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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里的杀机

        

少奶奶死于难产



        李成梁字汝契,辽宁铁岭人,英毅骁健,大有将才。明万历二年钦差镇守辽东总兵官,驻节广宁(今北镇城内)。明嘉靖后期至隆庆年间,鞑靼插汉儿部多次进犯辽东。时值边备废弛之秋,成梁莅任,大修战备,甄拔将校,收召四方健儿,给以厚饩,用为先锋,由是军声始振。成梁骁勇善战,率部屡歼入侵之敌,镇辽二十二年,先后奏大捷者十,威震绝域。武功之盛,两百年来未有。明廷旌表其功,万历八年,建石坊于广宁城内(今犹存)。

        李成梁不但是个杰出的军事家,也是一个断狱高手。他在北镇主持军政要务的同时,也破获了无数的大案要案。无论什么样的离奇古怪的案子,只要到了李成梁手里,往往能柳暗花明,峰回路转,最终能查出个水落石出,因此,深得百姓拥戴。

        明万历八年初夏的一天,李成梁正在清凤阁内和手下的官员商讨军机大事。这几年,边境虽然太平,但他设计杀死了努尔哈赤的父亲塔克世和祖父觉昌安,便知女真正在养精蓄锐,伺机报复,所以,李成梁对边境防务从未掉以轻心。官员们大都到齐,独有副总兵林秉坤迟迟未到,以往,林秉坤从不迟到,今天不知怎么了。

        李成梁正欲令中军官去催,林府的老家人进来禀报说,他们家少奶奶柳惠影昨天晚上难产死了。他家老爷正在府中料理丧事,特派他来告假。

        原来是林家出了丧事。李成梁和林秉坤相交多年,两人相交甚厚,林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李成梁怎能不表示关切?安慰了老家人几句,公务完毕,李成梁便换上了便装带上书吏来到林家吊唁。在去林家的路上,林家少奶奶的音容笑貌便浮现在李成梁的脑海里。前些日子,他还去林府赴宴,贤淑端美少奶奶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么年轻漂亮的少奶奶,怎么就死于难产呢?

        李成梁来到林府,林府果然哀声一片。林秉坤陪同李成梁来到灵堂,正在这时候,从外面闯进一对中年夫妇。那中年夫妇哭道:“我那苦命的妹妹啊,你死得好惨啊!”

        林秉坤告诉李成梁,中年夫妇是儿媳妇的娘家哥嫂柳旺财和杜秋娘。儿媳妇嫁入林家,就是他们俩做的媒。

        中年夫妇一进门就扑在死者的身上大哭起来,被人搀扶起来后,柳旺财突然冲着林秉坤吼道:“林秉坤,你还我妹子来!我妹子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到了晚上就死了呢?”

        “旺财,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林秉坤的脸也沉了下来,“听你的口气,令妹倒是让我家给害死的喽?”

        杜秋娘倒是比丈夫沉稳冷静,她过去止住了柳旺财,然后对林秉坤说:“伯父,旺财不会说话,您老大人不记小人过。昨天上午她还在和我一起说话呢,怎么突然间就死了呢?”

        杜秋娘这么一说,林秉坤的面色缓和了不少。林秉坤说:“秋娘,你说的话我完全理解。我林秉坤一生无女,就一个儿子,所以,我将惠影就当作我的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可话又说回来,人有旦夕祸福。她的死,也是天意使然。要说悲痛,我们林家比谁都悲痛。因为,她即将给我林家生儿育女啊!”

        说到这儿,林秉坤不由老泪纵横。霎时间,灵堂里是哭声一片。就连李成梁和书吏,也被林秉坤的这番话深深地打动了。

        众人齐声悲痛的时候,闯进一个年轻英俊的公子来。林秉坤认得他,年轻的公子是林秉坤的独生儿子宝伦。宝伦却出人意料地指着林秉坤仰天大哭:“是你们害死了她!是你们害死了她啊!”

        林秉坤走到儿子面前,威严地说:“宝伦,你胡说什么?”

        宝伦看了看父亲,大声说:“你们就不要再在这儿道貌岸然地装慈悲了。惠影是怎么死的,你们最清楚。她就是被你们害死的。”

        “你小子是不是疯了,满嘴胡话。我怎么养了这么一个败家的逆子!”林秉坤上前就给了儿子一记耳光,接着朝外喊道,“来人啊,将这逆子给我拖出去!”

        林秉坤话音一落,进来两个家人,架着宝伦就往外走。林秉坤颇为尴尬地一笑,走到李成梁身边叹了口气说:“这两年,因为科举落第,宝伦疯疯癫癫,早已不是常人,下官教子无方,让大人见笑了。”

        李成梁安慰了林秉坤几句,便和书吏回衙去了。在回衙的路上,李成梁反复琢磨林秉坤父子刚才争吵的那番话。李成梁百思不解,这宝伦为什么说惠影是被害死的呢?

        

老裁缝猝死家中



        李成梁回到了衙门,捕快王铁头急急忙忙走了进来。王铁头说,什字街上的李记茶坊的掌柜前来报案说,他们茶坊对门的周记裁缝店的周裁缝死了。李成梁让王铁头将李掌柜带进来。

        李掌柜说,今天早上,他去周记裁缝店定做一套新衣。门没关,周裁缝不在铺面上,李掌柜就去后面的房子里寻找,推门一看,李掌柜惊得魂飞魄散!原来,周裁缝死在了卧室里。他感到了事态的严重,这才让伙计过来看护好现场,自己跑来报案。

        李成梁和几个衙门中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案发现场。死者双眼暴突,七窍流血,是中毒之状。李成梁见炕上的饭碗里有少许的人参和一些鸡肉,便吩咐捕快牵来一只小狗,那小狗吃了两口便挣扎着死了。李成梁断定,周裁缝就是喝了含有剧毒的人参炖鸡汤死的,可谁在这碗人参汤里做了手脚呢?

        李成梁对药材颇有研究,他知道,只要将人参泡在砒霜水里,然后再晾干,这段人参也就成了杀人的利器。是何人要治老裁缝于死地呢?难道老裁缝明知人参里含有剧毒却要服毒自尽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什么原因将老裁缝逼上绝路呢?

        这时,报案的李掌柜急匆匆赶过来说:“大人,小民还有一事相告。不知这件事情和周裁缝的死有没有关联。”李成梁让李掌柜坐下来好好说。

        李掌柜说:“大人,一个月前,老裁缝的独生子周仁聪意外死了。周仁聪小小年纪,怎么平白无故就死了呢?后来听说周仁聪得了一种绝症。我不知道他们爷俩的死有没有什么联系,不过,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还是赶来向大人禀报一下。”

        一个月内裁缝父子相继死亡,这着实让人费解。难道是老裁缝见儿子死了便寻了短见?李成梁说:“李掌柜,听说您和周裁缝交情不错,又住在对门,能不能和我说一说裁缝父子两人一些较为详尽的情况。”李掌柜点了点头答应了。

        李掌柜说,周裁缝有一手好手艺,在儿子五岁那年妻子去世了。妻子去世后,周裁缝将手艺传给了儿子。周仁聪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小伙,提媒说亲的踢平了门槛,可不知为什么,这周仁聪就是不娶。没想到半年前,周仁聪就得了一种怪病:不吃不喝,脸色苍白,到最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不久就死了。周裁缝伤心极了,几天前和他一起喝酒时老泪纵横。李掌柜就问周裁缝为什么如此伤心,他当时只是一个劲儿地说家门不幸。李掌柜想进一步深问,周裁缝却闭口不谈了。从周裁缝的神态上来分析,似乎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心事。没想到紧接着周裁缝却出了意外。

        

米行掌柜透露真情



        李掌柜走了后,王铁头回来说:“大人,那李掌柜说没说周仁聪活着的时候和一个女人相好的事情啊?”

        李成梁忙问:“这个李掌柜倒没提起过,他只是说周裁缝和他说过家门不幸的话。或许,这就是周仁聪一直没有娶亲的真正原因。那你打没打听到周仁聪是和哪个女人相好呢?”

        “我当然打听到了。”王铁头眨巴了一下眼睛说,“大人,和周仁聪相好的那个女人就是刚刚难产而死的林副总兵家的少奶奶!”

        原来,王铁头按照李成梁的吩咐乔装改扮去寻找周裁缝死亡一案的线索。他进了裁缝铺子对门不远处的春香茶楼,找了一张空位子坐了下来。王铁头猜得没错,这正开着“新闻发布”,说的正是周裁缝猝死一案。其中,一张方桌上有两个人议论得最热闹。

        这时,一位打扮入时的中年男人说话了:“诸位,你们不觉得这父子两人的死有些蹊跷吗?”

        有个瘦高个说:“陈掌柜的,您给说说呗。”中年男人说:“那周仁聪别看不娶亲,可和他相好的女人却大有人在啊!要是我说啊,这小子就是死了也值了。”

        中年男人话音未落,瘦高个就问和周仁聪相好的女人是谁,中年男人呵呵一笑说:“林府的少奶奶,你们认得不?”

        瘦高个问:“陈掌柜的,您是说林大人家的少奶奶啊,那可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儿啊!陈掌柜的,莫非这少奶奶和周仁聪有了私情?不过,我听人说,她前天晚上难产死了。”

        “这案子奇就奇在这里。为什么一个月内周家父子相继离开了人世?更让人不解的是,林少奶奶为什么难产死了?”中年男人卖了一会儿关子,最后说,“你们也不想想,林家少奶奶死后周裁缝就死了,难道说,仅仅是巧合?你们就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必然的联系?”这时候,伙计拎着一只长嘴的铜壶给中年男人倒了杯茶,小声说:“陈掌柜的,说话小声点,隔墙有耳。”

        伙计不说不要紧,这一说,中年男人声音就更大了:“这种事儿瞒得了别人的眼睛,却瞒不了我陈某人的眼睛。有这种私情的男女,总以为自己将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殊不知内行人一看便知。周仁聪和林少奶奶在一起,我陈某人都遇见好几回了。就是官府里的人在这儿,我也这么说。”

        “既然陈掌柜的这么说,那就跟着我们走一趟吧!”王铁头亮出身份,中年男人虽然一百个不情愿,但碍于王铁头的威严,只好硬着头皮跟着王铁头往衙门走去。原来,中年男人是什字街米行掌柜陈雅仙。

        李成梁就吩咐将陈雅仙请进来。李成梁就问:“陈掌柜,你是怎么看出来林家少奶奶和周家的小裁缝有私情这件事的?这种事可不是随便说的啊!”陈雅仙的脸上沁出了冷汗,早就没有了在茶楼里的威风和狂妄。把在茶楼里说的那番话当着李成梁的面又叙述了一遍。

        “说了大半天,可你还是没有说出你究竟是怎样看出林少奶奶和周仁聪之间的私情的呢?”李成梁问。

        “哦,大人,是这样……”陈雅仙说出了他所看到的有关林少奶奶和小裁缝周仁聪之间的一些事。

        半年前的一天晚上,陈雅仙从一家酒楼出来往家走,忽然,一个人影在他面前一晃。趁着酒楼门外那两只大红灯笼,陈雅仙看得清清楚楚。这个人就是周记裁缝店里的小裁缝周仁聪。他当时在暗处,他看见了小裁缝,小裁缝却没有看见他。陈雅仙怎么也没有想到,小裁缝居然绕到了林府的后花园的墙外。陈雅仙看得清清楚楚,小裁缝翻过院墙跳进去了。陈雅仙的好奇心被小裁缝给勾起来了。陈雅仙也上了院墙边的一棵杨树。银色的月光下,他发现,在后花园不远处的一片花丛旁边,小裁缝和林少奶奶拥抱在一起亲热呢!他在心里为小裁缝捏把汗。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隔半年以后,果然出事了。先是小裁缝暴病而亡,紧接着一个月后林少奶奶和老裁缝又先后离奇死亡。

        陈雅仙走后,李成梁眉头紧锁,他感到小裁缝、林少奶奶、老裁缝三人之间的离奇死亡决非巧合,而是陷入了一场阴谋之中……

        

奇特的霓裳密传案情



        早上,林秉坤和夫人商讨请来龙泉寺里的和尚为儿媳妇做道场的事情,管家进来禀报说,龙泉寺的主持僧人了然大师求见。林秉坤正准备差人求了然下山为儿媳妇做道场呢,没想到了然竟自己来了。两人寒暄了一番,了然道:“请问大人,为少奶奶做道场您是选择在家里还是在寺中?”

        林秉坤说,他当然是想选择在家中。了然说他下山就是为了少奶奶的道场而来。他已经算过,少奶奶的忌日是七煞犯星之日,现在七煞星正罩在林宅上空,如果在家里做道场,会对林家以后极为不利。龙泉寺里有各方神圣菩萨佑护,煞星近不得身,如果少奶奶在寺里做道场,一切尘间孽果自然就了化虚无。

        林秉坤对了然向来尊敬,听他这么一说,就答应去龙泉寺为儿媳妇做道场。当天,少奶奶的灵柩便被抬到了龙泉寺的一个偏殿停了下来。了然答应林家,每天率众僧为少奶奶的亡灵祈祷。林秉坤这才满意离去。

        夜幕降临的时候,了然正在禅堂打坐,小沙弥进来禀报说,山门外来了几个借宿的客商。了然让小沙弥将几位客商引进了禅堂。小沙弥退去后,领头的客商施礼说:“大师,本官半夜相扰,还望大师恕罪。”

        了然双手合十说:“总兵大人见外了,为人洗冤明节,老衲佩服之至。”

        原来,领头的客商正是李成梁。他打发王铁头去龙泉寺说服了然大师去林家将少奶奶的灵柩运到龙泉寺做道场的目的,就是想秘密勘验一下林家少奶奶是否如林家所说的难产致死。

        李成梁领人开棺勘验了少奶奶的尸体。凭着多年的验尸经验,李成梁发现,死者脸色虽然有些青紫却非常平静,从肚子隆起的高度上来断定,少奶奶确有身孕,不过,只有四五个月的样子,绝非难产致死。在脖颈,仵作又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划痕。伤痕有一圈青紫,若不仔细,很难查出。李成梁插入银针,银针变黑,因此,李成梁当下断定,少奶奶系中毒而亡!而中毒的地方就是脖子上这个针眼儿大小的伤痕。毒死林少奶奶的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器物呢?李成梁百思不得其解。李成梁向了然请教,了然也说不出个一二来。

        第二天一早,李成梁刚刚洗漱完毕,书吏说:“大人,今天一早,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手里拿着这个包袱说,里面有件东西让我交给大人。”

        包袱里包着的竟是一件漂亮的霓裳!这当口,王铁头走了进来,李成梁就将这件霓裳拿给王铁头看。两个人对霓裳研究了半天,李成梁突然说道:“王捕头,我知道毒死林家少奶奶的器物了。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凶器就是这件霓裳!”

        “大人,此话怎讲?”王铁头愣在那儿了。

        “铁头,你看,这小小的霓裳缝制得如此巧妙,里边暗藏着机关呢!”李成梁将霓裳拿在手里指着领口处说:“这件霓裳的领口里布满了细小的针刺,如果不仔细看,丝毫看不出破绽。”王铁头仔细一看,发现这件霓裳的领口处果然有外露细小的铁刺儿。李成梁继续说,“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就是社会上风传的见血封喉啊!这是一种奇毒,如果蘸在针上,不出片刻,就会把人给毒死。”

        李成梁吩咐人将一只青蛙放在桌子上,然后用那个铁刺儿划破青蛙,果然,片刻工夫,那青蛙便蹬腿死了。

        李成梁说:“可是在广宁,要能把如此细小的银针缝制在这种奇巧的霓裳里而不被发现的人恐怕只有一个人。”

        “大人,您是说刚刚死去的周裁缝?”王铁头说。

        李成梁点了点头:“在全城乃至整个辽东镇,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人了。他的儿子周仁聪和少奶奶有私情,而今他这个做父亲的又被毒死,现在,我们又看到了这个霓裳。这里边一定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只是我们还没有参悟透罢了。”

        王铁头问:“可是大人,您怎么就断定是这个霓裳是害死林家少奶奶的凶器呢?”

        李成梁微微一笑:“道理很简单,这个东西之所以在这个时间内出现在我的面前,一定是知情人在指点我们找到案情的突破口。这个人之所以不敢见我,是怕遭到麻烦。这个人和林家少奶奶的关系非同一般,不忍见她被害,这才提供证物给我们。现在,我们缺的就是杀人的物证,没想到竟然有人主动给我们提供了。”

        李成梁唤过书吏,让他好好回忆一下求他送包袱的小姑娘的样子,书吏回想了好大一会儿才说:“大人,小姑娘长得活泼可爱,左眉心有一颗大大的黑痣。我刚想问她叫什么名字,可她却将包袱交给我后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这个左眉心有黑痣的姑娘究竟是谁呢?她和死去的林少奶奶会是一层什么样的关系呢?他又对王铁头吩咐了一番,王铁头领命而去。

        

乔装改扮巧探畸情



        最近几天,李成梁的脑子里老是在琢磨周家父子和林少奶奶的死因,这时,一个念头在他的脑子里闪过,既然老裁缝是中毒而亡,那么身强体壮年纪轻轻的小裁缝会不会也是被人谋害而死呢?要不然,一个好好的小伙子怎么能暴病身亡呢?李成梁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开棺验尸。李成梁带上衙役,找到了街头的里正,秘密地打开了小裁缝的坟墓。小裁缝的尸体还未腐烂,全身上下并无一点伤痕,不过,银针变黑,系中毒而亡。证实了直觉上的判断后,李成梁更加坚信,这三个人的死绝不仅仅是一种巧合,而且陷入了一场阴谋当中。可是,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原因造成这三个人先后离奇死亡呢?

        这天,李成梁正在后宅喝茶,书吏进来禀报说:“刚刚下葬的林少奶奶的坟墓旁发现了一具死尸。您猜怎么着?这具死尸竟然是林家少爷宝伦!”

        李成梁当时就愣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宝伦也死了,而且竟然死在了妻子的坟前。李成梁当即和衙门里的人来到了林家墓地。墓地边上果然围满了人,林秉坤和家人正在一旁痛哭呢。李成梁走过去安慰了一番。让李成梁惊奇的是,宝伦竟然涂脂抹粉,穿上了一身漂亮的女人衣裙。经勘验,宝伦是上吊自尽。可又是什么原因促使他自杀身亡呢?

        “林大人,令郎有穿女人衣服的嗜好?”李成梁走到林秉坤身边问。

        林秉坤叹了一口气说:“大人,不瞒您说,小儿小时候的确爱穿女人的衣服,不过,我未加留意。那时,由于他长得俊俏,有时候我就将他当做女孩一样。后来,他长大了,我就给他娶了亲,谁想到他现在居然又成了这个样子,唉,家门不幸,让人痛心呀!”

        莫非,这位林少爷是一个心理上的变态之人?社会上有喜好“男风”之说,眉清目秀的男人被称为“相姑”。这位林少爷会不会是某位喜好“男风”的男子的“相姑”呢?李成梁想起吊唁林少奶奶时林少爷和其父吵闹的情形,他似乎知晓妻子的死因,只是碍于种种顾虑没有说出来。如果是这样的话,宝伦死后,那个男人必定会秘密哀悼。那么,他死在妻子的坟前就向人们透露了一个信息。他欠妻子的,同时也无法面对为别人做“相姑”为家人所不容的事实,所以选择了自杀。回到衙门里,李成梁便吩咐捕快张大拿秘密地监视宝伦灵前的可疑之人。

        三天后,张大拿来见李成梁,说果然在宝伦的灵前发现了一个哭得悲痛欲绝的男人,张大拿就在暗中跟踪他到家。张大拿打听到,男人叫陆喜禄,是一个秀才。虽然富有,可年过三十却未婚娶,一直一个人生活,和宝伦交往过密。李成梁大喜,便和张大拿扮成进屋讨水喝的算命先生进了陆喜禄家。

        李成梁发现,陆喜禄双眼红肿,果然是伤心地哭过。喝完了水,李成梁便说:“多谢陆先生的茶,李某乃江湖之人,就给先生相上一面。如何?”

        陆喜禄喜出望外,就让李成梁给他相上一面。李成梁看了看他说:“如果我所说不错,兄弟现在一定有一件十分让你伤心的事。”

        陆喜禄一愣:“先生,您说我有一件伤心事,此话怎讲。”

        “陆先生,恕李某直言,先生哪儿都好,就是姻缘不畅。”李成梁一边掐着手指一边说,“先生命相中看似无妻却又有妻,不能开花亦不能结果。有句话想说出来可又怕伤了先生。”

        陆喜禄一惊,说:“但说无妨。”

        “陆先生,那我就不客气了。”李成梁卖完了关子,这才说,“我说的先生无妻又有妻,不能开花亦不能结果的意思就是说,先生是喜好男风之人,故有此说。”

        “先生怎么能这样说呢?”陆喜禄的脸当时涨得通红。

        李成梁微微一笑:“陆先生,凡人的一生运势都在脸上。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在下是决不会胡言乱语的。如不破解,不久,定会有血光之灾。”

        “先生说得可真准呀!望先生想法救我。”陆喜禄一听,扑腾就给李成梁跪下了。

        张大拿哈哈大笑,点出了李成梁的真实身份,陆喜禄惊惶失措,叩头不已。李成梁将其搀扶起来,陆喜禄终于说出一番话来。

        李成梁在听了陆喜禄的叙说后,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回到衙门刚刚坐定,王铁头回来了。王铁头说,他已经找到了那个左眉心有黑痣的姑娘并将她带来了。那姑娘果然为本案提供了意想不到的线索。听罢了那姑娘的叙述后,李成梁大喜过望,对王铁头说,此案不日即可告破……

        

真相大白感天动地



        这天,林秉坤刚刚走进清凤阁,王铁头喝道:“来人,将林秉坤给我拿下!”林秉坤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冲上来的衙役绑了个结结实实带到了堂上。李成梁喝问:“林大人,你可知罪?”林秉坤说:“林某一向勤于奉公,何罪之有?”

        李成梁一拍惊堂木,微微一笑:“好一个勤于奉公!我来问你,你儿子和儿媳妇是怎么死的?还有,裁缝铺的老少两位掌柜的又是怎么死的?”

        “大人,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林秉坤说。

        李成梁说:“林大人,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由我来说好了。想必林大人也曾听说过周记裁缝铺父子一个月内相继暴亡的消息了吧?”

        林秉坤说:“笑话,两个普通百姓的死我又怎么可能得知呢?”

        见林秉坤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李成梁说:“不,林大人,关于这父子二人的死因你最清楚不过,既然你不说,那我就来告诉你,这父子二人正是服了你们家泡了砒霜的人参做的鸡汤而死!”

        “笑话,我们家里的人参怎么到了裁缝铺?”林秉坤说,“要知道,裁缝父子只是普通的百姓,他们又怎么能和我们有交往呢?”

        李成梁说:“他们自然不会和你们家有什么交往,可是,小裁缝却和你们家少奶奶有了私情!”

        “大人,小裁缝明明是暴病而亡,怎么服了人参鸡汤毒死的呢?我们家儿媳妇向来守妇道,怎么又和小裁缝扯在了一起?”林秉坤狡辩说。

        “因为少奶奶常去裁缝铺定做衣服,一来二去就和小裁缝有了私情。至于少奶奶为什么要和小裁缝有私情呢?原因只有一个,你们家少爷作了一个喜好男风的相姑!他和那个人相好,自然冷落了妻子。所以,少奶奶和小裁缝有染也在情理之中。”李成梁越说越激动。林秉坤的脸开始有些变色,他极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故作轻松地问:“大人,瞧您说得有板有眼,可破案讲究的是人证,物证,不是凭空在这里瞎说吧?”

        李成梁说:“本官断案自然有人证物证。传证人!”

        话音一落,陆喜禄和一个眉心有黑痣的姑娘走上堂来。那个眉心有黑痣的姑娘叫喜凤,是少奶奶无话不谈的贴身丫头。

        原来,从陆喜禄的嘴里,李成梁得知爱好“男风”的陆喜禄和宝伦有私情。妻子和小裁缝有私情的事宝伦早就知道了,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妻子,也就不再管她。可他嗜女装,尤其喜好小裁缝缝制的女装,于是就让妻子去小裁缝那儿为他定做女装来满足他这一奇特的嗜好。为了满足丈夫提出来的条件,又为了体恤小裁缝,少奶奶只好往周记裁缝铺跑。一来二去,儿子的这一嗜好和儿媳妇跟小裁缝的私情被夫人知道了,夫人就将这件事情禀报了林秉坤。林秉坤不动声色,终于发现了少奶奶和小裁缝之间的秘密。他们觉得,这是有辱林家脸面的事情,决定神鬼不知地除掉小裁缝。

        于是,他们假意让小裁缝到府里为他们裁剪衣服,然后在他的饮食里作了手脚,使他渐渐染了重病。他们知道,小裁缝和少奶奶感情非常好,就让少奶奶把一棵上好的在砒霜水里泡过的人参送给小裁缝补身子。不知内情的少奶奶将这棵毒人参拿给小裁缝,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她为心上人煎的人参鸡汤竟是有剧毒的,小裁缝服下自然会死于非命。他们就是这样通过少奶奶的手轻而易举地除掉了小裁缝。林秉坤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小裁缝死的那天,夫妻俩欣喜若狂,哪知他和夫人的谈话却被窗外的喜凤听了个一清二楚。

        根据喜凤和陆喜禄提供的情况,李成梁推断,小裁缝死后,一定是老裁缝无意中发现了毒死儿子的秘密。受儿子被毒死的启发,他就精心缝制了一件霓裳送给了少奶奶,这只霓裳有置人于死地的功能,那就是在领口处缝满了见血封喉的铁刺儿,那针刺只要划破人的脖颈,铁刺儿上的毒药就会发生药效,立刻把人毒死。少奶奶穿上这件霓裳后果然被毒死。林秉坤夫妇通过老裁缝的手除掉了少奶奶后,便以少奶奶难产为由蒙蔽外界。老裁缝回到家里,知道在劫难逃,就也服了儿子吃剩下的毒人参做的鸡汤自尽了。一连三条人命的起因根源实在林少爷身上,林家少爷悔恨难当,所以就在妻子的坟前自尽了。

        “这个,就是毒杀少奶奶的凶器!”李成梁将霓裳扔在了林秉坤脚下,“少奶奶入殓后,喜凤就暗中将这件你们扔在一旁的霓裳藏了起来。当她无意间得知我在查这个案子的时候,就将霓裳秘密地送到了衙门里。她怕你们报复,就找了个理由不干了,是王铁头花了不少精力找到了她。从她那儿,我们进一步了解到了案情的真相。小裁缝、林少奶奶、老裁缝三人之间的离奇死亡决非巧合,而是陷入了一场阴谋之中。没想到,这场阴谋的幕后人,就是你,林大人!你虽不是杀害这几个人的直接凶手,可这几个人却是因你而亡。你是朝迁命官,本官无权裁处,我准备上报朝迁,看看朝迁对你如何发落。”

        这回,林秉坤的骄横之气全无,将脑袋耷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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