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十点钟左右,医生和尼克尔斯船长在旅馆的客厅里玩着皮克牌。游廊上满是被灯光吸引而来的飞蚁,他们不得不转移到室内。这时埃里克·克里斯汀森走了进来。
“你一天都去哪儿了?”医生问。
“去了上次我们路过的庄园,岛另一端的那个。我以为能早点儿回来的,不过那儿的经理刚喜得一子,正在开宴会,我走不了。”
“弗瑞德在找你,他本想出去走走的。”
“早点儿知道就好了,我就带他一起去了。”他在一张椅子里坐了下来,叫了一杯啤酒,“我走了十英里,那是最漂亮的一段路,然后就得划着船回去了。”
“玩cte牌吗?”
“不了,我很累了。弗瑞德呢?”
“在床上爽着呢吧,我猜。”
“这儿可没什么姑娘啊。”埃里克敦厚地说。
“别这么肯定。他那张脸,你也知道的,姑娘们可是喜欢着呢。在马老奇的时候我有一份很特殊的工作,就是帮他摆脱姑娘们。我们私下说说,他昨晚肯定彻底成功了。”
“和谁?”
“那儿的一个姑娘。”
“路易丝?”
埃里克笑了,这对他来说非常荒谬。
“具体我也不知道,不过今天早上她和他一起来船上看了看。今晚他可是精心打扮了一下,刮了胡子,梳了头发,穿上了干净的衣服。我问他这是去干吗,他让我别多管闲事。”
“弗里斯早上来这儿了。”桑德斯医生说,“也许今晚叫弗瑞德去吃晚饭了。”
“他在‘芬顿号’上吃过晚饭了。”尼克尔斯说。
他理了理牌,继续刚才那一局。埃里克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一边抽着一大支荷兰雪茄,一边小口啜着啤酒。船长时不时地斜眼瞟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一种不满,让人背脊一阵哆嗦。他那双眼距很近的小眼睛中充满了坏心思,但却因此快活得炯炯有神。过了一会儿埃里克看了看手表。
“我要上‘芬顿号’了,也许弗瑞德愿意明天早上和我一起去钓鱼。”
“他不会在那儿的。”船长说。
“为什么?他不可能在斯旺家待到这么晚的。”
“你怎么知道?”
“他们十点就上床了,现在已经过了十一点了。”
“也许他也上床去了。”
“瞎说。”
“你要问我的话,我觉得那个姑娘也是个明眼人,要是他俩现在舒适地裹在一起,我一点儿也不会惊讶的。多美好啊,我要在场就好了。”
埃里克站了起来,俯视着坐在桌边玩牌的两人。他的脸色苍白,攥紧了拳头,就好像想要揍船长一顿一样。他含糊地咆哮了一声。船长看着他,咧嘴笑了。桑德斯医生看着他们,尼克尔斯可是一点儿都不害怕,埃里克那大拳头砸下来,准能将他击倒在地,他是个卑鄙小人,但却不缺胆量。医生看到,埃里克正竭尽全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臆断别人确实没什么大不了。”他的声音颤抖着,“但是一个卑鄙的无赖没有这样的资格。”
“我的话冒犯到你了吗?”船长问道,“我不知道那位小姐是你的朋友。”
埃里克怒视着他,脸上写满了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厌恶,以及那让人无地自容的鄙夷。他转过身,走出了旅馆。他的每一步都重重地落在了地板上。
“船长,你想找死吗?”医生干涩地问道。
“这种大个子我见多了,感情用事,他们就是这样。不会攻击比自己弱小的人,他们脑子不灵光,总的来说有点儿蠢。”
医生咯咯笑了起来。他转而便明白了一点——眼前的这个流氓狡猾地利用别人正派的情感来满足自己那邪恶下流的趣味。
“你这是在冒险。要是他脑子一发热,那么他会在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之前就把你一拳打倒在地了。”
“他那么紧张做什么?他喜欢那个姑娘?”
桑德斯医生觉得,没有必要将埃里克和路易丝·弗里斯订婚的消息告诉船长。
“有的人不愿意自己的女性朋友被人诟病。”医生回答道。
“得了吧,大夫,别对我来这套,不适合你。男人喜欢轻浮的姑娘,因为既然别人也能上她,那自己也就有机会。合情合理。”
“你知道吗,你是我见过的最卑鄙的混蛋。”医生客观地说。
“从某种角度看,这是一种褒奖,对吗?不过有趣的是,你不会因为我是一个混蛋而少喜欢我几分。就我看来,这正说明你自己也不是圣人。跟你明说也无妨,我也在各种地方听说了你的很多事。”
医生眼神闪烁。
“船长,今晚消化不良折磨你了吗?”
“我要说是那便是说谎。我是不舒服,但是不痛,听着,我只是不舒服而已。”
“得慢慢来,不能指望才治疗了一周就能吞下一磅铅。”
“大夫,我没想自己康复得那么快,连假装想想都没有,听着,我不是在抱怨,也不是说你的治疗对我没用,很有用,不过我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
“我跟你说过了,把那蛀牙拔了,留着完全没有用处,而且天晓得有多难看。”
“我会拔的,我保证,这次航行一结束就拔。我觉得去新加坡挺好,那儿肯定有好的美国牙医在。结果现在那孩子说要回巴达维亚。”
“是吗?”
“嗯。他今早收到了一份电报,我不知道讲了些什么,但是他现在一心只想在这儿待几天,然后就回巴达维亚。”
“你怎么知道他收到了电报?”
“我在他裤子口袋里找到的。他上岸的时候换了套干净的衣服,脏裤子就扔在那儿,真是个邋遢的讨厌鬼,一看就知道不是水手,水手永远都是整洁的,没办法。那份电报就像天书一样,我完全看不懂,都是些数字。”
“我猜你没注意这封电报是寄给我的吧?”
“给你?真没注意。”
“回去再看看。我给弗瑞德让他去破译了。”
切断尼克尔斯船长的线索让医生觉得非常有趣。
“那他为什么突然之间就改了主意?他一直都避开大城市,我很自然地认为是为了躲避警察。不管怎样,我都要去新加坡,否则我就弄沉这艘该死的船。”尼克尔斯船长探身向医生倚去,真挚地直视着医生的双眸,让人无法忘怀,“我在想,你知不知道对于一个十年来一口腰子布丁和牛排都不能吃的人来说,一个听话的胃意味着什么。拿姑娘来说吧,假设我占尽世上万千美女,然而只要能让我吃一块沾满了蜜糖,涂满了奶油的牛油布丁,没有哪个姑娘是我不愿给的。这就是我心中的天堂,你可以在猴子藏坚果的地方放上你的黄金竖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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