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盖伦特”夜总会里,大厅四周灯火辉煌,赌博的人们把几张赌桌围得水泄不通。当邦德与琳达手挽着手,从镀金台阶走过时,他突然萌生了去收款处借些钱然后在邻近的赌桌押上高额赌注的强烈念头,他知道,这样做太草率。因而他极力克制住自己。无论他能否在这里取得胜利,已经得到的幸运都将会受到冲击。
这个夜总会的酒吧狭小昏暗,房间里只点着一根蜡烛。墙壁前面的镜子上有烛光投下的柔和的光线,继而又反射过来。墙的四壁被深红色的缎布包着,窗口和椅子上用相应的红色长毛绒做佩饰。一支三人小乐队站在不远处的拐角里,他们弹着电子吉他、钢琴,敲着鼓,演奏着一支叫做“野玫瑰”的柔美的乐曲。魅力十足的乐曲飘浮在略带颤动的空气中。这样暧昧的气氛、这样炽热的感情冲击让邦德觉得好像每对热恋中的情侣都不由自主地在桌子下面相互抚摸起来。侍者把他们带到靠近酒吧大门的一张桌子旁。邦德要了两份炒蛋、一份咸肉和一瓶香槟。
他们俩依次坐好,沉默不语地品味着这美妙的音乐,然后,邦德转向琳达轻声道:“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和你一同坐在这儿,有美妙的音乐伴随,享受着完成任务之后的乐趣。对于今天来说,这是最有意义的结尾了。我得到了众人所希望得到的东西。”
他等着琳达向他张开微笑的面孔,可没有想到的是,她一点也没有改变神色,只是淡然一答:“是吗?”声音十分尖利,好像只是在专心欣赏音乐。她把一只胳膊肘放在桌子上,手心向下朝向桌子,用手背支撑住下巴。邦德又注意到,她撑着下巴的手关节很白,就仿佛她在紧捏着拳头一样。
她用右手的拇指、食指及中指三个手指夹着邦德递过来的一支香烟,那姿势就好像一个画家把玩着一支彩色铅笔。她吸烟时的样子显得非常沉着,但是她不断地把并没有烟灰的香烟向烟灰缸里弹着。
之所以邦德会注意到所有这些细微的动作,是因为她太让他喜欢了,他想用自己的感情和热情去影响她。然而,他获得的却是她的冷淡。他悄悄地想,也许这种冷淡,一方面是女性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她在报复他傍晚分手时对她的冷淡。只是那个时候,他对她的冷淡态度是故意装出来的,然而她却把它当真了。
好在邦德的自身涵养还不错,琳达的这些举动他并没有去在意。他一边喝着香槟,一边谈论着这一整天来接连不断发生的事件,谈论着对手利弗尔可能会得到的下场,当谈到他自己的任务时,他非常谨慎,仅仅提到伦敦方面可能已经告诉了她的问题。琳达对此只是敷衍一下了事。
她说,当时那两个保镖已经被他们认出来了,但是,当那个拿着手杖的胖矮个慢慢靠近邦德椅子后面站着时,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胖矮个会对邦德下毒手。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赌场里还会有人图谋不轨。在莱特和邦德离开赌场回饭店时,她给巴黎方面打了一个电话,向M局长代理报告了赌博的结果。在她赴任之前,这个上司向她叮嘱过,不论赌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M局长都要求立刻得到消息,无论是白天或者夜晚的任何时间里。
她说完这些话,接着慢慢地喝着香槟酒,很少朝邦德看,也不怎么笑。邦德觉得有些沮丧,只好闷头喝香槟,喝完后,又向侍者要了一瓶。接着,侍者端来了炒蛋,他们一言不发地吃着。到了四点钟的时候,邦德正打算把服务员叫来结账,这时,餐厅侍者总管走到他们的桌旁,询问琳达小姐是否在这里。他把一张纸条递给她,琳达接过去,迅速地看着。
“哦,是马西斯写的,”她说。“他请我去一下大厅,他说有一个消息要给你。可能他没有穿晚礼服。我去一下马上回来,然后我们一块儿回旅馆。”
她朝邦德不自然地一笑。“今天晚上没能好好陪你,很抱歉,今天一天的事也真够让人心烦的了。”她向邦德点了点头表示歉意,随后站起身来。
邦德也马上站起来,随口答了句:“没事,我来结账。”他说着,目送着她走向出口处,然后他又坐下来,点了一支香烟,觉得异常无聊,同时也感觉到身体疲惫不堪。他被整个房间里闷热的空气困扰着,就像前天早上赌场里的沉闷空气一样,他感到非常地难受。他喊服务员过来结账,然后喝下了最后一口香槟。这口香槟很苦,就像许多人第一次喝香槟酒时的感觉那样。不过他倒很想瞧瞧马西斯那张兴奋无比的脸,听一听他的好消息,哪怕只听到一句他对自己祝贺的话也好。
突然,那张给琳达的纸条使他产生了怀疑。采用这种办事方式不是马西斯的一贯作风。按照常理,他应该请他们俩和他一块去赌场酒吧,或者自己来夜总会和他们俩坐在一起,而不管穿什么衣服他都可以这样做。他们将会在一块儿谈笑风生。对邦德的胜利,马西斯将会感到非常兴奋,同时他还要告诉邦德很多情况,比如,他们已经逮捕了那个逃跑的第三个巴尔干杀手,还有那个弃杖逃跑的胖胖的、矮个子的保镖以及离开赌场后利弗尔的行踪。
邦德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迅速把帐结好,等不及服务员找钱,就挪开椅子,急速地穿过入口处,来不及与侍者总管及看门人打一声招呼,就匆忙走了出去。
他飞速穿过赌室,朝长长的赌场大厅左右仔仔细细看了看,并没见到琳达。他有些焦躁地加快了脚步,走到衣帽间一看,只有两三个穿着夜礼服的男女和一两个官员在取东西。
没有琳达,也看不见马西斯。
邦德几乎跑了起来,他冲到出口处,焦急地看看脚下左右两边的台阶以及剩下的几辆汽车。
赌场服务员向他走来。
“先生,需要出租车吗?”
邦德向他摆摆手,然后走下台阶,黑暗中,他的双眼在仔细地搜寻。深夜的冷风吹在他冒着热汗的额头上,异常地冰冷。
他刚刚下了一半的台阶,一阵微弱的呼喊声就传了过来,接着,从右边传来“砰”的一声汽车关门声以及排气管发出的一阵刺耳吼声。只见黑暗中,一辆甲虫形状的“雪铁龙”轿车猛地窜到了月光下,在前院的鹅卵石上,它的前轮飞快地滚动着。汽车的尾部在轻轻摇晃,好像后座上正在发生着一场搏斗事件一样。
汽车尖叫一声,飞速地开到宽大的大门口前。从车后敞开的窗子里扔出来一个黑色的小小的东西,随即落到花圃当中。当汽车开到林阴大道,急速地向左边拐弯时,车轮子发出了与柏油路相摩擦的刺耳的声音。车速被司机推到了二档,这辆“雪铁龙”汽车的排气管轰轰作响着,紧接着司机猛地把车速推到了最高档,穿过两边都矗立着高楼大厦的街道,汽车朝海岸公路的方向驶去,这个时候,声音慢慢小了下来。
邦德清楚,此刻他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从汽车上扔到花圃中的东西。他飞快地跑到花圃中,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是琳达的手提包。他拎起提包穿过卵石路来到灯光明亮的台阶处,翻寻着包里的东西,这个时候,看门人正在他附近来回走着。
邦德在包里发现了一张揉皱的纸条,上面写着:
你能过来大厅一会儿吗?我把你的同伴的消息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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