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贺宴是吕公好友、本县功曹萧何负责筹办的。当时宴会的座次不分尊卑贵贱、年龄高低,只按贺礼多寡来定。萧何忙里忙外,招呼着来人,高声吆喝着来宾的名字和贺礼数目。
“哟!萧兄在这儿呀,你就给我写一万钱吧!”
闻听此言,萧何先是一惊,抬起头,见是老相熟刘季,忙以礼相让。在今天的来客里,满一千为贵客,贵客中最多的也就是几千钱。他们大都是职位不低的官绅,也没有一个拿万钱的。在秦代,一个县令年俸也不过几千钱,像刘季这样一个亭长他的年俸也不过一千钱。
刘季因在众兄弟中排行老三,父亲刘太公便唤他刘季,他还有个大名叫刘邦,哥们儿们为了显得亲密也都随他的家人那么称呼他。相传母亲刘媪怀他时,有条蛟龙盘旋在周围,并有金甲神人自天而降。刘邦长大后的确与兄长们不同。平日里,他待人宽厚大度,不拘小节,却不像他的兄长们勤于治家,而是游手好闲,不事家务产业,父亲失望地说他是个无所事事的无赖,比几个兄长差远了。为他的浪荡无为父母不知生了多少气,后来见他积习难改,只好由他去了。
刘邦所交的朋友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贩夫走卒、屠户鼓手都能与之相交。因平素豁达大度、出手大方又乐意助人,刘邦的人缘很好,地方上各种身份的人物都有至交。刘邦谋得泗水亭长一职后,他依然故我,行为上甚至比过去还甚。
亭长是秦朝时地方上地位最低的官职,除了负责往来官差的食宿事宜,平时还要维护亭内的治安,帮助化解调停一些民事纠纷。刘邦有了此职,真比得了什么大礼都高兴。每日里办几件亭里督办的大事小情,一来二去与县里吃衙门饭的萧何、曹参等人混熟了,再做什么事也更加如鱼得水。
作为好友,萧何深知刘邦的性情做派。有钱时他不是送人救急就是纠集朋友喝酒,在当地酒肆赊账到年底被追讨是经常的事。他此次定不会带钱来,萧何心知肚明,又怕他会引出事端把好好的贺宴给搅了,便没有戳破这一天大的谎言。他没有像收其他贺礼时高喊“钱不满千钱,请坐于堂下”,而是笑容可掬地往堂上礼让。
吕公听有人重礼来贺,忙到大门口相迎,见来人仪表不凡,更另眼相看。
“刘季平日好说大话,很少会办实事。贺钱怕是不会拿出来,您也别指望他能兑现!”萧何把吕公叫到一边,小声提醒他。
吕公心领神会地谢过萧何,走过去招呼刘邦上座入席。萧何见吕公并不介意,也不好再说什么。作为好友,他感觉自己已尽到了义务。
刘邦并不谦让,乜斜了一眼那些有脸有面的官绅欣然落座。端起酒杯在鼻端闻了闻,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嗯,不错!是好酒!”刘邦一边自饮自酌,一边凑向身边坐着的一位眉毛、胡子都白了的老乡绅说,“听说你过门两年多的小妾,还没被你搞大肚子?”
素知刘邦为人的众人,不知他还会说些什么,都为那位很要面子的老乡绅捏了把汗。
老乡绅惊了一下,望着众人装作大度地端起酒杯不计前嫌地说:“来来来,喝酒!”
“我知道把女人肚子搞大的偏方,就是70岁老翁吃了也能力挺千斤,何况一个区区小女子的肉身!你不试试?”
酒桌上发出一阵吃吃的暗笑,又不好让老乡绅太难为情,大家不是掩面即是佯作咳声。
“自家事,就不劳你操心了吧!”老乡绅还强装着不计小人之过地说。
谁知刘邦把脸一板,揪了一下他长长的白髯说:“你知道拽着胡子过河怎么讲吗?”
众人都望向刘邦,不知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这叫谦(牵)虚(须)过度(渡)!”
老乡绅的脸红到了耳根。
萧何忙走来给大家让酒,以解场面上的尴尬。否则,今天这个局面真不知该怎么收了。
吕公一边招呼客人,一边对目中无人的刘邦暗中观察。心想,此人虽大言贺万钱却一文都没掏出来,席上的人都是有官职、有身份的他也没放在眼里,可见其张狂的心性!他虽撒了个天大的谎,却能大言不惭,可见其气势与胆量。吕公越端详刘邦,就越觉得他非等闲之辈,觉得这个刘邦将来肯定能成大事!
吕公打着小算盘,把萧何拽到一边悄悄地问:“刘邦有妻儿没?”
“没呢!”萧何不知这吕公今儿这是怎了。忙问,“您这是……”
吕公微微一笑。
聪明过人的萧何什么都明白了,也不好说什么,却还是为吕公将做的事捏了把汗,毕竟这不是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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