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国璋不肯北上任职总统,对此最为坐立不安的人是段祺瑞。
冯段自武备学堂换帖结义起,一直保持着友爱无间的关系。在袁世凯手下当差时,二人再加上一个王士珍,白天在一起办公,下了班又一起到冯家谈天说地。当时冯家有一个私塾,冯国璋和段祺瑞的子弟都在这个私塾里读书。
那时段祺瑞对待冯国璋的孩子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学业上都十分重视。冯国璋的孩子因为学习不好,还挨过段祺瑞的训斥甚至责打。段祺瑞也很关心冯国璋,连冯国璋生了病,医生开出药方,有时都要经过段的同意才能煎给冯国璋吃。
冯国璋后来到南京当督军,二人一个在中央,一个在地方,虽然分隔两地,甚至彼此政见也不完全一致,但是这都没有破坏他们的友情。冯国璋每次进京,必定会去段公馆,看到老段缺什么就主动给添什么,比如段公馆的汽车和司机都是冯国璋送的。段祺瑞知道冯国璋来京也总是高兴得不得了,一见面就喊“四哥”,那股亲热劲儿,让旁人看着只有羡慕的份儿。
世人皆知,府院之争乃至张勋复辟的源头乃是黎段互相不对付。对于张勋复辟,黎元洪自然应负全责;府院之争则是众说纷纭,也有人说是因为老段脾气“各色”(老北京方言,意思是说脾气古怪),不好接近,所以才把“泥菩萨”都给惹翻了。
不管是谁的责任更多一点,反正黎元洪下去了,新换上来的冯国璋与老段是盟兄盟弟,私人关系那么好,又都是北洋老人,连他都不敢进京与之共事,这不反过来说明老段确实很“各色”吗?
接到冯国璋通电的当天,段祺瑞即以靳云鹏为特使,派他率各界代表数十人赴南京劝驾。
段祺瑞要靳云鹏捎话给冯国璋,让冯国璋放心:“这一次冯四哥到了北京,一切的事都交给我。我敢担保冯四哥做一辈子总统!”
作为段幕大将,靳云鹏本身也巧舌如簧,很会哄人高兴。他到南京后对着冯国璋发表了一番妙论,说:“北方的大局好比是一个香炉,这个香炉有三条腿,大总统(指冯国璋)好比是香炉的一条腿,总理和东海(指徐世昌)是那另外两条腿。有了这样的三条腿,还怕那个香炉站不稳吗?”
冯国璋在听靳云鹏说这番话时,虽然嘴上未做任何表示,但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显然很是受用。
北上派见状,趁机再在他耳边说些“良机万不可失”之类的话,冯国璋的心慢慢就被说活了。正在这个时候,段祺瑞又给冯国璋发来一封亲拟的电报,电文只有干干脆脆的四个字:“四哥快来!”
冯国璋接到这封电报后很激动,他一边把电报拿在手里指给身边的人看,一边以得意的神情对众人说:“你们看,芝泉这个粗!芝泉这个粗!”
冯国璋终于同意北上继黎元洪之位,但最后仍迟了十几天才到北京。原因是他素来爱财,在事先未征得段祺瑞同意的情况下,曾与苏商张謇等人合伙,以制药为名,从英国人那里进口并出售了一千六百余箱烟土。这些烟土确有少数用于制药,但大部分都是为了赚取高利润。
烟土不能公开出售,账面上另有名目为“民国元年公债票一亿元”。现在冯国璋要到段祺瑞身边当总统,段祺瑞又以廉洁自律著称,他很怕真相暴露后,遭到段祺瑞的反对和抵制,于是才缓缓其行。
民元公债票系由财政部发给,当时的财政总长为曹汝霖,自然也参与其中。曹汝霖不敢直接向段报告,只好请段祺瑞的“左辅右弼”徐树铮、曾毓隽帮助疏通,并提出可以让他们入股分利。
徐、曾马上据实告诉段祺瑞。段祺瑞闻言微笑,迟了半晌才说:“我与冯旧交,此君有钱癖,固所深知。”
原来段祺瑞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早就了解得一清二楚。他内心虽然对冯国璋的这些做法很不满,但为了避免因小失大,伤了与“四哥”的感情,只好故意装聋作哑。
知道冯国璋是个把钱看得很重的人,“民元公债票”已然成为阻碍他进京的一块心病,段祺瑞遂吩咐徐、曾:“你二人万不可沾染,但须力任疏通,而不受酬。将来我见到冯时一字不提,你们可示意由他独断独行。”
段祺瑞为人刚直,宁折不弯,在处理与钱财有关的政府要员事件时,更是从不妥协。如今能这样委曲求全,已足见其邀冯北上共事,以及竭力避免重蹈过去府院之争覆辙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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