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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飞鸟与鱼

        冷冰去葫芦岛打听妈妈的死因时,得知妈妈可能不是那种坏女人,心情才稍稍平静。出院那天,李淳朴发现夏明涛生前的办公室收藏着一具骷髅标本,储藏室门外写着:“最遥远的距离,是我站在你的面前。”

        “去葫芦岛?”冷冰一愣。

        “其实,我想去金银岛看看,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去看过呢。”

        “是因为你伯父的画引起了你对它的兴趣?”

        “是啊,你当时也看到了,我伯父死前身旁有一张这样奇怪的地图。我想了解伯父的死到底会不会与这个金银岛有什么关系。”

        “没想到你会关心你伯父的死因了。古树青不是在负责这个案子吗?”

        “靠他?要等到什么时候?”

        “如果他都不能破解,你又有多大把握?”

        “我不是要破解伯父的死因,只是想知道这个地方与伯父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你到底陪不陪我去?”

        如果和夏柔一起去,一定不方便打听妈妈在葫芦岛发生的事情。此外,让夏柔知道妈妈过去那段不光彩的历史,她会怎么看我呢?不不,这事绝对不能让她知道。不过,以陪夏柔为借口,就不用专程去葫芦岛,还可以悄悄打听妈妈的事,这样外面的人就不会对他去葫芦岛的行为猜测什么。想到此,冷冰答应了夏柔的要求。

        第二天,两人启程来到葫芦岛,然后买了去金银岛的门票。

        两人坐上快艇。快艇很大,装得下60人。为防止水花飞溅进来,快艇的窗户开得很高。窗外的深海碧蓝,给人一种惬意和爽目。船舱却弥漫着很浓的汽油味,熏得人很不舒服。夏柔闻到这股汽油味,头变得晕乎乎的。仅仅十几分钟,便有气无力地将头靠在冷冰的肩上。

        半小时后,终于到达美丽的金银岛。快艇开到海中的一座亭子,然后他们沿着木栈道走到金银岛的沙滩。

        这里的水大约有八十厘米深,颜色转变成了绿色,水质透明清澈,可以清晰地看到水中游动的鱼和绿草。

        金银岛看起来很平凡,面积不足一千平方米,可它的地理位置很特殊,面向汪洋大海、背靠悬崖峭壁,是个易守难攻的风水宝地。根据藏宝诗“潮涨淹不着,潮退淹三尺”的意思,有人推测,当年海盗吴平将宝藏埋在有淡水的地方。可是,金银岛哪来的淡水。所以,吴平的金银财宝埋藏在什么地方,依然是个千古之谜。

        “你认为夏教授真的破解了那两句诗的谜底吗?”

        “我不是很清楚。”夏柔回道。

        “我想,夏教授即使来这儿考察一万遍地形,也对他破解那两句诗没丝毫启发。要么是古代人把我们愚弄了,要么夏教授来这里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破解所谓的藏宝诗。”冷冰说道。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从夏教授手里拿着的画上有那两句诗来看,那两句诗可能说明了夏教授关心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以从那两句诗中去找,但这个问题有可能与宝藏没有任何关系。”

        “你越说越玄乎了。我伯父难道还会有什么其他秘密吗?”

        “我也不知道。破译藏宝地点应当不是很容易,一定是那两句诗隐藏了其他信息。”

        一个小时后,两人离开金银岛,回到葫芦岛住在葫芦宾馆。10点过后,由于劳累,夏柔早早躺在床上睡觉了。

        冷冰觉得此时是出去打听妈妈消息的最好时机,于是悄悄地溜出了宾馆。

        据刘玉清说,父亲和妈妈当年都是滨海中心医院的外科医生。80年代初,那时的本科大学生毕业工作好找,两人为了能在一起,双双到了滨海中心医院工作。从高中谈恋爱开始,又双双考入医科大学读书,最后走到一起是水到渠成的事,可是,结婚后有了小孩的妈妈为什么会感情出轨呢?冷冰对这个问题感到很纠结。

        葫芦县人民医院修建得很漂亮,门口停满了机动车辆,满是进进出出的人。

        可是,当冷冰走到医院门口,看到不断进进出出的人流,感到一时茫然。作为同行,他几乎不认识这里面任何一个医生。从妈妈在葫芦县工作到现在,转眼过去了二十三个春秋,医院里早已物是人非,新来的医生和护士甚至有可能连他妈妈的名字都不知道,所以,到底要怎样打听,又向什么人打听,他禁不住犯难了。

        “喂,冷医生,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做什么?”

        冷冰回头一看,曾福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散散步。”冷冰回道,扭转身打算从另一方向离开。

        “真稀奇呀,居然跑到这种地方来散步。”曾福干咳几声,指着前面不远处说道,“既然来了,不妨到前面茶店一起喝杯工夫茶,或者我请你吃顿地道的海鲜再走?”

        冷冰仍然没有理睬,自顾自地往前走着。和曾福在一起,再鲜美的食物也会让他倒胃口。

        “看来,你这人心胸很狭窄,一定在计较上次那件让你不愉快的事情。”

        冷冰回转身,面寒如霜地盯了一眼曾福,算是做了回答。

        “事不烂,没人管。你想想看,如果不把事情闹大,你们医院会答应多赔钱吗?病人是弱者,死在医院冤不冤全由你们那些专家教授胡说一通便是。死了人,家属不过想多弄点赔偿费罢了。你们做医生的为什么就只想着自己呢?你想想,一个打工的人,年头到年尾才赚那么一点积蓄,才住几天院就花得精光,你们为什么就下得了手开那么多药呢?”

        冷冰的面容微微一动,从维护病人利益的角度来看,曾福的话说得有道理。不过,他仍然不想开口说话。

        “喂,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友好?”曾福走近冷冰的身边,提高声调说道,“要不是因为你是夏教授的学生,我才不会对你这么热情。”

        “你在这里有什么事吗?”冷冰终于吐出一句话,曾福的话说得也不是全无道理,如果一句话也不应曾福反而显得他太没有气量。

        “这话应当由我来问你才对。我是在这里长大的,只不过在滨海市开了一家古玩店,周末偶尔回家不算什么奇事。倒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既然相遇了就说明我们之间有缘分,我要请你喝杯酒,你不但不理我,反而掉头就走,这样也太没有人情味了吧?”

        在曾福的招呼下,冷冰终于坐在了路旁小摊边的椅子上。

        “喝啤酒吗?”

        冷冰点了点头。

        曾福叫了两瓶青岛啤酒,一边拧开盖子一边说道:“要知道,我父亲以前也是医生,我一向对医生很尊敬。不过这些年来风气不好了,医德坏到了极点,医生动不动就给病人开大处方,身上这儿那儿的弄个仪器检查,作为一个平头百姓,辛苦积攒的血汗钱怎能经得起这样的反复折腾。换句好听的话,我也是打抱不平,出于正义才闹事。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如果我真的跟有责任有良心的医生胡闹的话,我家的老父亲也不会原谅我。”

        “是吗?你父亲是医生?”

        “是的,退休两年了。”

        “什么医生?”

        “外科。”

        “以前在什么地方上班?”

        “还能在哪儿,当然是葫芦岛的县医院。”

        冷冰心一动,按六十岁退休龄来看,二十三年前曾福的父亲应当在三十八岁左右,那时应当在这当医生了。

        “对了,你有没有听你父亲提起过,从前他有一个女同事,是外地人,从滨海中心医院调过来工作,不知怎么的自杀死了。”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嗯,这位女医生恰好和我同乡同村。她父亲说,他有一个女儿曾在这里当医生,后来出事了。”冷冰撒了个谎。

        “这事奇怪着呢。”

        “奇怪?”

        “听父亲说,女医生自杀事件发生后,他心里很纳闷。他说那个女医生虽然长得漂亮性感,但并非外界所传说的那样,喜欢招蜂引蝶。她内心其实很善良,作风也很正派。但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国庆节那天上船时落到了海里,送到医院时发生休克,经过一段时间治疗,结果还是在医院丢掉了性命。”

        “你有没有听你父亲提起她婚后有什么不检点的行为?”

        “这个……我父亲似乎没有说。我父亲听到有人议论这个女医生自杀是因为感情上的事,但他不相信。至于是什么原因离了婚,我父亲不清楚。据说,女医生离婚之后请求调到这个地方,下班后从不和异性交往。”

        “那么,这个女医生死后,她的亲人有没有来过?还有,她的尸体如何处理的?”

        “尸体当然通过公安联系她的家人,可是,她家乡离这很远,而且,没有亲人愿意到这边来收尸。尸体据说被拖到太平间,至于怎么处理的,我父亲没提。”

        “当时有没有联系她的老公?”

        “她离婚了,和丈夫之间没有联系,公安方面无法通知男方。”

        得知这些消息后,冷冰显得很郁闷,再也不想说话了,一个劲地喝闷酒。

        “怎么了,冷医生?好像这个女医生与你有关系?”

        “怎么会呢?”冷冰苦笑着回道。

        喝了几口酒后,曾福兴致勃勃地向冷冰介绍起岛上的风土人情和历史文物,可是,冷冰没有兴趣听了。他满脑子装着妈妈的事情。妈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想象着妈妈的模样,可是,始终是个模糊的身影。他极度渴望寻找的妈妈,没想到二十多年前就不在人世了。随着父亲的死,他和妈妈之间的事更加成了谜。这个不解之谜冲撞着他的心脏,让他难受。不过,听了曾福的话后,他心里稍稍有些慰藉,或许妈妈是个好女人,这样的话,妈妈的死就变得有些冤屈。

        他一杯接着一杯喝酒。

        “冷医生,你不能再喝酒了。”曾福对着他叫道,“你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冷冰没有说话。

        “要不,你到我们家住一晚再走吧。”

        “不。”冷冰挣扎着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沿着原来的路回到宾馆,刚到房间门口,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喂,冷冰。”夏柔闻声从隔壁房跑了出来,“你怎么了?”

        “我没什么。”冷冰喃喃自语道,抬起眼皮瞧了一下夏柔,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用手去推门。

        “我来吧。”夏柔从他身上拿出房卡,插进门孔,打开门,将冷冰扶了进来,帮他脱下鞋和衣服,扶着他上了床。

        “你喝酒啦?”

        “嗯。”

        “和谁?”

        “曾福。”

        “这不是上次在医院里带头闹事的那个人吗?他带人打过你,你怎么和他扯上关系了?而且还和他一块喝酒。”

        “我最近因为想父亲,心事解不开,于是到外边散散心。本想叫你一块去,但你玩了一天,很辛苦,我不忍心打扰你。”冷冰说道,“没想到一出去就遇上曾福。他为上次的闹事向我道歉,并请我喝酒。不管他有没有诚意,这种情况下,我很难拒绝他的请求。他说话的样子很诚恳,巴不得要自抽耳光了。”

        “他有悔改之心?我伯父的死还没查清呢。”

        “他有杀害你伯父的动机吗?”

        “这事真有点复杂呢。”夏柔叹了一口气。

        “什么?”冷冰表示不理解夏柔的意思。

        “不瞒你说,我正是因为听到伯父在葫芦岛有女人的事才来的。我假装早睡,实际上我是准备偷偷出去打听伯父的事。一直等你房间没有了动静,我才悄悄地走了出去。没想到,原来你也出去了。”

        “你伯父在这里有女人?”冷冰吃了一惊。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不过既然你是我的未婚夫,我不想隐瞒你了,反正你迟早得知道。”夏柔说道,“那个女人怀上了伯父的小孩,想要继承伯父所有的财产。我爸爸妈妈觉得这事很荒唐,要我一定把此事打听清楚,因为他们觉得,如果伯父真的想要一个小孩,为何不堂堂正正地生一个呢?”

        “这个女人是谁?”

        “就是曾福的妹妹曾英啊。”

        “原来夏教授他……”

        “我到现在才明白,伯父和曾福的来往缘于曾英。”

        “曾英怀上你伯父的小孩了?”

        “是怀上小孩了,但是不是我伯父的不能由她说了算,小孩生下来时我们会要求对小孩作医学鉴定。”

        “这么说来,夏教授和曾福来葫芦岛并不是为了破解藏宝诗?”

        “应当不是。我伯父风流成性,众人皆知。曾福的妹妹曾英是商场的采购员,是个离过婚的女人,颇有些姿色,在曾福的撮合下才开始和我伯父暗中来往。曾英在我伯父临死之前一直纠缠着要和我伯父结婚呢,我伯父又怎么可能同意呢?他从没想过要和任何一个女人结婚。”

        “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曾亲口和我说的,女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这么说来,他一定被女人深深伤害过。”

        “可能是吧。我不明白的是,伯父为什么要到葫芦岛找女人呢?”

        “这么重要的情报,你为什么不告诉古树青呢?”

        “这是我们家的丑事。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传出去对我伯父的声誉有损害。”

        “可是,查清谁是杀害你伯父的凶手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你也想早日破案,不是吗?”

        “是的。”

        “可你为什么不如实向他说明有关你伯父的情况呢?”

        “我认为区区这些小事对他来说,应当查得清。而且,这些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从葫芦岛回来之后,冷冰变得很消沉。

        妈妈死在病床上的情景在他脑袋里翻江倒海般地闪现,尽管他不知道妈妈是如何死的。

        妈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到底有没有与别的男人勾搭,给爸爸戴过绿帽呢?是什么原因会使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妻子大为恼火,直至恨之入骨呢?那就是做男人的尊严受到挑战和威胁。难道爸爸真的受到极致的侮辱了吗?

        葫芦岛一行让他很迷惑,除了曾福所说的没有听到更多的消息。

        夏柔在里面帮着整理房间。拖了一会儿地板,将那些衣裤放进洗衣机里。作为副市长的千金,放下身段为他做一些打扫洗涤之类的琐事,这对他来说,实在不敢想象。夏柔不但对他倾注了真挚细腻的感情,也在生活上给了他无微不至的关心。

        “喂,这衣柜抽屉里的是什么?”里面传来夏柔的叫喊声。

        冷冰立即跑进去一看,原来是一只挂在脖子上的银质项链。这是他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时父亲给他的,父亲说过,这是妈妈留给他的唯一物品。父亲居然没有把它扔进水里,这让他很费解。

        “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东西。”

        “真的?你妈妈还好吗?”

        “她死了。”

        “因为生了重病吗?”

        “嗯。”冷冰胡乱地应了一句,他感到不好向夏柔解释他妈妈的情况,万一引起她的好奇,没完没了地问下去,他将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于是,他特地补充了一句,“是在医院死的。”

        “多少年了?”

        “二十多年了吧。”

        “该不会是在葫芦县人民医院吧?”

        “我们家乡的一家医院。”冷冰撒了一个谎。不过,夏柔提出的医院名字让他暗暗吃了一惊,于是,他马上问道:“你怎么会提到葫芦县人民医院呢?这么多医院,而且几乎没有哪家医院没死过病人。你为何独独要提到它呢?”

        “因为二十多年前,我们家为了一个年轻女医生的死闹过一次风波。”

        “什么?”

        “一位很漂亮的女医生,你不知道吧,主治大夫是我伯父。”

        “是他?他当时在葫芦县人民医院工作吗?”冷冰心里更加吃惊了,因为此事又扯出一个他熟悉的人来。

        “没错。”

        “可是,女医生的死怎么和你家扯上关系了呢?”

        “按理说,不管病人算不算医院里的职工,只要死在医院里就是一个医疗事故。作为医生来说,治不好病人的风险时时有可能会发生。当然,不管如何,医院总是希望不要发生死人这种情况。结果,女医生却死在我伯父的手上。为了此事,我妈妈专程去葫芦岛看望了伯父一次,并在岛上过了一夜。回来后,爸爸和妈妈吵了一架。”

        “你爸爸的心胸怎么会这么狭隘呢?”

        “我家的事情,别人不可能理解。我妈妈年轻时,和伯父有过来往。所以,爸爸对妈妈和伯父私自接触一事,很忌讳,也很敏感。”

        “女医生的死和你伯父有关系?”

        “不会吧。不过,医院里有同事认为女医生不应当死在医院里,他们认为伯父要负一定责任。为此,医院特地从滨海请来了一批医学专家进行鉴定。”

        “后来呢?”

        “我爸爸当时是滨海卫生局的局长,他说会妥善处理好伯父的事。不但滨海来的专家认为我伯父没有责任,公安方面介入调查的结果也确定我伯父没有过错,因为女医生的死因系由肺水肿引起。”

        “既然你爸爸答应帮你伯父,为何还要和你妈妈吵架呢?”

        “他吵架不是因为妈妈独自去葫芦岛,而是因为在那儿过了一夜。”

        “他认为你妈妈背叛了他?”

        “我相信妈妈不会是这样的人,伯父也不会做出这种行为,只是爸爸多心了。其实,从妈妈的角度看,虽然没和伯父结婚,但作为伯父的一个普通朋友,伯父出事了,去安慰关心是应当的,可能妈妈当时没考虑爸爸的心情,就自己做主去了葫芦岛并在那儿过了一夜。”

        冷冰没再说什么。夏明涛与夏柔的妈妈居然曾是恋人,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难怪他们家和夏明涛之间没什么来往。

        作为男人,夏明涛教授将自己的心上人让给了弟弟,而弟弟居然怀疑哥哥的人品,这岂不是显得心胸太狭隘了?

        夏柔走后,冷冰颓废般的眼光望着墙壁出神。他感到似乎隐隐约约有只巨大的黑手把他的家庭弄得支离破碎。如果没有这些,他一定生活在一个完整而幸福的家庭里。一想到自小就没享受过片刻母爱的温暖,他心里奔涌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愤怒。他把刘玉清贮放的茅台酒拿了出来,给自己斟上一杯,坐在桌子边慢慢地喝着。一杯酒下肚了,随着血液中酒精浓度的增加,他的脑神经开始飘飘然起来,于是又倒了一杯喝下去。

        接着又是一杯。他哭了,眼泪从他的眼角掉了出来,滴在透明的酒液中。

        “冷冰,你怎么一个人喝闷酒了?”刘玉清从室外跨进来,“心里有什么烦恼吗?”

        冷冰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刘玉清,样子显得非常恐怖。

        “你到底怎么了?像要把我吃掉似的。”那两眼发出来的寒光,令刘玉清胆怯起来。

        突然,冷冰腾地跃起,一把抓住刘玉清的衣襟,痛苦地叫道:“说,到底哪个混账勾引了我妈妈?”

        “我……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冷冰从桌上抓起一个酒瓶子,就要朝刘玉清脑门上砸下来。

        “真的不知道。”

        “你别骗我了。当年,我妈妈在滨海中心医院工作时,你已经在这家附属医院工作了,你当我不知道吗?”

        “是的,那又怎样呢?我仅在这里工作三年就走了,回到这里工作是十年后的事了。你父母间感情破裂以及你妈妈自杀都是在我离开滨海之后发生的。”刘玉清说话时恢复了往日的镇静。

        “可是,你和夏教授是好朋友,和我父亲是高中同学关系。不管你到了哪里,你不可能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的事。”

        “我真的不知道。”

        “你到底说不说?”冷冰红着眼睛,咬紧牙关说道。

        “你……你快快放下,我……我说。”刘玉清结结巴巴地说道。

        “哼。”冷冰将酒瓶放下。

        “有位卫生局的干部追求过你妈妈。不过,这事在社会上没有传开。当时你爸爸发现了此事并告诉了我,他说话时一脸痛苦的表情。”

        “这个人是谁?”

        “你爸爸没告诉我是谁。你要知道,我从不打听这种事。和你妈妈离婚后,你爸爸愤然辞职,带着不满周岁的你离开了滨海,从此再没有在滨海露面。直到有一天,你爸爸送你读医科大学时,我当时正在你要读的那所学校参加一个有关临床方面的科研交流会,碰巧我在路上遇到你爸爸。那时,我才知道你已长大成人。关于你妈妈自杀的事,可能你爸爸并不知道,我原本想告诉你爸爸,可来不及说几句话,你爸爸就走开了。你毕业那年你爸爸来滨海找我时,也是交代几句要我照顾你的话就匆匆走人了。看得出你妈妈发生的事对你爸爸的打击很大,他心里蒙上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他从不提你妈妈的事,也不让别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

        “既然这样,那他为什么要送我到这种地方来工作?”

        “主要出于为你的前途着想。如今想找一个比较好的工作单位,没有熟人或朋友帮忙很难的。”

        “可是,你为什么对我隐瞒我妈妈的死讯呢?”

        “我担心说出来,你一时接受不了事实。那样的话,对你的打击会更大,还有可能影响你的事业和前途。这件事对你妈妈和你爸爸来说,都是人生当中最痛苦的事,这么多年过去了,又何必把这种痛苦转嫁到你头上来呢?”

        “我妈妈是个轻浮的女人吗?”

        “好像你妈妈不是这种人,你妈妈一定有难以向你爸爸说出来的苦衷。所以,有人告诉你爸爸你妈妈和那男人有奸情之后,你妈妈始终默默忍受着不愿说出来。对了,发现这件事的正是夏教授本人。”

        “夏教授?”冷冰大吃一惊。

        “是的,他可能暗中喜欢上了你妈妈。”

        “可是,我妈妈那时结婚了。”

        “你要知道,他是那种风流成性的男人。见到漂亮的女人如同苍蝇闻着了腐肉味,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过,对你妈妈萌生的爱情倒可能是真的。在你妈妈离婚到葫芦岛之后,他宁愿放弃优厚待遇的工作单位,跟随你妈妈到了那个偏远的孤岛。说不定他在追你妈妈的过程中,发现了你妈妈和别的男人有暧昧关系。于是,他向你爸爸告密。我猜测他这样做,是想通过你妈妈的离婚,来达成他占有你妈妈的目的。”

        “原来是这样啊。”冷冰想道,可是,我在葫芦县为什么没打听到这些情况呢?是真有其事还是刘玉清在编故事呢?

        “那么,我妈妈住院后是死在夏明涛手里吗?”

        “是的。”

        “她当时为什么要住院?”

        “好像是跳海自杀吧,被人救起来后,送到医院,在进行抢救过程中,不幸去世。当时夏教授尽了最大努力。”

        “自杀?因为什么?”

        “这个……是警方经过侦查后得出来的结论。至于是什么原因自杀,社会议论是因为你妈妈感情方面受到极大挫折。大家分析,你妈妈离婚以后,插足的第三者又把你妈妈抛弃。她在感到极度失望的情况下,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冷冰感到头微微痛了起来。妈妈真的是因为感情出轨导致婚姻破裂的那种女人吗?

        转眼时间快一个月了,李淳朴试着动了动右腿,石膏沉甸甸的。

        下午,冷冰给他送来一根拐杖。

        “李教授,你可以试着下地了。”冷冰说道,“不过,你最好明天办出院手续吧。今天你可以试着利用拐杖练习行走。”

        “嗯,谢谢你。”

        “你客气了,这是我的工作。”

        李淳朴试着下地,感到右腿软绵绵的,然后,一步步跳出“病房”。冷冰要他去X光室拍片,检查右腿骨愈合情况。

        李淳朴拍片回来时,发现姚洁不知什么时候进了他的病房,正站在一间很小的杂物间门前发愣,门上挂着一幅字画,上面写着“最遥远的距离,是我站在你的面前”,字迹遒劲有力。

        “李老师,您好了吗?”听到脚步声,姚洁转过身来。

        李淳朴点了点头。

        “我来清理房间。”姚洁解释道,“冷医生说,您马上要出院了,这个房间将要腾出来给值班医生用。所以,冷医生吩咐我,看看房间里有没有要清理出去的东西,尤其是夏教授个人的物品。”

        “哦。”

        “您说,这句话表示什么意思?”姚洁指着画中的字句问道。

        “这句话似在表达着某种思念。”

        姚洁掀开画布要打开下面的门。

        “啊,门上锁了。”姚洁惊奇地叫了一声。

        姚洁的惊叫引起了李淳朴的注意,他望过去,门上果然挂着一把老式锁。

        李淳朴找来一把锯刀,将锁锯断。门打开了,里面赫然矗立着一个柱子样的东西,大约一米六高,上面罩着一层黑色挡灰的布料。

        李淳朴好奇地揭开布料一看,不禁吓了一跳,一具站立着的人体骷髅标本出现在他眼前。姚洁当即被吓得尖叫着跑开了。

        骷髅立刻吸引了李淳朴的注意。

        李淳朴的视线从头骨、锁骨、胸骨到两侧的手臂骨,再移到下面的骶骨、髋骨,最后将目光落在两条腿骨上。

        在法医人类学上,要判别死者的性别,通常以骨盆的鉴定为依据。这具骷髅的骨盆外形宽大而短,呈圆桶形,骨壁光滑,很薄。骶骨呈等边三角形,耻骨联合宽而低。弓角度也比较大。根据这些特征,这具骨骼应该为女性。骨头末端的软骨,特别是长骨头,非常柔软并且不断生长。最终这些软骨钙化成骨头。这个过程常常在二十五岁完成。剩余的骨骼固化,头盖骨缝合,使之联成一体,以一种可预计的速率再固化,最后彻底完成要等到三十岁。骷髅头骨的骨缝张开非常明显,闭合程度并不大,由此可以推断,死者的年龄应当在三十岁以下。在此骷髅中,所有头盖骨都没有闭合,估计这个女人的死亡年龄在二十岁到二十四岁之间。

        膝盖部位稍稍夹紧内扣,足部微微分开略呈八字。两条手臂骨则恰到好处、极优雅地屈张在身体的两侧,这姿态让人想起模特儿的纤纤玉臂。从流经整个骨架的柔软的线条和端正的鼻梁来看,可以认为这个年轻女性有一张充满魅力的脸。

        这具在别人看来再普通不过的骷髅却在李淳朴的眼内极其优美。李淳朴自上而下、自下而上地看了好几遍,毋庸置疑,他对这具女人的骨架忽然之间产生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他曾为警方做过颅骨复原,专门为那些与疑案有关的久远死者复原头部面貌。看到这样一副完美的骨骼标本,他怎能不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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