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宁晨没有想到的是,齐遇这样一个落魄的年轻记者在追女孩子这种事上还挺执着,一出公安局大门,她就看见齐遇居然傻乎乎地站在门口守株待兔。宁晨皱着眉看向他,齐遇的穿着比之早上略有不同,因为他的脖子上多出了一条淡蓝色的围巾,宁晨不知为什么会多看他一眼,而后不自觉地抬起手臂抚了抚头发。齐遇望着她,也抬起手臂抚了抚自己的短发。
齐遇温和地笑了,宁晨也不自觉回礼般笑了笑,恍惚间,宁晨突然有种想要接近他的冲动,于是双脚不受控制般走了过去。
“宁警官,你好。”齐遇有礼貌地说道。
“你好。”
宁晨语气平淡,她开始打量齐遇的脸,不可否认,面前站立着的的确是个帅气的小伙子。他留着一头利索的短发,脸庞有型,鼻粱挺拔,嘴角也有着刚毅的线条,微微轻挑起来的时候,便露出一丝骄傲不羁的神色。当然,给宁晨印象最深的还是对方的眼睛,那双眼睛不算大,但分外有神。宁晨跟随顾阳熙审问过很多犯人,她知道,有着这种眼神的人,一定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
“是谁告诉你我手机号码的?”宁晨警惕地问。
“哦。”齐遇又笑了笑,用一种不卑不亢的语气回答说,“上午与顾警官分手之后从隔间里走出来,我无意中扫到了你桌上的一个快递包裹,上面用粗粗的马克笔写着一个女人的姓名和电话,因为整个办公室只有你一个女警官,所以我猜想那个包裹就是你的。”
“是吗?”宁晨眯缝起眼睛重新打量对面这个家伙,“你找我有什么事,有话就说吧。”
“我……”齐遇下意识看了看左右,“这里不太方便,能不能跟我去个地方?”
“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啊?”宁晨生硬地打断了齐遇的话。
齐遇闭上嘴巴不再回答,而是朝一个方向走去,更奇怪的是,当齐遇转过身穿越街道的时候,宁晨竟也慢慢地跟了过去。来到马路边,齐遇抬手拦截了一辆出租车,他先钻进去,而后宁晨也鬼使神差地上了车,20分钟之后,两个年轻人坐在了一处露天小吃摊的椅子上,宁晨才恍然觉察出,自己居然迷迷糊糊被一个陌生男人约到了麻油街的夜市里。
A市的麻油街夜晚比白天更为热闹,这里展现出的是A市平民化的一面,因此许多年轻人会来此地享受独特的喧闹气氛,还可以购买廉价的物品。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个地方?”宁晨是警察,她不担心齐遇会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她只是好奇自己为何会如此顺从他,仿佛这个男人身上存在着某种魅力吸引了自己。
“因为我小时候就生活在这里,”齐遇朝小吃摊老板招招手,“这里的大碗面很不错,要不要尝一尝?”
“你有什么话就赶快说,我对吃面不感兴趣。”宁晨的话冷冷的。
“宁警官,请你少安毋躁,我只是想……”齐遇拿起两双筷子递给宁晨一双,“我只是想帮帮你们,只要你能告诉我一些内情,我保证帮助你们把案子破了。”
“什么?你想帮助警方?”宁晨压抑着没有笑出声,“就凭你一个实习小记者……”
“对。”齐遇的脸沉下来,十分郑重,“就凭我这样一个小记者,还是实习的。”
“既然是内情,当然无可奉告了。”宁晨抬腕看了看表,“不好意思,失陪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戴着这样一条淡蓝色围巾吗?”齐遇突然说。
“为什么?”宁晨停住脚步,转过身下意识地问。
“你不觉得这条围巾的颜色很熟悉吗?”
“你什么意思?!”
“呵呵,”齐遇的笑声有点故作高深,他慢慢地把围巾解下来,放在木桌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也喜欢这种淡淡的水蓝色,对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也许你会想,自己为什么会乖乖地跟着我这样一个不熟悉的陌生人坐进出租车而后来到麻油街,当然这不排除我确实有些魅力,但主要是因为我对你巧妙地施展了心理暗示术。”
“心理暗示术?!”
“嗯。”齐遇靠在椅背上,轻轻点点头,他已经不担心宁晨会离开了,因为宁晨的注意力和好奇心已经被他挑动起来。
“要知道,我们生活在一个充满暗示的世界里,因为暗示对心灵的作用无处不在。”齐遇抬头看了一眼宁晨,见她已经没有了要走的意思,伸出手指了指座位,“先坐下,说真的,这家的大碗面确实很不错。”
“别以为你神乎其神地说这些我就会信以为真。”宁晨虽然这样说,但还是不受控制地坐回椅子上,其实,这一次她又被暗示了。
“我所谈论的不是什么迷信也不等同于任何古老的巫术,暗示只是一种常见的心理活动,它可以通过自我的意念或他人的言语来调节人的情绪和心境。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话,那好,我先给你讲一个例子,或许你在警校读书时也应该听说过的。国外有一名心理学家做过这样一个看似残忍的实验:一名罪犯被判处死刑后,狱警告诉他,将用刀子切断静脉的方法来处决他。执行时,处刑官向他出示了一把解剖刀,然后给他蒙上双眼,用刀背在罪犯的静脉处划了一刀,再用一股细细的温水从他的手臂上往下流,水不断发出滴答的声音,就像是犯人手臂在不停地向下淌着血。就这样,死亡的模式完全控制了犯人的大脑,最后,犯人经过一段痛苦的挣扎就断气了。这是个真实的例子,所以说,暗示的力量是巨大的。”
“这个例子我在教科书上看过,那又怎么样,我仍然不觉得我受到了你的所谓的暗示。”宁晨撅着嘴,故作轻松地反驳。
“这种淡淡的水蓝色也许不是你最喜欢的颜色,但你却对这种颜色很熟悉,因为在公安局里我看到一条同样颜色的丝巾就搭在你的椅背上,所以,我才会花上几乎一个下午的时间买了一条同样颜色的围巾围在脖子上。你肯定要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好,我现在就回答你,仅仅是因为你熟悉这种颜色。因为人对于自己熟悉的东西都容易产生一种想要去亲近的感觉,你试想一下,你挤公共汽车或者走在大街上,当看见一个与你穿着一模一样或类似衣服的人,你的潜意识里就会觉得熟悉,并且有一种想要接近的冲动,假如你是个十分外向足够开朗的人,很有可能你会主动上前跟那个与你穿着相同、有着同样品味的人攀谈起来。”
“难道说,你买这条蓝色围巾就是为了与我搭建起一种亲善的桥梁,扫除没必要的沟通障碍和我对你的敌视?”宁晨当然聪慧,貌似晦涩的问题被她一语道破了。
“没错。”齐遇的一只手按在围巾上慢慢搓揉着,“当你走出公安局看见了我,当然会觉得突兀和反感,这是女人的本能,假如你是个不太聪明的女人,很可能会把我误认为是一个故意追求你的贱男人,你心里产生反感在所难免,但我身上的这条熟悉的蓝色围巾立刻会把你的视线和精力拉过来,弱化你对我的反感,可能你意识不到这条围巾跟你的那一条类似,但起码你觉得似曾相识,这样你内心深处就有了一种想接近我并且查明真相的冲动,结果证明我是正确的,你真就朝我走了过来。”
“现在你说出来,我对你更反感了。”宁晨撇撇嘴,她是在说反话,女人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的是什么。
“为了让你减少戒备心理,接下来,我又做出一系列促进亲善关系的小动作,或许当时你都并没有察觉,正因为你没察觉出来,才有可能促成了你在潜意识里信任并且服从了我的一系列的要求。这里用到一个词叫作‘镜像’作用,其实解释起来很简单,每个人都喜欢照镜子。我们一般不会讨厌镜子里的那个与我们很像的人,即便镜子里的人长得很丑很难看,可是我们自己,当我们动一动肩膀,镜子里的人也会跟着动一动,抬一抬手臂,镜子与我们同步,这就叫作镜像。”
“这就是你所说的一系列亲善关系的小动作吗?我还是不太明白?”
“当你走到我身边时,我看出你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盯着我脖子上的围巾,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容易被暗示的人。也许你忘了,当时你无意识地抬起右手抚了抚头发,为了加深这种亲善关系,我学着你的动作,注意,但并不是同步的,而是延迟了两秒钟之后我才抬起手臂也摸了摸头发。我还使用了一些细微的‘近似姿势’也就是模仿你的无意识的动作,比如你说话的口型,抬抬头或者歪歪肩膀,但必须要模仿得含蓄才有效果才不生硬,只模仿一点点,比如你交叉双臂,我就把右手慢慢地搭在左手手腕上,虽然与你的动作一致,但幅度较小,这样才能避免引起你的怀疑。”
“你只是一个记者吗?”宁晨抱住双肩,很谨慎地看着对面的齐遇。
“当我通过迎合你,建立起了亲善关系之后,我发现你的瞳孔放大了,这意味着你开始对我说出的话题产生了兴趣,我有了信心,于是我才一步步引导你上了出租车。当然,我所做的一切暗示都相当柔和,我同时也模仿了你的语速、声调、行为举止等等,直到坐在这里,你或许根本都没有意识到什么。”
“呵……”宁晨冷哼一声。
“这个……宁警官请你不要误会我,”齐遇尴尬地挠了挠头,顺势将后背靠在椅背上,“我说的接近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单独跟你聊一聊,了解一下案情,我真的是很想帮助警方及早破案。说了那么多,你也该清楚,我有实力帮助警方不是吗?我给你发了短信,音信全无,我就意识到那一条短信唐突了,肯定让你产生了极大的反感,假如我再发短信甚至打电话约你,只能加深你对我的淡漠和轻视。所以为了能接近你,我不得不开动脑筋,做了这些事情。”
“真难为你了!”宁晨不知不觉也靠在了椅背上,但她现在还不知道,当谈话的双方亲善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另一方也会不自觉地模仿对方的动作。
“就在我们的谈话中,我依旧十分认真地观察着你的微表情和小动作,以便及时调整我的说话方式和节奏,假如发现你做出了厌恶我的小动作,我就会立刻停止或者转变话题,不过好在你一直对我的话很感兴趣,所以我才会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什么小动作,举个例子说一说好吗?”
“比如手部的动作,双手往往可以出卖对方真实的心理,”一边说,齐遇一边用手做出动作加以示范,“手停留在耳朵部位搔痒或轻揉,这说明对方不想再听你继续说下去;用手指轻轻触摸脖子,说明对方对你说的话题持怀疑或不同意的态度;把手放在脑袋后边,说明对方已经有了辩论的冲动;用手挡住嘴或稍稍触及嘴唇,说明对方想掩藏内心的真实想法和意图;轻轻抚摸下巴,则说明对方在考虑之中或者犹豫着做决定……这些都是长时间的经验之谈,还有很多都是我自己总结和发现的。”
“听起来你说的挺有道理,看来你也是个很敬业很喜欢开动脑筋的记者,但遗憾的是,我不能把案子的细节告诉你,你懂的,每一行都有各自的规矩。”
“我知道,但上午我采访了顾阳熙警官,从他透露出的一些情况上看,我觉得这一起案件绝非简单而普通的抢劫案。我不是贬低警方的能力,而是你们的思维方式需要转变,宁警官,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你贬低警方的同时也不要高估了你自己!”
“那好吧,”齐遇思索了片刻,叹口气说,“我现在就依照我所掌握的信息帮助警方分析一下案情,你听一听,是否有些道理。”
“好吧,你说说,我可以听一听,”宁晨不冷不热地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代表公安局广大同仁感谢你这一份热心。”
“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三只皮包都是空的!”
“哦?你是怎么猜到的?”齐遇语出惊人,激起了宁晨的倾听欲望。
“这倒不用猜,顾警官已经告诉我了。”
“原来是这样。”
“如果单单要把赃物走私出去有很多办法,为什么要大张旗鼓搞这样一场追逐的闹剧呢?既然是闹剧,那么肯定是有意图,我想这更像是故意用来迷惑警方才会上演的闹剧,罪犯把警力吸引到了闹剧上面来,从而想分散警方的注意力。”
“你是说抢劫案不是罪犯的目的,闹剧只是前奏或序章,后面还会有更凶险的阴谋?”
“阴谋倒不至于,但我也不认为会是警方目前想到的那么简单,我觉得犯罪并不是幕后之人的目的,而他真正的目的是用游戏的心态去挑战警方的智力。”
“游戏的心态?”宁晨秀眉微蹙。
“你不觉得上演的这一幕幕十分有戏剧性吗?”
“可毕竟出了人命了!”
“如果罪犯的心理足够扭曲,或者说他心中的仇恨让他变得扭曲,他有可能不惜以人命为代价完成这一场游戏,”齐遇像是自言自语,“说他挑战警方,还不如说他是在挑战顾阳熙。”
“这……这又是什么意思?”
“那么我问你,”齐遇盯着宁晨的眼睛,“你了解顾阳熙警官多少?”
“反正比你了解他,”宁晨白了齐遇一眼,而后很郑重地说,“顾阳熙,A市所有的警界同行和警校学生都知道这个名字,我在警校读书的时候,他是我们刑侦专业的客座教授,同时也是A市公安局刑警队的大队长。顾队长确实是一个传奇人物,因为他保持着一个至今也无人能够突破的纪录,那就是,对所有经手的案件百分之百的破案率,他简直就是个神一般的人物,同时也是每个警校学生心中的偶像和楷模。”说到这,宁晨突然双肩一抖,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大声说,“难道正是因为他持续着百分之百的破案率,所以才会遭人妒忌,从而受到挑衅?!”
“如果这一起看似简单的抢劫案破不了,那么很有可能就会毁了那个百分百破案率的神话,使得顾阳熙晚节不保不是吗?”
“这世界上有这么无聊的人?”宁晨很担忧地说,“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我一定要帮助顾警官把案子破了,因为他一直是我心中的偶像,也是警界的骄傲。”
“所以我想……”齐遇嗫嚅着。
“你说。”
“能不能动用警方的力量,把我调入你们的队伍之中,我真的有实力帮助警方,协助警方一同破案!”齐遇有些激动地盯着宁晨。
“你在开玩笑吗?”宁晨非常意外地睁大双眼望向齐遇。
“因为你们需要我啊!”齐遇把双手按在桌面上,“我会帮助你们把案子破了,保证顾警官可以继续持有百分百破案率的美名!”
“怎么?你当记者不过瘾还想跳槽当几天警察试一试?”宁晨语气嘲讽地说。
“今天上午从公安局出来,我去了案发现场的天桥,假如操控者只是把运送皮包当作唯一目的,那么根本没必要选择在那种显眼的地方进行,案发时正是下班高峰期,行人不但多而且复杂,一旦发生了什么,混乱程度可想而知……总之一句话,无论选择怎样的路线,也没有树大招风费尽周折爬上天桥的必要。”
“这一点我也很不解,因为当时就是我在后面追赶程鹏,当看见他爬上天桥时明显很吃力,速度也慢下来,而且据他的口供说,上天桥也并非他的本意。”
“这就对了!”齐遇轻轻一拍桌面,“那个人本不想爬上天桥,但当他爬上天桥之后,那里就发生了枪击事件,对吧?”
“是的,有一个枪手埋伏在楼顶上,也许枪手是想杀人灭口。”
“事情发展到了这里就不合理了。”齐遇思索了片刻,“你想,假如皮包里真有赃物,埋伏在楼上的枪手击中了天桥上奔跑的人使得皮包失落,这就有两种可能,第一种,皮包落在地上,被行人抢走;第二种,皮包被警方获得。假设皮包里真藏着贵重物品,你不觉得这样做太冒险了吗?”
“那有没有可能枪手和指使程鹏的人,原本就是两种对抗势力。”
“不排除这种可能,你的意思是,程鹏受到指示爬上天桥正是中了暗中敌人的埋伏。但是,之后那个半路杀出的溜旱冰趁乱打劫的劫匪,你有没有想过,他的出场太华丽太完美了,这明显就是一场表演性质的抢劫。”
“没错,”宁晨叹口气,“所以媒体上才把这起案件形容成犯罪魔术师对警方的挑战,确实很像一场作秀或者表演。”
“所以……”齐遇深情地睁大双眼,语气之中有了一丝祈求,“所以说,你和警方都需要我。”
“你还是好好当你的记者吧,虽说没什么前途,起码安全一些,你别有太多的非分之想了。”宁晨斜了一眼齐遇。
“好吧,我告诉你个秘密怎么样?”齐遇一脸神秘地小声说。
“什么秘密?”
“其实吧……”齐遇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神头鬼脸地说,“其实做记者之前,我也是个魔术师,一位年轻有为魅力非凡的心灵魔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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