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立剧场位于隼町。
我寄了暑期问候信给圆紫先生。虽然有点迟,但还是报告了已经找到内定工作。只为了这点小事就写信给大师,似乎显得有点过于熟稔。
最后,我附上一句“因此,最近经常去国会图书馆。”结果大师回信叫我“顺便也去隔壁露个脸。”国立剧场演艺场八月中旬演出活动的压轴戏,就是由圆紫先生担纲。
其实就算大师没说,我也打算去看。两处隔着一条青山大道。其间,夹着看起来很严肃的最高法院,就好像汉堡肉夹在汉堡中间。
以扎实技艺赢得一定好评的落语大师春樱亭圆紫先生,是我的大学学长。念的也同样是文学院。当我还在襁褓时,他已走在大学校园中。我本来一直是个只敢在远处瞻仰他的忠实戏迷。但前年,由于某件意外,令我得以参加圆紫先生的座谈会,之后便开始不时见面。
话说既然是亲近的粉丝,起码会送给艺人一盒点心或一个红包之类的礼物,但是我们的情况好像颠倒。圆紫先生的信上指定了日期,他说“这天我有空,我请你吃晚餐,庆祝你找到工作。”我心里暗自窃喜。虽然不至于真的不知分寸,但在惶恐之余仍旧“窃喜”,这可不是饥饿导致的卑微心态。
圆紫先生是个只要把疑问放进投入口,他就会立刻给出答案,宛如万能解答机的人。每当我的眼前出现难题,我就会忍不住向他求助。能够谈得来,这点令我很庆幸。关于,他肯定也会提供什么有意义的看法吧?
再说虽然不是以戏迷身份,送上什么了不起的礼物。但我还是准备了从里盘梯买的纪念品。
当天我在图书馆也有工作,倒是很符合行动效率。不过,就地理位置而书虽然方便,在时间上可就不见得了。兼职工作令我没赶上开演。当我走出图书馆时,已是深浓的影子几乎烙在鞋上的午后二点。我在酷热中匆忙赶往国立剧场,演艺场平时自一点开演结束得很早。正值夏天,应该来得及在天黑之前离开。
演艺场的入口,挂有足可让小朋友在里面露营的巨大灯笼。每次来这里,我总是舍电梯而走楼梯。这样的话,等于是环绕着灯笼拾级而上。站在楼梯中段,可以从正面看见画在灯笼上的国立剧场象征——仙女的面孔。那张被放大的面孔,每次看总觉得莫名地充满现代感。
等我落座时,说书节目正要结束,只知道是历史故事,压根不懂是在讲些什么。观众还挺多的,几乎都是老人家,不知为何,我置身其间感到万分安心。
接着是校园短剧,装疯卖傻的演出很滑稽,然后是落语和相声表演。
我渐渐明白自己安心的原因。坐在附近的老夫妇,在节目之间慢条斯理地互咬耳朵低声细语。虽然声音很小不扰人,但听得出他们颇为乐在其中。那种如同小阳春的柔和心境,也感染了我。
快要四点时,有大约二十名老人连袂起身离去。是团体客。大概得配合巴士的时间吧。“接下来轮到圆紫先生出场耶!”我真想这么告诉他们。很遗憾,唯独这点无能为力。
魔术表演结束,终于听见耳热的出场伴奏曲目《外记猿》响起。圆紫先生登场了。
大师就座后和颜悦色地抬起头,从夏天的昼长夜短说起。
“拿昨天来说吧,我看天色还亮一看时钟,原来是深夜二点。”
被他这么流畅说出还真有点好笑。不知不觉跟着圆紫先生的节奏走。话题从傍晚乘凉到放烟火、洗完澡后来杯冰啤酒等等,道尽夏夜的乐趣。
“爱玩的人,想必也有吹着夜风,在深宵尽兴而归的经验。”
大师有节奏地不断丢出话语,说到了“替我开门,替我开门。”听着听着渐渐发现他说的是《六尺棒》的故事。
天天夜游的少东家,被父亲关在门外。做儿子的扬声说“你不开门,我就放火”。父亲怕吵到邻居。拿着六尺棒冲出来,追着儿子到处跑。可是,体力自然没法比。顺利脱逃的少东家抢先跑进家门,立刻把门一关。于是,这下子主客颠倒,变成父亲嚷着“快开门”,儿子却说要把他“逐出家门”,拿刚才父亲说的话回敬父亲。结尾老爷是这么说的:“你如果真的那么爱模仿,也拿着六尺棒来追我呀。”
虽是分量短小的段子,但我很喜欢圆紫先生说的《六尺棒》。父子俩,都是好人。
老爷虽然生气,还是担心儿子;而少东家虽然逗弄父亲,却充分明白父亲的心意。
少东家迟早会努力继承家业吧。到时他一定会成为比父亲更厉害的生意人,把店里生意做得更大。
我很想这么告诉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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