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9点,陆建章依约前往云贵会馆。他出门时意态悠闲,行若无事,身边仅带有随从一人。二人起先套的是马车,马车行至一座桥头,站岗警察一看陆建章身份不一般,急忙举手敬礼,谁知就在他一举手的瞬间,一股风将他的帽子吹落于马前。受了惊的马回身便跑,赶车人也约束不住,最后马一直跑到了陆建章的家门口才停下来。
按照旧时代的说法,这就跟大风吹断了军营旗杆一样,乃不祥之兆,可是已经答应徐树铮要赴约,总不可能因为一个听上去颇为荒唐的理由就取消约定,那岂不让知晓内情的人笑掉大牙?
陆建章从马车上下来后犹豫了一会儿,才让家人打电话给汽车行,把汽车叫来后重新坐车前往云贵会馆。
到云贵会馆门口时,早有保安队吹着接官号列队迎接,奉军参谋长杨宇霆也已亲自站在门口恭候。随即杨宇霆便将陆建章迎入客厅,随从则被安排到了传达室。
在客厅里,陆建章并没有见到徐树铮,他急忙问杨宇霆:“徐司令上哪儿去啦?”杨宇霆回答说徐树铮正在外面开会,很快就会回来,请他稍等片刻。
陆建章这才放下心。时近中午,杨宇霆陪着他吃了午饭。就在快吃完饭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喊“徐司令回来了”。
少顷,徐树铮直入饭厅。见到陆建章,依旧还像原来那样恭敬谦逊,先问“老伯安好”,再问“吃得合适吗”。
寒暄一番后,徐树铮让陆建章到后花园花厅内休息,说自己随后就来。陆建章以为花厅僻静,便于谈心,因此没有产生一点怀疑。
两个长袍马褂的人领着陆建章进后花园。进了后花园,陆建章却没有看到有什么厅屋,更不用说花厅了,这才知道大事不好。
领陆进花园的其中一人这时说道:“送大帅升天!”陆建章悔之莫及,不由哀叹了一声:“我不值得死在一个小孩子手中……”话音尚未落地,即被一枪毙命。
徐树铮诱杀陆建章,就跟策划劫械案一样,都是先斩后奏,段祺瑞事先完全不知情。当有人将徐树铮设计扣留陆建章的情况向他报告,并请求对陆建章从宽发落时,段祺瑞听了还很诧异,说:“这件事我一点也不知道,你赶紧回天津,告诉他们不要这样胡来。”
那人走了之后不久,徐树铮的副官长就从天津打来长途电话,向曾毓隽报告了陆建章被杀的消息。曾隽急忙转报段祺瑞,段祺瑞听闻后惊讶万状,瞪目半晌才说出话来:“又铮闯的祸太大了!现在这样吧,你先到总统面前,探听他的口气如何。你就当成我还不知道这件事。”
当曾毓隽跑到总统府的时候,冯国璋也已经得到了消息。不等曾毓隽开口,他就先问道:“你是为了又铮的事情来的吗?”
曾毓隽赶紧回答:“是。我来请示总统,这事该怎么办?”
冯国璋愤愤地说:“又铮在芝泉(段祺瑞)左右,一向为所欲为,今天这事未免太荒唐了。说好是责任内阁,你回去告诉芝泉,他怎么办,我就怎么用印好了。”
徐树铮诱杀陆建章一案发生后,有两个人同时给外界留下了可怕的印象。
一个自然是徐树铮。他与陆建章的儿子儿媳皆为留日同学,彼此相处也很好,然而仅仅因为政争,竟然就六亲不认、先发制人。其下手之狠辣干脆与不计后果,实在令人侧目。
另一个则是冯玉祥。陆建章于他有知遇之恩,又是至亲,可是在诱杀案发生后,他不但绝口不提此案,表现得像一个没事人一样,而且还主动向段祺瑞和主战派示好,自告奋勇要前往福建打广东。
如果说在这幕大戏中徐树铮扮了一回真小人,那冯玉祥的角色无疑就是伪君子。事实上,他们后来的种种言行作为,也恰如其分地验证了人们对他们的这一印象。
徐树铮的做法在北洋系内部引起了强烈不满,连段芝贵都发出了“相煎何急”的感慨。段祺瑞也觉得徐树铮行事太过分,以至于说了好几个“该死”,然而事实已成,又不得不予以迁就。
徐树铮一干掉陆建章,就让人将事先草拟好的一份致国务院、陆军部的电报发了出来,同时,又给时任国务院秘书长的方枢打电话,要方枢拟就一道命令,革去陆建章的军职、勋位、勋章。
方枢只得照此办理,并在命令上照本宣科,写上“兹据副司令徐树铮电称,陆建章由沪到津,来营煽惑,当场拿获枪决”等词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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