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吹拂着校场的旌旗,枪刀剑戟在朝阳中闪光,兵士们列着整齐的队形,迈着一致的步伐,高喊着口号,精神抖擞,气势如虹。已被赵王晋封为武安君的大将军李牧,高站在点将台上,花白的胡须在和风里飘动,手中的令旗不时地挥舞,他在竭尽全力训练新军,如果不赶在秦军下次进攻前组建起一支十万人的兵马,那么对付秦军的兵力就将捉襟见肘。
一匹快马飞弛而来,至点将台前停住,来人在马上一躬:“大将军,小人是内侍统领,奉大王之命前来传旨,刚刚接到边报,匈奴十万大军入寇,已兵临雁们门关下,大王请您火速入宫,共议退敌大计。”内侍传罢王旨,在马上又复一躬,“请将军即刻随我入宫。”
“谨遵王命。”李牧说罢,将令旗交与副将,便上了战马,跟随内侍奔向王宫。路上,他一直在核计,西有强秦,北方匈奴又来入侵,这兵力该如何配置,方能两面兼顾。
进王宫到正殿下马,至二殿前,李牧按规定就摘腰间的佩剑,武士言道:“大王在便殿立等,不需摘剑,尽快去见大王。”
“大将军不必留下武器了,大王急等。”内侍也在催促。
李牧便随内侍进入了便殿,但是不见赵王。李牧就有些起疑:“大王不说立等吗,可王驾何在?”
“一定是临时有事入内去了,待我将大王唤出。”内侍说罢进入内殿,转过角门不见了。
李牧在便殿等候,久久不见赵王出来,便有些焦急不安。心中犯了核计,此事该不会有诈。
内殿传来了脚步声,赵王迁从角门转出,李牧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趋前几步:“参见大王。”
赵王迁吓得一哆嗦:“啊,什么人!”
“大王,是我。”
“来人哪,拿刺客。”
两侧的武士应声拥上,一齐上前将李牧按住。
“大王,臣是李牧。”
赵王迁似乎才定下神来:“李牧,你不在校场操练新军,却身带宝剑来到孤王便殿,分明是意在行刺。”
“大王,臣是奉召前来。”
“寡人何曾降旨与你。”
“大王,是有内侍传旨,言道匈奴进犯,大王召臣议事,引臣到此。”李牧急加辩解。
“胡说,孤王何曾派人传旨,况且匈奴也不曾入侵,你分明就是意欲行刺,还来巧言令色。”
“大王,确实是内侍传旨宣召为臣。”李牧被逼急了,“臣可以同内侍当面进行对质。”
“好吧,寡人一共有二十名内侍,孤王将他们全数唤出。”赵王迁吩咐一声,“内侍们走上。”
二十名内侍应声走出,齐刷刷施礼:“大王呼唤,有何使用。”
“你们之中何人曾去向李牧将军传旨,还不从实讲来。”
“大王,我等俱在后宫,并未离开一步,怎敢私传王旨。”
赵王迁转向李牧:“我的大将军,你都听见了吧,他们全说不曾离开传旨。内侍全在这儿了,你可以将传旨之人找出。”
从内侍们一出来,李牧就在竭力辨认,但是不见传旨之人,赵王说过,他又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就是没有向他传旨之人。
“怎么样,传旨的是哪个内侍?”赵王催问。
“大王,传旨者不在其中。”
“你就不要再行狡辩,行刺就是行刺。寡人一共二十名内侍,已是全数在此,快些招认了吧。”
“大王,臣一心为国忠心耿耿,怎会行刺大王?”
“本朝早有明令,见王议事不得携带武器,你可知晓。”
“为臣自然记得。”
“如有违犯,该当何罪。”
“这,”李牧停顿一下,“斩。”
“那你就领罪吧。”
“大王,臣实在是冤枉。”
“你带剑行刺,还口称冤枉,到阴曹地府去申冤吧。”赵王心一横,手一挥,“拉下去,斩。”
“慢!”李牧喊了一声。
“还想怎样?”
“大王,臣死不足惜。古语说得好,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可不是寡人要你死,而是你自己犯了死罪,你罪有应得。”
“臣已明白了,这是一个已设计好的圈套,臣是难逃一死了。只可惜臣不能再给秦兵迎头痛击了。可叹我赵国大军又要在强秦刀下多出无数冤魂,黎民百姓又要遭受秦国铁蹄的践踏。”
“不要假惺惺显忠心了,赵国没有你不见得就不能打败秦国,走你的黄泉路去吧。”赵王再次挥手,“拉出去。”
就这样,一代名将李牧,没有牺牲在对秦国的战场上,而是无谓地丧身在郭开的奸计和赵王的昏庸中。
甘泉宫又迎来一个彩霞鲜艳的黎明,秦王嬴政从花妹的床榻上坐起,花妹的玉臂一勾:“大王,天气尚早,再躺一会儿不迟。”
嬴政爱抚地摸了摸花妹的粉面:“你再睡会儿吧,寡人就不陪你了,作为一个有为的国王,我不能误了上朝。”
花妹依然在撒娇:“不嘛,大王,妾妃要您再陪一小会儿。”她又来扳嬴政的脖子。
嬴政不耐烦地移开她的手:“不要如此,寡人的正事要紧,今夜再来你的宫中留宿便了。”
窗下传来赵高的声音:“大王,有重大军情回禀。”
嬴政在花妹额头吻了一下:“寡人去了。”他匆匆穿好衣服,到门外见了赵高:“何事?”
“大王,邯郸传来喜讯,李牧已为赵王所杀。”
“好啊,这就扫清了攻赵的障碍。”嬴政传旨,“宣尉缭、李斯、王翦、昌平君等人立刻进宫。”
燕国的国都蓟城一派繁华景象,太子丹的府邸坐落在西城,宽大的庭院树木婆娑,掩映着别致的亭台楼阁。太子丹在花园的甬道上徜徉,他眉头紧锁,显然是满腹心事。他在为国家的命运忧心,韩国被秦灭亡的消息传来,他已是几夜未得安眠。事情是明摆着的,强秦的目标是扫平六国一统天下。可是燕王喜却不以为然,今早上朝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朝堂上,太子丹向燕王禀报:“父王,强秦的兵马已达八十万,实在是太强大了,我国当竭尽国力加强武备。”
“你又是杞人忧天。”燕王喜不以为然,“燕国是个小国,不可开罪秦国,秦燕之间,还有一个强大的赵国存在,我们又何必担心。前不久,赵国大将李牧不是还大败了秦军吗?”
“儿臣正想向父王奏闻此事,昏庸的赵王竟然将一代名将李牧给斩首了,这样一来,赵国的覆灭便不可避免了。”
“赵国不还没亡吗?你又何苦急成这样!”
“父王,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赵国若亡,下一个便是我国,理应未雨绸缪早做准备。”
“好了,不要再喋喋不休。”燕王喜不愿再听。太子丹想到此处,不禁一阵阵不寒而栗。面对强秦的现实威胁,自己却是束手无策,他紧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管家近前通报:“殿下,秦国国使蔡泽求见。”
太子丹想秦国的国使在燕已有三年,和他交往频繁,便应声答道:“请他客厅相见。”
甘泉宫内,秦王嬴政环视一下到场的文武众臣,徐徐开言:“诸位爱卿想已知晓,赵将李牧已然为赵王所杀。”
尉缭明白秦王之意:“大王,平赵的时机成熟了。”
王翦忍不住站起身:“大王,臣愿带兵灭赵,以雪上次兵败之恨。”
“王老将军出征那是理所当然,只是此番征伐赵国,孤王是势在必得,务求一战成功。”
“如此说,大王是要出重兵?”昌平君问道。
尉缭沉吟一下:“大王,赵国疆域广大,兵力众多,以一役毕全功,如锯参天大树,恐难奏效,还需费些时日。”
“不!”嬴政很少暴露他的内心,“寡人在赵随先王为质多年,后又随母滞留赵国,遭尽白眼受尽欺凌,孤王早想出这口恶气,业已隐忍多年,如今寡人再不能忍受了。”
李斯也已明了嬴政的意图:“大王之意是要举全国之兵力,御驾亲征,一举荡平赵国。”
“李大人知寡人心也。”
尉缭仍有不同见解:“大王亲征似有不妥。”
“怎见得?”
“大王,李牧已死固然少了一个劲敌。但赵国树大根深,兵多将广,一旦战事不顺,双方胶着,大王亲征,不好下台。”
“孤王之意已决,哪怕此战延迟数月,寡人也决不班师。不灭赵国,誓不罢休。”嬴政表达了战斗到底的决心。
尉缭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请大王亲自点兵。”
嬴政当即决定:“大将王翦领兵十万为前锋,自井陉攻番吾、肥下,直指邯郸。大将蒙恬率军十万,由西而东攻取邯郸,不可急进,先造声势,使赵国君臣惶惶不可终日。大将蒙毅统兵十万,横扫赵国东部,阻断外来援军。寡人自领二十万大军殿后,以防赵军截断我三支大军的后路,同时相机对以上三路兵马作出增援,最后会师邯郸城下,一战攻取赵都。”
王翦等齐声答道:“遵旨。”
嬴政又说:“尉缭发布出征军令随寡人出征,昌平君留守监国,即日准备粮草辎重,七日后发兵。”
太子丹的客厅里,蔡泽拱手施礼:“殿下,鄙人在燕国三年,多承太子殿下关照,今将奉召回国,特向殿下辞行,并表示谢意。”
太子丹有些错愕:“怎么,说走就走?”
“明日一早动身。”
“国使在燕三载,你我感情甚笃,倏忽分离,多有不舍。”
“在下亦然。”蔡泽说,“殿下可随后赴秦,我想凭殿下与秦国先王子楚的旧交,我家大王定能热情款待。”
“只是,我与秦王并无交往,不知访秦是否唐突。”
“小人回国后,即当向秦王说明过去,以及殿下对我的深情,对秦国国使的照应,就是对秦国的感情。小人现在即代表秦国正式相邀,殿下是燕国举足轻重的太子,大王他不会慢待的。”
“好,”太子丹决定去秦国走一遭,摸摸嬴政的底,便慨然允诺,“国使盛情难却,我当尽早成行。”
秦王政十八年(公元前229年),秦国五十万大军开始伐赵,消息传到邯郸,赵王迁和满朝上下全都惊慌失措。赵王急召郭开问计:“丞相,秦国五十万大军,更兼嬴政御驾亲征,这该如何是好。”
“大王莫慌,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点将派兵拒敌就是。”
“李牧已死,该点何人为将。”赵王说,“也只能是司马尚了。”
“大王,用他不妥。”
“为何?”
“司马尚与李牧曾共同领兵,对李牧颇为敬仰,再给他兵权,万一同李牧的旧部勾结,可就大事坏矣。”
“依丞相之见,何人可领兵挂帅?”
“大王,统兵之人尽可挑选,颜聚、赵葱可为正副统帅。”
“就依丞相,快快点兵出征吧。”
于是,大将赵葱统领十万大军开赴井陉前线。这十万精锐,俱是马军,当年李牧就靠这些部下打得匈奴望风逃窜。赵葱为了抢在秦军之前抢占肥下和番吾之间的军都山,以便布阵堵住秦军的去路,命令部下连夜赶路。二更时分,队伍到了两岔口,马军统领孙提前来求见赵葱:“副帅,将士们赶路甚急,多有疲劳,当休息片刻。”
“不可,”赵葱反对,“据报,秦军也在向军都山急进,我军一定要赶在秦军的前面。”
“副帅,常言说磨刀不误砍柴工,休息之后行军速度会加快,再强行前进,将士们多有怨言,只恐激起变故。”
听了这话,赵葱不敢再坚持了,因为他明白这是李牧的旧部,这些下层将士对李牧遇害大多心存不满,若是过于相强,也怕发生变乱,便勉强同意:“孙将军,且休息一刻钟吧,之后立即动身。”
“遵令。”孙提转身离去。
孙提的部下全在等候,见他归来都上前询问:“将军,怎么样?”
“副帅总算答应休息一刻钟,”孙提将几员部将召到身边,“这时间应该是足够了。”
“将军,我们立即分头回营部署动员,相信会一呼百应的。”
有人问:“将军,我们离开后去往何处?”
“我想,代州是李牧将军长久驻扎之地,那里的百姓也怀念我们,莫如把队伍拉到代州,也好防备匈奴的入侵。”
“对,就去代州。”部将们达成了一致,纷纷返回本营。他们对部下说:“弟兄们,我们的李牧将军对国家忠心耿耿,大败秦军,使其折损十二万人,这样的大功,竟遭昏王陷害,我们不再给昏王卖命,去往代州以求自保。”
兵士们原本就对李牧之死愤愤不平,部将们一说无不群起响应:“走,不给昏王卖命了。”“去代州啊。”
夜色中,迅即集合了有一万五千人马,还有的将士因在其他部队,得不到消息而未能参加。孙提唯恐时间长了有变,招呼这一万多人马转身便走。两岔口的混乱,惊扰了正在席地而坐的赵葱:“怎么回事,为何有人马调动。”
副将乘马跑过来:“副帅,孙提领兵哗变了。”
“怎么个哗变法,难道降秦了不成?”
“他们是李牧旧部,吵嚷着去往代州了。”副将说,“副帅,待末将带兵将他们擒回。”
“随孙提走者有多少人马?”
“大约有两万人。”
“不可诉诸武力。”赵葱反对,“你若带兵追擒,势必造成双方交手,都是赵国子弟,我们不能自相残杀,那会令秦军坐收渔人之利。”
“那,就任凭孙提带两万人马离去?”
“咳,这都是大王造成的,就连本帅都为李牧将军不平,更何况他的部下?自食恶果啊!”
“其实也是这么个理,李牧将军把秦军打得大败,反倒说他行刺,都是大王听信郭开的谗言。”
“副将,当务之急是节制好现有的队伍,不要让他们都跟孙提离去,我们还要有足够的兵力抗击秦军哪。”
经过一个时辰,赵葱才把部队重新整编完毕,这才又踏上了去往军都山的道路。待赵军赶到山下,秦军业已抢先一步占领了山头。这样,赵葱便失去了地利,陷入了被动局面。
山顶上的秦军统帅王翦见赵军正在安营扎寨,不等赵军站稳脚跟,立刻发起了强大攻势。赵军立足未稳,更兼长途奔袭将士疲惫,还有孙提分裂在心头留下的阴影,使战斗力大打折扣。赵葱已不能节制部队,他和几员副将只能是各自为战,左冲右突,意在冲出秦军的包围圈。可是王翦居高临下,对赵葱等人的动向看得真切,用令旗指挥秦军的车骑精兵,赵葱突到哪里,车骑便堵到哪里。经过一昼夜的激战,赵军已损失大半,存活者也全都精疲力尽,王翦见状,驱马杀入核心,挥枪直取赵葱。此刻,赵军已被分割为无数小股,赵葱身边也仅有一百多骑。不过一袋烟的工夫,赵葱的部下已死伤殆尽,业已奋战一日一夜的赵葱,也早已是人困马乏,哪里抵得住大将王翦的攻势,三十多个回合后,赵葱便被王翦挑落马下。不等王翦再补一枪,赵葱就已被踏为了肉酱。
主帅一死,残余的赵军更无斗志,不出一个时辰,便被秦军尽数消灭。王翦向嬴政送去捷报,然后率人马扑向赵都邯郸。
赵国的大将颜聚,统领着十万大军在赵葱之后出发,途中获悉赵葱全军覆没,立刻调整了战略,带兵回转邯郸。
赵王迁一见大怒:“大胆颜聚,寡人命你前往番吾抗拒秦兵,尔竟贪生怕死,领兵返回邯郸,你该当何罪?”
“大王,臣是为国家着想。赵帅的十万大军已是全军覆没,臣的十万孤军难挡敌军之锋。而退守邯郸方为上策,臣不及得到大王恩准,及早回师,也好对邯郸的防务早做准备。”
“那岂不是将邯郸以外的城地,全都拱手让予了秦军?”
“大王,敌强我弱,该放弃的只能放弃,保存实力,保住国都才是第一位的。”颜聚提议,“大王要多备粮草,须防敌军长期围困。”
“好吧,既已如此,你就全力做好邯郸的防守,如有闪失,拿你是问。”赵王也是无可奈何。
蒙恬、蒙毅和王翦的三十万大军已是齐聚邯郸城下,对这座赵国都城实施了包围,三人同议商定,要在嬴政到达之前拿下邯郸,作为向秦王的见面礼。于是,三十万秦军向邯郸城发起了猛烈的进攻。战斗整整持续了两天一夜,秦军尽管勇猛,但赵军更加同仇敌忾,双方在各自死伤五千多人后,城脚下堆积了秦军的大量尸骸,这第一次进攻才算停止。蒙恬是个好战的将军,他不甘心进攻无果,不经王翦同意,又指挥本部人马向邯郸西城发起了第二次进攻。赵国守军不用四面受敌,只对付西城的蒙恬,愈发游刃有余。蒙恬一见久攻无效,口中衔起腰刀,亲自爬上云梯,带兵向城头攀援而上,并不停地为部下鼓气:“杀啊,攻进城去,人人有赏,个个发财。”
守城统帅颜聚看出蒙恬是攻城的主将,拉开宝漆弓,搭上雕翎箭,瞄个正准,手一松,羽箭飞出,正中蒙恬的肩窝,蒙恬把不住云梯,骨碌碌滚落下来。部下忙将蒙恬抢救回营,秦军的第二次攻势也宣告失败。
嬴政统率二十万大军来到了邯郸城下,获悉两次进攻受挫,他并未责备三员部将:“胜败本兵家常事,何况我军已将邯郸包围,破城只是迟早的事。尉缭,准备第三次攻势。”
“大王,臣以为第三次也不会见效。”
“何以见得?”
“邯郸毕竟是赵国国都,城高池深,守军也有二十万之众,本就易守难攻。又兼是国都,赵军必然死守,一时必难破城。”
“照你的说法,我们只能坐在城外眼睁地的看着了?”
“为臣并无此意,只是臣劝大王,要有长期作战的思想准备。”
“长期是多长,难道还得十天半月不成?”
“大王,一月之内能攻下邯郸便属幸运了。”
“寡人就不相信,明日动用二十万大军全面发起进攻,每一面五万人,进城去吃午饭。”
“臣等遵旨。”随征的文武大臣齐声响亮地回答。
颜聚宰杀了一百只羊,分别送到四面城头的守军,他也分别作了战前动员:“弟兄们,秦王嬴政已经到了城下,明日定然要发动更大的攻势。大家明白,一旦城破,不光我们没有活命,我们的妻儿老小也全要死在秦军的屠刀下。大家应该记得,长平一战,秦军坑杀我四十万降卒,这是何等残忍,对待秦军,只有血战到底。也就是在去年,秦军攻破韩都郑城,竟然将全城妇孺老幼尽数屠杀,郑城是尸骸遍地,血流成河。我们决不能让自己的亲人遭此厄运,拼死也不能让秦军攻进邯郸。弟兄们,要死战啊!”
赵军士气大振,他们明白,邯郸失守就意味着全城的灾难,都发誓要与秦军血战到底。
秦军的第三次进攻,在嬴政亲自督战下开始了。战鼓声惊天动地,呐喊声如万钧雷霆,攻势一波又一波像不停息的海浪,但是,那海浪撞到坚固的城防上,被粉碎后又退下去。从晨时直到黄昏,最后秦军挑灯夜战,总是不能攻上城头。王翦等将领都想在嬴政面前立下战功,谁也不言放弃,尽管城墙脚下积满了尸体,进攻依然在继续。
尉缭适时开口了:“大王,邯郸一时难下,这不是睹气的事,臣看当停止进攻,让将士们歇息了。”
嬴政正没法下台阶,便借此言就坡下驴了:“攻势到此为止,整备兵马,以待再战。”
“为臣还有一言,望大王恕罪。”尉缭躬身再谏。
“有话只管讲来。”
“大王最好返回咸阳。”
“此话怎讲?”
“依臣看来,攻取邯郸是个持久战,非一朝一夕所能奏效,旷日持久双方消耗,大王诸多国事需要处理。”尉缭又说,“况且,大王亲身在此,部将多有拘束,指挥战斗施展不开,反倒影响战局顺利进展。微臣斗胆放言,还请大王三思。”
嬴政觉得此话有理,便点头允诺:“尉缭为国着想,不避冒犯寡人,实是难得,就依国尉。寡人离去之后,此地五十万大军,就由你统领。”
“微臣遵旨。”尉缭躬身,“还请大王早回咸阳。”
燕太子丹来到咸阳,住到了官方的馆驿,随即备了名帖,前往拜访赵太后。因为在邯郸之时,他与子楚交往甚多,同赵太后也就稔熟,有了太后这层关系,那秦王就当高看。岂料是乘兴而去,却是败兴而归,宫内总管言道,太后病重卧床不起,不能会客。太子丹思忖再三,既到咸阳,也不能徒劳而返,便硬着头皮去甘泉宫求见秦王。不料,赵高传出话来,秦王出征在邯郸前线。太子丹回到馆驿,心中未免犹豫。是返回燕国,还是继续等候。当他想到强秦五十万大军征讨赵国,看来赵国灭亡只是早晚的事,更加感到危机迫近,决心要见见嬴政,看能否为燕国赢得生存的空间。
秦王嬴政回到了咸阳,赵高向他禀报,燕太子丹来访求见。嬴政想,灭赵之后,下一目标或许就是燕国,倒要了解一下太子丹此行是何用意,便传旨召见。
太子丹见了嬴政拜罢,便套近乎说:“当年在赵都邯郸,我与尊父先王同为质子,交往甚密,往来亦多,相互关照,诚为挚交。”
“那时寡人年幼,对这些一无所知。”嬴政一句话,把太子丹套交情的话全给噎了回去。
太子丹不甘心当年的力量白费:“尊母赵太后,对我与令尊先王的交往,还是记忆在心的。”
“此事太后并未提起过,而今又病染沉疴,待太后凤体康愈,孤王当会问询。”嬴政仍是推托。
太子丹怎肯白来一趟,便直接说到嬴政头上:“当年大王母子在赵,丹也曾常相看顾,想还记得。”
“啊,这个。”嬴政依然不肯认账,“寡人昔年在赵都,可说是历经风险,也曾多有人关照救助,只可惜时年尚幼,诸事多不在心,太子所言亦不甚了了。”
太子丹不甘就此罢休:“孩提时事,难免忘怀,自令尊离赵返秦后,大王与太后境遇更难,丹往彼处甚多,且屡有绵薄之助,大王当有所忆。”
嬴政被逼得没办法了,但他还是不肯认可:“太子所言或许有之,容太后康复,寡人向其详述,看母后记得与否。”
无论太子丹如何提及往事,嬴政都是虚与委蛇,毫无情感可言。太子丹也只得话入正题:“大王从伐赵前线归来,想赵亡只在旦夕之间矣。”
“这是自然。”
“燕与秦一向交好,又远在蓟北塞外,愿与大秦和平相处,并年年纳贡,以春秋霸主之尊事之。”
嬴政冷笑几声:“扫平六国,乃大秦既定的方向,亦大势所趋,恐寡人与太子也不能违逆天意吧。”
太子丹至此已是无话可说,这已是再明白不过了,不论你太子丹过去对先秦王对嬴政本人有过多大的恩情,都阻挡不了要消灭六国的信念。燕太子丹很客气地告辞,但他心中却翻腾着怨艾的怒火。
赵高目送太子丹远去,走近嬴政:“大王,奴才有一言奉上,请恕小人唐突进言。”
“有话尽管讲来,不要兜圈子。”
“大王灭亡六国的决心没有改变吧?”
“何必明知故问。”
“既如此,燕国也是目标之一。”赵高卖弄一下后,接着说下,“遍观整个燕国,尽是庸庸碌碌之人,燕王喜更是酒囊饭袋,唯有这个太子丹,精明干练是个人才。”
“那便怎样?”
“大王,他既然来了,还能让他轻易地离开吗?”
“这……”嬴政明白了赵高所指,“暗杀他只怕是对我大秦形象有碍。”
“何必杀,只需留便了。”
“又是怎样个留法?”
“大王,眼下先将他软禁在咸阳。大王即派大臣出使燕国,对燕王称,请留太子丹为国使在秦,以保两国的友谊,秦视燕为友国,而不向燕进兵。这既可麻痹燕国君臣,又可使太子丹这个秦之大患难以施展其治国的干才,日后灭燕之时就没了绊脚石。”
“好,是个绝好的主张。”嬴政赞赏,“就由你去全权办理。”
赵高得到赞许,满意地出了甘泉宫。
太子丹仰卧在馆驿的床榻上,心潮如海浪不停澎湃,看起来嬴政是个不讲情面的人,从武力上讲,十个燕国也不是强秦的对手。要想保住燕国,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除掉嬴政。想到此,他腾地坐起来,对,何不找个高明的剑客刺杀嬴政。想到此,他起身打点行装,决定尽快离开这里,回到燕国遍访剑客。他携剑在手,背上行囊,步出了馆驿大门。
“殿下,这是要走啊。”赵高站在迎面,“一国太子,本是贵客,怎能够不辞而别呢?”
“啊,是总管。”太子丹在快速思寻合理的借口,“国内有要事等我处理,这才急着赶路。”
“太子殿下,暂时还不能离开。”
“却是为何?”
“大王在殿下走后,让奴才来传旨,言道近日将去看望母后,了解一下当年在邯郸时同殿下的友谊,也好决定两国间的关系。”
太子丹一听,同秦国的交好又有了希望,便应承说:“既是大王挽留,丹自当从命。”
“好,咱家就回宫交旨去了。”
赵高走后,太子丹在房中反复思忖,觉得就冲嬴政当面那种态度,也绝难为了当年的情谊,而不灭燕国。保存自己的最好办法,还是要主动出击,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怜悯上。趁早回国,遍访剑客。于是他背起行囊又出了馆驿大门。一个小太监拦住了去路:“殿下,要去往何处?”
“我,随便走走。”
“就别骗奴才了,随便走走还背着行囊做甚?”小太监作个揖,“殿下,请回吧,大王不日就将召见,你这不辞而别人没了,总管没法向大王交代。小人要是把您看丢了,也没法向总管交代。”
太子丹的心往下一沉,暗说不好,走不了啦,这是被他们软禁了,还不知是否有性命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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