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可可就出现在法医科,比一向早到的晓哲还要早半小时,晓哲很是惊讶,他进门时,看见可可正在蹲在地上对着冰柜发愣。
“浔姐?”晓哲叫道。
可可回头,看到晓哲便说,“来得正好,打电话,叫刑警队长大人过来欣赏一下。”
“什么东西?”晓哲走近冰柜。
“这个东西,”可可指着冰柜上一把银色的锁,“科学的说,这个叫做金属与金属之间的摩擦痕迹,俗称撬痕。”
“有人撬冰柜!?”晓哲脸上写满了我勒个去的表情。
“对啊,打电话给周大缯,告诉他,有人相中我们的女尸了。”
晓哲感到恶寒,开始打大缯的手机,当然,没有按照可可的说法,而是直截了当地报告了情况。
三分钟后,周大缯就和白翎小跑了过来,可可和晓哲正在拍照记录撬痕,大缯看到锁上的痕迹,脸都青了,指挥小白去找昨晚值班的保卫处询问情况。小白应声而去。大缯开始观察验尸房里其他地方,并询问可可有没有其他东西丢失等等。
“浔姐,这个44号柜子里没有尸体的吧,为什么要锁?”
“我把徐丽换到里面去了。”
“什么?”晓哲和大缯同时叫起来。
可可微笑,“这下就很清楚了不是么,这个人,是冲着徐丽而不是无头女尸来的。”
晓哲一副领悟的样子。
“你都不锁门吗?”大缯低吼。
“昨天出去吃羊肉串,后来忘记了。”可可说的理直气壮。
大缯很胸闷,很想对小白一样在可可头上敲两个爆栗子。也不是不敢,但他就是敲不下去。
可可看着大缯青筋暴起的样子,微微一笑,走到文件桌边,打开一个锁着的抽屉,取出厚厚的文件夹,拿出藏在下面的笔记本,打开,大缯和晓哲凑过去看。笔记本开着,打开隐藏的软件窗口,画面上出现的正是验尸房里的情景。大缯抬头,发现一个隐蔽的摄像头安装在验尸房的顶灯边上,镜头正对着门口,将整个房间一收眼底。
晓哲惊叹,“浔姐,你昨天出去吃羊肉串是为了诱敌深入?”
“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就是想吃羊肉串么……晓哲在心底嘀咕。
摄像头录下了之前十几个小时的房间情况,从下午可可与晓哲溜出去吃东西开始,房间一直没有动静,快进到晚上十一点的时候,突然房间门里被开了,外面的光线闪了一下,门迅速被关上。然后,房间里一片黑暗,但是很明显,刚才有人进来了。
三个人像看恐怖片一样,屏住呼吸,盯着屏幕。
几秒钟后,一束手电筒的灯光亮起来,模糊的人脸一闪而过,光线被照在验尸房的桌上,仪器设备,最后停留在冰柜上,那张人脸始终躲在光后,从光线的移动可以看出这人慢慢走近冰柜,一个个打开冰柜,对里面有遗体的都仔细看了看,最后停留在那把银色的锁上。
光线停留了一会,很可惜是摄像头在冰柜大约在正上方,从顶上的角度,再加上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到这人的轮廓和头顶,别说脸了,连身高也看不清。然后光影之中,隐隐只能看到那人的手臂在一会挥动,一会旋转,看样子是在撬锁。过了几分钟,那人不动了,画面又是一片昏暗,几秒种后,验尸房门被打开,在那人经过房门的一瞬间,可可将画面暂停了。
走廊外的灯光照耀在那人身上,从画面中可以看出,那人穿着保安服。
……保安服……
一时间,三人都不出声。
大缯拿出手机,“小白,你在哪里,先别问保卫处昨晚的事情,去找保卫科科长老谷,和他说我等会请他喝茶。等等,别挂,我想想……这样,你去找王爱国和薛阳,你们三个把手上的无头女尸调查情况都移交给副队长,来法医科找我。迅速!”
挂断电话,可可依旧不说话,晓哲看气氛沉闷,试探地问,“这个人,是不是冒充保安溜进来的啊?”
“也许吧。”大缯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冒充保安这么容易,那保卫科用来干什么的,但如果这人真的就是保安,那整个这公安大楼的面子不说,万一汇报上去或者被媒体发掘出来,还不知道情况会变得有多混乱。最根本的是,这个人如果不抓出来,公安这整个大本营的安全都存在隐患。所以他让手下的人把无头女尸的案子推给副队长的小队,自己小队的三个人都调用过来,一定要把这个胆敢在刑警队验尸房里肆无忌惮的家伙给抓出来。
“必须最快时间抓出来,这种由内而外的危险。”
“还补血养颜呢。”可可边说边抬抬头,示意晓哲把徐丽的尸体搬出来,带上手套,取出解剖工具,消毒。
晓哲知道,可可这架势是认真了。
晓哲泡上可可最爱的可可奶茶,给大缯也泡了杯,甜甜的可可香味弥漫开来,可可脸上的线条终于柔和了点。
大缯在验尸房里慢慢的踱步,他对徐丽的尸体不甚在意,倒是对可可私藏的隐蔽、高清、无线连接电脑的摄像头很好奇。
“这套监控设备很贵吧?”大缯试探道。
“还好,也就10万。”可可一手把徐丽尸体翻个身一边说。
“靠!老子要10万块的预算副局长跟我打了半年的太极拳,愣是说经费紧张啊紧张,你怎么从那老头子那里骗来的钱?”
可可抬头,微笑,“我告诉他,晚上冰柜有打开过的痕迹,我想了解下是哪具尸体自己出来透气了。”
……大缯突然开始同情有心脏病史的副局长。
白翎、王爱国和薛阳都是这两年新进刑警队的后生,充满了新人特有的斗志与活力,周大缯一眼就看中了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换拢到自己小队,准备手把手的带出点样子来。
此刻这三人正排排站在法医科门口,大缯将情况给三人说开,然后分开嘱咐。
薛阳,你去这个死者徐丽的家里,调查她身前的情况和社会关系,还有她死前24小时都在做些什么,和什么人联系过。不要让家属太担心,轻描淡写一点,尤其不能透露任何口风。
王爱国,你和保卫科的人多扯扯,暗中打听下昨晚有没有什么情况,都有些谁执勤,最近保卫科有没有什么外人经常来访,记得暗中探口风,别打草惊蛇。
白翎……
小白同志一脸期待。
……小白,你呆在法医科。
诶!?
诶什么诶,法医科现在处于高危状态,那人胆子忒大,三番两次达不到毁尸的目的,谁也保不准会不会放把火烧了整个法医科,现在保卫科的人也不能随便相信,你呆在这里看着情况。
小白很憋屈。
“顺便把你看到尸体就发怵的坏毛病给老子改改掉!”大缯补充道。
大缯说完就带着人离开了,小白郁闷的打开验尸房的门,抬头就看到可可站在徐丽的尸体边,手持解剖刀,幽幽地对自己一笑,“欢迎光临,白翎同学。”
小白强忍住转身逃走的冲动,蹭着墙慢慢的移步到角落里,找个座,手脚并拢坐好,低头,看地板。
可可双手带上手套,凑近徐丽的身体,尸体僵硬期已经过了,徐丽的身体变得柔软,可可的双手在徐丽的头部轻轻按压过去,寻找不易察觉的外伤。然后移到颈部,拿解剖刀轻轻触碰下颈部的皮肤,可可挑眉,果然……
“晓哲,拿无水酒精来。”
晓哲应声而来,观察着可可的举动。
可可拿酒精轻轻的,在徐丽的颈部擦拭。
慢慢的、慢慢的,颈部的皮肤有一些开始变得和周围的肤色不一样,发黑,最后形成一个肉眼可辨的痕迹。
“来欣赏下,传说中的黑蝴蝶。”
小白也忍不住好奇悄悄靠了过来。
晓哲惊讶的盯着颈部这特别的痕迹看,小白则不明所以。
“人死之后,在尸体表面由于水分不断蒸发,会形成局部皮肤异常干燥,显示出类似暗褐色的硬斑,像羊皮纸那样的感觉,俗称羊皮纸样化,这种尸体现象对于生前不久的擦伤尤其明显,无水酒精则是促进水分蒸发的效果。”可可在旁边解释道。
“这种……”小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徐丽的脖子,“这种什么现象来着,都叫黑蝴蝶?”
“呵呵,不是,黑蝴蝶是一个特定的称呼,小白,你把双手拇指交叉,形成x型,然后手掌摊开看,是不是很像蝴蝶?然后!保持这样的动作,把双手放到尸体的脖子上看看?”
小白当然还是不敢碰徐丽的尸体,但是稍微比划了一下他就明白了。
“徐丽被人掐过脖子?”白翎惊讶。
可可微微点点头。
“那为什么我初步尸检的时候看不出来?”晓哲皱眉。
“因为死的时间不够长,现在离你昨天做表面的尸检过了近20个小时了,皮肤表面的水分蒸发的更厉害,而这个伤也不是徐丽的致命伤,但是她死之前肯定被人掐过,你们仔细看,黑蝴蝶的两侧面积很平均,说明掐的时候两手用力很均等,可能不是站着被掐,而是被压倒在地掐这样。”可可边说边那小白做比划,吓得白翎后退了两步。
她手上还捏着解剖刀呢!
可可笑了一下又冷下了脸,“黑蝴蝶也侧面证实徐丽的死,不只是车祸这么简单。就在她死之前不久,还受过伤,可能间接导致了车祸。”
晓哲忍不住开玩笑,“还有什么比她的车祸更糟的么?”
小白忍下对尸体本能的恶心感,多观察了下,眼前的徐丽和他刚才看到的资料上的女孩已经完全不同,她的下半身因为车祸的碾压,已经几乎不成形,勉强可以看出两根腿骨被翻出,颜色也不再是血色,腰以上还能看一点,双手环胸,身上有各种奇怪的斑点,脸则苍白而僵硬,似乎没有表情,双目浑浊发白,瞪着法医室的天花板。
“那个,浔姐,能不能让她闭上眼睛呢?”小白假装平静的提出这个事儿,从她第一次看到这具尸体开始,她就这样睁着眼,让他本来不安的感觉更深一层。
不能,可可头也不抬。
晓哲看了看白翎的脸色,“浔姐,也许可以的吧,尸体一般都没有肌肉力量,抚一下就会闭眼。”
可可抬头看看他们俩,“白翎,你可以去试试。”
白翎犹豫了,他觉得今天自己没逃避这个验尸的环境已经是一大进步,去碰尸体,他还是……额……
晓哲看白翎的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有点哭笑不得,伸手打算把徐丽的眼睛闭上。
“让他来!”可可阻止晓哲,声音抬高了几度,看向白翎,“你是一个警察,你要抓的那些人,就是把活人给折腾成这样的混蛋,他们有胆杀人碎尸,你却连碰尸体的胆都没有,你凭什么?”
白翎的脸色又变了好几轮,心底却一阵阵翻滚,拳头捏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捏紧,可可和晓哲都寂静的看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我是一个警察。
警察也会死。
怕死不当警察。
对,我是一个警察。
他走到徐丽头边,伸手轻抚她的眼睑,动作僵硬,但是不再发抖。
可惜徐丽小姐很不给面子,一抚到底,居然还是睁着眼。
诶?这下晓哲也奇怪了,没道理啊?
可可低头继续手上的事,“早和你说了不能,如果能,我会放任她这样睁着眼吓唬人么,我早就试过了。”
两人感到一阵恶寒,白翎用仅存的一点点勇气问,“为什么?”
可可轻叹了一口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我没有什么科学的解释来安抚你们的恐惧,我只能说,老爷子教我的时候,只和我提到过一次,他说对于怎么都不肯闭上眼睛的尸体,要谨慎对待,有时候……怎么说呢,有些事情,我们不能科学理解,至少现在发展出的科学还不能,但是确实存在,比如说死不瞑目,所以说,法医是最后为逝者说话的职业,尤其是一些……”可可看看徐丽的脸,“冤死者。”
小白打了个寒颤。
所以我说,不太对劲啊……可可叹气,继续对尸体身上一些部位轻轻擦拭无水酒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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