是不能因为咱照顾了人家闺女,就把人家闺女招到自己家做儿媳,这太不仁义,像趁火打劫似的,结果,唉……”
二约翰问:“日后咋办?”
李响心里酸酸的,拉着二约翰的手说:“带着小杰好好过呗!”沉默了一下,又说,“叔,我是你带大的,小杰日后还得麻烦你……”
二约翰说:“你看你说的,还麻烦我?你不麻烦我还能麻烦谁?”
李响说:“有你老管着小杰,我就能继续安心做事了。国家已准备到美国发行N股,没准哪一天,我真会到美国华尔街上走一走……”
二约翰说:“响响,你骨子里还是像你爹。”
李响凄苦地笑笑:“是么?不过,不一样,我是国营证券公司的老总,不是华商集团证券公司的老总……”
也就在那天,白志飞打了个电话过来。
李响问:“你有什么事?”
白志飞说:“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安慰你一下!听说你们的反收购失败,江海洋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当不成了,你很伤心?我看,还是要节哀呀,你总是我的前妻,我可不愿看着你为自己的老相好哭哭啼啼,给我儿子丢人现眼……”
李响没听完就挂上了电话。
白志飞简直是个无赖!
江海洋也真是好样的,就是在那种艰难的情况下,放着电子工业局副局长不当,仍留在了南方机器,而且干得那么漂亮!平海市许多人议论说,3900万吃掉深圳电子装配厂是员工们罢工的结果,如果没有南方机器的罢工事件,江海洋就死定了。李响却说,就是没有罢工事件,江海洋也死不了。他必将坚持特区电子装配厂的资产重新评估,并取得满意的结果。这个人是硬汉子,打死他是不容易的。
罢工事件发生后,江广金很想就此和江海洋“研讨”一番,可江海洋根本不理自己老子;只要江广金一有“研讨”的意图,江海洋就要江广金好好去溜鸟。
江广金便又扯着李响说个不休:“……响响,如今的事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你说南方机器厂工人罢工算咋回事呀?当年我和一帮穷哥们闹罢工,是反对你爹老约翰,今天他们反对谁?”
李响不好用江海洋的手段对付江广金,只好硬着头皮和老人“研讨”,便说:“他们反对的是特区远东国际公司,这个公司是南方机器的控股方,——控股,你老爷子懂不懂?”
江广金说:“懂,这我懂,就是钱比小股东多的老板。”
李响纠正说:“不是钱,是股权。”
江广金说:“反正一回事。就是说特区那个公司买的股票比咱南方机器厂工人买的多。对不对?这次罢工就是小股东联合起来反对大股东,对不对?”
李响说:“算是这么回事吧,你老爷子脑子还挺好使!”
江广金嘀咕道:“那还不是资产阶级的内部斗争嘛!”
李响笑道:“南方机器厂的工人咋变成了资产阶级?他们天天都在生产线上劳动创造。老爷子,你听说过哪里的生产线上产生资产阶级?!”
江广金说:“可他们手里有股票,有股票不就是有资产吗?咋着也得算个小资产阶级吧?不过,他们又是工人,这就是我闹不明白的地方。厂里停工以后,我去看了看,都不知该说啥好。听听都是咱工人的理,可用马列主义的理论一对照,整个就糊涂了。你看看这股份制闹的!”
因此,江广金得出结论:股份制和股市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搞股份制混淆了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界限;有了股市,牛鬼蛇神全来了……
李响火了:“敢在证券公司总经理面前攻击股市呀,你江老爷子的胆可不小。”
江广金却很关心地劝李响说:“响响,你干啥不好,非要干证券公司的老总?尽弄些牛鬼蛇神在一起兴风作浪……”
李响说:“你不懂,逐步建立健全资本市场,进行股份制改造,是国家改革开放和经济发展的需要。参与股票投资的人,更不是牛鬼蛇神,而是些很勇敢的人,愿意为这种改革试点承担风险……”
江广金说:“什么勇敢?还不是想发大财嘛,就像我们家江小三!”
李响耐心地解释说:“他们承担了风险,就应该取得应有的风险利润嘛,——还要看到,这些人把手中的钱变成了股票,把消费资金变成了生产资金,对企业,对社会都是有好处的……”
江广金心里不服,可又辩不过李响,后来也就不和李响研讨这个问题了。
而李响每每看到江广金脊背弯驼的身影在面前晃动,总会在心里暗暗感叹,这个老人真是害苦了她。如果当年不是这个老人固执地阻拦,她的生活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又想,如果当年这个老人也像今天这样没有权威,一切也许就好办多了。
当年的江广金真是有权威,不但在儿女们面前,就是在南方机器厂也算个人物。江广金对江海洋一声令下:“你要把响响看作你的亲妹妹”,江海洋就把她看作自己亲妹妹了。
赴港前,江海洋请客给李响送行,问李响还有什么话要说?
李响借着几分酒意,郁郁不乐地说了一句:“客船满员就不要再超载了。”
江海洋有点茫然不解地问:“响响,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响啥也没解释,只举起酒杯说:“西出阳关无故人,来,喝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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