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比·乔坐在讯问室,呼吸着闷热、陈腐的空气,看上去与一个地狱亡魂没有两样。哈利与沃尔特·米德尔布鲁克斯一走进房间,立即觉得喘不上气来。
“见鬼,空调看来又出故障了。我去看看能不能修一下。”哈利转身离开房间,房门自动在他身后锁上。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官正等着他。
“你想让我什么时候再把空调打开?”他问。
“让他们先出出汗,约二十分钟后,再打开。之后我再过十分钟回来,到那时就舒适凉快了。”
那个警官笑了,哈利向软饮售货机走去。
半个小时后,哈利回来了,那个警官还站在门外咧嘴笑着,“你走十分钟后,那个律师开始砸门,但没人理他,他一直砸,直到空调打开。现在房间应该凉爽了,但我不知道他还会有多火暴。”
“我敢肯定,鲍比·乔牧师会把它解释为我们都要背负十字架。”哈利说着,把手伸向门把手。
哈利进入房间时,沃尔特·米德尔布鲁克斯怒目圆睁。“对不起,花了这么长时间。”哈利说,“我们的维修工在喝咖啡时间溜了出去。”他把双手举在身侧,像是在测试空气温度,“不过,这里现在肯定感觉舒服了。”
米德尔布鲁克斯眯起眼睛看着他。
不能怪我,哈利想。你跟你的委托人——那个肥胖的布道者谈去。他低头看了鲍比·乔一眼,“我们想做的第一件事,鲍比·乔,是让那两个舞女看看你本人,她们曾看见你和达琳在一起。她们原先看的是你好几年前的一张嫌疑犯照片。”
鲍比·乔在他的座位上扭动了一下身体,抬头看着米德尔布鲁克斯,问道,“我必须做这个吗?”
“不,你不必。”米德尔布鲁克斯说。
哈利耸耸肩,示意他们看墙上的一面大镜子,“你知道镜子后面是什么,对吧?”他停顿了一下,鲍比·乔点点头。“那两位女士……我们可以把她们带到那里,通过这个单向镜看看你。我也可以明天或后天带她们去教堂,等你去开车时看看你。我在这里设法要做的,鲍比·乔,是给你一次绝佳的机会,看看能否把你从嫌疑犯中排除出去。”
鲍比·乔盯着哈利,眼中跳跃着无以复加的不信任,“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陷害我?”
哈利停顿了一下,对这个问题感到吃惊,但他决定不予回答。“是这样,鲍比·乔。这样做给了你一次绝佳的机会,看你是否能推翻她们以前的指认。我要做的就是把你和其他五个人排成一列,都是你这样的个头儿、年龄和身体特征,那两位女士要指认她们看见的与达琳在一起的那个人,如果她们不能把你挑出来……”哈利耸耸肩,“那么她们以前的指认就毫无价值了,我也会从头再来。”
鲍比·乔抬头看着他的律师。
米德尔布鲁克斯点点头,“那都是真的,但这个列队指认他们不能强迫你做,除非他们起诉你。当然他们能找到办法起诉你,这也是真的,那样的话可能对你不利。”他转向哈利,“但是如果我的委托人同意这样做,当那两个……女人……做明确指认时,我希望在场,跟她们在同一个房间里。”
列队指认房间就在一楼预约区的旁边。它其实是由两个房间组成,中间被单向镜做成的大观察窗分隔开。一个房间内光线暗淡,里面有一排椅子,证人们可以坐下来观察另一个房间,但不会被他们所观察的人看到。另一个房间又长又窄,明亮的灯光聚集在观察窗对面的墙上,墙上有用英尺和英寸标记的横线,这样那些被观察者的身高可以一目了然。
一个穿制服的协警带着一行五人进入房间。鲍比·乔是第三个。五个男人全部是白人,年龄相仿,身高都在五英尺十英寸到六英尺之间,全部留着长发。两个舞女坐在单向窗后面,看着他们走了进来。哈利把她们介绍给鲍比·乔的律师,介绍时他用的是她们的名字而不是全名。米德尔布鲁克斯似乎被她们的外表弄糊涂了,两个年轻女子的穿着都不张扬,均是短裤和t恤,而且都没有化妆。她们看起来更像是女大学生而不是脱衣舞女,这显然让米德尔布鲁克斯感到不安。其中一个女子,实际上,是南佛罗里达大学三年级的学生,该大学距离躲猫猫俱乐部只有很短的一段车程。她跟母亲住在一起,用自己挣的钱交学费。在过去的三个学期,她还被列入优秀学生名单。米德尔布鲁克斯和鲍比·乔对此一无所知。哈利故意保留了这些资讯,以便进一步挫败他们的意志。
观察室里的椅子上坐满了人。五个身穿制服的警官坐在两个舞女之间,从而有效地将她们隔开,因为哈利不希望一个舞女的反应影响到另一个。当协警引导那五个人沿墙上的标号站好时,哈利把纸和笔分别给了两个女子,指示她们如果认出列队中的任何人,写下那人的号码。当哈利移步到屋子后面时,维琪来到他身边。
“哪一个是你说的家伙?”她低声问。
哈利举起三个手指,以免背对着他们的两个年轻女子听到他的回答。
列队指认房间的协警按照惯例,让每个人向前一步,然后左转,再右转。五个人根据命令依次完成规定动作后,哈利又向每一个舞女重复了他的指示。
“每个人都有一个号码,在他头部的上方。如果你认出了在躲猫猫俱乐部见到的那个坐在达琳身边的男人,就把他的号码写下来。”
每个女子很快在纸上写了一个数字,哈利把纸收了起来。
“你们两个指认的都是三号。”他说,“对吗?”
两个女子第一次相互看了一眼。哈利左侧的那个耸了耸肩,“是的,三号。”她说。
另一个点点头,“是的,绝对是三号。”
“你们两个都确定他就是那个人吗?”哈利问。
“是的,没有问题。”第一个女子说。
“肯定是这个家伙,我看见他跟达琳在一起。”第二个补充道。
“我需要这两个证人的姓名和住址。”米德尔布鲁克斯插话道,他竭力让他的声音像低沉的、隆隆的雷声一样充满威胁。
两个女子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哈利觉得这个律师需要好好地练习一下如何才能发出吓人的声音。
哈利把两个证人交给约翰·韦瑟斯,指示他让每个证人在证词上签字。然后他与米德尔布鲁克斯和鲍比·乔返回讯问室。维琪和吉姆·摩根溜进小观察室,在单向窗后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摩根说话时,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哈利,“我听说在讯问证人或嫌疑犯方面,哈利是一流的。韦瑟斯告诉我,他对此好像有第六感觉。”
维琪考虑着这句话,以及哈利坚持认为班尼武度不是凶手一事。她目光严厉,板着嘴角,“我只跟他一起工作了几天,但就我所见,他很出色。”她转身面对摩根,“但是你也一样,吉姆。如果当时你没有回去询问住在达琳家前面的街道对面的那个老人,我们就永远不会知道那个让我们发现班尼武度的车牌号码。哈利漏掉了这个,我猜想,那天晚上他的第六感觉失灵了吧。”
摩根点了点头,好像没有听到赞美一样,继续注视着哈利。当他说话时,声音听起来很遥远,“我不如他出色,还没有,绝对没有……但是将来有一天……”
哈利在鲍比·乔和米德尔布鲁克斯对面坐下,“好的,”他把手掌放在桌上,说道,“我想我们都知道我们为什么在这里。”
米德尔布鲁克斯冲哈利假笑一下,“我认为我们知道。要我总结一下吗?”他看着哈利,哈利耸耸肩表示同意。“我们来看看,”律师继续道,“我们有两个脱衣舞女声称,在达琳被害的前几天,她们看见我的委托人——一个令人尊敬的牧师——在一个灯光昏暗的俱乐部里坐在达琳·贝克特的身边。我的委托人坚持认为她们搞错了。现在善良、虔诚的佛罗里达居民陪审团应该相信谁呢?”米德尔布鲁克斯摇摇头,“我认为,州检察官对你的证人不会有太大的兴趣。”
哈利向后靠坐在椅子上,点了点头,“那几点说得很好,律师。”哈利看了鲍比·乔一眼,鲍比·乔的嘴上虽然挂着沾沾自喜的傻笑,但哈利还是可以看到他眼中的紧张。哈利再一次向前倾了倾身体,把胳膊肘放在桌子上。他把目光转向米德尔布鲁克斯,“我认为你漏了几点,律师。首先,你漏掉了鲍比·乔的犯罪记录。”
“少年犯罪记录。”米德尔布鲁克斯插嘴道,“可以不接纳,这你非常清楚。”
“作为成人,他有几次被捕记录。”
“但是只有一项定罪,”律师再一次打断哈利的话,“而且我相信陪审团会认为那是一个令人遗憾、年轻无知的错误,是鲍比·乔找到耶稣以前犯的错误。”
“很可能,律师,但是几次被捕依然是有案可查的。”哈利翻过几页笔记本,“一项指控涉及非法持有毒品罪,但当鲍比·乔同意做执法警官的检举人,并提供了有关供货人的资讯后,该指控被取消。供货人最终被捕并认罪换取了减刑,因此鲍比·乔不必再出庭作证。另一个是空头支票的指控,赔偿对方后,该指控也被取消。最后一项指控,涉及一个虚假的修剪树木的骗局。看起来鲍比·乔试图蒙骗一对老夫妻几百美元。但当鲍比·乔要他们预付一半款项时,那对老夫妻起了疑心,便报了警。调查发现,他用同样的骗局对住在几个街区远的另一对夫妻进行了诈骗。他们预付给他一半钱后,他再也没有露面去干活,因此调查警官以诈骗一对夫妻和企图诈骗另一对夫妻的罪名将他拘捕。后来第二对夫妻与老沃尔多牧师会面,两天后,这项企图诈骗的指控被最终取消。现在我们只能推测那次会面发生了什么事。但第一对夫妻拒绝取消指控,鲍比·乔为此在县监狱服刑一年。但你是对的,律师,只有一项定罪。尽管如此,鲍比·乔的记录并非没有污点。”
“他现在是个圣徒,而你作为证人的那两个女人——”
“我们来谈谈这两个女人。”这次是哈利打断了对方,“我确信,随着案件的推进,你会像我们彻查鲍比·乔一样,雇人对她们进行非常彻底的调查。”哈利看了鲍比·乔一眼,发现他脸上的傻笑已经不见了。他又转向米德尔布鲁克斯,“让我给你节约一点时间吧。”他又翻过几页笔记本,“第一个舞女,萨拉·钟斯,跟阿妮塔·莫拉里很相似,也是单身母亲,家里有个孩子。阿妮塔·莫拉里就是鲍比·乔蹭了她的车,后来赔钱给她的那个舞女。”哈利停下来,笑了笑,“顺便说一下,萨拉·钟斯说她每个礼拜日都要带上她的小女儿去教堂。另外一位年轻的女士……”他又看了看笔记本,“是辛蒂·路易斯,单身,南佛罗里达大学三年级的学生。她希望有一天能成为一个人类学家。目前跟她母亲住在一起,用跳舞挣来的钱交学费。”哈利停下来,假装低头去看笔记,尽管他早已知道笔记上有什么。他重新抬起头,“在最近三个学期,她一直被列入优秀生名单。”他补充道。
律师的嘴唇绷紧了,“一个非常值得称赞的年轻女士,谚语中所说的有一颗金子般心灵的妓女。我相信州检察官会乐于把这句古老的谚语抛给陪审团。谁知道呢?也许在那个特别的日子他们可能愿意相信陈词滥调。”
“这两个女人没有一个是妓女。”哈利说,“事实上,两人都没有任何犯罪记录。”他把目光转向鲍比·乔,说道,“少年时期没有,甚至连被最终取消的指控也没有。”他向后靠坐在椅子上,伸出双臂,“你看,我们可以在这件事上打转转,可谁也得不到想要的,最后鲍比·乔还得被关起来,但我们不必非要这样。比方说,我愿意相信鲍比·乔没有杀害达琳·贝克特。比方说,我愿意相信他去躲猫猫俱乐部是出于别的原因,也许我还愿意相信沃尔多牧师的说法——那是会众的一个成员要求帮助一个迷途的丈夫。因此,比方说,我相信鲍比·乔为了尽力帮助一个罪人而去了那里,你瞧,他恰好坐在达琳·贝克特的旁边。舞女们看见了他,突然之间他就陷人了一桩谋杀案的调查中,而这只是因为他作为上帝的一个牧师,想设法尽职而已。”
“你忘了,侦探,鲍比·乔坚持认为他根本没去那里。”米德尔布鲁克斯说。
“是的,不过,那个我倒不相信。我有可靠的证人,她们的说法与此相反。而且我有另外一个证人曾看见他离开达琳的公寓。你想知道他的大致情况吗?他是个退休的保安——一个曾在当地银行工作了三十年的债券管理员。”
米德尔布鲁克斯吐出一口长气,“那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首先,让我告诉你我认为发生了什么事。”哈利向后靠在椅背上,俨然成了一个讲故事的人,“在我看来——目前的证据表明——约翰·沃尔多牧师对达琳·贝克特非常愤慨,因为她对他教会里的一个孩子进行了性骚扰。更让他愤慨的是,那个孩子不愿出庭对她做出不利的证词,而没有他的证词,达琳最后只受到了轻微的惩罚,跟在手腕上拍了一下似的。他甚至做了一次布道,告诉会众可以尽其所能以确保把达琳送进监狱。他说,通过报告达琳与孩子们的任何接触,或她违反软禁规定的任何行为,他们就能做到这一点。换句话说:密切监视这个女人,一旦她越线——她那样的罪人一定会的一就向警方报告。他甚至在教堂小报上重复这一布道,这我知道,我有一份那个小报。”
哈利再次向前倾了倾身体,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唔,我认为鲍比·乔决定执行他爸爸的命令,所以他开始跟踪达琳。他没有料到的是达琳看中了他,在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以前,他已经和她翻滚在她的床上。因此,不仅有人在躲猫猫俱乐部看到了他,他在离开达琳公寓时也被达琳的邻居们看到。”
哈利用一只手抓住另一只手的两根手指,“但是我认为鲍比·乔不可能是杀害她的凶手,原因有以下两个。”他松开手,举起一根手指,“第一,即使像鲍比·乔这样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也知道,达琳只不过是个暂时交欢的物件,而且她愿意与任何合适配备的人交欢。因此,在这里我们可以排除妒忌这个动机。”他举起第二根手指,“第二,鲍比·乔也不至于笨到那种程度,让别人到处看到他跟一个自己计划伤害或杀害的女人在一起。从他过去足够多的犯罪经历中,他应该知道,那样的一个错误肯定会让警方把他抓住。”
米德尔布鲁克斯猛地把一根手指戳在桌子上,“如果你相信这些事情,为什么还总是揪着我的委托人不放?”
哈利在桌子对面微微一笑,“我没有说我相信它们,律师。我说我也许愿意接受它们。我的确相信的是鲍比·乔不是教会里唯一一个监视达琳的人。而且我认为鲍比·乔知道其他那些人是谁。所以,如果你的委托人想让我放过他,他就要把那些人的名字交给我。但是即使那时,也不意味着我对他的调查结束了。在结案以前,如果我发现有更多指向他的证据,我会立即回来敲他的门。”
“这么说,你的底线就是,想让鲍比·乔帮你拓宽调查范围?”
“也可以这么说,律师。”
“如果他不愿意呢?”
哈利冲他微微耸了一下肩,“从我拥有的证据看,那他就成了我的首要嫌疑犯。目前,我认为州检察官会觉得这些证据足以将他抓捕。”米德尔布鲁克斯盯着别处看了一会儿,“我们需要跟沃尔多牧师商量一下。”他最后说道,“他今天下午因教会事务出差了,后天回来。”
“我相信他们有个叫做电话的东西。”哈利说。
“当然,我会用电话跟他说。”米德尔布鲁克斯说,“但是我也希望我们三个人能够坐下来,也许可以再叫上一个精通刑法的人。我猜鲍比·乔应该没事了,可以跟我一起走了。”
哈利非常缓慢地点点头,“如果我需要他,我得知道去哪里找他。”他看了鲍比·乔一眼。这个年轻牧师的眼中充满了哈利以前不曾见过的深深的恐惧。哈利目光严厉,“如果你逃走,我会找到你的,鲍比·乔。你可以在这件事上打赌。”
吉姆·摩根看了维琪一眼,点点头,“相当漂亮,”他说,“哈利捏他就像捏一只熟柳丁。”
“是的。”维琪说。“那孩子看起来随时都会尿裤子。我愿拿我下个月的工资打赌,他会向哈利交代他能想到的所有名字。”她轻声咕浓道,“上帝,他甚至可以编造几个。”她瞥了一眼手表,“我们应该去停尸房见达琳的父母了。我们最好马上动身。”
达琳·贝克特的父母确认完女儿的尸体后,与维琪一起回到专案办公室,接受更深入的采访。哈利从房间的对面观察着他们。这对夫妻恰如哈利多年来见过的许多人:他们没有明显的特征,充斥在佛罗里达拖车式活动房屋停车场或拥挤的别墅里,他们孤独寂寞,似乎在度过生命中的最后几天,在乌云下挤作一团,每个人都注定无法摆脱命运的悲剧。
他们结束采访准备离开时,哈利开始观察那个母亲。母亲名叫贝特西,在走出专案办公室时,她走在她丈夫的前面。哈利能找到用来描写她的词只有一个:僬悴。她看起来虚弱无力,好像身体中的所有能量都被吸干了一样。她曾经的金发已经显露出丝丝白发,稀疏细软地垂在肩上。同样,她的眼睛也失去了色泽,好像曾经的颜色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了一样。她两颊松垂,皱纹密布。哈利从调查中了解到,这个女人只有五十岁,然而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大十至十五岁,齐腿肚子的浅灰色连衣裙更加重了这种衰老的形象。
她丈夫伯特是个退休的海军军官,现经营着一家专做车险和船险的小型保险机构,尽管如此,他的样子还是像一个一生都在干体力活的人。他穿着一件宽松的华达呢裤子和一件白色的开领衬衣,体形矮壮,长着一双粗糙的大手。扁平的鼻子坐落在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阔脸上,前额的发际线已经退到头顶,所剩无几的灰白头发理成了短发。他的眼睛与他妻子的一样,毫无生气,哈利不知道这是由于他们女儿去世的缘故还是令人沮丧的艰苦生活所致。
哈利从未采访过达琳的父母。最初这是分派给约翰·韦瑟斯和尼克·班尼武度的任务。韦瑟斯曾告诉他,尽管她的父母因她的死而痛心,但他们似乎也为她离开了他们的生活而松了一口气。哈利认为那是最令人伤心的评论。
现在,尼克被暂停刑侦工作,达琳的父母便交给了维琪和吉姆。
维琪送走这对夫妇,回到办公室,这时哈利走了过来。
“吉姆在哪儿?”他问。
“他留下来整理档,确保尸体交接的所有文书工作……以及证据链等符合规定。”维琪说。
“我看见她父母离开了。”
“是的,停尸房的景象很凄惨。他们让随行的丧葬承办人把尸体接走,打算明天举行一个简短、快捷的葬礼。他们希望避开大童的媒体报道,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我没想到他们同意跟你到这里来。”哈利说。
维琪点点头,“我也是。我告诉他们有些事情要跟他们核实一下,我强调说这可能有助于我们找到杀害达琳的凶手。他们还处于震惊之中,所以像一对绵羊一样就跟着来了。”
“有收获吗?”
“相当多,实际上……如果我的直觉正确的话,甚至还要多。”她用冷冷的目光看着他,“你不是唯一拥有直觉的人,哈利。”
哈利不理会她的挖苦,“想分享一下吗?”
“你真是冲劲十足的侦探。”她停顿了一会儿,“我定个协议吧。你告诉我你母亲的事怎样了,它又是如何影响着你这个案子的,那我就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包括真实的资讯和我的直觉感受。”
“你怎么知道我母亲有事?”
“咱们的专案办公室都传开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希尔斯伯勒县的员警听到一些消息,就说给皮内拉斯县的警察兄弟们了。这样,一下子人人都知道了,连我也不例外。咱们的协议你同意吗?”
“你在跟我换取信息。这可以被解释为用扣留证据来要胁长官。”
“如果警局审讯我,我可以作证说你的精神状态不稳定,这还是最轻的说法。我没准儿还能受到嘉奖呢。”
哈利看着旁边,忍住笑容,“我确信你能。”他终于转过身,说道,“她的假释听证会快到了。我养父——克利尔沃特的一位退休警察——一直在跟一个在坦帕的州检察官办公室工作的朋友联系,想看看他们是不是计划反对假释。到目前为止我养父还没有得到确切答覆。”
“你呢?你会反对假释吗?”
“她杀了我弟弟,还试图杀死我。我希望她在监狱里关着。”
“你收到过她的来信吗?”
“每年在我弟弟被害纪念日那天,我都收到一封同样的来信。她在信中告诉我,她多么希望我在天堂,跟耶稣和吉米在一起。”
维琪垂着眼睛,看着地板,“那一定很伤人。”
哈利的下巴绷得紧紧的,“如果她设法把我送入堂,那将会更加伤人。”
维琪抬起眼睛,用柔和的声音问道:“如果她那样做,你会怎么办?”哈利看着她,久久地看着她,这让维琪怀疑他是否在努力想出一个答案。他眨了眨眼睛,接着又深吸一口长气。当他终于说话时,声音冰冷、平淡。
“我会阻止她。”他说。
维琪看着他的眼睛,但那里没有什么异样。他的声音表明这是他的最终决定,暗示着即将发生的杀母行为。她怀疑他是否真的会去做,那种行为无疑与她渐渐熟识起来的这个男人不符。但是多年的警察经历告诉她,人们有时会被迫去做他们在正常情况下认为是出格的奸情。哈利也可能那样做。她怀疑如果哈利被迫做出如此可怕的举动,还能否从情感上解脱出来。她知道她自己不能。
“好了,你的无礼要求已经得到满足,现在跟我说说达琳的父母吧关于她,他们都告诉了你什么?”
哈利的问题把维琪带回了现实,她把其他的想法放在一边,“我了解到的情况主要来自她母亲,很有意思。你还记得达琳称她小时候曾受到性虐待吗?”
“那是她为自己辩护的主要依据,是她给出的她虐待那个男孩的一个藉口。”
“是的。嗯,她母亲证实性虐待确有其事,但方式有些奇怪。她在谈起达琳的童年时,称达琳还是个小孩时就喜欢戏弄男人。她说她在八九岁时就开始了。即使在那么小的时候,她就喜欢坐在男人的大腿上,坐在上面的时候,她会以一种挑逗性的方式来回‘扭动’。”维琪用手指给那个词打出想像中的引号,表明她对这一指责并不太相信,“她说达琳还愿意把头靠在他们胸前,给他们长时间的依依不舍的拥抱。”
“那么她是说,受虐是达琳自己招惹的。”
“那正是她想让我相信的事情,尽管她一直没有直接说出来,但她的话语目的太明显了。她在推卸她作为家长应受到的指责。”
“她有没有说达琳通常都戏弄谁?”
“没有,她的话非常笼统。她说基本上是达琳遇到的每一个成年男人。”
哈利停顿一下,“你觉得她为什么不具体说呢?是不是因为达琳的父亲在身边?”
“是的,我觉得是。你是不是在想,这位父亲或许就是达琳的虐待者?”
哈利点点头,“总有这种可能。”
“是的,那正是我从整个谈话中得到的一种感应。”维琪轻轻地敲击着鼻子的一侧,“这位父亲在谈话期间非常安静。不管他妻子说什么,他总是点头表示同意。每次我问他的意见时,他就推给她,说她知道得更清楚,因为达琳成长期间,他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我推断,他做海军时需要出海到很远的地方执勤。”维琪俯身向前,像是准备透露秘密一样,“达琳的母亲说她设法让达琳停止她称为‘这种明显的性挑逗行为’。当然,这不过是一个小孩在模仿她看到的成年女人的行为,或者是亲眼所见或者是从电影或电视中看到的。当我问她对这种行为的管教有没有取得一些成效时,她说她所有的尝试都失败了,尽管达琳受到了严厉惩罚——这是她的原话。”维琪摇了摇头,“所以我们的结论是:这位年轻的女孩在调情时,从男人那里得到的是积极的回应,而从她生活中的一个主要女性人物——她母亲那里得到的却是愤怒。”
“但是单单那种经历还不足以让她变成儿童性骚扰者。”哈利的声音里透着怀疑。
维琪使劲摇了摇头,“不,当然不。我认为这只是一个起作用的因素,仅此而已。你看,我自认为是性犯罪专家,但肯定不是心理医生。根据我所看到的她的经历,她是一位心理非常不正常的女人,这已不是什么秘密。我愿拿任何东西打赌,她在法庭上称她患有某种躁郁症并非是不着边际。也许她小时候真的遭受过某种严重的虐待。”
哈利静静地领悟着维琪的话。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变得低沉,略显焦躁,“这还是不能作为她骚扰那个小男孩的托词。”
维琪看着哈利的眼睛,怀疑他们是否还在谈论达琳·贝克特,“不,不能。”她最后说道,“疾病可以解释某些事为什么会发生,哈利,但它永远不能作为某一行为的托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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