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柔跳海自杀,再一次上演输液后死亡的悲剧。尽管负责的主治医生是冷冰,但王素芬决心起诉院方,同时公安方面请了外地的医科大学鉴定中心鉴定死因。
“谢谢。”姚护士感激涕零地说道。她清楚地记得,因曾福的表弟死在手术台上,冷冰遭到了一次无缘无故的殴打,但是他始终没说出事故的主要责任在她。如果这也算的话,这是第二次犯重大医疗事故,让别人知道,她不可能在这个医院继续待下去。
夏明海事件在王素芬和夏柔不再上诉的情况下揭了过去。冷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不知是应当感到高兴还是欣慰才好,相反的,心里有一种落空。
就这样结束了?他时常这样问自己。
周末,他来到了爸爸的墓前,上了几炷香后,又烧了一大堆的纸钱,然后站在那儿久久地凝视着那块毫无生命的碑石。人死了,一切都归为平静。为什么人活着,会有种种仇恨、苦恼、烦闷、欲望和不断你争我夺的倾轧呢?
远处传来一阵响动,他回头一看,离他十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穿着一身素白的女子。
“夏柔?”冷冰心里一怔,然后向着夏柔走过去。
“是不是你害死了爸爸?”夏柔气急地大声问道。
“你胡说些什么?已经确认此事与我无关,你为什么偏要这样说呢?难道因为爸爸当初对我有偏见,我就要加害他吗?”
“难道不是吗?”
“这是多么可笑的理由。你爱上我,是看中我什么呢?连起码的信任也没有。”
冷冰低下头,从身上抽出一把小刀,放在夏柔的手心里,“如果你真的认为我有罪,那么请你用这把刀刺进我的胸膛。”
夏柔没有说话。
“让我来吧,”冷冰将刀尖抵在自己的胸口上,“就让我剖开我的心给你看。”
说着,冷冰用力地往里一刺,鲜血立时涌了出来。
夏柔一把打掉他手中的刀,“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夏柔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柔,等等。”冷冰在后面追着。
“请你不要跟着我。”夏柔没有回头,钻进车内。
冷冰迈着大步跨上前,“看你心情这么差,让我送你回家吧。”
夏柔忧郁地朝着车窗外望了一眼,没有说话。
“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吗?”
夏柔此时不想和冷冰谈什么。爸爸的死,在她心里造成不可磨灭的悲痛。
两人进了路旁的酒店,冷冰默默地望着夏柔,揣摩着要如何跟她谈。而夏柔一个劲地喝闷酒,她压根儿不想听冷冰说什么。当冷冰谈起两人的感情、今后的生活,夏柔一句也听不进去。
“我们分手吧。”夏柔觉得有些醉意了,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不……”
夏柔眼泪簌簌流了下来,她站起身,摇摇晃晃朝着车走去。
“不行,你今天这种状态不能开车。”冷冰从后边追上来说道。
夏柔狠狠地关上车门,逃也似的向着海滨路方向开去。
见夏柔的小车消失在车流之中,冷冰突然觉得内心一阵空虚,于是重又钻进那家酒店。他感到如此孤独和寂寞。不知过了多久,正当他喝得昏昏沉沉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是夏媚打过来的电话,想都没想就摁掉了。不料,电话又急促地响了起来。
冷冰只好接起手机。
“夏柔姐姐出事了。”电话里是夏媚带着哭腔的声音。
“什么?”
“夏柔姐姐跳海了,你快去救她。”
在那么一瞬间,冷冰的头脑一片空白。等他疯狂赶到医院,夏媚已经等在门口。
两人默默地来到病房,夏柔躺在病床上,头顶上挂着一大瓶输液瓶。
入院诊断:腹部闭合性损伤、耻骨联合分离、创伤失血性休克。
“你醒了?”
随着一声轻柔的问候,夏柔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医生走过来,尽管他头上戴着帽子,嘴上戴着口罩,但她知道这是冷冰。她的面前摆着一盆她喜欢的黄色玫瑰花。
夏柔费力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我害你。”
夏柔感到下腹部很痛,且腹胀,不觉恶心,哗地吐了出来。
“我会不会有事啊?”夏柔有气无力地问道。
“不会的,不会的。”冷冰回道。
“我想见一个人。”
“谁?”
“古树青,可以吗?这是我最后的一个请求。”
冷冰点了点头,“我马上叫他过来。”
古树青很快赶到了病房。
“你可以出去吗?”夏柔对着冷冰说道。
冷冰默默地退出,临出门时轻轻地将门关好。
冷冰站在门外,夏柔和古树青在病房中究竟在谈些什么,冷冰不得而知。
突然,古树青猛地打开门,大喊着:“医生快来,病人晕倒了!”
古树青看到站在门边的冷冰,怒不可遏地一把拉住冷冰,“立即救夏柔。如果夏柔出了什么问题,我决不会放过你。”
冷冰进入病房,立即对夏柔进行了快速补液、止血、抗休克治医措施,并输血800ml。
夏柔醒了,但脸色苍白,浑身无力,又慢慢地入睡了。
当这一切忙完后,古树青才走开。
晚上1点,夏柔出现发热、抽搐、呼吸困难,冷冰给予对症治疗。第二天中午12点,在全麻下做了一个手术,手术一切顺利。
15点,夏柔的状态仍然较差,处于昏迷状态,呼吸急促,下腹部血肿较前明显增大。
“夏柔,你醒醒。”冷冰握着夏柔的手,嘶哑着呼喊道,夏柔没有醒来,甚至眼皮也没睁开。
17点,刘玉清过来了,他认为,患者处于昏迷状态,呼吸急促,眼睑水肿,瞳孔对光反射迟钝,开了静点甘露醇和地塞米松静点。,刘玉清查房,复查血常规正常,生化钾离子偏低。考虑病人下腹部血肿增大,里面仍有出血,病情较重,再度输血浆200ml。20点18分夏柔呼吸停止,20点20分,夏柔心跳停止。
望着表情痛苦的那张熟悉的脸,冷冰站在病床前,表情木然,直到刘玉清走进来说:“冷冰,你一天一夜没合眼,应当休息了。”
“我真的没想到夏柔会这样离我而去,她是在我手上死的。要死的是我,她不应该死。我们明明说好要生小孩的,她怎么就这样离我而去了?!”冷冰痛苦地流着眼泪说道。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已经无法挽回她的生命。你先回去休息吧,多想想如何应对后面的事吧。”
也许是刘玉清这句话起了作用吧,冷冰步履沉重地离开了病房。在他走后不久,夏柔的妈妈和夏媚闻讯赶来。当夏柔的妈妈得知这两天发生的事后,不禁非常恼火,质问接待她们的刘玉清道:“我女儿发生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我?”
“是您女儿嘱咐我们院方暂时不要告诉她的家人,尤其是您。”
“冷冰在哪儿?我要找他。”
“您想想,他是您女儿的老公,他尽了最大努力去抢救您的女儿。”
夏媚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听到夏柔死在医院里,她心里非常难受。
夏柔死在医院的事,震动了古树青。古树青飞也似的冲到医院,夏柔的尸体已被移到太平间,等候处理。
“冷冰在哪儿?”古树青找到刘玉清问道。
“我怎么知道?夏柔的妈妈刚刚也在找他,大概躲起来了吧。”
“躲起来了?为什么要躲?”
“夏柔毕竟死在他手上,你要让王素芬吃了他吗?她已失去理智了。在这种时候,你想要冷冰平心静气地耐心向她作解释,有用吗?能解决问题吗?”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他。”
其实,冷冰并没有躲起来,他一直呆呆地坐在夏柔的尸体旁没有离开,人整个傻掉了似的。他想起了他对待她的一切,眼泪不禁流了出来。他觉得他眼前的世界一片黑暗,他从来没想过要害夏柔,也从来没想到夏柔的命运会这么悲惨。
“夏柔,你醒醒。”冷冰握着夏柔的手。
太平间的门被轻轻地推开,刘玉清出现在他身后,冷冰丝毫没有注意到。
“冷冰,回去休息吧,事情发生了,再悲伤也无济于事。伯母马上就要来了,你暂时离开这个地方吧。”
在刘玉清苦口婆心的劝慰下,冷冰拖着沉重的步子,摇摇欲坠地朝着休息室走去。
可是躺在床上刚刚闭眼,门就被敲得砰砰直响。冷冰睁开沉重的眼皮,跳下床打开门,王素芬正满脸怒容地站在门外。
“妈……”
“我不是你妈。”王素芬说话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对不起……”
“你把我女儿害死了难道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抹掉你的罪孽吗?”
“对于夏柔的死,我感到很痛心……”
“你如果还有良心,就请说清楚为什么要害死夏柔。”
“不管如何,夏柔的确死在我手上。如果真的是我的责任,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置。”
“你……”王素芬气得牙齿打战,扇了冷冰一记耳光,“不管你有没有责任,我一定要查清夏柔的死因。”
说罢,王素芬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素芬报了警,要求公安机关查清夏柔的死因。不久,公安方面介入事件的调查之中。因为明星司法鉴定中心的人员大都是医学院的教师或科研人员,和附属医院有着扯不清的利益关系,所以,公安方面申请外地一个医科大学的司法鉴定中心做医学尸检。
不用古树青找,冷冰自己出现了。在医院的大门口,古树青望见了冷冰,冷冰的步履显得迟缓而沉重。
冷冰的神情似乎并没有因这次的打击而憔悴,神情仍如以往一样平静。无论你何时何地观察他,你都无法透过他的外表猜测得到他的真实内心。走近一看,可以看到一丝淡淡的悲伤挂在眼角,这点令古树青有些意外。
“冷医生,这件事对你打击很大,是吗?”
“是的。”
“夏柔死在了医院,她的亲人感到很气愤,已经向院方提起了诉讼,要求院方给一个公正的答复。作为警方来说,接到这样的案件,我们有责任弄清这一系列过程的前因后果,这对于双方当事人来说都有好处。”
“是的。”冷冰说道,“我很理解这种做法。二十三年前,我妈妈也是死在医院。所不同的是,我妈妈的死却无人问津,像路边死了一条狗。一条狗或许还能拥有一片安葬之地。而我的妈妈死后却什么也没有,她的尸体被别人拿来解剖,尸骨也被别人当成了观赏品。”
“我很同情你的境况。但是,希望我们的话题不要扯得太远。”
“你想了解什么呢?”
“在这次的案件中,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查出对你不利的事实和证据,你会怎样呢?”
“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我希望能得到惩罚,或许这样我的心里会好受些。”
“是吗?看来你对此事非常坦然,早做好了心理准备。”
“事已至此,我能怎样?”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夏柔因为你打掉了肚中的小孩,是吗?”
“我有必要回答你吗?这是我的个人隐私。”
“你认为骷髅来源于你妈妈的骨骼?”
“难道不是吗?李淳朴老师的画像已告诉我是谁了,还有我妈妈死的时间和骷髅制作的时间是吻合的,难道你要告诉我,这一切是假的吗?”
“这么说来,你真的认为你妈妈死在夏明涛手上,是吧?”
“事实本来就如此,这难道还有假吗?在我妈妈跳海自杀前,夏明涛写了一篇有关肺水肿的论文,以他的医学知识和临床经验,在抢救我妈妈的过程中,我妈妈的死绝不可能因为肺水肿导致。还有,我妈妈居然被一个我曾敬爱的老师制作成骷髅标本放在办公室当作收藏品,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我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说实在话,我很难体会你的心情。”
冷冰的眼内发出一种仇视的目光,那目光带着杀人的寒气。
“我不知我妈妈得罪了他什么,竟然遭如此的下场。得知这个消息后,我的心如刀割般发出阵阵绞痛。我虽然从未见过我的妈妈,但不管她曾犯过什么错误,在我眼里,她是伟大的、圣洁的,不可侵犯的。”
“冷先生,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请你正视一个问题,夏教授把你妈妈的尸体制作成骷髅标本,可能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从医学研究的角度;另一方面,夏教授曾深深爱上你妈妈。正是因为他爱上你妈妈,才从医学院请调到葫芦县人民医院。要知道,在你妈妈生命垂危的最后时刻,是他守在你妈妈的身边。他和你妈妈的关系,就好比你和夏柔的关系,夏柔的死,如同克隆你妈妈的死,情形一模一样,你不觉得有点巧合吗?”
“你想说明什么呢?”冷冰用一种咄咄逼人的眼光盯着古树青。
“我只是提醒你,一个人不要在错误的道路走得太远,否则将毁了自己。你是一个很有才华的医生,很受病人欢迎的医生。鉴于你有着有口皆碑的医术,我一向敬重你。但我错看了你,你原来是这样一个有着人格缺陷的医生,让你这样的医生站在手术台上,真是恐怖。”
“你未免太杞人忧天了吧?从一两个偶然的医疗事故或过失来断定一个人,会不会太偏颇了呢?全国的医院每天都有新的医疗事故出现,每个医生一生当中不可能不在他熟悉的业务中犯一点哪怕小小的错误。何况医生也是人,在种种利益的驱动下,也会经不住引诱,以牺牲病人的利益来满足自己的个人欲望。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不妨到各大医院探查一番,看看我的观点是否正确。”
“我承认,你说得对。我所说的人格缺陷指的不是单纯技术或经验不足造成的医疗事故,也不是指医生在收受红包或开大药方提成追求个人利益最大化的医德问题,而是指你在设计离间夏媚和我的关系上,采取卑鄙恶劣的手段让人不齿。在我以前的印象中,你是一个高尚的医生,是一个有着良好医德的医生,是一个有所作为的医生。没想到你最近的品行很让人失望,与你精湛的医术和过去积累的声望不相符合。如果你只是一时迷失,我可以原谅你,我不会计较。”
“哈哈,你在给我上道德课吗?”冷冰冷笑道,“你不辞辛劳地奔波于案件调查之中,不也就是为了将来得到更好的升迁吗?难道你想永远做一个普通的警察吗?”
“冷先生,请你别扯远了。你要知道,我和你一样,是在忠于一个普通的职业工作,忠于自己的责任,这有什么错呢?如果上级命令我查处某个贪污案件的话,我一样义不容辞,赴汤蹈火。因为这是我的职责,我没有理由推却。就像一个危重的病人被抬上手术台,你会因他是一个道德有问题的人而丢弃不管吗?”
离开冷冰之后,古树青带着一些从医院拿到的病历资料复印件给了李淳朴,看看李淳朴能否找到医院治疗方面的纰漏之处。
“夏教授和骷髅的案子未了结,又出了夏柔的案子。这段时间真令我头疼。”古树青一走进来就说道。
“事情虽然复杂,但只要找到突破口,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不是吗?”
“嗯,您说得对。”
“关于夏柔之死,冷冰作为主治医生,你是否和他谈过话?”
古树青点了点头,“其实,在冷冰进行抢救的过程中,我就在他身边。”
“哦,你能说说具体过程吗?”
“他在抢救过程中表现十分积极,他的表情也告诉我,他是认真的。我查了输液记录,上面写着:输液时发生呼吸困难、嘴唇青紫,口吐带血点的泡沫。”
“护士是谁?”
“姚护士。”
“姚护士一直暗恋着冷冰。”
“您是说,古树青和夏柔恋爱之后,她心中一直没有放弃过冷冰?”
“是的。姚护士对感情很执着,一旦认准的事,一般不会轻易回头。”
“我明白了,在这种时候,夏柔有生命危险,反而对她追求冷冰有利。”
“可怕的不仅仅是这点,我怀疑有人会利用姚护士对冷冰的感情……”
“这样的话……可是,计划再怎么周密,也会露出破绽。”
“这可不一定。”李淳朴一边翻看着病历一边说道,“像夏柔这样的病人只要输液时加快点速,就能让病人死亡而别人无法察觉有异样。”
“为什么?”古树青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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