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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最后的一次情报

        钱大兴和高胜被市检察院铐走一事,就是因为庞兰芝向山城市反贪局写了检举信所致。就因为那封信,从高胜家搜出来价值200万元股票和58万元现金。钱大兴家里的120万工程回扣款和价值200万元的股票也被收缴,私分的56万元如数追回。

        山城市人民检察院根据庞兰芝及其群众的举报,以钱大兴、高胜涉嫌挪用公款、贪污受贿、行贿等嫌疑对其有关的5名嫌疑人立案侦察,并采取了刑事拘留。在拘留期内,法院根据庞兰芝的一再投诉,判定她和钱大兴离婚。

        监狱之苦,经济上的损失,高胜不怨不恨,他说恨有什么用,庞兰芝毕竟是钱大哥十几年如一日的结发之妻,能怨吗?自认倒霉,宁可牢底坐穿。

        再说,和钱大兴翻脸打架肯定会影响他在海星的生存,影响生存就势必影响他光宗耀祖的目标。他虽然恨钱大兴,但为这个目标,还得善始善终。再说,按边召的说法,他现在还是商贸集团的人,钱大兴对他一直不错,边召对他也一直不错,他不想让钱大兴他们在监狱领导面前投诉他,他不想他们总是把边召搬出来做他的思想工作。他估计这案子也不会拖得太久,再过些天如果还没有动静,就是他拖得起,边召他们也拖不起了,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一切都忍,慢慢熬到结束那天,熬到检察院给他公开平反恢复名誉,让他光宗耀祖为止。原来他还估计,海星集团因为商贸承建一期的胜利竣工,怎么也得给他记个功,或者挂个什么头衔的,现在想想无所谓了,他以后自己公开与集团公司脱钩,要不要那张纸真的无所谓了。

        高胜是一个心机多变的人,从不甘心寂寞,先后搞过建筑,开过杂货店,承包过果园、鱼塘、金矿,最后与人合伙创办了房地产开发……时运好转,赶上了城市“靓丽”工程,一举拿下600多万元的环城扩建规划工程,成了赫赫有名的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总经理。

        高胜属猴,有一次过本命年的时候,他手下一个叫张成的给他算过一命。张成精通阴阳八字,学过麻衣相术,平时说话做事,总是端着个半仙的风骨。张成算命,先拆字后掐八字,高胜心不在焉地说:“就以我高胜这个胜字吧。”

        张成眯起个白眼,沉思片刻,说:“胜字左边为月,月中有圆有缺,圆为满牙为舟,舟要靠水。水能覆舟,亦能载舟;胜字右边为生,生字去掉头上的左边天即为主,有主无生,有生无主,灾就在右半生上,右乃后也。少年不得志,中年交时运。”

        张成又装模作样,右手大拇指掐着食指、中指和无名小指的各个关节,嘴里哼哼有词地说:“金木水火土,土能生金,金能克木,木能生火。你是水命将在土上发迹,中间隔了个火,水火不容?这火虽是你的大忌,也是你的大劫,但有贵人相助可帮你躲过这一劫,躲过这一劫也就万事大吉了。”

        高胜听后满脸含笑:“张成你小子真能瞎胡诌,我才不信你那一套呢。”

        张成也笑了:“信则有,不信则无。不过我要奉劝一句,破财即是消灾,良机不可错过。”

        高胜当时没太当真,现在想想,他算高胜命犯凶煞的年份,正是高胜出事被抓的这年。按他的掐算,高胜从这一年往后,应当逐年好转,两年之后,凶星退避三舍,吉星去而复来,于是喜讯频传,逢凶化吉。也许这个转运的时光终于来了,这一阵子高胜确实觉得事事顺遂,投放那2700万元股票的事件,他本已做好了进监狱的思想准备,谁知后来不仅无过,反而有功;这次分钱,在钱大兴家里,当然责任由他承担,坏事就坏在他和小保姆的事上,庞兰芝当然吃那个醋,当然要告,虽说受了点经济损失,这是雨过天晴的事,命中遇到了贵人,可见一个人的运气要是好起来,那是拦都拦不住的。

        那年投放的2700多万元的商贸承建股票,按每股一元发行价至今,没有什么收益,钱却花得差不多了。气恼之中真想把账认真查一查,但这一查又会怎么样,查谁呢?必然会引发轩然大波,揪出一连串的人,倒自个儿的霉呀。商贸承建这块招牌也倒了,还建什么商贸城?钱大兴说不查,有啥可查的!张彪坚持要查,高胜一句话,让他到阴间去查吧,死了活该!

        就这样,这又让这些人空手套了白狼了。原来买了股票的怨声载道,很多人都守不住都流向社会了。因无法分红,每股柜台价交易的价格已经跌到了5毛钱,净亏1000多万元。要不是省城银行同意贷款那1000多万元填补了亏空,恐怕这一罪状早就成了铁窗死囚了。

        在监狱里,高胜也曾多次暗问自己:“你不就是一个靠土地发迹的隔火之水吗?张成3年前那句话应了!贵人在暗中相助,开了这么一场有惊无险的玩笑。”

        边召闻讯后也曾乱了方寸,慌了手脚,但经市委领导的批评教育,及时退赔了赃款赃物,才化险为夷。

        为把钱、高捞出来,边召分头奔省城找市委,求助山城市委书记陶远兆的权力,给冯凯乐做工作,让他以县委的名义出面保释。在他们的积极奔走下,钱大兴、高胜很快被放出来了,先是取保候审,紧接着又恢复了职务。从看守所出来的钱大兴、高胜对县委领导危难之中伸出的援助之手,自然是感激不尽。边召那句话让高胜感恩戴德。

        “你以为你们是囚犯?错了!房地产开发公司总经理。还有你,伍县土地局局长,伍县商贸集团的两位副总指挥!”边召既鼓励又提醒,“记住,你们不是孤立的!我们一定会尽快想方设法把你们俩保释出来,我这个总指挥说话是算数的。”

        高胜满脸激动:“大恩大德永生不忘,可连累了县委领导,罪不可恕!”

        边召说:“话可不能这么说,不是你们两个,商贸承建工程能进展这么顺利吗,这是全省的明星工程!可也苦了你俩了。”

        这次不愉快的事情是庞兰芝所致,听说边召都受牵连,钱大兴在县领导面前觉得无地自容,低头不语。

        在边召眼里,钱大兴是个思维敏捷的人,高胜是个张飞式的人物,一个机智过人,一个是员猛将,在伍县要稳固商贸集团的势力,这两个人是左膀右臂,大有用场。无论庞兰芝告密或是群众举报,都不能让他两个过于自悲,以免影响他的计划。事已至此,无论谁埋三怨四都是无用的废话,失去的东西还可成倍地回来,但失去信心和勇气将是可怕的,他看着钱大兴、高胜,说:“保护人才,是我当县长义不容辞的责任,保释你们出来,是让你们为伍县奔小康出谋划策,我只需要你们恢复元气,重振商贸承建工程。”

        高胜还是有点情不自禁:“谢谢,谢谢!我高胜是个热血汉子,涌泉相报滴水恩,县长的一切损失,我高胜定会加倍偿还的!”

        “不至于这样吧?受点损失算个啥,只要你们平安无事就好。”边召继续趁热打铁,“马有失蹄之时,这人有倒霉之日,别一遇挫折就一蹶不振,啊!挺起腰杆打起精神来。”

        高胜突然抬了下头,破胆一句:“我没有啊!”

        “你听我说完。”

        边召显然并不想过多地纠缠他,显然是说给钱大兴听的:“可你一旦倒霉了又怎样呢,情绪也太失常了吧?你还不如那些没文化的犯人呢!你把你的失败感全都挂在脸上,整天愁眉苦脸的混日子,做出一副彻底垮掉的模样!我现在让你笑!让你有本事开心地笑!你有这本事吗?你就那么精神?一旦有机会,说不定企业家进领导班子,你真是……你真是还不如那些没文化的犯人……”

        钱大兴似乎听出来边召的用意,显然也听出来前半句是提醒他的,后半句是要高胜听的,终于抬头,他说:“就因为他们没文化,他们才无所谓的,该吃吃该睡睡,没心没肺……”

        “你有心有肺,有心有肺就你那德行?”边召恨铁不成钢地截住钱大兴的话,皱眉反问,“你有文化,有文化就你那德行?你跟我说说,文化到底是什么?”

        钱大兴闷了声音不答。

        边召提高了腔调:“文化就是文明,就是教化,就是劳动和智慧,就是精神,就是人和动物的区别!人和动物不一样就是因为人有精神!你有吗?精神意味着什么,你懂吗?”

        对此,钱大兴、高胜,包括他边召自然知道内情。光凭他边召哪有那么大的能量,不是冯凯乐和程刚经过多方交涉,按照党的政策没收赃款、赃物,从宽处理,作为戴罪立功,将功赎罪,以观后效的法律程序才有他俩人身自由的机会。

        一听说进领导班子,高胜猛然一个惊喜,两眼炯炯发光,顿觉有一股龙腾虎跃的精神。这不是张成神机妙算中的那个贵人吗?不知是感动、激动还是冲动,随口嘣出一句了:“只要日后有出头之日,高胜我就是把这牢底坐穿,也值!”

        边召很不高兴地说:“现在不是让你坐穿牢底,而是要让你大显身手。”

        高胜自作聪明,听了边召的说教,茅塞顿开,想入非非,仿佛两脚一迈出监狱这个大门,马上就要当局长,当县长了,做梦都在想着他的官运。然而,次次好梦事事难圆,总是心想事不成。高胜出狱后,为了感谢边召的搭救之恩,整天像走马灯似的围着边召转。

        自打上次招待所挨骂后,高胜才知道边召的夫人齐丽丽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中姿霸,既有丽色又聪慧豁达,就边召堂堂的一县之长在她面前也让三分。每次高胜向边召表示意思,齐丽丽总是笑脸抢在边召之前,还未等边召拒收的话出口,她便假推辞真笑纳:“哎哟!你看这,多不好意思老让你破费。”每当手捧着那贵重的礼品,总要有一个轻飘的动作,一眼乜着边召一眼正视着高胜:“唉哎高总!整个伍县城就你讲义气,三天两头地登门拜访,每次都不空手,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喽!”

        高胜才不在乎那些东西,他在乎的是张成的话:破财即是消灾,良机不可错过。只要他的官运成真,十万八万算个啥,天天送都愿意,他神经麻木地说:“千里送鹅毛略表心意,边夫人你不也是一样,为我的事让你操碎了心嘛!”

        “哎哟哟,瞧你说的,边召能有你们这些左膀右臂也是缘,俺们当女人的能为你们办点事,为边召分点忧也是一种责任。”齐丽丽边召的家都当了——钱照拿——礼照收——官愿照许。因此,高胜每次到边家拜访,都是当面交给边夫人,每次临走时总会习惯地把齐丽丽拉到一边低声相求:“在枕头边多为我的事给吹吹风,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行……没问题……咱们谁跟谁,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替你做主了,静候佳音吧,啊!”

        也不知是过于激奋,也不知是齐丽丽的话让高胜吃了定心丸。这天晚上高胜吃过晚饭,洗了个澡便觉困意袭身,倒头便呼呼大睡。朦胧中,一群人向他家赶来,哦!看清了,前边有冯书记、边县长、王副县长、钱局长,后边跟着商贸集团的一群喽啰,只见他们抱着双拳道贺:“高局长……恭喜恭喜呀!哈……”

        要不是那阵清脆的电话铃声,说不定高胜现在已梦游云天酒楼设宴庆贺荣升呢。就因为那阵铃声惊醒了高胜的美梦,才极不情愿地拿起了电话听筒,一听是齐丽丽让他赶快到她家里来一趟。高胜咂吧咂吧嘴,品味梦景心里像倒了一瓶蜜汁,甘味直往外溢,擦把脸对着镜子照照:“哈……我高胜官运终于到了!”

        高胜心里暗暗得意,边走边思考着边县长深夜急召,他将会恩赐给个什么官呢?科长?小了点。局长?因有点激奋,他脑海里无序地划过一首半熟不熟的歌曲,忘了是谁唱的:“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春风啊春风……”高胜兴冲冲地来到边召家里,齐丽丽笑脸相迎:“哎哟,吹的什么风啊?这么快你就奔来了?”

        看着齐丽丽的面部表情,好像一切都按部就班了,只等我高胜一到边县长即会马上喜口宣布官衔啦,高胜心里特别激动,随口笑答:“春风春风!”接着又手舞足蹈地:“春风啊春风你抚育了我……”

        把一个秘密藏在心里,是一件非常刺激的事情。自从钱大兴和高胜被释放以后,边召一直有一个想法,想借商贸承建主体二期配套工程上马之机,把高胜推上去,给个一官半职的头衔,在和外商接触上,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代表商贸集团拍板定案了。冯凯乐也没明确表态说行,也没说不行,只说这样的事要让常委集体讨论才能再定。可惜事与愿违,虽然边召悉心尽力,但常委们还是不理解他的心情,而且一个个地质疑把他当成了攻击对象。

        边召回到家饭也不想吃,急急忙忙进卫生间洗个澡就想早点睡觉,刚出卫生间门就见高胜满脸春风进来。

        边召愣了。

        高胜很冷静,他走到边召跟前刚想开口问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边召疑惑地突然问了句:“哎!你怎么来了?”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边召发愣,高胜更愣:“不是你让我来的吗?你说有急事吗?”

        边召睃眼刚想发问:“我什么时候让你来啦?”

        齐丽丽马上接过边召的话茬:“我让他来的,我看你今天的气色不好,想让高总过来陪你解解闷。”说着,她急忙摆上早已准备好的菜和边召最喜欢喝的剑南春。

        高胜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解其意地问:“咋了,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烦心?”

        边召原来不想说的,但几杯剑南春下肚,便心浮气躁地用沙哑的声音更加直白的语言倾吐委曲:“老高呀老高,我一次又一次地把你给推上去。可这,阻力很大呀!一次又一次地硬是被拉下来。”齐丽丽好像也亲自参加了常委会似的在一旁添油加醋:“拉就拉下呗,还头上脚上狗屎不如地横加指责。你说边召这个心里头是啥滋味?”

        “谁?”高胜怒目圆睁。

        边召只是酒后一句气话,没想到走了嘴,看到高胜那个扭曲的脸形,心里咯噔一下子醒了许多,他知道常委会内容泄漏给外人,这意味着什么?组织泄密。万一惹出祸来我边召吃不了也得兜着。身为一县之长,怎么能这样信口开河,一下子把无名火泄在齐丽丽身上:“去……一边待着去!”

        高胜傻眼了。

        高胜不知为什么全身一震,因为他从未在边召那张永远不动声色的脸上见到这种隐痛和委曲的神情。高胜的声音也不由变得沙哑起来,从边召和齐丽丽惊异的目光中高胜能想象自己此时的样子,面色苍白,胸膛起伏……他一拳砸在茶几上,他沙哑着嗓子,做了恶狠狠的回答:“谁跟老子过不去,不想活了!”

        见不得别人犯愣,别人犯愣齐丽丽她就同情。其实,齐丽丽还有一个难以出口的真情,她心疼高胜秘密转到边召账户上的那笔款也作为赃款退赔。所以齐丽丽再次记吃不记打:“还有谁?秃子头上的虱子,不是明摆着吗?除了往上捅娄子的人,还有谁?”

        原来,钱大兴和高胜被冯凯乐保释出来后,正逢全县层层酝酿推选山城市人大代表。在这次县委常委会上,冯凯乐把边召的建议在县委常委工作会议上用自己的话说了,大家听罢,有人赞成,有人反对。赞成者认为,高胜在搞经济方面还算可以,毕竟在商贸城先期工程上有贡献,这样做对激励他的工作热情,巩固前一阶段的成果,抓好后期主体配套,肯定非常有效;反对者认为在高胜身上,并没有多少先进性和突出贡献,他没有当选人民代表的资格。

        冯凯乐仿佛不想多说似的:“既然是边召同志推荐的,那就介绍一下先进事迹吧!”

        边召清了一下嗓子,一字一板地道:“人大代表嘛,要有他的先进性和突出的贡献,高胜具备了这些条件。其表现有四个方面:一、当过兵扛过枪,办事果断、雷厉风行;二、该同志敢想敢干,具有开拓进取精神,在商贸承建面临十分困难的情况下,毫不缩头缩尾,并在激烈的竞争中力挫群雄,承包了全县瞩目的星火工程,他可谓称得上是伍县的一颗光彩夺目的企业明星——夜明珠。也是经济建设者的楷模,应该让闪光的金子释放出更加绚丽的光芒;三、他襟怀坦白,光明磊落,克己奉公,吃苦耐劳,奔省城跑银行,为商贸承建投资贷款五千多万元,把自己的几栋私房都作了抵押。为此,他被别人诬陷,冤坐监狱,毫不计较个人恩怨,出狱后一如既往,仍一心扑在商贸城建设上;四、我认为他对商贸承建立了汗马功劳,贡献是大的。”

        “当然啦,”边召认为他这番话,硬梆梆的条件足可以打动每个委员的心为他投赞成票,音调浓重地说,“当然啦,人无完人嘛。要看他的主流,要看他的成绩。因此,推荐他做先进典型,做全县人民致富奔小康的‘领头雁’,就能带动全县的群雁高飞,推动全县经济建设的快速发展,跨上新台阶!”

        为使商贸城建设工程不再面临搁浅的威胁,程刚清楚,他和冯凯乐与市检察院、法院、公安局费了几多周折,才以退回赃款,收缴赃物,认罪态度较好的名义将钱大兴、高胜取保候审,继续承担商贸承建二期工程。这样的人能当人大代表?程刚显然有意见,他没明说,只是在嗓子眼里咕哝一句:“听领导的吧,领导怎么定都行。”

        冯凯乐说:“领导意见是领导意见,现在是征求你们诸位委员的意见。”

        程刚犹豫片刻,说:“要是怕大家不服,那也可以提出候选人名单,让委员们进行记名投票,把提交县人代会的候选代表定下来再说。”

        冯凯乐听了,没马上表态,但心里想,这倒也行。冯凯乐决定采纳程刚的意见,将人选决定程序进行改革,在各委员推荐的基础上先选出候选人,然后再确定。他们专门设计了表格,让各委员无记名填写,一共5个候选人,评选结果,高胜名列第四。

        这下边召犯难了。让高胜当人大代表是他边召的提议,现在看来,这锅饭没煮好,有点夹生,当初要是不按程刚的建议搞什么无记名投票呀,常委会定了也就定了,可现在既然搞了,投票结果也不能无理由地完全漠视。为这事边召专门去找了冯凯乐,他说:“老冯你看这事。”老冯说:“哪事?”边召说:“让高胜当市人大代表那事。”冯凯乐说:“委员们意见很大,结果5个候选人高胜只得了第四,还好没垫底。哪怕他评了个第三呢,也算居中,我们也好说话。人大代表是代表人民的,可这是个受信任的好事,今后要充分发扬民主,逐步推行政务公开,这也是取信于民的一项举措。”

        边召点头:“行。”但又问:“哎,高胜排到第四就这样定了?”

        冯凯乐说:“是。”接着他让县委办公室主任周其涛将无记名投票表格摊给边召浏览,他说:“同意他的,主要说他贡献大。反对高胜的,尖锐地指出他请客送礼,行贿受贿,腐蚀领导干部,贪污工程款额巨大,跑银行贷款也是有目的的,填补股金空缺。”周其涛说:“还有更尖锐的,除了违法乱纪外,此人道德败坏,品质恶劣,长期包养情妇。”

        边召看了冯凯乐一眼,还想继续努力:“他当人大代表不行,那可以另行安排吗?让他挂个县土地局副局长的职务怎么样?”

        冯凯乐再次肯定的口吻:“老边呀,人民代表代表人民,他当人大代表都不行,还能再提拔他当中层领导干部?你以为共产党的官就是这么当的。”

        尽管如此,边召仍然不能避免身体内部的本能反应。他是因空虚而引起焦灼、出汗、心神混乱而血压不稳,一种惊悸感使他不得不站起来走到保健柜前随手拿出一片降压片含在口内,顷刻心率稳定下来,假装到卫生间方便,用冷水擦把脸。他不想让高胜把这些表情变化看得太清楚了,便不露声色地说:“来日方长,再遇良机吧!”

        高胜心中窝火,但没发出来,没让操他八辈那句话出口,只是起身时用拳猛击了一下茶几,茶几上一只酒杯被震得打了几个滚,“砰!”的一声落在奥马特地板砖上,摔得粉身碎骨……

        马丽雅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赵飞的手机,因为她要走,在走之前要把这最后一个情报告诉赵飞。赵飞急忙问她要去哪儿。马丽雅说:“你别管我去哪儿,反正我要在离开这儿之前,最后告诉你一个消息,高胜没出手那批货,明天要出手,交货地点在河南的一个小县城里,接头的人叫张大旺。”赵飞焦虑:“你一个身单力薄的弱女子,你究竟要到哪儿去?”“到你们公安和高胜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马丽雅一脸憔悴,“我觉得现在实在太危险了,如果这样下去,早晚得死。我死了无所谓,给你们找麻烦实在于心不忍。”

        马丽雅尽量控制情绪,但赵飞还是听出了她伤心的口吻:“这个消息是我亲自听高胜和王飞在一起商谈的,接货的人仍是上一次没接走货的那个闻苟史。高胜一直对我挺信任的,不过最近他已开始怀疑他身边有人向外通风报信,只不过还没有怀疑到我身上。这是个机会,如果他一旦发觉这个通风报信的人就是我的话,那我就肯定没命了,他们要杀我简直就像蹍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

        马丽雅有些留恋,她知道赵飞对她有情,她不愿给他增添太多的麻烦,所以才决心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赵飞说:“你执意要走,我不强留,不过我告诉你,至少半年以后你会重新回到伍县从事正当职业,到时候我们仍是好朋友。”赵飞听得出马丽雅是动了真情:“我也喜欢这样,其实你是我认识的男人中最正派的一个人。你放心吧,到了别的地方,我会重新开始我的生活。”

        马丽雅挂了电话,消失了。

        不知咋地,赵飞顿感一种憋闷在胸口。赵飞不知道她会去哪里,也许会南下,也许会北上,也许去了沿海,也许她到了西部边陲小镇。赵飞后来说过,马丽雅刚走的那一段时间里,他一直放心不下。他说:“马丽雅是一个有良知、有正义感,并且称得上勇敢的风尘女子”,赵飞生平在心底里接纳了一个这样的人。他想,如果她从事正当的职业,自己将会和她永远是朋友。

        黑势力的猖獗,更激起了省委、省公安厅领导彻底铲除这一黑瘤的决心。刁谦等厅领导接到赵飞传来的这一情报后一致认为,大兵出击的时机已经成熟,决定组成3个抓捕组,在河南一个小县、中缅边境及深圳开辟3个战场,全线出击,彻底捣毁这一黑势力团伙。就在马丽雅走后的第二天下午,匡钊、李奇和赵飞率18个人秘密奔赴河南驻马店,任务是抓捕从事毒品交易的犯罪团伙。在火车专包的车厢里,高军、姬斌、袁虎、蔡茜等坐在两张下铺上讨论起了那个叫张麻子张大旺的人。

        “别看张大旺脸麻身残,但斗起狠来仍让人咋舌惧目。”高军说。

        蔡茜撇撇嘴:“不就一个瘸子,路都走不了,吓唬谁呀!”

        坐在隔壁下铺上的李奇不由从旁边侧过头来笑问:“你们说得这么热闹,我且问问,在座的有谁见过张麻子?”没有人回答,都笑笑摇头。高军接茬儿说:“那个地方太偏,又不是山清水秀能旅游的地方,谁个没是没非跑那个鬼不繁蛋的地方去会一个麻子干啥,别说在座的人没见过,恐怕全支队的问问,也不会有人见过。”高军嗓音高亢,赵飞听得很清,心里隐隐有些被人小看的不快,他知道高军说得没错,他虽然见过张麻子,但人家说的是全支队的干警,和他不相干的。他是当卧底时和高胜一起去过梨花沟,见过张麻子,他连个“小看人”都没勇气说出来。但他不知为什么还是抬头向隔壁看了一眼,仿佛想说“我去过,我也见过”,不料竟与蔡茜飘来的目光遭遇上,他被灼了一下似的低下了头。他想小茜真是个细心的女孩子,在听到无人见过张麻子时,显然一下子想到了他。因为这秘密他只告诉过蔡茜一人,而且是无意地随便说了一句。

        赵飞并不知道蔡茜隐秘的目光,并非头回向他这边传递,在5个小时的行程当中,她数不清已经多少回了,故作无意地向赵飞这边巡睃。

        “这个张麻子以前是那个小县城黑势力团伙的头目,因为持械斗殴,致使双腿残废,又因玩枪火冲炸膛,被火药喷伤了双眼,庆幸的是双眼没瞎,但治好后留下一脸黑点子伤疤,所以留下绰号‘张麻子’,因活动不便现待在家里开设了地下堵场。”蔡茜不动声色地看着赵飞,从她那凝视不动的瞳人中,看不出她在想什么。赵飞想她可能也在想这个吧。

        看着一下子下来这么多外地公安人员,蔡茜这才恍然大悟,这才明白李奇为什么要在凌晨两点钟,离驻马店还有10公里这个小镇上,将他们统统赶下火车,原来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匡钊、李奇、赵飞三人急急忙忙地钻进事先联系好的一个房间里,秘密研究着行动计划。他们决定先派高军和袁虎两人化装成便衣到市里侦察一下情况,摸清具体交货的时间、地点,然后再决定动手的最佳时机,赵飞正准备起身找高军、袁虎交代任务,匡钊的手机响了。

        从匡钊满脸紧张的表情,赵飞就猜着事情发生了变化,结果还是让他猜中了。电话那头传来了省厅赵宏副厅长的声音:“小匡吗?你们去驻马店的事张大旺已知,立即采取必要的手段!”

        “明白!”

        李奇、赵飞好像受传染似的,同时神色紧张地笔直地定在那儿,匡钊“明白”两字一出口,紧接着便是果断的命令:“立即行动,连夜抓捕张大旺!”

        尽管刑警们个个信心百倍,尽管从下火车到再次出发不到10分钟,尽管又半个多小时的快速行驶,但还是晚了半步,李奇、赵飞等人赶到张麻子处,张麻子已人去屋空,被窝尚留热气,回到住地,刑警们一下子冲着匡钊、李奇嚷起来。

        “又泄秘了,干吗不把这几个混蛋抓起来!”

        “我们的辛苦,党和人民生命财产的损失,这些人就是枪毙10次也不多!”

        蔡茜沉着脸,她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沮丧过。赵飞和姬斌也气得说不出话来。李奇没话,没话也得找话来安慰大家,作为一队之长,这个时候只能鼓舞斗志,不能跟着发牢骚。再说,发几句牢骚就能把张大旺骚出来的话,他的骚动强他们10倍:“好了好了,牢骚不出张大旺,大家一天一夜没睡了,现在全部都给我睡觉去,这是面对现实。”

        蔡茜的脸色由阴沉变得凝重:“肺都气炸了,谁还有心思去睡觉!”

        “气也不能跟自己过不去呀,你气死了张大旺才高兴哩,高胜才高兴哩。要让他们气,咱们必须笑,看谁笑到最后!”李奇突然话锋一转,“统统地睡觉去,养足了精神好抓人!”

        李奇让大家去睡觉,他自己却没有心思睡觉,他暗暗拽了一下赵飞的衣袖,心照不宣地跟着匡钊向他房间里走去。一进屋,匡钊头也不回挺到床上就掏打火机点烟。李奇本想和赵飞一起到匡钊房间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不知咋地,一进屋便把刑警们对他发的那些无名火,一下子泄到匡钊身上,李奇走到匡钊床边见他正在闭目抽烟,李奇扭头向外走,快到门口时突然回身冲着匡钊来火了:“上次回龙宾馆你是知道的,刁厅长也是亲眼看到的,为什么不把王豪他们几个抓起来,造成我们这又一次的失败!”李奇这一通火没烧醒匡钊,匡钊仍抽烟闭目深思。但这把火把赵飞给烧清醒了:“难道刁厅长也有意放纵……”

        匡钊像睡了一个安稳觉似的,这才神气十足:“对!你两个说得都对。那我问问你们,上次回龙宾馆你们抓到高胜什么了吗?”

        李奇不假思索出口就是气话:“高胜始终没露面。”

        “那么这次你们抓住张麻子了吗?”

        “这用问我们。”赵飞也有点沉不住气了。

        “你们不是说我和刁厅长放纵吗?”

        李奇仍是怒气火暴:“早把他们抓起来,根本就没有他们这次通风的机会。”

        “抓了王豪,说不定又冒出来个张豪、赵豪……”匡钊这才一脸认真地说,“人都没抓住,哪有证据?没有真凭实据你贸然地把几个仅仅怀疑的人抓起来,人家认账吗?”匡钊缓了口气,“我也想这么干,立刻把他们揪出来!可领导毕竟是领导,刁厅长说你把线给掐断了,哪儿还有鱼儿上钩呢?我们要的是大鱼小虾一网打尽。”

        赵飞沉闷一句:“那我们就这样撤回坐办公室里学姜太公吗?”赵飞这句闷声可气的“对!撤,回去学姜太公……”拨动了匡钊的那根神经。

        匡钊一向的习惯,说话总是先思后开口,有点慢吞吞的,慢得有点拖沓,有点絮烦,但此刻,匡钊虽然有点失望,但所有的指令和问话,其干净利落,短促迅捷,均是前所未有的,连李奇和赵飞都不由为之一震。

        只是他在走近李奇时,匡钊向赵飞招了下手,三个人头对头,他的一句低声指令,语气才恢复了如前:“让大家好好休息一下,留下三个人,其余的10点前撤!”这话说得轻而有力,在李奇、赵飞的脸上惊诧还未散尽,匡钊又来个短促得让人难以缓过气来的死命令:“10点钟以前向回撤!”匡钊那低声的体贴和高声的指令,让李奇、赵飞的回答充满着心领神会的激动。虽说职业的习惯让他俩一起回答了“是”,两人脸上已有理解其意的神情。

        赵飞顺着匡钊的思路往下想,他一下子明白了匡钊的意思。他猜想匡钊是这样分析的,接下来的直白,匡钊的分析和决策是正确的。

        “一个坐轮椅的人,跑起来并不方便,再说他是临时得到消息仓皇逃走的,跑不了多远,我们将计就计来个公开的撤离,给对方造成一个行动失败的假象。这个假象既可以迷惑通风报信的人,又可以麻痹出逃的张麻子,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我们留守的人与地方警员配合,就可轻而易举地把他们秘密抓捕!”

        李奇也是这样想的,从他和赵飞明亮的眼神里就可以猜出他俩兴奋的心情。

        还是赵飞先开口,他说:“匡大队你不让我们当姜太公,你让我们做诸葛亮唱空城计呀!”

        这个主意不错,李奇和赵飞两人都要留下。

        匡钊摇摇头:“你们两个留在这里,永远也抓不住张麻子。”他看了两人一眼接着说:“你们俩一个是支队长,一个是副支队长,又是主办这个案子的负责人,等我们全都回去了,人家一看,哦,两个队长都没回来!为什么没回来?肯定是在那继续守候呗!然后人家又通风报信,张麻子就继续躲得远远的,你俩就是再守候一年也甭想抓住他!”匡钊笑了一下继续说:“既然是空城计,就要演真实点,司马懿上当就是疑心大。队里悄悄地留下三个人。除他们自己和咱们三个人,不要让队里其他任何人知道他们留在这里。”

        其实李奇和赵飞的心目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只是心照不宣地对望了几秒钟,然后会心地笑了。

        ……

        来时鸦雀无声地在小站下车,走时轰轰烈烈地在大站返回,公安人员就这个习惯,失败也不服输。天刚蒙蒙亮,山城市的近20名刑警在当地公安局的陪同下乘上了返回山城市的火车。

        姬斌一脚踏进10号车厢的门就发现少了三个人,爱说爱笑的蔡茜,高军和袁虎不见了,他急忙告诉李奇说还有三个人没到,李奇装作车上人多噪声大怕他听不清的意思加大嗓门:“啊!你说蔡茜他们?昨天队里来了紧急通知,说有新案子急需人,我让他们坐着长途汽车已经连夜赶去办新案子了。”

        庞兰芝情感的反复给钱大兴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变化,虽然他不是个喜怒无常、沉不住气的人,但是面对那份若即若离的爱情,他也感到非常苦恼。不知爱情的感觉与得到过爱情又失去的感觉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在这样患得患失的煎熬中,钱大兴原本与高胜、王飞拉开的距离不由自主地又拉近了。看到高胜实施的恐吓手段并没有真正吓住李奇,相反,警察深入调查的决心似乎更坚定了,他不由得跃跃欲试起来,谋杀城北地下赌场老板的连连失败,两次白货交易非但没有出手,险些被抓,加上警察内部不断传来的紧急消息,使他的心情更加烦躁,他开始给高胜支起了招。

        钱大兴的招数让高胜如虎添翼,行动次次得手,万无一失。在与警察的较量中,他冷笑着玩起了老鼠戏猫的游戏,并且暂时占了上风。

        钱大兴并不知道他在警察中的内线已经暴露,公安局只是不想让他们把水搅得太混,待证据确凿后一网打尽。所以每次的消息都使钱大兴的心情和高胜一样激荡,眼看着警察的大部队以失败而全部从外面撤回来,他们那根绷紧的神经也就跟着松下来。

        为了不惊动张大旺,蔡茜、高军、袁虎没住在市内,而是住在市外一个县城里,县公安局一个叫潘玉的民警与高军闲若无事的对话摊了张大旺的底牌。

        这个潘玉20出头的毛头小伙子,一看就知道是个没什么办案经验的新警。他见到高军先是惊奇后是神秘兮兮:“听说你们是来找张麻子的?”

        高军微笑中暗暗吃惊:“怎么,你认识他?”

        “我们这儿搞公安的谁不认识呀,那可是个能量很大的人!”潘玉大大咧咧地说。

        “哦!怎么个能量很大法?说说听听!”高军感兴趣地问。

        潘玉摇头很为难的样子,但在上边警官面前又不好不说:“夸张点吧,那家伙上可通天,下通贩夫走卒,要想抓住他,你们可真得费一把劲了!”

        高军一脸犯疑:“嗬,是不简单!”

        潘玉显然看出了高军的一脸不相信,这才发誓般地说:“别看他虽然是个瘸子,但因长期设赌,开舞厅挣了钱,笼络了一大批人,他得攀官附势巩固他的势力,其中不少是政法机关的人。那家伙笼络警察的办法很特别,比如在饭馆吃饭,他哪怕见到一个年轻的民警,没打过交道,他也巴结,主动替你结账。”

        高军仍是满脸微笑:“他肯定给你结过账喽?”

        潘玉嘿嘿一笑,但有点尴尬:“要不,我怎么说他呢!我一个刚刚穿上警服的小民警,有一天在饭馆里吃饭,结账的时候老板说有人已经帮你付了,当我回头看时,张麻子被人推着已离开了饭馆。所以我说那人是个猴儿精,等到他有什么事的时候,保不齐你就把他当朋友了。”

        “那你是他的朋友了?”

        “才不呢!”

        “为什么?”

        潘玉稚气的脸上充满了认真的表情:“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你别看他给我结过账,他犯事我也一样抓他。”

        高军朗声笑语附之翘拇指的赞扬:“好,有骨气!”

        潘玉一脸疑虑想问这回张麻子到底犯了什么事,你们这么急于要抓他,又怕高军说他不懂纪律。这也是他第一次与上级警官交谈,又不想错过这个大好时机,也许高军的那句赞扬给了潘玉新奇的感想,也许他还想在上级警官面前继续表现表现,所以他的脸色急剧变化几秒钟后,还是脸红心跳地说出了早已想好的那句话:“抓张麻子需要我干什么?”

        一个刚刚从事公安工作的新民警主动请缨,本来是件好事,但高军没有吭声,没说那太好了,也没明确拒绝。潘玉猜到他的疑虑,主动挑明:“我是想给你们提供一个消息,又怕你们说我嘴上没毛,不可信,不过我还是想这是一个做警察的最起码的准则。”

        尽管潘玉如此说,但高军依然有些怀疑:“一个新警察能有什么好消息?再说,你的消息是真是假!”

        看来,潘玉也不知道他提供的消息管不管用,但他还是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片塞到高军的手里,说:“你要想找到张麻子,应该先找这个人。我们这儿人多眼杂,我怕,嗨,反正我不会跟你瞎说的,你打电话让局里的人给你查一下,我走了。”

        这件事后来的进展,果真出现了潘玉设想的结果,潘玉提供的叫叶虎的这个人居然由市局给查出来了,并且知道他现在正在家里休息。也许警察都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彼此照顾面子、互相负责是战场上的统一纪律。但无论如何,当市局的刘青把叶虎大变活人地展现在高军面前的时候,高军、蔡茜和袁虎还是感到了极大的惊奇。在会见叶虎之前,高军、蔡茜、袁虎专门打的赶到市局,再由刘青开车前往。刘青和高军谈好,对他见了叶虎之后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些什么都做了必要的交代。交代的核心就是:无论如何不能说那些“过去的事”之类的话,你是跟人家了解情况的,不是提陈芝麻烂谷子的琐事。刘青恳求高军:“他现在急需对未来的生活建立信心,建立幻想,你要给他这个幻想。对一个洗心革面、改邪归正的人更应给予机会。”

        刘青一身便装,开车不误介绍情况,高军与刘青并列前排一脸严肃地听着,蔡茜、袁虎各把后排一个车窗门,两眼不停地扫射着车外的左右。高军听刘青介绍叶虎的情况,介绍叶虎是个讲义气的汉子,原先干过黑道上的事,张麻子有恩于他,虽说叶虎现在洗手不干了,但是对张麻子也还是挺敬佩的。

        说话缩短了距离,车很快便在一个小区的一幢小楼下停下来。三个人在刘青的带领下来到叶虎家的门口,刘青敲敲门,一位中年妇女开门后看着面前的四位陌生人问道:“你们找谁?”刘青出示一下证件说:“找叶虎。”

        毫无疑问,这位中年妇女就是叶虎之妻,她慌乱中不知所措地将刘青等堵在门外:“公安同志,他犯了什么事?他说他要改邪归正重新做人,他还说你们公安局同意的啊!”

        在家午休的叶虎被吵闹声惊醒,出门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没犯罪,闯我家找什么茬儿?”刘青把警官证摆到叶虎的面前,说:“没犯事就没事了?张麻子现在面临灭顶之灾,你能见死不救?”“哎呀,好长时间没与他来往了,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再说张大哥有恩于我,我不能出卖朋友。”

        “没有根据我们能随便闯你家里来吗?我相信你也知道,知情不报、窝藏罪犯,根据情节同样可判你个十年八年!”高军说。一听知情不报也是犯罪,也要判刑,叶虎的妻子慌了神,冲着叶虎哭喊:“叶虎你说吧,说了就没你的事了,咱们好好地过日子,不要再进去了,啊!”

        “我……唉!张大哥,对不住了,我也不知道你究竟犯了什么事,虽然你对我有恩,可我现在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不能再进去了。”叶虎说。不到5分钟,屋内的人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叶虎的心里也平静了许多,叶虎扫了一眼刘青等几位严肃的面孔,看了看妻子哭红的泪眼,又数秒钟的犹豫后,下狠心地说出了张大旺现藏身在郊区一个养猪场里,经过一番教育,叶虎还是挺知情达理的,同意把高军他们带到养猪场,但他不下车,以免张麻子看见显得不够朋友。几个人带着叶虎往外走,叶虎妻子拉住蔡茜的手哀声恳求:“同志,同志,你们用完他后一定把他给我放回来,行吗?”

        女人的心都是水做的,见不得别人掉泪,蔡茜有点可怜地看了她一眼,说:“我说了也不算,那得看他自己的表现了。”

        叶虎的妻子站在门前,迅疾抹了一把泪,扬手对远去的叶虎说:“他爹呀,你一定要好好表现表现,听见了吧你?”然后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门槛儿上:“跟着你,我算倒了八辈子霉了我!”

        原以为张麻子身边有好多亡命徒陪伴他,高军又从市里调来一辆警车,两辆警车拉着10名荷枪实弹的警察悄悄摸到市郊那个养猪场,采用前三角掩护、后三角穿插的战术交替前进,最后还是不费一枪一弹地在一间小屋里擒获了坐在轮椅上休息的张麻子。

        张麻子40左右的年纪,体型瘦小,因为长期轮椅上生活的缘故,使他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小。他穿一件已经汗渍浸得发黄的白衬衫,看样子匆忙逃跑这些天来这衬衫一直没换过,离老远就能闻见那衬衫上的汗酸味儿。

        看样子张麻子真不像表面那么弱不禁风,他是有问必答、回答圆滑的江湖老手。高军问他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了吗?张麻子回答不知道。袁虎说不知道你跑什么?张麻子说我凭什么跑。高军说你没跑你来养猪场干什么?张麻子说串亲戚也叫跑,那以后谁也别走亲戚了。无论高军、袁虎拿什么话套他、绕他,他就是不上当,怎么也不肯说出他与高胜、王飞的关系。很快两个小时过去了,一点收获也没有,蔡茜气得皱眉,瞪了一眼这个软硬不吃的家伙。见他执意不说,蔡茜建议高军请示李奇采用异地审问,让他彻底脱离老巢,看他还有什么牛劲。

        蔡茜接着说:“张麻子和这里的警察大都很熟,所以那家伙才有恃无恐地跟我们耗时间,不如悄悄地把他带回伍县,让他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也许能快一点把他拿下。”

        李奇认为蔡茜的主意不错,同意了她的意见。但是,李奇说:“必须有当地的警车、警员押送,确保沿途的安全。”

        当地公安对此事非常重视,向驻地武警部队借用了两名有押送经验的武警战士和张麻子坐在警车的铁栏隔断后面,高军、蔡茜、袁虎坐在铁栏隔断前面。

        警车西行,一路无碍。

        下午3点左右,警车进入伏牛山一带,突然大雨瓢泼,在山侧一处平缓路段,武警的说话声突然中断,车速也明显地放慢了许多。张麻子抬眼,看到窗外公路一侧,已有不少车子靠边抛锚,一眼扫过去,以卡车超载货车居多,也有少数轿车、旅行车之类,横七竖八挤在当中。雨仍然下着,可以看到公路的前方,几件雨衣,几把雨伞,人影绰绰,来往穿梭……

        “低头!”

        高军向铁栏内喝了一声,伸颈探看的张麻子,一下把头埋向裤裆。张麻子在低下头的瞬间,看到警车的车门已经打开,副驾驶司机披了雨衣跑下车去,大概到前边探路去了。两位武警战士处在高度戒备的临战状态,右手的食指扣住微型冲锋枪的扳机,枪口向上,目光平扫,观察着车外的动静。袁虎侧面向铁栏,监视着铁栏内的张麻子。高军和驾驶座上的司机,低声交谈,分析着前方的情况……

        张麻子虽说头埋在裤裆里,两眼盯着脚尖,就像肓人的听觉异常敏锐一样,车前的每一丝响动,都不会逃过他的耳朵。很快他就听到副驾驶司机又回到了车上,连他脚下溅进车厢踏板的雨水,都听得真真切切。那司机上车后急急地向高军做汇报,声音轻得近乎耳语,但至少张麻子能把情况猜个八九不离,那情况就是,前边山洪暴发,山石断路,前边已经堵了一些车子,交警尚未赶到,赶来恐也无用……

        经高军、蔡茜、袁虎和两位司机的短暂商量,高军又和支队头头通了电话,10分钟不到,车子重新开动起来,转动警灯,后转逆行,沿着这条大雨滂沱的国道,原路返回。

        张麻子在警车掉头的刹那真的以为他们要返回原地去了,心里不知为什么一阵高兴。但很快就发现自己估计错了,车子凭借警灯、警笛在并不拥集的国道上逆行了3分钟后,拐下主路,向山侧的一条支路上开去。从高军和司机之间的只言片语的交谈中,张麻子听出来了他们是想从另一条公路翻越桐柏山,那条旧路司机以前走过,他们显然没有放弃在天黑前到达定州市的原定计划。

        刚才他们走的,虽然也是山路,但远远不及这条旧路曲折迂回。感觉上他们将是孤军独旅。朝着大山的深处开去,每个罩着雨雾的心灵,大概都有几分紧张。如果说刚才那条新修的公路是在山的平缓地带绕山而筑,那么这条旧路才是真正的翻山越岭。好在进山之后雨突然小了,也许这正是气象当中的独特现象,虽然相隔不过数里,但山里的气候和平原相比,境界迥然而异。车子转过一个荒凉的山口,居然雨过天晴。透过黄土与巨石夹峙的隘口,昏暗的车窗竟然不可思议地被一抹夕阳染红。张麻子不禁抬起头来,他同时听到车中铁栏外,警察们全部兴奋地欢呼起来,雨后的夕阳如此夺目,张麻子焉能想象,在这样荒山野岭,景象、景色如此神奇。

        司机兴奋地鸣响了喇叭,鸣笛声在寂静的山野中回荡不息。真如革命前辈毛泽东的不朽诗句: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喇叭声咽。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壮丽的景色浸染了每一双疲惫的眼眸,每个人的目光都洋溢了或多或少的醉意。

        此时,张麻子的心,并不被夕阳感染,但他清楚,夕阳夺目的真实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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