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晨,惠帝刘盈正向太傅公孙叔讨教不解的问题。侍从走进来说,太后叫他去一趟。
刘盈一听太后,浑身都不自在。不知为什么,现在他最不想听也不想见的人就是母亲。只是,母亲有令,他岂敢不从!
他看着公孙叔,公孙叔面无表情对他点点头。他起身跟随待从去拜见母亲。
吕后见刘盈来了,脸上露出从没有过的喜悦:“儿子,咱们宫里来了一个稀罕物,你不去看看?”
“什么稀罕物?”刘盈一听母亲是让自己去看什么稀罕物,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来,不觉随口问了一句。
“人彘!这物可够乖张了,想必你这一辈子都难得一见!”吕后开心地说。
听母亲这么一说,刘盈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也想看看这个难得一见的人彘是一种什么东西。在雪儿和侍从们的陪同下,来到永巷的一处茅厕旁。
“去又脏又臭的茅厕干嘛?你们都是在哄骗我的,我不去了!”刘盈站在那里,说什么再也不往里走。
“那个叫人彘的怪物就在里面呢!”雪儿解释说。
“在这里?”刘盈疑惑地看了看左右,见侍从们都对他点头,只得硬着头皮往里走。
进入茅厕,除六七个茅坑之外,他什么也没看见。刘盈更加狐疑,不知道母亲和侍从们都在演一出什么戏给他看。正想扭头往外走,一个侍从拉了他一下,手向茅坑里指了指,示意那怪物就在里面。
茅厕过于阴暗,他一时什么也没看见。待他揉了揉眼睛,细细地往里观望时,他这才看到粪便里果然蠕动着一个什么东西。
“这就是人彘?”刘盈将信将疑地问。
看雪儿直向自己点头,他更加细致地打量起这个怪物来。这个怪物准确地说,更像一个沾满了粪便和冰屑的肉团团。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没有四肢,满是窟窿的脸上长有一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惠帝看了一眼仍不知这个有点像人的活物是什么。便又一次向雪儿证实:“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彘?”
见雪儿仍笃定地点头,刘盈便不再怀疑了。他换了个角度看,看到这个人彘身上还长有两个乳房。他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因为这怪物他越看越像个极度伤残、浑身赤裸的女人。
“这哪是什么人彘,我看她分明像个被问了重罪的女人嘛!”惠帝一边说一边想从随从的嘴里得到证实。随从们都沉默了,谁都不敢吱声。“雪儿,她是谁?到底犯了什么重罪,值得把她搞成这样?”惠帝用命令的口气问。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她是人彘!”雪儿说着垂下头。
他又把脸转向身边的侍从,问着:“她到底是谁?犯了什么罪?”
侍从们你看我我看你,支支吾吾地不知所云。
惠帝急了,拉过身边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侍从说:“你若不说,我就判你重罪,”他指着茅厕里的女人说,“你要不说就跟她一样;你若如实说来,你什么罪都不会有,我还会重赏你!”
这个侍从这才说:“她,她是戚夫人!”
“你胡说,她怎么会是戚夫人,你开什么玩笑呀?”
“不是玩笑,是真的!”
惠帝好像当头挨了重重的一棒,顿时惊呆了。很长时间都没有说出话来。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把昔日那个仙子一般的戚夫人,同眼前这个在又臭又脏的茅坑蠕动的人彘联系在一起。
他明白了,眼前的一切又是自己的母亲做的好事。他真不明白,母亲杀了刘如意即已除去了她的心头之患,为什么她还要把戚夫人折磨成这个样子!人彘,他长这么大闻所未闻,母亲真是让他大开眼界了。她还是小时候那个处处保护着自己的母亲吗?若说她杀韩信等大臣,那是政治的需要,杀了也就杀了。可是戚夫人她毕竟是个女人,母亲怎么竟可以这么惨绝人寰,人味全失了呢?
多年来,母亲在惠帝心中慈母的形象被彻底击溃了。
神智恍惚的惠帝心如刀绞,只觉得满腔悲愤,却又无处可说,当场昏厥了过去。他醒来时,已被抬回后宫。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吃不喝、如痴如呆……
一年后,惠帝的病情刚有些好转,他便叫人去告诉他母亲:“您对戚夫人,哪还有一点人的味道?这实在不是人干的事!我虽然是太后唯一的儿子,也不忍看到这么残忍的一幕,心里难以平静。从今往后,我不再治理天下了!”
惠帝深知,母后设法保住他太子的位子,其实真正的含义是为了她呼风唤雨为所欲为的今天,他也只能这样做!母后大权在握,他有一天对她的旨意有所违背,自己没准儿也会受罚。他只不过是母亲的一个傀儡,与其总跟铁腕母后生气,还不如什么也不管,置身于尔虞我诈的权力之外,倒落个清静。
只是,此后的惠帝,虽然不再治理朝政,却天天借酒消愁,与宫女们寻欢作乐打发时光。但酒色却也难以抚平他那颗饱受伤害的心灵,每次从深醉中醒来,他不是默默垂泪,即是郁郁寡欢。一直抱病在身的惠帝,7年后终因心疾难除,抑郁而终。那一年他才2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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