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极度惊吓的雷昂反射地直接攻击。他想都没想,就用尽全力、重重地挥打下去。
铁锹正好落在那个女人的两眼之间。
由于通道高度的限制,雷昂无法以最大幅度向前挥击,但铁锹的尖端应该已经深深敲进了对方的头盖骨里。
直到此时,雷昂才认出女人是谁——法康尼太太。
她的一头黑发被紧紧束起,毫发无伤地站在那儿,说:“糟糕!我自己都不确定,那个该死的东西是不是还藏在里头。”
雷昂盯着法康尼太太脸上的裂痕,有好一阵子,他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他这位二楼的邻居用两根食指撑开了自己的上下眼睑,眼珠不停地转动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盈满泪水。雷昂这才逐渐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法康尼太太的头离雷昂只有一臂之遥,不过她并不在雷昂这一边,而是站在通道的另一头。在墙的后面!在她家浴室的镜子前!
“隐形眼镜有可能就这样消失在眼球后面吗?”雷昂听到法康尼先生问道,不过他的声音跟他太太的一样模糊难辨。
雷昂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摸着那道裂痕,这是他用铁锹狠狠砸向墙上那片玻璃所留下的结果。这块玻璃就在雷昂头部高度的位置,大小则跟液晶电视屏幕差不多。
一面威尼斯风格的镜子!
从雷昂的角度能把他邻居的浴室看得一清二楚,不过法康尼太太从镜子里只看得到自己。雷昂那一侧应该是加装了厚实的隔音安全玻璃。他的手臂颤抖不止,并且开始疼痛,应该是重击玻璃所带来的反作用力;倒是法康尼太太仍浑然不觉地继续找寻遗失的隐形眼镜。
“结缔组织会防止隐形眼镜滑到眼球后方,更不用说会消失在脑袋里。”法康尼太太回答她先生,他也进到浴室来了。
从姓氏还有讲话的口音来看,法康尼先生和他太太一样,有着绝不会让人误会的意大利血统:一头浓密的黑发、棕色的眼珠,以及就算是在寒冬,还是一身健康的小麦色。不过,跟经常精心打扮的法康尼太太比起来,他就不修边幅多了。当她穿着一件白色、显露好身材的合身上衣时,法康尼先生就只是随便套上一件皱巴巴、刚好可以遮住大肚腩的汗衫。
“每次都这样。你总是在必须认真讨论重要的事时,给我惹麻烦。”
“很好,我在眼珠子上粘了一块东西,就只是为了惹你生气!”
这对夫妻的声音从镜子上方一道狭小的裂缝传来,那可能是作为通风用的一道开口。
雷昂注意到浴室里似乎有其他动静,他看到法康尼先生打开了柜子,取出一个浅色的运动背袋。
“我们的钱快要用完了,宝贝。”
“你是说,我的钱。”
法康尼先生在太太的身后做了个轻蔑的表情。
“我看到了。”法康尼太太说,不过她并未转身。
直到目前为止,雷昂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法康尼太太那张布满泪痕的脸上,不过,为了进一步观察法康尼先生,他往那片反射玻璃靠近了一步。
“你不久后会再提款吗?”法康尼先生问道,他从运动袋里取出一叠钞票,像扇扇子一样挥着。
“这些应该暂时够用。”法康尼太太轻叹一声,同时从洗手台向后退了一步。她那只被手指撑开的眼睛布满了破裂的微血管,几乎看不到任何眼白,而且她还流着鼻水,不过她似乎并不打算清理。
“暂时,没错!”法康尼先生说道,然后将一叠钞票塞进他裤子后面的口袋里。
“不过要是继续这样下去,我们很快就交不起房租了。”
法康尼先生奉承似的向太太鞠了躬,请求她的原谅。“我的意思当然是,你就快要无法负担这一切的开销了。”
“让我来想办法吧!”法康尼太太说道,并从洗手台上的面纸盒抽了一张纸。正当她准备擤鼻涕时,却突然停了下来,歪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过了一会儿,雷昂也听到了那阵引起法康尼太太注意的声音。
一段微弱的旋律。不,不对。那不是旋律,是音阶。
五楼的塔勒斯基先生又开始练习钢琴了,不知为何,法康尼太太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她着迷地听了一会儿后,便跟着她先生离开了浴室。雷昂不知道哪件事让他感到更困惑:是又一次置身黑暗中,一个他发现得越多就懂得越少的交界地带;还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感觉——法康尼太太在熄灯离去前,非常诡异地,对躲在镜子后的他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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