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生平头一次听到如此出神入化的乐曲,竟三月不知肉味。
这天天气格外好,天蓝云白,风和日丽。孔子师徒跟着高昭子愉快地登上了齐王宫殿的台阶,他们都穿上了崭新的服装,因为今天齐景公将为他们在王宫举行音乐会,将演奏优美的古典《韶》乐。
子路问孔子:“老师,什么是《韶》乐?”
孔子说:“韶是虞舜时的古乐,是歌颂虞舜的乐章,非常优美古朴,是雅乐中最高雅的音乐。”
进到王宫,高昭子把他们引到了太师乐宫,音乐太师已在宫外迎候。
高昭子说:“这就是孔子。”
孔子上前一步施礼道:“太师好,今天得以欣赏太师演《韶》乐,实孔丘之幸也。”
“哪里、哪里,早闻夫子精通礼乐,今天还要请夫子多多赐教。”
进到乐宫,即有香气扑来,只见室内燃上了香烛,乐师们怀抱排箫正在习练。他们身着宽袖长袍,长发披肩,颇有仙风道骨之貌。宫内香雾缭绕,音乐又古朴典雅,让人有置身历史之感。
孔子一看,已有许多大臣就座,一会儿齐景公还要亲临,说明这次乐会一定很隆重。
孔子师徒刚刚坐下,就听“国君驾到”的喝声。孔子师徒忙起立恭候。
齐景公坐下后,乐师一摆手,鼓乐齐鸣后,开始了《韶》乐的表演。
曲终,孔子叹道:“《韶》,尽善而尽美矣,《大武》尽美而未尽善。”
颜回说:“老师的善是指仁吗?”
孔子点了点头。
出了王宫,孔子与弟子们漫步回家。
颜回问:“老师,为什么《韶》比《大武》优美?”
“回啊!你真是绝顶聪明,你的问题问到点子上了。《韶》乐出于虞舜时代,舜是尧举荐的贤良。他当政的时候,王位实行举贤禅让,少流血多相让,百姓安居乐业,所以音乐也优美动听。《大武》是商纣王实行暴政,周武王兴师伐纣,战争残酷悲壮,所以音乐高亢昂。”
“哦,老师说得好,音乐是时代的投影,历史兴亡的征象。”
孔子说:“正是如此。”
之后,孔子便和弟子一起操琴习《韶》乐,整日陶醉在犹如仙境般的音乐境界之中……吃饭也只是囫囵而过。
在庭院树下,孔子和弟子们席地而坐,孔子揉习完一首《韶》乐后,半天回不过神来。
曾皙见状,问道:“夫子在想什么?”
“我在想,舜禹是多么的崇高啊!所以他们的天下多美好。”
孔子又叹道:“舜禹谦让,仁礼天下,所以有优美的《韶》乐。鲁国三桓擅权,国君被逼逃亡,怎么可能有优美乐曲啊!这就是《韶》尽善、尽美的缘故。”
这天,高昭子打猎射中了一只鹿,于是让厨师烹好请孔子及弟子来品尝。孔子便带了琴,弟子们也都带了各种乐器一起来赴宴。
高昭子及夫人并排坐于上桌,孔子及弟子们坐一排,高昭子的家臣坐一排。
高昭子说:“听说夫子练《韶》乐三月而废寝忘食,想必已达到极高境界,今愿得一闻,则不胜荣幸。”
孔子微笑着向大家点了点头,便操起了琴。弟子们的笙笛与孔子的琴,时而独奏,时而合奏,配合得极谐调。一曲终,大家鼓掌表示赞扬。
高昭子称赞道:“弹得太好了。”
这时,家仆们把味道鲜美的野味之冠——鹿肉端到了桌上。
高昭子招呼大家说:“快尝尝,这鹿肉的味道可是最鲜美的。”
这时的孔子还沉浸在琴境中,他嘴里嚼着肉,心里还在想着《韶》乐中的艺境……
渐渐地,他仿佛回到了古代优美的虞舜时候……君臣和祥,百姓安康,没有战争流血,没有擅权僭越,到处是鲜花盛开,百鸟祥降……尧准备把帝位禅让绐贤才虞舜,并把自己心爱的两个女儿嫁给他。婚礼这天,臣民都采了鲜花来祝贺,王宫广场成了鲜花的海洋,虞舜激动地操起他发明的五弦琴,弹起了欢乐动人的南山歌……
孔子想到这里便操起琴弹了起来:
琴声如春风拂面,柔和轻灵;犹百花绽开,清新馥郁;又如山间流水,婉转悠扬……
孔子正想着,却听高昭子问:“夫子,这鹿肉的味道如何?”
孔子回过神来说道:“鹿肉?在哪儿?我没有吃到啊!”
弟子们听了笑道:“老师怎么了,老师桌几上盘中的鹿肉,您刚才不是已经吃了吗?”
孔子低头一看桌几上盛肉的盘子都已空了,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啊!我什么时候把这些肉吃掉的。”
子路笑道:“老师这三个月来都只顾弹琴,只顾欣赏《韶》乐之美,已经尝不出肉味了。”
“哈哈……”高昭子笑道,“夫子既是只顾操琴,忘了肉味,那就重新尝尝这美味的鹿肉吧!”
于是家仆们又给孔子盘里上了鲜美的鹿肉,孔子夹了一块放到口中,赞道:“果然好味道。”
颜回叹道:“老师习《韶》,三月不知肉味,老师功夫真到家了。”
高昭子笑道:“夫子弹《韶》,韵味绝了。”
从此,孔子习《韶》三月不知肉味的美谈就传开了。
黎鉏来找晏婴,这个黎鉏,是齐景公的宠臣,他高高的身材,外貌仪表堂堂,言辞谦恭,但内心却十分狡诈、阴睑。他原本是高昭子的家臣,后又投身于晏婴麾下。他惟恐齐景公重用孔子会使高昭子更加得势而对他不利,所以千方百计挑拨晏婴与孔子的关系。
晏婴把他迎进厅堂,黎鉏说:“晏相,得想点办法了。高昭子和孔子关系越来越好,国君也决定要任用孔子了。”
“啊。”晏婴一怔,但没有说话。
黎鉏见晏婴脸色一变,又接着说:“得想办法赶走孔子,如果国君任用他,高昭子的势力将会更大,那晏相您……”黎鉏故意把话缩了回去。
晏婴把手一摆说:“我知道了。”
“那……在下告辞了。”
“等等。”
黎鉏站住了。
“不要伤害孔子。”
黎鉏说:“我可以不伤害他,但别的人我可管不了。”
齐王宫里,齐景公和晏婴在庭院里的花架下对弈。往日晏婴都让齐景公赢,今天他故意让齐景公输了一盘,然后趁景公不愉快时禀道:“输一盘棋,主公都面现不悦;如果输掉一个国家,主公当如何?”
齐景公听了很是诧异,便放下棋子问道:“爱卿莫非又有什么言要进,不妨直言。”
晏婴看了一下两侧,齐景公便屏退了左右。
晏婴便说:“主公,是不是准备把尼谿封给孔子?”
“是的。可是他谢而未受。”
“那么,主公是准备重用他了。”
“这……莫非,贤相不中意孔子?”
晏婴忙分辩道:“不是微臣不中意他,而是担忧主公用他后舍带来麻烦。”
“啊,是吗?贤相快讲。”齐景公收住了笑容。
“主公,孔子主张克己复礼,遵从以礼治国,试问,讲礼就能让百姓吃饭穿衣吗?此其一。”
“唔,其二呢?”景公追问。
“主公试想,孔子果真有才,那他自己的鲁国又为什么不重用他?他至今还是一个布衣,果真有治国之道,那就首先应治理好自己的国家,结果呢,他的国君逃亡国外,他自己也流落异乡,这叫有治国之才吗?此其二。”
“其三呢?”景公又问。
“主公再想,孔子自到齐国后,便受到高昭子的殷勤款待。他还把孔子接到了他家中,高昭子一旦得到孔子的支持,只恐怕是如虎添翼……那主公以后……”
齐景公脸色大变,说道:“我知道了。”
晏婴见话已入心,知道景公最恨大臣擅权,国氏、高昭氏的专权,一直是他的心病,现见景公神色凝重,眼睛凝望着前面,知他已无心下棋,便告辞而归。
从此,齐景公便不再召见孔子,即使召见也既不问礼,也不问政,只问生活起居,每次孔子都自觉无趣便告辞了。
孔子每天除了给弟子们讲课外,就只能是操琴习乐,无所事事,感到十分苦闷。
弟子们见孔子心里难过,便劝老师午后到郊外走走,于是孔子和弟子们到郊外去散步。走到一个林子外,忽闻各种各样的鸟鸣传来,其鸣融融,似有天降样瑞之感。孔子想起了母亲说生他时,在尼山洞抚琴,百鸟朝洞的事,心里有一种和山鸟结下的不解之缘,于是便往林子走去,原来是一年轻人在学鸟叫。便问:“你会学鸟叫?”
“我不但会学鸟鸣,我还通鸟语。”
“啊,真不简单。”
孔子看着这个年轻人,白皙的脸膛,一双大眼非常聪敏,一看就是一个很有灵性的人,十分喜爱,便问:
“公子是哪儿的人?”
“哦,先生,在下姓公冶,名长,齐国人。先生是……”
“他是孔夫子,我们的老师。”子路抢先说。
“孔夫子,啊!失敬,失敬,请受小生一拜。”
孔子扶起了他,说:“公子快快请起。”
又说:“你知道,那两只鸟在说什么吗?”
“它们在互相打招呼,然后一起唱歌,鸟和人一样也很喜欢交朋友,它们生活得很和谐。我之所以喜欢学鸟叫,就是羡慕它们的友好。”
孔子叹道:“鸟尚且如此融和,而人却喜欢斗殴,有时还不如鸟啊!所以,兴礼乐太重要了。”
公冶长听了忽然向孔子跪下说:“夫子,早闻您在鲁国是一位重礼乐的大贤人,听说您办了一个学堂,穷人也可以上学,在下早就想拜师于您,今日得见不胜荣幸,恳请老师收下我这个弟子。”
孔子双手扶起了他说:“好,我收你做弟子,不过我们学堂初办,恐怕还要吃很多苦,你受得了吗?”
“受得了,我本来就是穷人出身,不怕吃苦。”
“好,我喜欢这样的学生。”
于是公冶长成为了孔子的弟子,他当然没有想到以后还荣幸地成为了老师的女婿。
一天,孔子在桌几前和弟子们讲,子贡进来说:“老师,有希望了,齐景公要召见您了。”
“噢,是吗!”孔子兴奋地站了起来,于是进里屋去梳头、换衣,然后乘车往王宫而去,子路替他赶车。
子路回过头说:“老师,想必是景公要重用您了。”
“等了他两年了,再不用,我们就回曲阜算了。”
“老师,我就不明白,他为什么迟迟不用您。”
“唉,不好说呀!齐国也不见得比鲁国好多少,我只是为了要助鲁君复国归政。要不是为这,那早就该回去了。”
齐景公仍在书房接见孔子。
孔子施礼后在一旁坐下。
孔子抱着希望,试探地问:“国君找孔丘来,是有什么事吗?”
“噢,噢,没有什么事,没有什么事,只是多日不见,想问问安罢了。”
“哦……哦,承蒙国君关照,还好,还好。”孔子心里一凉,便端坐着,只等国君说话。
“夫子啊,你到齐国快两年了吧!想家了吗?”
孔子回道:“禀国君,为人哪有不思乡、不想家的。”
“夫子啊!我知道你有抱负,想到齐国一展才能,可是世人但知每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却不知各国更有各国的难处。所以,我实在不可能像鲁君一样把您当上卿对待,希望您谅解。”
孔子明白了,他是在婉言谢绝自己,便说:
“孔丘明白,我不日即归国。孔丘在贵国的这段时间,承蒙您多方关怀,孔子只有一个请求。”
“啊,夫子不必客气,夫子请讲。”
“孔丘希望国君多关照避难在此的鲁君,孔丘拜托了。”孔子起身向景公跪拜下去。
“啊,夫子快快请起,”景公双手扶起了孔子,说,“夫子放心,我与鲁君有多年的交情,鲁君遭雉有求于我,我岂能有负鲁君。”
“那孔丘就告辞了,孔丘不日便打道回国。”
“不急,不急,过几天,我想去狩猎,还想邀夫子同行呢!”
“那就恕孔丘失陪了。深感歉意。”
“哪里,哪里,既是夫子思乡心切,那寡人也就只有随便君意了。”
“孔丘告辞了,国君请留步。”
“夫子请再来,寡人依然像对待国宾一样欢迎您。”
“谢谢、谢谢。”
齐国君将孔子送出殿外,默默地看着孔子的背影,叹息道:“如此贤才,要是我们齐国人就好了。”
孔子出宫后,闷闷不乐,子路、子贡迎了上去,见状,问道:“夫子,怎么了?”
“下逐客令了,我们马上回国。”
孔子回到住处,把齐景公的话对弟子们说了,弟子们都十分气愤。
曾皙说:“太奇怪了,景公本来对夫子的态度极好,还要封尼谿给夫子,怎么就突然变卦了呢?”
“是啊!这其中必有蹊跷。”颜回说。
孔子斥道:“大家都不要乱想,回各屋去吧!”
晚上,孔子在灯下看书,忽然听见院子有响动,然后就见飞进一块石子把灯打灭了,接着就听见骂声:
“鲁国佬,滚回老家去!”
“鲁国长人,赖在齐国想干什么?”
子路听见骂声持剑出来,却又不见了人影,他忙到孔子屋里来,喊道:“老师,您没事吧!”他摸着黑把灯点燃了,见孔子端坐在几桌后,面不改色。孔子叹道:“迫不及待地赶我们走,迫不及待呀!”
次日,高昭子听说有人夜袭孔子住处,忙来慰问:
“夫子受惊了,前不久,我说请您就在寒舍住下去,可您非要搬走。不过,也是我照顾不周,真对不起。”
“啊!没事,没事,大家都安好无恙。”子从桌几旁站了起来。
“那就好了,夫子请坐下吧!”
“您也请坐下。”
弟子们在孔子两旁立着。
“高大夫,我和弟子们商量了一下,准备返回鲁国了。”
“啊!为什么?是不是微臣有什么照顾不周之处?”
“非也,大夫对我们师徒真是尽心尽意了,只是到齐国已快两年了,却上不能助鲁君归国,下不能让学生一展抱负,深感自责,所以准备回国算了。”
子路听了,说道:“大夫,齐景公对我们夫子下逐客令了。”
“啊,真有这事。”
孔子说:“也不能说是下逐客令,是我们自己要走的。但景公已明确对我说,起用我他有难处,所以我怎么能让景公为难呢!”
高昭子说:“主要是晏相不同意起用您,他曾向国君进谏,说你太重礼,齐国不需要这么多礼仪。”
“晏相?”孔子半信半疑……
曾皙气愤地说:“我想就是他从中作梗,因为景公最信任他。”
“他表面对老师不错,还夸老师是少有的杰才,真是人心难测啊!”颜回说。
子路吼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唉!”孔子叹了一口气,“晏相是我敬佩的人,没想到……”
子路说:“他这是妒贤忌才,哼,我还以为他是谦谦君子呢,没想到竟是一个小人。”
“仲由,不要随便说话。”孔子喝道。
高昭子劝道:“夫子,我看你们先不要走,还是搬回我府上来住,等我找机会再劝劝国君,说不定他能回心转意。就是国君木肯重用你,那就在我这里,协助我也一样。”
“不了,多谢大夫好意,孔丘已决定返回了,离家快两年了,也想回去看看。”
“夫子,我们马上走,不希罕这个鸟国。”子路气得大骂。
“仲由,不要胡言乱语。”
孔子已决定马上离开齐国,这天上午,大家都在收拾行李,准备上路,忽然窗外又飞来石块,并传来了辱骂声,孔子忙叫大家快走,曾皙正在淘米,颜回到厨房去叫他:
“师兄,快!老师的窗子又遭石块袭击了,老师说不吃饭了,赶快走。”
曾皙只得把盆子里的水倒了,把米用布包起来放到马车上,马车带着孔子师徒急急往城门驰去,路上留下了一串串湿米滴下来的水……。
一辆马车不停地往南驰去。
车窗外呼呼地刮起了秋风,落叶刷刷地飘落下来,孔子放下帘子,叹道:“落叶归根,人终归是要回家乡的。”
子路愤然道:“晏婴简直不是个君子,他……”
“仲由,你又来了。”孔子打断他的话。
孔子的心里也不平静,他也没有想到是晏婴从中作梗,便说:
“晏婴是个政治家,不管怎样,他治国确实有一套。”
颜回叹道:“老师的心真比天高,比地阔,能装下三江五湖,能容下大江大海。”
师徒正说着,只听追来一辆马车,车上人喊道:
“夫子且慢,晏婴有话要说。”
子路听是晏婴,气得朝马猛抽一鞭子,马使飞跑起来。
“仲由,停车,仲由……”
车停住了,晏婴的车赶了上来,他从马车上下来,孔子也下了车。
“夫子啊,你怎么不辞而别啊!”
子路哼了哼鼻子,把头转朝一边。弟子们站在孔子身旁对晏婴侧目而视。
“晏相有什么指教吗?”孔子问。
晏婴气喘吁吁地说:“夫子,怎么就走啦,我还想与您切磋治国道理呢!”
孔子说:“相国既是有话要说,那我们就在此小歇一会儿。正好,路旁有座送别的亭子,我们不妨进去一叙。”
于是两人及随从们便进去倚栏而坐。
晏婴想,孔子必是误会了,一定要和他消除误解,于是说:“夫子,明人不做暗事,我确实不同意景公起用您。我是相国,我首先要为国君考虑,要为齐国着想。齐国的情况我最了解,我辅佐了三代国君,我知道齐国现在最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夫子毕竟不是齐国人,对齐国的情况也不甚了解,所以恕老夫直言,虽然夫子是公认的贤才,但齐国君有必要重用别国人吗?”
晏婴又说:“重用自己国家的人,才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如果换成您,您也会这样做的,一切都应该首先考虑自己国家的利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孔子心想,这叫什么理!难道不是一个国家的人就不能重用?尽管晏婴未能自圆其说,但孔子还是谅解了他,于是说:
“孔丘从来最钦佩忠臣,晏相为自己国家的实际情况考虑而不惜自己被人误解,丘表示理解。”
晏婴又说:“我听到有人说是我派入夜袭夫子的,我虽然不同意国君重用夫子,但绝无加害夫子的想法,我应该自责的是没有保护好夫子。”言罢,双手抱拳,向孔子致款。
孔子忙起身回礼,说:“啊,晏相,我怎么会怀疑您呢!我从来认为您是一位高尚的人,哪里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事。开始我对您也有看法,认为您事三君而有三心,现在看来,您是一心一意辅佐国君,我误解您了。”
弟子们都没有说话,而是被两位贤人的交心慑服了。
孔子又说:“您是一位很耿直的人,您对国君的错误是毫不留情的直谏,而非只进谀词,所以我对您是深为钦佩的,难怪三位国君言任您。”
晏婴说:“夫子过奖了,老夫不过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而已。”
子路不耐烦地催道:“老师,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好吧,晏相,那我们就此告别了,来日再见。”
“好。那老夫就送到这儿,祝夫子、大家一路平安。”
晏婴等孔子他们走远后才上车回去。
车上曾暂问:“老师,像晏相这样的人应该怎样评价?”
孔子说:“晏相善与人交,久而敬之。”
子路愤愤地说:“老师,我真不明白,他阻挠齐君重用您,您还说他是好人!”
颜回叹道:“老师真是虚怀若谷啊!”
孔子从齐国回到了曲阜,在家门口,子路“吁”的一声,把车停了下来,然后跳下车和曾暂、子贡一起把孔子扶下了车,送进了家内,早已迎在门外的南宫敬叔和颜路、闵子骞、冉耕等弟子把车上剩下的东西提进孔子家内。
亓官夫人闻声迎了出来,帮着把东西拿进家,对孔鲤说:“伯鱼,快去打酒来,我去烧饭。”又对几个学生说:“今天你们就在家吃晚饭了,我去烧饭。”
“师娘不必忙,我去买点肉来。”子贡说。
孔子问曾皙:“那包湿米呢?”
“在这儿呢。”
“拿给你师母做饭去。”
亓官夫人接过湿米问:“这米怎么是水泡过的?”
曾皙说:“在齐国正淘米做饭时,有人要伤害老师,我们忙着逃离,只得把要下锅的米放在袋子里。”
亓官夫人看了看孔子,叹道:“天哪,总算能活着回来。”
吃晚饭时,亓官夫人看着公冶长说:
“这个弟子我还没见过。来,吃菜。”然后往他碗里夹了些腊肉。
孔子说:“他是齐国人,懂得鸟语。”
亓官夫人笑着说:“噢,学一个让我们听听。”
“好。”公冶长放下筷子,把食指及大拇指放到嘴里,学起了黄莺歌唱,伯鱼高兴地笑了。
晚饭后,弟子们陪孔子喝茶,亓官夫人问:“你们在齐国都看到了些什么?”
子路放下酒杯,抢先说:“我们和老师见到了齐景公,本来齐景公要重用老师,却被那个气量小的晏婴给拦住了,所以……”
“仲由!”孔子大声说,“不许诽谤别人,齐景公没有用我原因是多方面的,也非他一人反对。”
“老师,他这样对您,您还护着他。”子路不服。
孔子说:“齐国也跟我们鲁国一样,同样是两大世袭家族,国氏、高氏,及后来兴起的田氏擅权,在这样的情况下,管仲、晏婴等贤相能辅佐他们的国君取得一定的权力,就已经很难为他们了。”
子路说:“老师真是与人为善,就是因为晏婴的阻拦,您才未能被齐景公重用,您还说他好话。”
孔子正色道:“晏相对齐国的发展及对齐桓公的称霸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没有晏相辅助三代君王,齐国君也同样和鲁国君一样被权臣钳制住。”
曾皙也说:“我同意老师对晏相的评价,但我也同意子路的看法,也对老师是太妒忌了。”
孔子说:“化从他们国家的角度出发,他也有他的难处。”伯鱼怕他们争下去,便插话问:“父亲,见到鲁国君了吗?”
“见到了,高昭子接待了他。”
曾皙说:“高昭子是齐国大夫,比晏婴要仗义得多。他对我们国君很好。”
晚饭毕,天已黑了,弟子们还在喝茶,孔子觉得累了,就回里屋休息去了,弟子们和伯鱼还坐在堂屋喝茶聊天。
子路和公冶长出屋到院墙角的茅厕小解,回来见孔子的寝室灯还亮着,子路想,孔子离家两年了,小别如新婚,就悄悄走过去,用舌头在窗户纸上舔了一个小洞,往里看去……
只见师娘和老师在床头坐着,师娘依偎在老师怀里,老师用手搂着她,两人正亲热地说着话。子路对公冶长扮了个鬼脸,公冶长也凑过来往里看,忽然他碰响了窗下的一块石头。
“什么响呀?”孔子问。
公冶长赶快学起猫叫,“喵呜……”
曾皙出来见了问:“你俩鬼鬼祟祟的,在这儿干什么?”
公冶长说:“他偷看老师……”
子路说:“你不是也看了。”
“你们……”曾皙生气地说。
子路忙说:“师兄莫怪,我只是想看看老师是圣人还是凡人。”
曾哲听了哭笑不得:“老师说过:‘非礼莫视,非礼莫听,莫礼莫为,非礼非言……’老师既是圣人,也是凡人,走,进屋去。”
三人回到堂屋,伯鱼以为他们都是去小解,又给他们杯里添了茶,又坐了半个时辰,弟子们才告辞回家,伯鱼将他们送出大门。
这天,孔子刚跨进篱笆院,就闻见一股肉香,唔,好香啊!是亓官夫人在做肉,好久都没吃上肉了,准是来贵客了。
孔子虽有学生交的束惰,可那是要换米的呀,平时哪舍得吃,不知贵客是谁?
孔子进到堂屋,便见饭桌上正中摆了一只烤乳猪,还放了酒樽,惊问道:
“哪来的乳猪?”
鲤儿说:“父亲,这是阳虎派人送来的。”
“阳虎?谁让你们收他的东西!”
“你问母亲去吧!”
“亓官,你出来一下。”
“哎。”
在厨房里忙着的妻子急忙出来,说:“你回来了,今天可以给你补补身子了。”
“你怎么这样糊涂,那阳虎是什么人?你要把我置于与乱臣贼子同流合污的位置吗?”
“我们也不要,可是他们坚决要送,放下就走了。天气又热,你又不在家,不烹调了,肉放臭了怎么办?”
“宁愿肉放臭,扔了,也不吃他的东西。”孔子坚决地说。
“那怎么办呢?送还给他去,那肯定要得罪人了。”
“哼,这个阳虎,怎么忽然一反常态,给我送礼来了,只怕好戏还在后头呢!”孔子愤愤地说。
子路、子贡、曾皙、颜路、冉耕、闵子骞、颜回等几个弟子来了。
子路向孔子行礼后,说:“师母今天请我们来,原来是吃烤小猪,太好了……唔,好香啊。”
孔子说:“我正生气呢,这小乳猪,是阳虎送来的。”
“啊,老师,咱们给他退回去吧!”曾暂端起小猪就要走。
子路笑着拦住他说:“放着,放着,既然送来了,师母也烹出来了,那咱们就吃,不吃白不吃,吃完再找他论理去,问他安的什么心!”
“对,对,仲由弟说得对,咱们吃完再找他去。”子贡也说。
“老师坐下,坐下。”子路把孔子扶了坐下,于是孔子师徒吃了起来。
“晤,好香啊,师母真会烧菜。”子路说。
子路又说:“阳虎这个乱臣贼子,必是想拉我们老师给他脸上贴金,得好好治治他。”
孔子叹了口气说:“我真不想见阳虎,可是按理,还得登门去道谢,怎么办呢?”
“老师,这不难。”子路想了想说,“明天我去打听一下,等阳虎出门去的时候,我就来送老师去他府上还礼,这样就可以不必见阳虎的面。”
孔子点头道:“这个办法好,你明天就去打听一下。”
“师母,别忙了,快来吃吧。”曾皙往厨房叫道。
“哎,就来。”
“鲤儿,吃菜呀!”颜路往伯鱼碗里夹了些肉。
一大早,子路的马车就停在阳虎府的斜对面的一个角落里,他让马吃着豆料,自己则坐在车里,从车窗的帘隙往阳虎的府门外盯着,只要阳虎一出门他就去叫老师来。
等了一会儿,阳虎大摇大摆地出了门,子路见他上车走了,便急忙驱车回去报告孔子。
“老师,快,阳虎出去了。”
孔子忙换了衣服,上了车,子路一扬鞭,马车就朝着阳虎府上驰去。
到了阳虎府院门外,子路扶孔子下了车。啊!又换了新宅子,如此豪华,哪里还是个家臣的家,简直是上卿的豪宅了,孔子看着阳虎府高大的府门在心里感叹着。
孔子在门房故意问:
“阳虎大人在家吗?”
阳虎的家人见是孔子,忙拱手道:“啊,是夫子,真不巧,大人出去了,不过化很快就会回来的,您请到府上少候好吗?”
“啊!不了,不了,孔丘只是来表示道谢的,谢谢他昨天送了我一头乳猪,别无他事,我们就告辞了。”
“进去坐一会儿吧!”
“不了,不了。”
孔子生怕阳虎返回,便上车走了。可是,刚拐过弯迎面就见阳虎坐在回来的车上,迎面相逢,避让不及,阳虎也看见了孔子,便下车向孔子施礼。孔子只好下了车,向阳虎还礼。
孔子心想,真是冤家路窄。
“谢谢你送给我的乳猪。”
“啊,不必客气,一点小意思罢了。”
“我刚刚到贵府上去致谢,您家人说您出去了,我就请他们向您转告我的谢意。”孔子不亢不卑地说。
阳虎听了笑道:“我因为忘了拿东西,所以返回,说明我们有缘分啊,那现在就请夫子光临寒舍。”
“噢……今天因为有事就不去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也好,也好。不过夫子请稍留步,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子路见一向专横跋扈的阳虎,忽然装起了典雅谦恭,几乎笑出了声。孔子则说:“请讲。”
“那就恕我直言,请问夫子,一个有非凡才华的人,不去为国效力,不顾国家的兴亡,这样的人算是仁吗?”孔子没有表态,心想,他是在说我不出仕,且听他下文如何。
阳虎见孔子没言语,又接着说:“放着出仕做官的机会不去,这还是智吗?”
孔子听了,在心里骂道,协助你这样的人无异于助纣为虐,我就是一辈子不当官,也不会去仰人鼻息。孔子依然无言。
阳虎顿了顿,不见孔子表态,便高声道:“当今三桓专权,国看被逼出逃,国内长期无君主,难道夫子不为之忧心?”
你也配说三桓擅权?现在你已驾凌于三桓之上,成了无冕之王,你还配谈忧国……见孔子不说话,阳虎只得说:“请夫子三思,当然我不会勉强您。”
孔子说:“我从未说过不愿人仕的话。”
阳虎高兴地说:“那我就恭候夫子的回话。”
孔子回到府上,几个弟子都围了上来问阳虎的企图,子路奇怪地问:“老师,难道您真的要去阳虎那儿做官?”
孔子指了指窗外飘移着的白云回道:“我早已视官场如浮云,我会去吗?我们吃完饭,还是整理我们的诗书吧。”
“开饭了,开饭了。”颜路和公冶长端来了饭菜,亓官夫人也从厨房出来了,她一边解下围裙,一边说:“大家快吃呀,别客气。”大家这才围着孔子吃了起来。
孔子吃了几口饭却不动筷子了,他把筷子放在桌上,他当然决不会去为阳虎办事,但阳虎今天的一番话却触痛了他空有抱负、报国无门的痛处,转眼间年已近半百却未能为国家担负重任,眼看着光阴在飞逝……难道自己真的要虚度到白发?哎!孔子长叹了一声,然后说:
“弟子们,我们读书的目的是要报效国家,所以,出仕虽然不是我们的目的,但我们只要有机会就要出仕。我希望在我的弟子中能有几个出将人相的人才。”
“老师,我虽然不是个做官酌料子,但是我同意您的话。”曾皙说。
“子路不才,但老师对我们寄托了厚望,我们决不辜负老师,只要有机会,我就出仕。”
孔子听了,心里感到高兴,这才又拿起了筷子。
孔府今天双喜临门,院墙大门外两个红灯笼高挂,门上贴着大双喜字。
一大早,弟子们就忙开了,后院里、厨房内磨豆腐的磨豆腐,切肉的切肉,熬糖的熬糖,个个忙得不亦乐乎。亓官夫人系着围裙忙出忙进,显得有些憔悴的脸上挂着笑容。
前院树阴下摆了十张桌子,准备举行婚宴。
“公冶长,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马上就要做老师的女婿了,还不学几声喜鹊叫。”曾皙边摆碗筷边说笑着。
“是啊,还不学几声喜鹊叫,宾客马上就要来了。”子路也笑着说。
“好吧,那我就叫唤几声。”公冶长把手指放到嘴边吹了起来。
“喳,喳,喳……”欢快的喜鹊声在庭院里回荡,渐渐宾客来了,主要是孔子的亲朋好友,街坊邻居,朝里做官的、仰慕孔子的人也来了不少,季平子等三桓家族也来了一些。
孔子喜气洋洋地在门口拱手迎接来宾。
“南宫适,以后你就是老师的侄女婿了,今天得把你的才华再露一露,介绍一下老师是怎么选中你的。”曾皙说。
“好好……露一露,今天我掌勺,首先要向大家露一手的是我的厨艺。”南宫适把一盆香喷喷的腊肉放在主婚桌上。
庭院里坐满了人,宾客都来得差不多了,子贡看吉时已到便燃起了鞭炮。
“砰砰砰……”
鞭炮声齐鸣,由颜回带队的乐队也奏起了音乐,庭院里的人愈来愈多,贺喜的、看热闹的,把孔子家的里里外外挤了个水泄不通。
“结婚仪式开始——”子贡喊道。
两对新郎、新娘来到了孔子面前。
一对是公冶长和孔子的女儿无违,一对是南宫适和孔子的侄女无加。孔子的兄长孟皮死后,女儿的婚事就由孔子操办。今天,大嫂也从陬邑过来了,就坐在孔子夫妇一旁。两个新郎都是孔子从弟子中挑的。
南宫适长得一副书生一样的面孔,白白净净的,笃行仁德,很得孔子的欣赏。孔子将侄女许配给他,表明自己对死去兄长应尽的义务。
孔子评价他是个尚德君子,能屈能伸,太平清世,他的才华得以施展而不会被埋没,也不会被罢官;处乱世,既不会同流合污,也不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把失去父亲的侄女嫁给他,以便能有个依托。
公冶长身材如孔子一样高大,谦和忍让,为人正直,性格开朗,还通鸟语,曾蒙冤坐过牢,孔子非但不嫌弃他,还说不是他的过错。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两对新郎新娘跪了下去,向天地叩拜。
“二拜高堂。”新郎新娘向孟皮夫人及孔子夫妇叩拜。
“夫妻对拜。”
“礼成,揭新娘盖头。”
南宫适及公冶长分别揭开了自己新娘的盖头,大家高兴地鼓掌,颜回率领的鼓乐又奏了起来。
“婚宴开始,请来宾入席。”
于是宾客们入席而坐。
孔子的弟子们除了曾皙、颜路、子路、子贡、闵子骞、冉耕、冉求等几个年长的入席就座,陪宾客们饮酒,其余的年轻弟子们都穿梭着,或给各桌端酒送肉,或分糖果给来看热闹的孩子们吃,或在门口迎送客人,大家都兴高采烈地为新人祝福。
酒过三巡,新郎新娘举樽向大家敬洒,敬毕,大家要新郎新娘表演节目。公冶长表演了他的绝活——口技,于是各种鸟鸣、鸟唱让大家听得如醉如痴,都高兴地鼓掌致谢。
公冶长表演完了,弟子们又冲着南宫适喊:
“南宫适新郎来一个。”
“南宫适新郎来一个。”
南宫适涨红着脸被弟子们推了出来,他腼腆地说:“我没有公冶长那本事,实在表演不出什么节目。”
颜回替他着急,就说:“那你就朗诵你平时最欣赏的那首诗吧!”
“好吧。”南官适清了清嗓子就吟诵了起来:
抑抑威仪,(行为啊要端正严谨,)
维德之隅。(它是品德的明镜。)
无竟维人,(为政啊要有品行之人。)
四方其训之。(四方都以他为楷模。)
白圭之玷,(白玉上有污点,)
尚可磨也。(尚且可以磨去。)
斯言之玷,(语言上的毛病,)
不可为也。(那就不好办了。)
子贡让年轻弟子们把老弟子换下来,让年轻弟子也入席喝酒,老弟子们去端菜侍候宾客。
两位新娘的女友们跳起了采桑舞,颜回的乐队为她们伴奏,歌曰:
小伙子们也高兴地边跳边接着唱:
欢乐的婚宴结束了,尽兴的客人已经散去,两对新人也进了洞房,一对在东厢房,一对在西厢房。忙累了几天的亓官夫人感到腰疼便躺下了。
月儿已上了树梢,孔子和几个年纪大的弟子送走了最后一批闹房的客人,冉求说:“老师今天累了,快歇息去吧,我们走了。”
孔子感激地说:“谢谢你们鼎力相助。”
颜回说:“老师说到哪儿啦,老师的快乐就是我们的快乐。”
孔子拉着他的手说:“回啊,你今天领的乐队演奏的精彩极了,给婚礼添了许多热闹。”
颜回笑着说:“只要老师觉得好,弗子的心里就踏实了。”
孔子又对子贡说:“赐啊,今天你又为我破费了,老师以后若有了钱一定要报答你。”
“啊,老师,报答什么呀,老师没有做官,也没有俸禄,一心一意全在教诲我们了,学生能为老师尽一点心意,也是我们的福分啊!”
孔子含着激动的泪花,送走了和他相濡以沫的弟子们……
孔子插好大门,见西厢洞房灯还亮着,他笑了笑便回到堂屋。
儿子伯鱼把洗脚的水端了来:
“父亲,洗洗脸脚,赶快睡吧,您今天太累了。”
“好,你也早些休息吧!”
孔子洗好脚进入内室,问亓官夫人:“亓官,你的腰怎么样了?”
“腰倒是好点了,就是头昏。”
“明天请医生来给你看看。”
“不用,歇歇就会好的。”
孔子上了床,吹灭了灯,月光从西窗洒了进来,照在老两口的头上,孔子伸手抚摩着亓官的头说:“我们终于熬出来了,儿女都成亲了。”
亓官夫人欣慰地笑了,把头依偎到了丈夫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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