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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风流才子

        啊,眉色如远山,面姣如芙蓉,眼睛似晨星……司马相如大惊,正待细看时,玉人却把头缩了回去……

        夜已深,未央宫御书房灯还亮着,年轻的皇帝在阅读,司马迁陪侍在一旁,此刻,他正在阅览司马相如的《子虚赋》。看着看着,不禁拍案叫绝。

        “王车驾千乘,选徒万骑,畋于海滨。列卒满泽,罘网弥山,掩兔辚鹿,射麋脚麟……”

        “有气势了。”

        司马相如……武帝想起孩提时代那个给父皇当侍郎的人,一个骑在高头大马上,长得很帅的骑卫。便问道:“司马迁,那个写《子虚赋》的司马相如,此时何在?”

        “回皇上,臣听说他已回西蜀去了。”

        “啊,回西蜀了,朕何以不得与他相处,朕要召他回来。”武帝又回头对内侍杨得意说:“你是蜀人,朕派你速去将司马相如接来。”

        “奴才遵旨。”

        司马相如侍奉汉景帝时,因为景帝不嗜好辞赋,无法施展才华。幸遇景帝的弟弟爱好文学及文士的梁孝王刘武,于是便投奔到他的门下。他与梁孝王身边的一批文士如枚乘、邹阳、庄忌等一见如故,他们都是当时文才横溢的风流才子。风流倜傥的司马相如如鱼入水,天天和他们在一起吟诗作赋,活得十分潇洒吉著名的《子虚赋》就是那个时侯的作品。

        不料,好景不长,梁孝王因政治失意而死了,门客们只得散了,司马相女口也只好打点行李,百般无奈地返回老家蜀地。

        一天傍晚,司马相如骑着马,书童挑着书,两人来到临邛。快到城门了,后面来了几辆官马车,前面的衙卒们吆喝着:“让道!让道!”

        行人们都纷纷避到两旁,惟独司马相如不让,他还愈加把马骑往道正中,高昂着头朝城门走去。

        “骑马的,你耳朵聋了,叫你让道!”一个衙卒高喊道。

        司马相如不理会,只管走他的路。

        “站住,下来。”几个衙卒冲了上来把他拦住。

        司马相如往车队看了看,说:“不就是几辆官车吗?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凭什么让道?”

        “凭么,叫你让,你就得让。”

        “老子今天就不让,看你们把我怎么样?”

        “把他给我拉下来!”衙卒的头儿喊道。

        “慢。”

        公车里的官吏听见吵嚷声掀开车帘问:“嚷什么呢?”

        “老爷,他不让道。”

        县官王吉抬头望去……他忽然愣住了,“啊,这不是长卿吗?长卿,你不是在皇帝身边吗,怎么回来了?”

        王吉忙下车,走了过去,“长卿,你还记我吗?”

        “哦,是吉兄,多年不见,你当了大官啦!”司马相如翻身下马。

        “哪里,哪里,小小县令,微不足道。”

        王吉喝退衙卒们:“你们还不给我退下,他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小的多有得罪。”卒头忙向司马相如拱手致歉。

        “来来来,长卿,快上我的车,请到我府上一叙。”

        于是矮胖的王昙令将身材高大的司马相如扶上马车,向城门驰去。

        王县令府上的堂厅里,桌上摆满了高梁美酒,王县令正在款待司马相如,两人边叙往事,边开怀对饮。

        “长卿,在皇帝身边混得那么好,何以离开朝廷?”王吉关切地看着司马相如。

        “唉,”司马相如叹了一气,“吉兄有所不知,那朝廷里本来就是浮云一片,岂是久呆之地。”

        “卿弟所言甚是,不过,听说,你的大作《子虚赋》轰动京城,你可真是旷世奇才啊。”

        司马相如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那又怎样?我虽当了景帝的骑常侍,但他并不喜欢辞赋,他的弟弟梁孝王刘武却酷爱辞赋,他手下又有枚乘、邹阳等一伙名士,所以我就投奔梁孝王去了。那时候我们白天陪梁孝王狩猎,晚上就在一起诵诗作赋,好不潇洒,我的《子虚赋》就是在那个时候写的。”

        “噢,那后来呢?”

        “唉,好景不长,岂料,发生了七国叛乱,把我们文人也卷了进去,后来景帝废刘荣太子前后,又演出了梁孝王争储不遂自杀一事,梁孝王死了,树倒猢狲散,我们只好各奔他乡了。唉,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王吉听了也叹了口气:“罢、罢,散就散吧,回来也好,以后我们兄弟又可以在一起吟诗作赋了。”

        两人又叙了一些童年、少年时代的往事,酒一直喝到司马相如大醉如泥,王县令才命侍从抉他去客房休息。

        一天下午,临邛首富卓王孙在府上大摆宴席为王县令的故友司马相如接风。

        豪华的卓府内,厅堂前院百桌席上摆满了佳肴美酒,宾客满座,然八方朋友都来了却不见司马相如光临,卓王孙急了,便问王县令:“王兄,今天可是专为他办的宴席,怎么现在还不见他来,莫非人家不肯赏脸?”

        王县令站了起来:“我去接他。”

        王县令乘车来到驿馆,闻知司马相如还在睡午觉,便进去把他推醒:“贤弟,你怎么还在睡觉,满堂的人都等着您哪!”

        司马相如听了,翻了个身:“我不想去。”

        “贤弟,你怎么啦,卓翁可是专为你设的酒宴啊,大家都等着要一睹风采呢,快起来吧。”

        “我不去。”

        王县令急了,他灵活的大脑一转……有了,便说道:“贤弟,我曾经和你提到的那个美女卓文君就是卓翁的女儿,难道你肯放弃这一机会?”

        “卓文君……”司马相如一听,便从床上一跃而起,换了衣袍,披上昂贵的鹩鹩裘便上了王县令的车,于是两排衙卒在前鸣锣开道,王县令亲自为司马相如执鞭,浩浩荡荡向卓府驰去。

        县令为相如执鞭,立时轰动县城,引得无数人去观看,车子到了卓府门前,看热闹的人竟人山人海。王县令又扶司马相如下了车,然后高声说:“这位就是曾经轰动京城的大名鼎鼎的司马相如,他曾经是前朝皇帝的骑常侍,他是一个大才子,剑琴双绝,传遍天下的《子虚赋》就是他作的。”

        “啊,司马相如……”

        “噢,《子虚赋》是他作的,了不起,太了不起啦……”

        卓翁和众宾客也迎了出来。

        风度翩翩,相貌英俊昀司马相如向大家拱手施礼。

        “啊,此人还是一个美男子。”

        “《子虚赋》就是他作的。”

        “啊,太了不起啦!”

        相貌非凡,光彩照人的司马相如被王县令引进宴堂后满堂皆惊,大家都被他的风流潇洒怔住了。

        所有的目光刷的一下全聚到他的脸上、他的身上,王县令先向卓王孙介绍他:“卓翁,他就是当今才子司马相如。”王县令又对司马相如说:“他是我县的巨富卓王孙大人。”

        卓王孙向司马相如拱手:“久仰、久仰,今天大学士光临,满堂生辉。”

        “哪里,哪里。在下司马相如,请多关照。”司马相如拱手还礼。

        王县令把胖胖的身子转向大家,指着相如介绍道:“诸位父老大人,夫人们,他就是司马相如,景帝身边的骑常侍,梁孝王的贵客,遐迩闻名的《子虚赋》的作者……”

        司马相如漫不经心地听着介绍,在皇帝身边,什么场面没见过,稀罕这么个小聚会?他只把眼睛往女宾席里去搜寻,他想看看王县令夸奖的绝色美女坐在何处。……可是,找了半天,除了一些穿着华贵、雍容富态的夫人们外,并不见什么绝色美女。他有点懊恼,莫非是王吉在捉弄我?

        卓翁说:“今天恭请大文豪光临,敝人深感三生有幸,现在就请大家开怀畅饮吧!”

        宴乐响起来了,司马相如才回过神来,接着是一群歌伎出场边歌边舞了起来,词马相如对她们掠了一眼,见都是一些浓妆艳抹者,并无一个出众的,心想上王县令的当了,那卓翁根本没有什么绝色女儿,他顿感沮丧,便不屑地把头转向一边。王县令见状,便说:“相如公子,不但善辞赋,还擅长琴曲,相如公子不妨抚上一曲,好让大家开开眼界。”

        相如想,也许那美人避在内室,不如弹上一曲或者能把她唤出,便点了点头。书童忙把琴摆好,相如便调拨琴弦,弹了起来。

        司马相如宛转悠扬的琴声惊动了卓家新寡的女儿卓文君。她扶着贴身侍女金儿从楼上缓缓下来,轻轻走到玉屏风后,她已耳闻临邛最近来了一位相貌英俊的风流才子,不仅辞赋称绝而且善于骑射,没想到琴技也如此出色,便躲在屏后,悄悄听了起来。

        卓文君年方十七,是临邛第一美人,去年被她父亲逼迫嫁给临邛一个李姓官吏的儿子,那人患有痨病,卓文君嫁过去不到一年,就病死了,卓文君年轻新寡回到了家中。

        这卓文君不仅生得如花似玉,而且琴棋书画样样擅长,此时她被司马相如的琴艺吸引住了。啊,他弹的是《凤求凰》,这是情人求爱的曲子,听他弹得那么激昂,那么入神,莫非他心里已有意中人?

        卓文君真想探出头看看他是什么样……

        司马相如边抚琴边往屏风看去,只见屏风后面有人影在晃动,啊,莫非是那绝色美女在偷听?他顿时兴奋起来,琴声也变得更加激昂,他多么希望那女子探出头来。

        卓文君发现琴音忽然高亢激昂,如滔滔江水一泻千里,自已也心潮翻滚,汹涌澎湃……

        不知不觉地卓文君探出了头,向司马相如望去,啊!好帅气,脸方白皙,剑眉长眼,鼻高嘴方,眉宇间透着英气……难怪这么风流潇洒,原来还是一个美男子。

        卓文君惊呆了,她见司马相如抬起了头,便忙往里缩了回去。

        “金儿,银儿,快把我的琴抱来,我要抚琴。”

        “是,小姐。”

        金儿和银儿抬来了桌几,把琴放在上面,卓文君便拨起了琴弦,弹唱起来:

        玉屏后突然传出优美的琴声,满堂皆惊。大家都把目光向玉屏移去……

        司马相如的琴声戛然而止,他怔怔地听着……

        啊,她是在向我传情,莫非她对我有意,司马相如心旌摇曳面现惊喜……

        琴曲终后,厅堂爆发了响亮的掌声、喝彩声。

        卓文君终于探出了头。

        啊,眉色如远山,面姣若芙蓉,眼睛似晨星……

        司马相如大惊,正待细看时,玉人却把头缩了回去。

        司马相如梦幻般地站了起来,缓缓向屏风走去,可是玉人已经遁去了,司马相如失魂似的站着,呆呆地望着屏风……王县令见此情景,知司马相如已被卓文君吸引住了,心里十分高兴,心想,要留住他不难了,琴朋棋友们又可以在一起潇洒一番了,便附着相如的耳朵笑着说:“公子别着急,为弟自有办法,还喝我们的酒吧。”

        宴席散后,卓翁回到内室,把女儿叫了来。

        “文君,你的心思为父岂能不知,只是那个司马相如虽然有名,却是个寒酸名士,你嫁给他还不受苦一辈子,为父已经对不起你了,不能再将你往火坑推。”

        “父亲,司马相如是我一生中最中意的人,女儿非他不嫁,愿跟他穷一辈子。”

        卓翁急了:“君儿,你从小死了母亲,我最心疼你,一定要给你找个富人家,要让你过富裕的日子。否则让为父如何面对你母亲的在天之灵?”

        “父亲,女儿宁愿过穷日子也要跟司马相如。”

        “断然不可,为父决不找个穷女婿,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程府与我家门当户对,程飞公子有钱有势,你嫁到那里,为父才放心。”

        “父亲,你不能再断送女儿的幸福,那个程飞是个花花公子,我决不嫁他。”

        “你毖须嫁程府。为父是为你好。明天我就去跟他家把婚期定了,以免再生事端。”卓王孙说完,一拂袖回寝室去了。

        “父亲,父亲……”卓文君急得流出了泪。

        晚上,卓文君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悲叹自己命苦,从小死了母亲,又嫁了个薄命郎,想起了披麻戴孝给他送葬的情景好不悲凉。

        现在好不容易碰上了如意郎君,父亲又坚决反对,卓文君伤心得直流泪。想到要嫁给程飞,卓文君禁不住饮泣起来,金儿听见哭声,忙过来安慰她。

        “小姐,不要太伤心了,身体要紧。”

        “金儿,我待你如何?”

        “小姐待我亲如姐妹。”

        “那我有一事相求,你能帮我吗?如果你帮不了我,那我只有一死。”

        “啊,小姐,是什么事使你如此为难,快说出来,金儿纵然一死,也决不负小姐。”

        卓文君翻身坐了起来,唤金儿坐下,握着她的手说:“我想嫁司马相如,可是老爷坚决不同意,要我嫁程飞,所以,我想让你给我送一封信到司马相如住处,你肯吗?”

        金儿跪下说:“小姐待我如亲姐妹,金儿岂能不肯。您就快写信吧!”

        卓文君扶起了金儿,就到桌几伏案写了起来。

        信写好了,金儿把信揣在怀里,卓文君说:“金儿,我的命就看专一。”

        “小姐放心,金儿拼死也要成全小姐的幸福。”

        司马相如自白天在宴席上听了卓文君的琴音,又见了玉羼后的倩影和稍露即逝的玉面,回到住所后便魂魄不守。晚上,天空飘起了雪花,他毫无睡意,坐在窗下,眼睛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雪花,两手拨着琴弦,一遍又一遍地弹《凤求凰》。

        金儿去到司马相如住所,唤开了门,书童把金儿带了进去,金儿把司马相如的信呈了上去,司马相如大喜,忙拆开读:

        司马相如看罢忙疾书一诗递给书童,交金儿捎回。

        金儿揣书信急奔回府,卓文君展开看了,见写的是:

        金儿说:“公子说今夜在后花园与小姐相见。”

        卓文君听了双颊绯红,心潮急涌。

        “可是……父亲发现了不同意怎么办?”

        “小姐,别再犹豫了,再不走,明天老爷到程家去定婚期怎么办?”

        入夜,在卓府的后花园中,星光下,翻墙而入的司马相如和书童正在焦急地望着前面。

        “树儿,她怎么还不见来?”

        “大人别着急,小姐肯定会来的。”

        “啊,来了,来了,大人快看。”

        果然,不远处,树枝被分开。金儿扶着一个玉人款款而来……

        司马相如的心怦然跳动,随即迎了上去,顿时被卓文君的容颜惊呆了,只见她蟠桃发髻下,白皙的脸上一双动人的眼睛凝望着自己,司马相如在皇宫中见过美女万千,可是这么美的人,还是头一次见到。

        司马相如万没想到,卓文君不仅琴艺超群而且容貌出众,又见她如痴如醉地注视着自己,司马相如禁不住心潮激涌,奔过去一把将她拥人怀中……

        两人正相拥着,查夜的老家人发现了他们,老家人忙跑去报告卓王孙。卓王孙大怒,命家人把女儿抓了来,司马相如和书童则在金儿的帮助下从后门逃了出去。

        卓王孙暴跳如雷,他指着卓文君说:“你……你丢尽了我的脸,白天宴席上你对他抚琴,又抛头露面,已经使我难堪。夜里你竟敢与他私会,我要马上把你嫁掉。”

        卓文君被锁在楼阁屋里,晚上,她拼命地扬琴以倾诉心中的愁绪。此时,她抬头望着窗外的大雪,思念着心中的伊人。宛转哀怨的琴声传到窗外,在墙根下徘徊的司马相如心急如焚……终于金儿送出了卓文君的书信,盟约他雪夜出逃。

        鹅毛大雪越下越大,二更后,金儿偷来了钥匙,卓文君终于逃出卓府,冒着大雪来到了江边。早已等候在舟旁的司马相如欣喜若狂,忙迎上去把卓文君扶人船中……小船如箭一样驰人江心,卓文君和司马相如一对有情人终于结为伉俪。

        两人回到司马相如的老家——成都,相如的家早已败落,家徒四壁,卓文君毫无怨意,把首饰变卖了,两人便开了个酒店为生,卓文君当垆卖酒,相如端酒洗器,两人都吃了不少苦头。但卓文君决不后悔,与相如依旧一往情深。

        后来两人穷得走投无路,只好又回到临邛,卓王孙本来不认司马相如,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只得资助了他们一些钱财,两人才又过起了潇洒的日子。

        却说杨碍意带着圣旨来到成都,打听到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已回到临邛,便找了去。

        这天,相如正和几个朋友在饮酒咏诗,忽听:“圣旨到。”

        司马相如、卓文君忙到府门外跪接。

        杨得意展开黄绢,宣道:

        司马相如贤士,朕看了你写的《子虚赋》,果然是一篇绝唱,甚爱之。为兴建大汉基业,朕已向八方贤士发出诏书。以征求治国良策,圣旨到,速进京面朕。

        宣旨毕,司马相如等连忙叩首高呼:“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司马公,快收拾行装,随我进京。”

        “是,谢杨大人。”

        卓文君送别司马相如到了十里长亭。

        “文君,十里相送终有一别,就送到此吧!”

        “夫君此去,必能一展抱负,但伴君如伴虎,还望夫君多加留神。”

        司马相如踌躇满志地点了点头,说道:“不名垂青史,不会回来见你。”然后告别了爱妻,随杨得意奔赴长安。

        未央宫早朝时,汉武帝得知司马相如来到,十分高兴便让执事宣司马相如。

        等候在大殿前的司马相如忙趋步进入,叩首奏道:“微臣司马相如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司马相如站了起来恭立着。

        “司马爱卿,《子虚赋》是你作的吗?”

        “启禀皇上,《子虚赋》确是微臣所作。然而,那不过是写诸侯狩猎之事,不值皇上御览。皇上如果能让微臣随皇上狩猎,作天子游猎之赋,那么定熊一展大汉天子的威严,弘扬西汉盛世的强盛,如是,这篇小小的《子虚赋》又岂能与之相比?”

        武帝听了大喜,说:“爱卿所言正合孤意,朕的上林苑已经建好,正等着出篇绝唱呢,朕将到上林苑狩猎,爱卿就随同前往吧。”

        “微臣遵命。”

        司马相如与司马谈父子在园中亭内饮茶。

        司马相如问:“太史大人,皇上要我作《上林赋》,特来请教大人,关于上林苑的情况。”

        司马谈说:“上林苑的前身是秦始皇的阿房宫,范围不少于三百里,西起咸阳、东至长安,北有骊山、南依终南,中有亍胃水泾河流过,可谓八川汇入。”

        司马相如点头听着。

        “秦始皇在苑内仿造六国修建了星罗棋布的宫、观、台、院,内里住着从六国掳来的美女万千,阿房宫的前殿更是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可容纳万人,秦始皇就曾在那里举行千人宴。后来项羽见了,怒其奢华太过而将其付之一炬。”

        司马谈又叹道:“秦始皇太奢华了,这是秦亡的主要原因,所以要引以为鉴啊。”

        司马相如感慨地听着,不断点着头。

        司马迁说:“父亲所言极是,贾谊所写《过秦论》就是讽喻秦始皇‘一夫作难而七庙堕,仁义不施是也’。所以后生希望先生写《上林赋》要有谏讽。”

        司马相如听了一震,他注意地看着司马迁,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公子其是年轻有为啊!”

        “哪里,哪里,后生非常钦佩先生的文才,还要请先生多多指教。”

        司马迁说:“听皇上说还准备在上林苑中建比未央宫大得多的建章宫,并且还准备大规模扩建上林苑。”

        司马相如颇有感触地说:“是不能太奢华了,是应该对皇上有所谏讽。”

        司马迁给司马相如倒了茶,三人又海谈了起来。

        司马相如问:“听说太史公在修史。”

        司马谈点了点头说:“是的。”

        青儿又呈上水果,笑着说:“司马大人与我家大人是一姓,祖先必是一家人,要多来往啊。”

        司马相如也笑着说:“司马青,来,坐下一起聊聊,司马迁常夸你,说你又忠厚又勤学,将来必是司马家的一大助手。”

        司马迁笑说:“青儿与我名为主仆,实为兄弟,自幼到我家后,就随我伴读,学得很好。非常用功。”

        司马迁对司马相如说:“先生是写赋大家,以后请先生多多指教,我也很喜欢写赋,我以为文学与史学是不能分割开的。”

        司马相如点了点头说:“是的,文史是不能分开的,你的文章很有文才,难怪皇上那么喜欢你,总让你陪侍在一旁。”

        “承蒙皇上调教,也感谢几位老先生的举荐。迁儿一定要倍加努力。”

        正说着,家人说老夫人请回屋吃晚饭。

        司马谈父子这才邀司马相如进屋。

        时值半夜,月光下,未央宫门前,已聚集了黑压压一大片人群,天子狩猪已整装待发,仪仗,御辇、御马、卫队、陪猎人员都按规定排好,立等在广场上,等皇帝驾临。司马相如及卫青、司马迁、东方朔、公孙敖等皆一副猎装恭候着。

        皇宫铜壶滴漏至十刻时,鼓乐齐鸣,汉武帝在侍卫的护卫下,驾着像蛟龙一样的宝马。于是一场浩大的天子狩猎活动开始了。

        仪仗队员们摇动着五彩云旌,挥舞着熊虎之旗,百官们乘坐着车舆或骑马在后,于是千乘万骑、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向上林苑进发……

        拂晓,大队人马来到了上林苑。登上了一个小山丘,汉武帝指着四周,对司马相如说:“司马爱卿,你还是头一次到上林苑,好好看看吧。”

        司马相如随着武帝所指望去,啊,莽莽林海,无垠无边,高桥流水纵横南北;行官楼台星罗棋布,长廊行道贯通东西;八川奔流,浩浩渺渺,大小湖泊,如珍珠嵌入;碧原绿野,一望千里,真不愧上林苑方三百里。

        “皇上,上林苑真大呀!”

        “哈哈哈。”武帝听了兴奋地笑了,大声宣布:“狩猎开始。”于是汉武帝策马在前,卫青、公孙敖、司马迁、司马相如等拥随在两侧,一起向林中冲去。

        进入御林后,武帝十分兴奋,只见他骑着像蛟龙一样的宝马,左手张弓,右手搭箭,在画有熊虎的云旗下飞也似的冲在前头,侍卫们紧随其后。

        鼓声四起,震天动地,壮观出现了,彻养的百兽惊慌地四处逃窜,野雁苍鹰,惊飞天上;山鸡野雉展翅扑腾,奔跑在前;豺狼虎豹,闪在一旁;白猿黑猴,忙攀树上;野猪、熊罴,中箭倒地……

        围猎者们在一片呐喊声中奔向前去,一只黑熊挡住去路,武帝冲了过去,跳下马,竟与黑熊格斗了起来。侍卫们紧张地在一旁护卫,卫青和公孙敖各护在两旁,生怕皇上受伤。

        武帝和熊斗了几个回合后,卫青怕伤了皇上,便一剑砍下了大熊的一只臂,武帝趁势把熊摁了下去,众卫士们忙扑了上来,把熊捆了起来,熊嗷嗷地吼着,武帝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司马迁、司马相如暗叹武帝的勇猛,为汉代出了个汉武帝而兴奋不已。司马迁心想汉代的几个皇帝都因信奉黄老而懦弱,惟汉武帝崇尚儒术,敢作敢为,看来汉代的历史以武帝时期为最辉煌。

        武帝一摆手,大家便又围猎了起来,有的射鹿,有的截羊,有的追野猪,人人忙得不亦乐乎!

        太阳西斜,围猎停止,天子换乘象牙雕车,战士们提着战利品,高兴地向行宫而去。一路上,司马相如环顾周围,只见森林变得开阔起来,一望千里,地上百花争艳,吐着馨香;小溪中,鱼儿在鹅卵石中穿来穿去;池子里,白鹅大雁在悠然浮游;树林里各种山鸟在鸣啭歌唱……真仙景也,司马相如陶醉了。

        远见丛林掩映下的行宫金碧辉煌,近观只见珠帘玉户、雕梁画栋,犹如桂宫。前庭美玉宝石、奇花异草;后园果木花池,鱼翔鸟飞;宫中美女无数;园中庖厨齐备,山珍野味应有尽有……

        啊,上林苑,太奢美了,即使世外桃源也无以媲美。司马相如感慨万端。

        傍晚,在行宫大门前的广场上,点起了篝火,战士们围着吃烤野味,歌声笑声不断。高台上,灯烛高照,坐着皇帝和大臣们,一起在欣赏美味,酒过三巡,食过五味,表演开始了。先是人与兽共舞,由装扮虎熊的二人与武士格斗,然后在激烈的鼓乐声中和战士们的喝彩声申退场。接着奏起了优美的塞外乐曲,一群来自西域的女子婆娑起舞,她们身披薄如蝉衣的丝衣,那婀娜的舞姿、浪漫的西域曲调,让人如痴如醉。

        司马相如想,太奢华了。

        “司马相如,”汉武帝对坐在身旁的司马相如说,“朕的上林苑如何?”

        司马相如起身回道:“禀皇上,微臣以为这是真正的天子之猎,壮观无比,是诸侯之猎所无法相比的。请让微臣替皇上作一赋,以示天下。”

        “好。笔墨伺候。”

        杨得意忙把笔墨摆好,于是司马相如便提笔写下了著名的千古绝唱——《上林赋》。

        汉武帝看了大为赞赏,兴奋地念道:“……左苍梧、右西极。丹水更其南,紫渊经其北……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

        武帝赞道:“写得好,可谓文采飞扬。”又念道:“天子校猎。乘镂象,六玉虬,拖蜕旌,靡云旗;前皮轩,后道游,孙叔奉辔,卫公参乘。扈从横行,出乎四校之中……”回头对侍立在身旁的司马迁说:“写得好,有气势。司马迁,你喜欢哪一段?”

        司马迁接过看了说:“皇上,这一段很有气势。”

        “念。”

        “置酒乎昊天之台,张乐乎辖褐之宇;撞千石之钟,立万石之钜;建翠华之旗,树灵鼍之鼓。奏陶唐氏之舞,听葛天氏之歌;千人唱,万人和,山陵为之震动,川谷为之荡波。”

        “好。写得壮丽宏大,气势磅礴。”武帝激动地说。

        武帝又往下看去……“嗟乎,此太奢侈。……”

        司马相如紧张地看着武帝。

        武帝念道:“于是乃解酒罢猎……省刑罚,改制度……而乐万乘之所侈,仆恐百姓之被其尤也……”武帝边念边低头走了起来,“司马相如,你这是在对朕讽谏啊!是在劝朕不要太奢华了。要顾及百姓之苦,对吗?”

        司马相如忙跪下:“皇上,臣知罪。请皇上惩处。”

        武帝哈哈大笑:“起来,起来,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既然敢讽谏皇上,就不要害怕。”

        司马相如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天子终于没有怪罪自己的讽谏。

        司马迁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心想前半部明摆着是谀文,到后面却写出了惊人之语,文人也确实不容易。

        汉武帝下令:“杨得意,差人把此赋抄写,下传天下,让臣民都能共赏司马相如的杰作。”

        “领旨。”

        司马迁感动极了,他既赞叹武帝的大度和醒悟,又钦佩司马相如的勇敢和坦率。

        从此,司马相如的名气更加誉满天下。

        一天,上早朝群臣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东方朔独呼:“皇上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一旁的杨得意听了奏道:“禀皇上,大胆东方朔不呼万岁,呼千岁。”

        武帝听了一愣,喝道:“东方朔,朕以为你不至于敢无视朕,想必又有什么新招吧!”

        东方朔上前一步回道:“禀皇上,皇上难道不知千年仙鹤,万年乌龟之说吗?所以我改呼千年是敬重皇上,而他们呼皇上万岁,难道不是在骂皇上是乌……乌龟吗?”

        “大胆狂徒,你竟敢咒骂皇上!”宰相公孙弘喊道。

        武帝却哈哈大笑起来,“千年仙鹤、万年龟,说得好,哈哈……东方朔,你真让朕开心,朕赦你无罪,不过以后你还是要呼万岁,因为这是祖宗定下来的。”

        “臣遵旨。”

        下朝后,东方朔遭到了群臣的白眼,大家都在骂他:“狂徒。”“害人精!”东方朔只当没听见,仰着头,哼着曲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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