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
“没了踪影。”
“怎么没的?”
“被那些欠揍的混蛋拿走了。”斯莱德尔的声音里充满了怒气。
“联邦调查局将甘保和洛维特的档案全拿走了?”
“连个纸夹都没留下。”
“当年调查结束时拿走的?”
“不,才拿走的。昨天,也就是调查结束12年之后,他们过来强行拿走了档案。”
“谁授权的?”
“我软磨硬泡了半天,他们只说是奉上级指示。”
“埃迪的笔记呢?”
“他们别想拿走。这些笔记本没有放在文件夹里。”我听见一只手掌重重拍击某样结实物体的声音。“在我这儿呢。”
星期四一具尸体在垃圾场被发现,星期五韦恩·甘保来找我,紧接着一份存放了12年之久的档案被人突然强行取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两人全都闭口不言,各自思索着这些迹象说明了什么。稍顷,他打破了沉默。
“这事有点蹊跷。”
“没错。”
“没有人糊弄得了我斯莱德尔。”我常见骨感侦探发火,但罕见他情绪如此激动。
“你打算怎么办?”我问。
“待会儿再给你打电话。”
空气里一片死寂。
15分钟后电话又响了。
“你有没有时间?”斯莱德尔问。
“有。”
“10分钟后去接你。”
“去哪儿?”
“坎纳波利斯。”
埃塞尔·布拉德福德从1987年起便在A.L.布朗高中教低年级和高年级的化学,直到2004年才退休。至今她仍住在当初刚找到工作时买的房子里。
除了车内空调机的嗡嗡声和斯莱德尔呼哧呼哧愤怒的鼻息声,从夏洛特到坎纳波利斯途中我们一直保持沉默。斯莱德尔时而不安地用手指轻轻叩击身体,时而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我真担心方向盘会被他捏碎。
虽说车内温度很低,但还是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馊味儿。那是汉堡、炸薯条、冷咖啡以及座位上竹垫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的结果。再加上斯莱德尔,他身上散发着香烟、廉价的古龙香水和久未洗涤的衣服的难闻气味。
我眼看就要浑身发冷、胃里作呕时,斯莱德尔总算在一座砖砌小平房前的路边停下车。小屋装有绿色百叶窗,外墙上缀着饰条。房子四周种着绣球花。一盆盆天竺葵摆在通向前廊的砖砌台阶两侧。
“她知道我们要来吗?”我问。
“嗯。”斯莱德尔推开车门钻出车厢,随即迈上台阶。我紧跟在他身后。
不等斯莱德尔按门铃,内门就开了。
来的路上我早已在脑中勾勒出布拉德福德的相貌,可能依据的是我高中化学老师的形象。眼前的布拉德福德比我想象的年轻,大概65岁出一点头,体形瘦长,赤褐色头发剪了个男孩头,两只淡蓝色的眼睛在厚厚的圆镜片后好像大得出奇。
斯莱德尔首先作了自我介绍,接着把他的徽章贴近外门的猫眼。布拉德福德对它扫了一眼便退后一步将外门打开。我注意到她并没有为我们的来访而特意打扮。她穿着卡其色短裤和一件格子花棉布衬衫,赤着脚。
布拉德福德带领我们穿过墙上挂着许多嵌入镜框的旅游照片的门厅,走进右面的一道拱门。卧室窗户上悬挂着亚麻布窗帘,闪亮的橡木地板上铺着黄褐色的奥沙克地毯。砖砌的壁炉漆成白色,与木制家具和两侧的书架十分相称。
“请坐。”布拉德福德朝皮沙发指了指。
斯莱德尔坐在沙发的一端上,我坐在另一端。布拉德福德坐在稍远处的扶手椅上,紧挨着一只权当咖啡桌的扁平行李箱。
未等斯莱德尔开口,布拉德福德便径自发问:“你们找到辛迪了?”
“没有,夫人。”
“她死了?”
“我们还不知道。”
“有新消息吗?”
“没有,夫人。我们想问你一些问题。”
“我只是觉得这事挺怪的,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布拉德福德朝旁边扭了扭身子,又将一双赤脚缩回到臀部下面。
“没错,夫人。这么说,你还记得辛迪·甘保?”
“我当然记得,她是一个优等生,班里像她这样的学生太少了。我还通过StEM增加了对她的了解。”
“StEM?”斯莱德尔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记事簿,用皲裂的大拇指快速翻开几页,咔哒一声摁下笔尖准备记录。
“就是学校的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学会。辛迪是学会成员,我是指导老师。”
“你是否还记得她在什么时候失踪的?”
一道犀利的目光倏地从布拉德福德那副哈利·波特式的圆眼镜后朝斯莱德尔射来。
“我相信当时有人向你提过同样的问题。”他说。
“简单地问了问。警察失去了兴趣,因为我实在不能向他们提供多少情况。”她用一根手指将眼镜往上推了推。可眼镜很快又滑落到原来的凹陷处。
“那你对他们说了什么?”
“辛迪不再来上学了。”
“就这?”
“我当时只知道这个。”
“他们也找其他老师问过吗?”
“大概是吧。我不能确定。”
斯莱德尔问话的同时,我在凝神观察布拉德福德。我发现她的右手紧紧地抓住一只脚踝。这个女人神情紧张,虽然她在竭力掩饰这一点。
“洛维特呢?”斯莱德尔问道。
“他的哪方面情况?”
“你认识他吗?”
“我跟凯尔·洛维特没有私下接触过。他不是A.L.布朗中学的学生,档案上不都有吗?同样的问题我早就回答过了。”
“你知道辛迪正在跟洛维特约会吗?”
“知道。”
“她可曾提起过他?”
“没有对我提起过。”
“那你知道洛维特和一个叫爱国武装队的组织有联系吗?”
“听到过一些传闻。”布拉德福德忽然朝门口瞟了一眼,像是因为什么响声或动静受到了惊吓。
“这两个年轻人跟那种事有关吗?”
“哪种事?”
斯莱德尔一动不动地瞪着布拉德福德,我可以感觉到他内心的恼怒。
“辛迪过任何仇恨黑人或犹太人的话吗?或者是仇恨同性恋者?”
“那应该不是她的性格。”
“堕胎医师?联邦政府?”
“我看没有。”
“但你并不清楚。”斯莱德尔越来越没有耐心了。
“说起来很不幸,其实老师对自己的学生了解很少,我是指学生的私生活,除非学生愿意告诉老师。”
“辛迪就没有谈过她的私生活?”
布拉德福德对斯莱德尔质问的语气感到不满。看到她直视着我的眼睛,我无奈地转了转眼珠,表明我也觉得他态度粗鲁。
斯莱德尔拿起笔在记事簿上敲打着,两眼牢牢盯住布拉德福德。她没有眨眼睛。
斯莱德尔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打破了僵局。他猛地从腰间取出手机看了看号码。“得接个电话。”他起身缓缓走向门外。
我决定继续采用斯莱德尔的妙招,“失去一名优秀学生你一定不好受吧?”
布拉德福德点点头。
“校园里有人议论过这件事吗?”我温和地问,“在老师和学生中间?猜测他们出了什么事?”
“坦率地说,议论少得惊人。洛维特是校外的人。除了StEM外,辛迪没参加过其他活动,她并不——”布拉德福德伸出闲着的手,用手指在空中画出半个引号,“讨人喜欢。”
“孩子有时就是让人头疼。”
“太让人头疼了。”布拉德福德对我这句一般女人经常挂在嘴边的话颇有同感,“辛迪·甘保喜欢机车,想成为一名赛车手。对于一名女性来说,在那些年头,这种嗜好不会让她有出息的,即便是在坎纳波利斯。”
“我知道你很难记住这么多年前的事情。可是,她有什么关系密切的同学吗?”
她抬起那只闲着的手,失望地摊开手掌,“据我了解,她一有时间就呆在赛车场。”
“那你印象里有没有见过辛迪和什么特别的人出现在学校,比方说出现在学生宿舍或者餐厅?”
“有一个女生,叫林恩·霍布斯,辛迪经常和她一起吃午餐。”
“林恩向警方透露过什么情况吗?”
“不好说。”
“你知道她现在住在哪儿吗?”
布拉德福德摇摇头。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1998年谁找你了解过此事?”我问道。
“两位警官。”
“夏洛特梅克伦堡警局的警官?”
“是的。”
“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吗?”
“不记得。”
“能不能描述一下他们的相貌?”
“其中一位瘦而高,很有礼貌,听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另一位比较粗鲁,看上去像个健美运动者。”
“侦探里纳尔迪和加利莫尔?”
“好像是。”
我俯身向前,压低嗓音,以女性朋友之间吐露秘密似的口吻说:“还有别人吗?”
“什么意思?”
“你接受过联邦调查局的问讯吗?”
像刚才一样,布拉德福德凝视的目光忽然投向我身后的拱门,旋又落到地上。我们的到访显然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她点点头。
“你做过正式笔录吗?”
“没有。”
“那些特工提到过爱国武装队吗?”
“那次谈话的细节我记不得了。”
“联邦调查局是不是让你对谈话内容保密?”
不等布拉德福德回答,斯莱德尔又走进屋,脑袋朝门口歪了一下。
“最后一个问题。”我柔声说道。
布拉德福德勉强抬起眼睛看着我。
“你觉得辛迪·甘保是自愿离开的吗?”
“绝对不会,”她坚定地说,“我当初这么说,现在也不会改口。”
我和斯莱德尔留下名片,走出门外。回到车上,我跟斯莱德尔说起他出去时我打听到的消息。
“老太太见我们来了就像屁股上生了疮一样难熬。”
“她看上去很不自在。”
“因为她知道的事情没全说出来。”
“她为什么对自己知道的情况遮遮掩掩呢?”
“那帮蠢货可能跟她讲了什么国内恐怖主义、绝对保密和国家安全之类的屁话。”
“现在怎么办?”我问。
“跟辛迪一起吃午餐的那个女孩是谁?”
“林恩·霍布斯。”
“这个名字在埃迪的笔记本上有。”
“你觉得能找到她吗?”
“呵,当然。”斯莱德尔将滑下来的太阳镜推上鼻梁,“我会找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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